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不動,我不動。
蘇勝雪的前生累積這種經驗無數,即使已經經過十六年,她依然還記得這種技能——暴君一定會先開口的,反正在裝死這件事情上,她從沒輸過。
就在她喝第三碗魚湯時,他開口了,「妳吃太多了。」
看吧,她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贏。
他在她對面坐下,仔細審視她的臉,「妳十六歲?」
蘇勝雪被動的點點頭。
「我十八。」
她還是只能點頭,「我知道。」
這種情況好詭異,熟悉又陌生,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她想,他們兩人都會想知道這些答案,如果她心存疑問了很多年,那他一定也一樣。
姜少齊絲毫沒有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就問︰「妳是幾歲過來的?」
「我……我從個小嬰兒開始長大,真要說來,我是被生出來的。」
天啊,暴君一定是被嚇到了,絕對是被嚇到了,他眉毛挑得比以前還要久,雖然只有一咪咪,但畢竟相對了一年多,很好分辨。
哈哈哈,你也有這天啊!
蘇勝雪苦苦壓抑興奮,「那經理,你也是嗎?」
「我是前年年底。」
「所以你是從別人身體醒來的?而且非常剛好的,跟原本的姜少齊長得十分相像?」
「我們是長得一樣沒錯,不過我不是在他身體里醒來的。」男人撩起袖子直到手臂上,「看到沒?」
接種疫苗的疤?!
這可不是古代人的手臂上會有的東西,蘇勝雪的腦子飛快整理起來,如果沒有理解錯誤,應該是這樣的︰她的經理在三十歲的時候翻車了,在穿越的過程中,變回十六歲時的模樣,接替了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他穿來的時間是前年年底,也就是說,智哥兒跟棗姐兒跟他無關。幸好,柳氏的行事跟青姨娘的腦子實在太讓人一言難盡了,如果她昔日品味很高的經理落到這麼不挑的地步,感覺會很欷噓。
青樓那種高貴冷艷的頭牌,或者花船上千金難換一見的船姐兒比較符合他的形象,那種女人不只美,還一個比一個聰明溫柔,他最愛說,女人不美沒關系,但不能笨。
他有資格說這話,想當年,他可是公司未婚女性一致認同的男神啊,走路自帶背景音樂的程度,就是他從電梯走出來,瞬間會听到交響樂的那種,帥氣到大家都自慚形穢,沒有人跟他告白過,完全是一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概念。
如果她那個很挑剔的男神突然開始亂吃,她會覺得連回憶都不美好了。
男神應該跟女神在一起啊,怎麼可以跟阿達在一起,還兩個!
唉,蘇勝雪突然想到另一個問題,那原本的姜少齊呢?
那麼大的人總不會憑空消失,而且即使長相再怎麼一樣,終究是不同的人,他要怎麼扮演姜家大爺?
就在她思考要怎麼問比較有禮貌呢時,她偉大的經理好像會讀心術般解答了這個問題。
「我來到這里之前,有一段半夢半醒的時間,那段時間里曾經遇過他,我是翻車後的頭破血流,他的樣子也好不到哪去——看到跟自己長得很像,但年紀又差了一段的人,奇特之余又有種親近感,半夢半醒的時間非常長,長到我們都把自己的人生說了一次……然後我就在醫館醒來了,當時隨行的姜家下人說,是下江南的途中遇賊,已經昏迷了月余。」
他頓了頓,又道︰「幸好當時是在江南,就只有幾個下人跟著,即使舉止有些不同,也沒人看得出差異,我見那醫館有兩兄弟還挺伶俐的,便把人買下,教成左右手,至于姜家倒還好,男孩子十歲就有自己的院子,生父也好,生母也好,看不太出差別,倒是女乃娘跟大丫頭比較麻煩一點,要說親近,這幾個才是最親近原主的,但原主都已經十六,大丫頭也都十八九,問她們要繼續待在府中還是出嫁,想好了說一聲,女乃娘更簡單了,把她兒子調去城南飯館當二掌櫃,想繼續待在府中還是跟著兒子,還是一樣想好說一聲。」
蘇勝雪忍不住贊嘆,這手段真厲害。
丫頭出嫁,自然,女乃娘隨子,也自然,重點是,那些都是她們自己選的,外人看來只會欷噓丫頭女乃娘不夠忠心,枉費姜家多年寬厚,沒人會去質疑這根本就是套子。
古代十八九歲已經很大齡,大爺沒要,當然選擇出府,不然待在府中當老姑娘嗎?又不是像她一樣從現代社會穿越,懂得單身的舒服跟好處,大黎朝的女人,即使會嫁不好,也還是想嫁。
看她那幾個堂姊妹就知道,蘇家男人個個沒肩膀,但她們也不怕,還是想成親,而且不知道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一定能嫁得好。
看著年輕版的暴君,感覺真奇特,雖然是同一個人,但十八歲跟三十歲還是差很多的,他看自己也差不多這感覺吧,畢竟,她跟前生也是一模一樣啊,差別在于,跟重新長大一次的自己不同,他是用二十一世紀的身體,在這個時代生活。
話說回來,明明是同日發生意外,穿越時間不一樣就算了,還差到這麼多,從小嬰兒開始長大真的超辛苦的,而且一點尊嚴都沒有……
「真沒道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他居然听懂了,「妳人都沒道理的來了,還想要什麼道理?」
呃,好吧,即使略微直接,但也不無道理。
往好的方面想,很辛苦,但也都過去了,而且發現夫君居然是故人,感覺跟抽到大獎也差不多啊。
原本就過得挺不錯的,昔日上司再多照顧一下,她就人生無憂啦,哈!
「如果不想被拉出去游街,以後看到我要叫『大爺』或者『夫君』,別再喊經理,說話之前記得,隔牆有耳。」
「是。」蘇勝雪從善如流,「大爺!」
姜少齊第一次露出滿意的樣子,「與花院雖然以叔娘為長,但既然妳有二女乃女乃的身分,還是該打理起來,下人都太懶散了,即使沒有賞銀,也是領有月銀的,既然如此,就不該放任下去,若妳因自己是兼祧之妻不好出手,跟我母親說一聲,母親自然會以大太太的名義出手。」
哇喔,厲害。
她是從小生在蘇家,才能自然而然的喊娘,他來這里不過兩年,怎麼好像活得跟她一樣久,母親叔娘喊得順口,後宅套路也模得清楚?
但想想他剛才的叮嚀,也是啦,隔牆有耳。
入境隨俗總是不會有錯的,自己是蘇勝雪,這不用懷疑,她已經當了十六年的蘇勝雪,至于暴君,從此以後叫做姜少齊,大爺,或者夫君。
「若是在姜家,我大部分時間都在書齋,有事情可到那里找我。」
「是,大爺。」
姜少齊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跟我到外間。」
蘇勝雪即使莫名其妙,但前生累積了太多對于上司的條件反射,居然就跟著繞過屏風,到了外間。
姜少齊對著門外喊,「進來。」
就見兩個青年進來,規規矩矩的說︰「大爺。」
這兩人基本上只跟著姜少齊在外頭打理飯館,住在書齋後頭,甚少進入院落,府中太太女乃女乃大部分都沒見過,因此見眼前女子雖梳著婦人發式,但也無法分辨身分,便只向姜少齊行了禮。
「這兩兄弟便是我前年從醫館買下來的,年紀較長的是盧通,另一個是弟弟盧晏,兩人的妻子也都在府中,晚點我會讓她們過來讓妳見見,有事情想辦又找不到人時,吩咐他們夫妻便是。」
蘇勝雪忍不住握了拳,果然對同鄉人是會比較照顧的,別的不說,他的眼光肯定好,挑出來的人不會有問題。
「這是二房的二女乃女乃,讓你們做事,不用問我,直接去辦。」
「是,見過二女乃女乃。」盧家兄弟齊聲道。
蘇勝雪差點跳起來歡呼,真是太好了,即使她還想不出來有什麼事,但有備無患嘛。
六姑的陪房雖然有七口人,但老的老,小的小,真的能用的就是大山夫婦,大河夫婦,大河夫婦生的春來跟運來這兩小妞,不太可靠,之前還想自薦去姜少軒院中服侍,丟臉得六姑都想打發她們出去了,她哪敢吩咐她們做事。
至于她的如月跟桐月,勝在忠心,然後就沒了,梳妝打扮,生活瑣事這些沒問題,但真有要緊的,恐怕要砸鍋。
剩下的就是姜府配下來的嬤嬤大娘,她神經再粗,也知道這些人不能用。
現在可好,她有事情可以找他的人,他的眼光絕對沒問題,他一直懂得看人,也懂得收買人心,看盧通跟盧晏都一臉聰明又忠心耿耿,姜少齊大概糖果鞭子一起來,已經把兩人收拾得服服貼貼。
最後夫君大人離去前,留給她幾張銀票,又交代了她一番,這才離開。
不得不說,姜老太把盡孝這種事情改成五日一次,真是太仁慈了。
兆天府的冬天根本就是明天過後的場景,雪花冰花跟人有仇似的撲面而來,有時還會夾雜雨水,真是沒有最冷,只有更冷,若是出門看江面成冰,在冰上飲茶,那還有點興致,但現在忍受風吹雪打卻是為了替姜家盡孝,而且除了姜老太跟卓氏,滿廳女人也不太待見她們姑佷。
只是這是規矩,不管她怎麼想,規矩都是規矩。
哪個老人家不喜歡看到人來院子湊熱鬧,退後一步說,每天早上需要去盡孝的都是媳婦,沒幾個老太太會心疼別人家的女兒,最多就是交代孩子別帶過來。
比起來,姜老太就好多了,不只交代以後孩子別帶過來,還多了一句「妳們五天過來一次就行」。
嗷,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