第二章
「救命啊!」阮子沁在街巷里奔命竄逃著。
她最近怎麼老是在和人玩貓捉老鼠的游戲啊?幸好她還有一點輕功底子,不然老是被這麼追著,小命早就不保了。
「別跑……」後頭追著她跑的人,隨著時間越聚越多。
嗚……怎麼會這樣?
她只不過看到一群地痞流氓在砸一個老婆婆的店,恐嚇收取保護費,她氣不過,挺身去說了幾句話,揮了幾拳,就變成現在這局面了。
她怎麼會忘了,那些地痞流氓人數眾多,隨手一吆喝,人數就會以倍數增加,她怎麼會這麼沖動,又惹禍上身呢?
明明知道世態炎涼,卻還任由正義感泛濫,現在落到沒有人敢伸手幫忙的下場,只能怪自己熱心過頭反而苦了自己。
德心酒樓的二樓雅座里,一雙如鷹般的銳利黑眸,緊盯著樓下那群追逐的人,望著跑在前頭的藍色身影,薄唇微微露著笑意。
「莫爺……」對座的商賈彭甲利出聲輕喚。
「嗯?」莫燁的目光沒有轉移,只是輕哼。
「這椿買賣……」彭甲利拿著賬本,本想繼續回報,卻看莫燁心不在焉,于是住了口。
沒有听到下文,莫燁終于將視線轉向他,然後問道︰「你今日忙嗎?」
彭甲利搖頭,「不忙。」這是筆大買賣,再怎樣也得說不忙。
「那你在這稍等我一會兒。」話畢,莫燁起身,掀了簾,往樓梯步去。
「莫爺……」望著他的背影,彭甲利不敢說不,只能目送。
不一會兒,樓下的追逐聲更烈,他有些無聊地往窗外探去,想看看樓下為什麼這麼熱鬧,卻看見那個一向冷漠寡言的莫燁加入混局。
這個……精采了!
「被我逮著了吧?」虎背大漢李牛得意地抓住那抹藍色的小身影。
領子被緊緊揪住,阮子沁根本動彈不得,只能任他抓著,然後直喘大氣,沒想到連她那勉強還能搬出台面的輕功也不管用了。
「頭兒,把她帶回去賣了吧!」跟在後頭的熊二眯著小眼楮道,「這女娃兒長得挺秀麗的,絕對可以賣個好價錢。」
「賣之前,先賞給弟兄們享用吧?」後頭一群惡狼,一雙雙色眼都停留在阮子沁姣好的身形上。
「喂!我警告你們,最好快放了我。」緩了緩氣後,阮子沁終于能開口了。
「放了你?」李牛那雙緊揪她衣襟的大手,更用力的將她攫起,「哼,膽敢給老子拳頭吃,你就該知道會有這樣的下場。」
「一個大男人,竟然專挑老弱婦孺欺負,真是不要臉!」阮子沁不甘示弱的回嗆,扭動身子,試圖掙月兌箝制。
她怎麼知道他的手下這麼多,早知道就該三思而後行。
不過,為時已晚,她現在是騎虎難下了。
可惡!第一次被女人「動手又動口」,李牛面子掛不住地狠睇她一眼,然後使勁地將她往一旁丟去,要讓她見識見識惹惱他李牛的下場!
「賞給你們,讓你們先嘗嘗她的滋味,再將她賣了。」
「好……」一張張面露猥褻yin笑的面孔朝她逼近。
她忍著痛,站起身想逃,卻被他們團團圍住,然後像貓逗老鼠般的被他們逗弄著。
接著,眼見一張臭嘴就要吻上她的臉,阮子沁想閃躲,卻被人從身後扯住了頭發,限制了行動。
「滾開……」她惡心得想吐。
就在那張嘴要踫到她時,「噢!」臭嘴的主人一聲驚呼,臉上被小碎石擊中,嘴角滲出血珠。
「誰?」所有人見狀,皆抬頭張望。
阮子沁趁亂,腳一抬,正中臭嘴主人的鼠蹊部。
「啊——」痛得他彎了身,整張臉瞬間刷白。
「活該!」敢欺負她,她就賞他一個痛快。
「可惡。」一旁的人又涌了上來,揪著她的手腳。
「把她拖進牛棚,老子就不信,有人敢明目張膽地壞了老子的好事。」美色當前,熊二不怕死的下達命令。
隨後,二、三個小嘍領命將阮子沁拖進一旁的荒廢牛棚,另外四、五人則守在牛棚外。
「放開……唔……」她還來不及抗議,嘴巴便被人用布條塞住,手腳也被粗麻繩捆緊。
將人捆綁好,其它人退了出去,只留下熊二和阮子沁在牛棚里。
「小美人,你的運氣真好,能讓我熊二來服侍你。」看著被丟在干草堆里的阮子沁,熊二再也壓抑不住熊熊燃燒的欲火,緩緩走向她。
「唔……」阮子沁扭著身軀,但那些人將她綁得太緊,無論她怎麼使力,就是掙月兌不開。
這時,牛棚外傳來吵雜的打斗聲,卻沒有奪走熊二的注意力,一雙yin邪的眼楮,貪婪地在阮子沁的嬌軀上打轉。
「勸你別抱任何希望,你的同伴是救不了你的,待會兒他們一樣也會被抓起來,然後被當成奴隸賣了。」熊二自信滿滿地說道,滿口的銀牙令人作惡。「不過,要是你能把老子服侍得妥妥當當的,老子可以考慮不賣你,把你留在……」
話說到一半,熊二突然警覺到事態似乎不妙。
眼前的美人竟然不再掙扎,一雙澄澈水眸直視著他的身後,一眨也不眨!
想著,他隨她的視線回頭一望……
「噢……」還來不及反應,熊二已被一拳擊昏。
「唔……」見熊二倒下,阮子沁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眼中泛著感激的淚光。
莫燁一腳踹開地上的「死尸」,然後蹲替她將繩索解開。
「恩公,謝謝你!」身子恢復自由,她立刻激動地撲進他的懷抱,像是在茫茫大海里,奮力抓住一根浮木,在他懷中落下淚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擁抱,莫燁有些怔愣住了。
一雙手舉在半空中,不知是該把懷中被嚇壞的女人推開,還是……
隨後,看她哭成了淚人兒,瘦弱的身軀不停地顫抖著,那雙手最後化成溫柔,輕拍著她的背,「別擔心,已經沒事了。」
听到莫燁溫柔的嗓音,阮子沁感到心底一暖,抬起頭抹去臉上的淚珠,「恩公,你人真好,要不是你,我就……」想到剛才的情景,她的身子又微微顫抖著。
「先離開吧。」一直待在這里也不是辦法。
吸吸鼻,她乖乖的點頭。
他起身扶了她一把,然後將她帶出牛棚。
一走出牛棚,阮子沁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慘不忍睹的景象,八、九個壯漢,全躺在地上痛苦哀嚎,每個人的身上,似乎都掛了彩。
她驚訝地吞了口水,望了身旁的人。「恩公,你帶了很多援兵嗎?」
這……這是他一人辦到的?
援兵?她以為這是在打仗嗎?「走吧。」這里,他不想多待。
她點頭,然後綻放笑容,「恩公,您收我當徒兒好嗎?」
能把那群地痞流氓打得落花流水,功夫肯定了得!若她學了這功夫,以後就不怕被人欺負了。
顯然,他不是很有興趣,邁步便往前走去。
被冷落在後的她,不放棄地跟上,扯住他的袖子,哀求道︰「好不好嘛?收我當徒兒,我能幫您洗衣、燒飯、打掃、縫衣,還能幫您搥搥背呢……」
他們一路走過市集。
阮子沁緊扯住莫燁的衣袖,眼珠子卻不安分地往四周瞧,既想停步把玩那些古董玉器,又怕他跑掉了。
終于,莫燁耐不住性子,停下腳步。
「你能放手嗎?」她這一路緊拉著他,不怕惹來一堆閑話嗎?
從一旁攤位上收回視線,她仰頭倘笑,「恩公跟我說話嗎?」
「你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兒,在大街上和我這樣拉拉扯扯,似乎不太好。」
原來他在乎這個!
「恩公請放心,我從小就是個野丫頭,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她的那對寶貝爹娘為了游山玩水,將她丟給姑姑看顧,而姑姑為了照顧家中的兩個寶貝蛋,已經忙得焦頭爛額,根本無暇管她,若有人要說她沒人教養,其實也沒錯啦。
「放手。」他懶得同她說教,直接下令比較快。
她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乖乖听話放手讓他跑了呢!
「你還沒答應收我為徒,我才不要放手呢!」
「你的意思是說,我若一天不收你為徒,你就打算一直糾纏下去?」他不耐煩地眯起黑眸,口氣有著明顯的壓抑。
聞言,她很堅定地點點頭。
「你……」他真是好心沒好報,無端替自己惹來麻煩。
不過,跟這種野丫頭肯定是有理也說不清,他無須再跟她瞎耗下去,但正要開口趕人時,一把琴突然從一旁的琴鋪里飛了出來,眼看就要砸到她的後腦杓,他連忙伸手將她拉開,大手一張,緊緊接住那把琴,然後毫不猶豫地往琴鋪里走去。
「哇!」阮子沁有些驚魂未定的鬼叫著,「是誰這麼可惡啊?怎麼可以這樣亂丟東西,這琴可是會砸死人的。」
莫燁沒理會她的鬼吼鬼叫,拿著琴就往琴鋪里走去。而打算黏著他的阮子沁也趕緊閉上嘴,跟在他的後頭,去湊熱鬧。
才踏進琴鋪,便听見里頭的叫囂聲。
「騙人、騙人,全都是一堆爛琴,沒一把能彈出好聲音。」開口吵鬧著的,是一個縴細靈動的女孩,那雙星眸熠熠發亮,一對眼睫像扇子般,配上那吹彈可破的粉女敕肌膚,可說是美人中的上上之選。
但相較于她的氣焰,那樣的美麗反而成了人人不敢觸踫的毒藥。
倒是琴鋪的老板見莫燁將剛才被丟出去的琴完好無缺地拿回來,連忙鞠躬道謝︰「謝謝這位爺,這把琴可是我店內最貴的名琴,沒給砸壞了,真是太感謝了!」
「你……」美人兒秦舒妤沒好氣地瞪著莫燁,「這把爛琴,你將它撿回來做啥呀?」
哇,好嗆的女人哦!
「你這麼凶干嘛?你亂丟琴,差點砸死我的帳都還沒算呢,居然還敢先開口罵人,真是太過分了。」阮子沁不客氣地反嗆回去。
莫燁將琴往琴架上擺好,二話不說便拉著阮子沁的手腕往外走,他可不想為了這點小事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況且他一向不與女人計較。
「可是……」她還沒罵夠呢!「算了,走吧。」看在恩公的面子上,她只好作罷。
可惡!秦舒妤的一口怒氣又提了上來,抱起那把莫燁撿回的琴,又朝他們砸去,「誰要你們多管閑事?明明是把爛琴,撿回來做啥?」
「樂平郡主……」琴鋪的老板雖然心疼那把名琴,但礙于秦舒妤的身分,只能忍氣吞聲,不敢得罪。
莫燁一個轉身,伸出長腿,將那把即將落地的琴往上輕踢,那把琴再度完好無缺地置于他的手中。
「琴之好壞,取決于人。」話落,莫燁將琴往琴桌上一放,旋身在椅上坐下,修長的手指飛快地在琴弦之間游走。
婉約動人、蕩氣回腸的琴聲隨之而出,時如驚濤般寬廣壯闊,時如細流般綿密輕柔,那把琴在他手上宛如有了生命,舞動出美妙的旋律,讓人彷佛倘佯在春風里……
在場的所有人都為這美妙的琴聲而驚嘆不已,個個目瞪口呆地望著撫琴之人和那雙修長靈巧的雙手,就連開琴鋪三十余年的老板也訝然,他三十年的琴藝竟輸給一個嘴邊無毛的小子!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莫燁緩緩站起身子,輕瞥秦舒妤一眼,「這是把好琴,姑娘千萬別將這把好琴摔壞了。」話落,他又扯住阮子沁的手臂,「走了。」
「啊?」阮子沁終于回過神來,使力地拍掌,「恩公,你好厲害喔,琴彈的真好!」讓她听到都傻了。
對于阮子沁的贊揚,他依舊面無表情,轉身跨步準備離去。
「等等。」秦舒妤卻從身後喚住他。
「你又有什麼問題了?」阮子沁皺了眉,恩公都已經證明那是一把好琴了,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秦舒妤沒把她當一回事,繞過她,對著莫燁命令道︰「從明天開始,你就到貴南侯府教我彈琴。」
她的話才一說完,便見莫燁冷漠地朝她一望,「沒興趣。」
「你……」秦舒妤聞言,嬌蠻的個性又起,「你可知道我是貴南候府的樂平郡主?」向來沒有人敢和侯府作對的。
「現在知道了。」那又如何?
「那你……」還敢拒絕嗎?
沒等秦舒妤說完,他只是轉頭望了阮子沁一眼,「還不走?」她再不走,他可要先走了。
「哈哈哈∼」阮子沁笑彎了腰,「走,怎麼會不走呢?」
她這恩公的脾氣,她可是領教過的,標準的吃軟不吃硬,況且侯府的人算什麼,他恩公可是王府的人呢!
「你笑什麼?」秦舒妤听見她的嘲笑聲,惱羞成怒地伸手想賞她一巴掌。
但那手掌卻在半空被人攔住,「郡主請自重。」莫燁緊扣她的手腕,毫不畏懼地迎視她的怒容。
阮子沁趁機,連忙躲到莫燁的身後,忍不住地低喃抱怨道︰「真是個瘋婆子!」
聞言,他放開秦舒妤的手,對阮子沁輕聲交代道︰「別惹事了。」然後就轉身離開琴鋪。
「恩公,你等等我啦!」阮子沁覷了臉色鐵青的秦舒妤一眼,連忙追隨莫燁的腳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不管你是誰,我都會把你找出來,我會讓你為今天的無禮付出代價的!」望著莫燁背影,秦舒妤的臉上雖然布滿怒意,但心頭一抹愛慕之意也悄悄滋長……
「郡主,這……」不知該如何收拾殘局的琴鋪老板,只能可憐兮兮的等待嬌蠻郡主的指示。
秦舒妤望了桌上的琴一眼,「那把琴本郡主要了,馬上派人送到侯府去。」交代完畢,她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是!」看到樂平郡主離去,琴鋪老板終于松了口氣,「總算是逃過一劫了……」
一路上,阮子沁都咯咯咯地笑著,一雙手依然緊揪著莫燁的袖子。
莫燁注意到緊拉自己衣袖的小手,眉心雖然微攏,卻沒再開口要她放手。
他對自己這種莫名的反應也有些不解,一路上他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將她丟下,再者,他只要輕功一使,她那三腳貓的功夫是怎麼也追不上的,偏偏,他就這麼放任她黏著自己。
是因為她的長相嗎?那張神似江雨歆的臉龐,每每他看著,都眷戀地不想移開眼眸,偏偏理智告訴他,她不是。
她是阮子沁,一個和江雨歆全然不相干的女人,不僅如此,個性更差距十萬八千里,他怎麼也不可能將她誤認為江雨歆。
但此時,他的所做所為又是怎麼回事呢?
因為她在身邊,他能盡情地將對雨歆的思念,寄情在她身上嗎?因為她的長相,讓他的心情有所慰藉,不需要再靠酒精來麻醉。
三年了,江雨歆過逝三年了,如果他知道她那單薄的身子熬不過那年冬天,他說什麼也不會離開她身邊。
沒有他琴音相伴的日子,她的病痛是否為她增添更多苦痛?
他那時怎會忍心離去呢?
他又盯著她看了,望進他若有所思的眼眸,她的臉頰瞬間轉紅,「我臉上有東西嗎?」他看的好入神。
聞言,他回過神來,「沒有。」
「恩公,你剛才在想什麼?」她看的出來,他在想一件令他不愉快的事情。
「沒有。」一貫的回答。
算了,他不想說,那她便轉個話題,「恩公,你不只武藝高超,琴藝更是好得沒話說,剛才只是小露身手,就讓大家如痴如醉,真的好厲害喔!」
他無言,也沒有任何表情。
「恩公!」她信手扯扯他的衣袖,有時,她真的懷疑他有在听她說話嗎?
這回他終于有所反應了。「天色不早了,你也該回去,別讓家中的人擔心。」但卻是開口趕人。
「擔心?要是有人會擔心我就好了。」偏偏她在家中可有可無,有時候她在宛容姊姊那里待了幾天,家中的人也不見著急。
唉!她幽怨地嘆了口氣。
見狀,他心頭一緊,卻裝做若無其事,「我還有事要忙,不能陪你浪費時間了。」他可沒忘記彭甲利還在酒樓等他。
陪她是浪費時間?他說話還真傷人啊!
心頭雖然有些難過,但也不好耽誤人家,況且對方還是屢屢救她的恩公。
「好吧。」她低垂雙眸,不讓他看見她眼中的失望。
「那你快點回去吧,天要黑了。」天黑後,一個女孩家還待在外頭,總是不太好。
「嗯。」她又乖乖點頭。
見她點頭,他才邁步準備離去。
「恩公。」她卻在身後喚了他一聲。
經她一喚,他停下腳步,回頭望她。「怎麼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啦!」她抬頭,眼泛淚光,先給自己找台階下,「我以後想見恩公,可以到王府去找您嗎?」
他若不答應,也是在她預料之中。
「不……」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又吞了回去。
「不行啊?」她低頭,吸了吸鼻子,還以為有點希望呢!
「不……不可擅闖,得請門口侍衛通報後才可以進入。」他一咬牙,應允了,連自己都覺得很荒謬。
聞言,眼淚隨即收起,露出燦爛笑容,「恩公,你真好!」以後,她就不怕無聊了。
「我不叫恩公。」她一路上恩公、恩公的叫,真讓他不習慣。
「那……」她要叫他什麼?
「莫燁。」他出聲,「我的名字。」話落,轉頭離去,再沒理會她。
原來他叫莫燁!
「我叫阮子沁,你要記住哦!」她忘了自己早說過了,仍興奮地喊著。
她沒看見,遠去的身影,露出了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