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朝陽十六年,也就是說,大蕭朝的皇帝蕭廷天已在位十六年了,但是,他遲遲未立儲君。
放眼蕭氏皇室,大皇子蕭英昊封為誠王,他是已故盈嬪所生,由膝下無子的成皇後扶養長大,也寄在皇後名下,名分上為嫡皇長子。
二皇子蕭英磊,德妃所生,封為敬王。
三皇子蕭英盛,已故青妃所生,封為信王。
四皇子蕭英銳,淑妃所生,封為貞王。
論理,該冊封大皇子蕭英昊為太子,一來,名分上他是皇後的嫡子,皇後長子為太子,名正言順。
二來,成家在大蕭朝樹大根深,朝臣里有一半是擁護蕭英昊為太子的聲音,那一半的聲音自然都是出自成氏一族之口了。
看起來,大皇子成為太子是早晚之事,只不過這早晚之事,仍舊要由皇帝來定奪,皇帝一日不下詔書,大皇子就一日不是太子,而那太子之位便人人有望,也因此,朝廷這一年來多少有些浮動,可不管群臣如何進言,皇帝依然故我,對立太子一事表現得不太上心。
除卻對立太子不上心,皇帝對皇子們的訓練倒是半點不馬虎。
大皇子蕭英昊在戶部見習,而大蕭朝的戶部一掌天下戶口、田土、貢賦,二掌考校、賞賜,三掌市舶、庫藏、茶鹽,四掌漕運、軍儲,地位十分重要。
蕭英昊在戶部雖為見習,但權力在戶部尚書之上,也就是說,戶部尚書要听他的,因此了,要讓何人上科舉、在哪個位置安插什麼人,都是大皇子說了算。
雖說天家之事,不得妄言,但幾乎所有人都說,皇帝給大皇子這麼大的權力在朝廷和全國上下的縣衙里安插自己人,分明是要立大皇子為太子的前奏。
對于這些流言,皇帝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一任流言漫傳,倒是蕭英昊表現得自信滿滿,恍若太子之位是他囊中之物,眼下只是過個場,到戶部見習什麼的只是做做樣子給別人看,他早晚都會入主東宮。
二皇子蕭英磊在刑部見習,刑部掌天下刑案,可包含刑部尚書在內,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是成皇後的人,是冤獄或處決全憑成皇後一個眼色,哪怕蕭英磊再有通天本領又頂著皇子頭餃,在刑部仍是施展不開來。
因此京城流言,皇帝把二皇子丟到刑部根本是把小搬羊丟進老虎口中,存心要讓他自生自滅,怎麼看他都沒有太子命。
三皇子蕭英盛在兵部見習,雖名為見習,卻專門負責出生入死、打仗御敵的倒霉事,哪里有戰事就往哪里去,一年里有大半年不在京城,朝臣與他多無交集,而唯一讓人忌憚的是他手中的兵權。
只是雖然手握兵權,他卻是眾人眼中最無望被立為儲君之人。
為何?
因為打從他生下來,皇帝就不曾看他一眼,因為他不祥,克了自己母親,也就是皇帝最愛的妃子——青妃。
皇帝對三皇子憎惡至極,認為如果沒有這個兒子出世,他就不會失去最心愛的女人,而他之所以將兵權交給三皇子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他巴不得這個兒子在沙場上戰死,永遠不要回京,偏生三皇子像九命怪貓,每次都能活著回來,而他越是命大,皇帝就越認為他不祥。
終于,皇帝期盼的事成真了,這回與大遼國的對戰,蕭英盛就沒有活著回來,可他也不是戰死,而是失蹤了。
當戰事結束,眾人才發現主帥不見,且兵力懸殊的大遼國又罕見的戰贏了大蕭朝,頓時流言四起——
三皇子終于受不了皇上的無視,投效大遼國了。
三皇子背叛了大蕭朝,已經在大遼國封地立王。
三皇子娶了大遼公主,成了大遼駙馬,如今,大遼國已對大蕭朝的軍事機密了若指掌,不日便會攻過來了……
「三皇子並非投效了大遼國,他之所以失蹤未歸是因為——」阿信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丁沐兒。「因為他失憶了。」
雖然已經猜到是如此,丁沐兒的身子還是搖晃了一下。「所以你……你就是失蹤的三、三皇子?」
阿信……應該說是蕭英盛,他點了點頭,「我就是失蹤的三皇子。」
一瞬間,丁沐兒覺得腦子里的血液都往下沉。
好,真好,自個兒竟然成了皇家媳婦兒了?可她心中半點都高興不起來,反而涌起一股深沉的憤怒。
他早恢復了記憶卻閉口不說,把她蒙在鼓里,騙得她主動為他落了戶、姓她的姓,騙得她團團轉,還騙她成了親,做了夫妻,如果他待她是真心的,就不會如此做,這根本是騙婚,是詐欺!
「你是不是以為讓我這個棄婦飛上枝頭成鳳凰,我會很高興?」她咬牙說,怒氣掛在眉梢眼底。「你錯了,我不高興,非常的不高興,我討厭這種測驗真心的把戲,你不就是想測試我愛的是你的人,還是你的身分嗎?
真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你走吧!既然已經恢復了記憶,又是堂堂皇子,想來是餓不死的,我這小廟容不下大佛,就不留你了,慢走!」
她說完就要走,蕭英盛及時捉住她的手,深刻的看著她。「那是你想象的理由,你就不听听我的理由嗎?我恢復記憶卻不主動說出來,絕非在測試你的真心,我也沒有那麼自大,自以為皇子的身分有多了不起,我反而怕你會因為我的皇子身分而躲開我。」
「不必再說了,我沒必要知道!」丁沐兒真炸了,她此刻什麼都听不進去,對他怒目相視。「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們不會再見面!」
說完她再度想甩開他的手,可卻怎麼也甩不掉,她氣得低頭就咬他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手背,他蹙眉,任她咬著,怎麼樣都不松手。
丁沐兒先松口了,她也不是野人,都給她咬到滲出血痕,難不成能咬下一塊肉來嗎?就算能,那也泄不了她的恨。
「稍稍解恨了嗎?」他深深的盯著她的眼眸,語帶無奈地道︰「沐兒,咱們已經是夫妻了,如何能不再相見?不但要見,還要見一輩子。」
她的反應比他想象的還大啊,看來他接下來的卑鄙安排還是正確的,否則以她現在的情緒,絕對不會跟他走。
「夫妻?」他的話令丁沐兒一時之間又氣不打一處來,她眼楮眨也不眨的瞪著他。「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沒有王妃嗎?」
她此時才發現,原來知道他隱瞞的身分之後,她那瞬間爆發的情緒全是因為這個!謗本不是欺騙或身分什麼的,是他是否有妻室,她在乎的只有這個!
他心中微急,「沐兒,你冷靜下來听我說……」
若不是眼前的情勢沒法安撫好她,他真應該要高興她如此在乎他有無妻妾之事啊,畢竟越是憤怒,表示他在她的心里佔了很大的位置。
看來她生活的那處空間沒有三妻四妾的規矩,否則她也不會接受不了。
「不必說了。」丁沐兒打斷了他,嘲弄的揚了揚嘴角。「瞧,你回答不出來,這表示你有王妃,你有妻子,這就是我們不會再見的理由。」
原來先前她都是自欺欺人,什麼只要他不是作奸犯科之徒就好,有妻室有兒女又如何?
還說服自己,這里的男人都三妻四妾,沒人會說妾是小三。
可如今真得知他已有妻室,她還是受不了,盡避能說服她接受的理由一長串,她還是一個都接受不了。
「你可知道你口中我們不會再見的理由,就是我非得先騙你成親的理由。」他目光沉肅地道。
「別給自己找合理說法了。」她嗤之以鼻。
他有些無奈的看著她道︰「如果你知道我有正妻王妃,你絕對不會嫁給我,我深知這一點,就怕你拒我于千里之外,也怕你逃我逃得遠遠的,我才出此下策。」
丁沐兒聞言又是滿面怒容。「那麼我呢?我就只能被迫接受你卑鄙的安排,與你妻子共事一夫嗎?」
他苦笑,「我保證你不會與她共事一夫,因為我與她之間沒有關系,我跟她從來就不是夫妻,我認定的妻子只有你一人。」
「你說的話,我現在一個字都不會信了!」她瞪著他,渾身都是拒絕的姿態。
「殿下!」外頭響起了急切的叩門聲。
有人來了,丁沐兒想擺月兌他的手,想在人進來之前與他劃清界線,奈何他卻是死死攥著不放,她覺得自己再掙扎,恐怕手腕會斷掉。
于是她不再奮力掙月兌,但她沒好氣的瞪著他,眼光足以殺人,他卻視若無睹,當沒看見她的憤怒。
「進來吧!」他的語氣淡淡,才一說完,門立即就被推開了。
丁沐兒見到外面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在心中無聲嘆息︰她的歲月靜好沒了……
信王府的侍衛統領仇厲和副統領馮安一馬當先進來,兩人單膝一跪。「殿下!恕卑職救駕來遲!」
湛風跟在其後,袍角一撩,「草民湛風參見信王殿下。」
丁沐兒驚訝的看著湛風,他怎麼會跟官兵們一道過來?還率先來給蕭英盛見禮?饒是他生意做得再大,也不過是一介商人,有資格跟府兵們一塊兒過來嗎?
她疑惑的轉向蕭英盛,就見他雖眸色深沉,但好像半點不驚訝。「本王的玉佩是你拿走的吧?」
湛風從懷中取出一件用紅色錦緞包著的物事,雙手舉過頭頂。「草民斗膽,望殿下恕罪。」
「都起來吧。」
蕭英盛取餅錦緞打開,丁沐兒瞪大了眼,正是她擱在房里遺失的那塊羊脂玉佩。
她期期艾艾地道︰「這……怎麼會在二爺手中?」
沒等湛風回答,蕭英盛便道︰「你肯定告訴過他,玉佩在屋子里不翼而飛,建屋時,他便讓手下的人細細留意,果然在後院里挖到了玉佩。」
湛風微微一笑,「殿下英明,說得一字不差。」
他拿著那塊羊脂白玉佩,日夜兼程、快馬加鞭的進京,直接找上與他相熟的敬王蕭英磊,確認那是信王的玉佩,敬王自是無比激動。
他找到了人人在找的信王,這是大功一件,成為皇商指日可待,他謀算的也就是這個。
只不過,他萬萬沒想到就在他遠赴京城的期間,信王已恢復了記憶,還跟丁娘子成了親,這件事太令他意外了。
幸而,打從他懷疑阿信就是信王殿下,便對丁娘子禮遇有加,既殷勤又周到,又是建瓦房,又主動給她送來白花花的銀子花用,如今她成了信王的女人,于他也是大大有利。
只不過,堂堂三皇子娶了一個有孩子的棄婦,回京後會掀起多大風浪,不敢想象。
他是挺好奇這小娘子怎麼就能擒住了信王殿下的心?那看起來相當高傲的信王妃若知道這件事又會如何?
「你怎麼知道玉佩埋在後院里?」丁沐兒不知湛風心里的小九九,她只奇怪她這屋主都不知道的事,蕭英盛如何會知道?
「兒子告訴我的。」蕭英盛眉眼不動地說道。
丁沐兒一頭霧水,「兒子?」
蕭英盛眨了眨眼眸,「小陽。」
丁沐兒狠狠瞪他。他是故意的吧?她都說他們不是夫妻,日後不會再見,他偏在這個時候說小陽是兒子。
她咬牙切齒,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是我兒子,不是你兒子。」
蕭英盛滿不在乎的眉一揚,「也不是你的兒子。」
听他話中有話,丁沐兒更是著惱,可她不想在眾人面前與他爭論這個會令她被當成妖怪的敏感問題,便沒好氣的瞟他一眼。「廢話少說,小陽為何知道玉佩埋在後院?」
听到她說「廢話少說」,馮安驚得下巴快掉了。
這個女子是何人?竟然與他家王爺如此說話?王爺失蹤了大半年,是轉性了嗎?怎麼容得下一個女子在他面前如此狂妄無禮?
「因為是他親手埋的。」
「什、什麼?」又是一個令丁沐兒跌破眼鏡的答案,她微怔地看著蕭英盛。
蕭英盛道︰「我恢復記憶後問過你玉佩的下落,你說在屋里不見的,這里就住了咱們三人,不是你不是我,我問了小陽,他坦言不想讓我走,就把玉佩拿去後院埋起來,我照小陽說的地點挖掘過,但沒有找到,便知道是湛二爺取走了。」
丁沐兒狠狠一愣,同時心里也有些明白了,她冷然看著湛風,語氣便有些冷了,「所以,二爺原就認得信王殿下是吧?」
敢情她是被人利用了,真夠笨的,俗話都說了防人之心不可無,她怎麼就沒半點防人之心……
湛風神情一如既往地從容,「夫人勿怪,湛某往來京城做生意,有幸識得京城喜緣居的藝術大家王緣王先生,在喜緣居見過信王殿下一次,但因只有一面之緣,當初乍然見到三殿下時,湛某也不敢確定,只好取走玉佩赴京求證,望夫人諒解。」
丁沐兒一聲不吭,說得好听,「只好」取走玉佩。
不告而取,這是賊吧?
果然是生意人,無奸不商,他在她的院子里找到玉佩,不還給她,卻拿著去通風報信,其心可議……
「殿下,皇上那里……」仇厲語音沉沉,話點到即止,「您恐怕得先回京一趟了。」
蕭英盛嘴角一揚,「自然要回京了,本王不回去,不就落實了通敵賣國的罪名?」
京城、皇上、通敵賣國……丁沐兒听得眼皮一跳一跳的,這才有了他是皇子的真實感。
馮安道︰「殿下,一切都打點好了,隨時可以啟程。」
蕭英盛點了點頭,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丁沐兒越听越煩。「你們快走吧!我要灑鹽。」走就走,她才不希罕,這個妖孽,回去找他的王妃團聚,不要再出現在她眼前……
一旁,馮安的臉色紅漲得如豬肝色。
這女子到底是何人?灑鹽?!驅邪嗎?對他們尊貴的皇子殿下,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馮安正對丁沐兒有所不滿,可這時就听到他家王爺似乎從胸腔深處吐出一聲嘆息——
「沐兒,你得跟我一道走。」
丁沐兒想也不想地道︰「我不走!我要在這里生活,我永遠都不走。」
「由不得你。」蕭英盛深深的看著她,溫柔地說︰「小陽在館驛等你,他以為你會去,小黃也在那里。」
丁沐兒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她氣急敗壞的舉起沒受箝制的那只手槌打蕭英盛的胸膛。
「卑鄙小人!你什麼時候把小陽和小黃弄走的?」
這下,連仇厲臉色都變了,馮安更是攥緊了拳頭,就是連王妃也不敢對王爺如此造次,這村姑……
馮安正氣憤難耐,就听到他家王爺低聲下氣地說——
「你怎麼打我都行,打到你氣消為止,就是不要說不跟我走。」
馮安表示想哭。被一個女人打還柔情萬千,嗚嗚,他家王爺是怎麼了啦?
丁沐兒出了家門,一眼望不盡有多少官兵和馬匹,還有三輛黑漆平頭的樸實馬車,街坊鄰里都出來了,免不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個沒完沒了。
丁沐兒咬牙切齒的瞪著在前頭和屬下說話的蕭英盛。
是什麼時候更的衣?果然人要衣裝佛要金裝,一襲白衣倒襯得他玉樹臨風,有模有樣了。
好啊!他是皇子是王爺是吧?此刻她奈何不了他,等她跟小陽、小黃會合了,看她還會不會任由他擺布,他別想把她拽到京城去,她絕對不去!
心里正發狠著,一個穩重的聲音傳來——
「夫人,奴婢橙香,王爺讓奴婢來服侍夫人,夫人有什麼需要,盡避吩咐奴婢。」
丁沐兒轉眸看到一個低眉斂目的丫鬟,心里頓時不是滋味。
夫人?夫人到底是個什麼位分?她在他的那些女人中到底算什麼東西?
她心里百轉千回,一股子火想發作,但也知道不能發在下人身上,他們也是听令辦事。
她深深吸了口氣,對那叫橙香的丫鬟說道︰「你去跟你家王爺說,找人看好我的屋子,我回來時,我的屋子要原封不動。」
不說床底箱子里的那些銀子銀票,要緊的還有她寶貝的白泥巴,那些高白泥可遇不可求,有金子也未必買得到。
「是。」橙香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福。「奴婢去去就來,夫人先上馬車歇著。」
橙香扶她上了其中一輛掛著丁香色軟緞簾子的馬車,這才去傳話。
馬車里,有個儀容端莊的婆子坐著,圓臉薄施脂粉,看起來很是溫和,一見到她,眼底就綻開一絲笑意,還立即起身拉住了她的手,拉著她坐下,同時滿臉的感激。
「你就是沐兒吧?殿下都跟我說了,是你救了他的命,照顧他的生活,要是沒有你,殿下也活不到今天。」
丁沐兒被動的坐下,「您是?」
「我是殿下的女乃娘,叫我元嬤嬤就行了。」元嬤嬤很自然的把一條毯子往丁沐兒腿上蓋。
前世丁沐兒就對長輩的熱情比較招架不住,如今也一樣,她期期艾艾地道︰「呃……元嬤嬤,謝謝。」
元嬤嬤親昵地捏了捏她的手說道︰「嬤嬤我是殿下的女乃娘,也就是你的女乃娘,所以咱們是自己人,不用客氣。」
丁沐兒听得一愣一愣的。「呃……是。」
「沐兒,你知道殿下一出生就沒了娘親吧?所以啊,殿下是我女乃大的,雖名義上是女乃娘,可我把殿下當自己的孩子看待……」說著,元嬤嬤眉開眼笑的看著她道︰「那孩子居然會喜歡女人,真是活久了什麼稀奇事都能看到,能有你在他身邊,我就算現在死也了無遺憾了。」
丁沐兒一愣,「難道他……我是說殿下,他沒有喜歡過女人嗎?」
「是啊。」元嬤嬤嘆道︰「殿下對男女之事不上心,一心都撲在公務上,要不是皇上皇後給他指婚,他不知猴年馬月才會娶妃哩。」
丁沐兒鬼使神差地又問道︰「難道王妃……他不喜歡嗎?」
她到底在干麼?不是打定主意要對他冷漠以待,怎麼又跟他的人搭起話來了?他喜歡他的王妃與否跟她何干,她為何要問啊?
「唉。」元嬤嬤嘆氣道︰「成親都三年了,還沒圓房呢,你說殿下會喜歡她嗎?」
丁沐兒瞪大了眼,「沒圓房?」
想那溫新白再怎麼不情願,也跟原主草草圓了房,而那王妃既能讓帝後欽點為王妃,必定是高門貴女,他卻能夠不跟王妃圓房,這說得過去嗎?
元嬤嬤咳了一聲,含蓄地說道︰「兩個人都沒有圓房的意願,就變成那樣了。」
元嬤嬤說得含糊,丁沐兒听得困惑,兩個人都沒圓房意願是什麼意思?難道那位王妃還能有自己的主張不成?是有多高的身分才能如此隨心所欲?
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時,元嬤嬤又自顧自說了下去——
「沐兒,殿下對你做的那些過分事兒,他都告訴我了,你也別太怪他,他這不是怕會失去你才那麼做的嗎?
殿下是個可憐的孩子,爹不疼娘不在,皇後又視他為眼中釘,他生平第一次愛人,若是你離開他,那他真不能活了……」
「爹不疼娘不在」這句話令丁沐兒心中一緊。「嬤嬤,是他讓您跟我說這些的?」
「是也不是。」元嬤嬤面上帶著微笑。「殿下是有讓我把他的苦衷告訴你的意思,因為你不肯听他說,但你總不會拂了我這老嬤嬤的面子,定會听我說,不過,就算他沒讓我講,我也會講,你是要長久陪伴在他身邊的人,這些事你自然要知曉。」
丁沐兒蹙著眉,「嬤嬤,實話告訴您,我今日才知他的身分,今日才知他有個王妃,我壓根沒法接受兩女共事一夫,更不想在後宅里同一個女人斗來斗去,我就想留在這里,做我自個兒想做的事,我覺得我在這里會過得快活些。」
「傻孩子,留在這里的話日後就別提了,殿下不會允的。」元嬤嬤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嘴角高深莫測的微揚起來。「至于回府是不是要與人斗……你也別怕要與人斗,雖然府里有王妃在,可殿下還是有他的威嚴的,王妃不敢對你如何,等你生下孩子,你就母憑子貴啦,到時殿下便可以封你為側王妃。」
丁沐兒頓時有些尷尬,要命,他到底是怎麼說的,讓元嬤嬤誤會她懷了身孕?
她清了清喉嚨,「可是嬤嬤,我還沒懷上孩子,也不想做側王妃。」
元嬤嬤對她那句「還沒懷上孩子」沒太大反應,只是喃喃地道︰「果然……」
丁沐兒不解的看著她,「果然?」
元嬤嬤深深嘆息,「殿下跟我說,別說側王妃了,你連做王妃都不希罕,我還不信呢。」
丁沐兒有點意外的愣了一下。「他真這麼說?」
她有些出神的想著,他倒是挺了解她的,知道她並不貪圖榮華富貴的日子,只想過平實的生活……
「唉,其實做側王妃是嬤嬤我說的。」元嬤嬤有些自責地道︰「殿下原是說,他無論如何都會讓你成為王妃,我是覺得王妃不好打發,畢竟是皇後娘娘的親外甥女,我想殿下肯定是做不到廢了王妃,所以我才跟你提側王妃的……」
丁沐兒心里咯 了下。「您說……王妃是皇後的外甥女?」
元嬤嬤沉重的點了點頭。「且王妃的父親還是當朝國相,母親是皇後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皇後娘家權勢極大,三省六部遍布著皇後的人,要找到理由休了王妃,那是比登天還難。」
丁沐兒蹙起眉,果然不是好打發的,也果然有條件主張要不要圓房……
「其實要我說,只要殿下的心是你的,做什麼都一樣,殿下的心不在王妃那兒,她做王妃也做得沒滋沒味,不過是個空殼子,也不幸福,你說對不對?」元嬤嬤循循善誘地說道。
元嬤嬤算話多的,不過句句在理,丁沐兒听著,便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元嬤嬤松了口氣,笑吟吟地說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和殿下置氣了,氣置久了,心啊拔啊都會疼的,到了館驛,你們以生孩子為重,千萬不要分開睡。」
丁沐兒,「……」
元嬤嬤還真是什麼都敢說,照理她能當皇子的女乃娘,肯定是教習嬤嬤出身,宮里的教習嬤嬤不都是很規矩、很一板一眼的嗎?怎麼她說話如此豪放啊?
「我這還不是被青丫頭帶壞的嗎?」看出她的傻眼,元嬤嬤呵呵呵地笑了起來。「就是殿下的生母,已故的青妃,她啊,真是個古靈精怪的丫頭,當年皇上微服出巡,在大明湖畔發現昏迷的她,救了她,醫好她,帶回宮里……」
丁沐兒听得一愣一愣的。「等等,嬤嬤是說,大明湖畔嗎?」他的生母不會叫做夏雨荷吧?
「是啊,大明湖畔。」元嬤嬤遙想當年,眼眸幸福的眯了起來。「當時我是隨行的宮人之一,親眼看到皇上如何被青丫頭吸引,又是如何不顧群臣反對,執意冊封她為妃子,她呀,可是宮里的一頁傳奇,從來沒有一個來路不明又毫無娘家背景的民間女子能當上四妃之一,就只有她,讓皇上不管不顧的……唉,當時皇上真是很寵愛她,不過,這寵冠六宮的福分也成了她的催命符……」
丁沐兒怔怔地听著,原來他的母親是民間女子,沒有娘家背景,也就是說,如今的他也沒有外祖家的勢力能幫他……
她驀然抓住了一個重點,「嬤嬤,您是說,青妃是被人害死的?」
元嬤嬤還沒回答,橙香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
「夫人——」
元嬤嬤按著她的手,對她溫和的搖了搖頭,丁沐兒也知道這關乎皇家秘辛的話題不能在此繼續談,便對元嬤嬤點了點,無聲的說著「我明白了」。
她清了清喉嚨。「上來吧!」
橙香開門進來了,躬身福了福,面無表情地說道︰「啟稟夫人,王爺說,白泥巴會一塊兒運到京城,夫人無須掛心,也在京城給您蓋好窯爐了,另外,您床底放銀兩的箱子也帶上了,到了自然會還給您。」
丁沐兒噎了下。可惡,她想什麼,他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