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兆天府的冬天雖然寒冷,但好處是一旦雨水過後,天氣便穩定下來,雪停,風弱,從冬末進入早春,于是就在卓氏的通知下,眾人恢復天天到喜福院盡孝。
這種事情姜老太是不好自己說的,卓氏掌家多年,自然懂婆婆心意,地位擺在那里,由她來依照節氣行事,最妥當不過。
這對蘇勝雪來說只意味著,她跟柳氏從五日一見,變成得天天見面。
她是不覺得尷尬啦,只是有點煩。
那高高在上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啊,那自以為與眾不同的態度又是怎麼回事啊,柳氏自恃正妻,但她也是正妻啊,只不過以前夫君不搭理她,現在搭理她而已。
而且不是普通的搭理,是強烈的搭理。
男神再怎麼男神,也是身體健康的男人,見她沒抗拒就手來腳來。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一遍又活一遍的原因,內心已經三十幾歲的她也不想矯情。
前生她因為學業工作耽誤了好多事情,等考試,等學位,等就職,等升職,心無旁騖往前沖,在英國的時候只在租屋處,圖書館,教室三點移動,回到台北在飯店找到工作,就是飯店跟租屋處一線,所有應該休閑的時間都被她拿來準備「更好的將來」,覺得愛情結婚生孩子啥的等三十歲再說,結果她並沒有活到可以體驗那些的時候,別說更好的將來,連將來都沒了。
再一次呱呱落地,她才知道什麼叫做人生苦短。
大黎朝的婚姻跟所有她知道的歷史朝代一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一點的話,可以見上幾次才決定要不要定下親事,然而蘇家對于庶子庶女並沒有這樣的好心情來照顧,多的是什麼都不清楚就嫁出去的女兒,然後久久傳來消息,都是在受罪。
答應這門親事以來,她也一直很忐忑,但那日在喜福院見到他,她驚嚇之後也安了心。
被他親吻,一開始確實很驚嚇,但既然對象是男神,她就覺得沒什麼好抗拒的,她喜歡他啊,只不過覺得不可能所以從來沒有行動而已,再說男神親成那樣,應該也是對她有點意思的吧……
于是兩人就白日宣yin了。
他yin得很開心,當晚不但留下來吃晚飯,還讓人去書齋取衣服過來,兩人說了好久的話。
這感覺很奇特,在彼此都有好感的狀況下先跑到本壘,然後才從三壘往回跑,雖然順序不太對,但也沒哈不好意思,都是成年人了嘛。
比起最開始的連長巡營感,以及之後的老鄉聚會感,這次當然不同啦,在各種意義上都得對各自的過去熟悉熟悉,然後對未來規劃規劃。
夫君大人對蘇家的事情巨細靡遺問清楚,也對她所了解的姜家問了一遍,後宅女子所知道的姜家,跟男人知道的姜家肯定很不一樣。
不像她對母親跟六姑是有真感情的,他對姜老太,姜起,卓氏並沒有太多的感情,要說直白些,就是一種「回禮」而已,他既然得以用姜少齊這身分安身立命,那他就會好好對待給他身分的人。
蘇勝雪覺得這樣就夠了。
他來到這里也就兩年多,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大人之身,甚至已經開始走生意,在家的時間並不長,沒有相處,沒有照顧,這種情況之下要產生真正的感情實在是有點強人所難,在能夠回應的範圍中回應已經算不錯了。
至于柳氏跟青姨娘,他選擇在經濟上好好照顧,青姨娘不過就是個姨娘,多賞點東西她就高興了,至于柳氏就比較麻煩,書香世家的女兒,身分本來就比商家高,故一直覺得自己都低嫁了,姜家應該要好好待他才是。
蘇勝雪雖然跟柳氏不熟,但也懂她那種用鼻孔看人的感覺,「那你打算把她怎麼辦?」
「繼續這樣就行了,不用特意管她。」
在那個交錯的空間中,他跟原主相處了不知道多久的時間,兩人想到什麼說什麼,對于一個大黎朝成年男子來說,妻子當然也是一部分。
原主也不喜歡這妻子,因為她那種「你們姜家高攀」的樣子,他不喜歡,但既然是兩家聯姻,他也不會去做讓長輩頭痛的事情,直到柳氏懷孕,他就一直住在書齋了,只每隔幾天去看看她,柳氏一舉得男,更是讓他大感解月兌,借口外頭事務多,沒回過鳳集院。
蘇勝雪听了都不知道該不該同情柳氏了,貌若春花,出身又好,結果被她心中的低微商戶嫌成這樣。
不過問題更大的是自己啊,因為她剛剛突然想到,有那麼一瞬,她腦海閃過跟柳氏和平相處的自信。
乍看之下沒問題,細想問題就很大,這代表著她內心可以接受這種奇怪的妯娌關系,而且她剛剛的提問並不是吃醋,只是單純想知道答案。
果然,從小到大來一遍的後座力是很強的,在這種溫香軟語最有用的時候,她應該要捏著嗓子,叫姜少齊以後不能去找柳氏,怎麼會想到「安啦,我可以跟她相處的」,她們服侍同一個丈夫,怎麼可以相處,應該要打起來才對。
可怕,她當年公民與道德可是滿分過的,一夫一妻啊。
但這種蠢話她當然不會自曝,只是傻笑帶過。
大宅深院,消息跑得比什麼都快,「大爺留宿與花院」這幾個字好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飛遍了姜家每個角落。
夫君大人隔日早上離開後,除了盡孝跟抄經甚少離開三進的六姑,一下就到她廂房來,喜色難掩,跟她說了好久的話。
她前生家庭關系冷淡,父母結婚好像就是為了給各自的家人交代,她從不覺得他們之間親密,當然,對她也是。
成長過程衣食無缺,但也就只有衣食無缺了。
親子之間都疏離至此,親戚那些更別說,就是一年一見走個過場,而到她長大之後,那些場合她連去都不想去了,滿屋子的人就他們這家格格不入,每次看堂兄弟姊妹或者表兄弟姊妹熟悉的打鬧,她都只有尷尬,偶而會有好心的大人叫她去跟哥哥姊姊玩時,她都不知道要玩什麼,她連那些同齡孩子到底是舅舅的孩子還是阿姨的孩子都搞不清楚。
沒有被擁抱的印象,也不曾听過床邊故事,除了小學入學典禮是母親帶她去的,後來所有的入學,畢業典禮都是只有自己,小時候還真的相信他們很忙,後來才知道根本不是忙,他們只是不愛她而已。
然而在蘇家,她擁有了反轉般的體驗,衣食或許缺,但母愛卻是真的。
這一生的母親金氏愛她至深,自從十歲那年差點被不象話的父親拖出去賣後,她每晚摟著自己睡,母親總是讓她靠牆,自己睡靠床沿,側身輕輕拍著她,直到她睡著。
堂兄弟姊妹中,雖然有不好的,但也有好的。
叔伯不象話,但姑姑們卻都挺好,六姑以前就對她好,成親後也會寫信給她,知道她不求美滿後,更是力促她過門。
可是,即使獨守空房是她自己求的,六姑只怕也還是會懷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
但現在夫君大人既然在她房中留宿了,那至少還有點希望,六姑心里肯定還是覺得,像她那樣是迫不得已,女人還是要有個丈夫才是依靠。
誠實而言,蘇勝雪覺得銀子比孩子實際多了,但見六姑那樣高興,她自然不會講出來,面對六姑的殷殷交代,她點頭如小雞啄米,是,我會好好侍奉大爺,好,我一定會好好听話,知道的,我跟柳氏都是姜家媳婦,會好好相處。
與花院中從蘇家帶來的人,看到她都是一臉喜氣洋洋,只差沒在臉上寫︰恭喜小姐。
至于姜家配下來的,明顯恭順許多。
男人的喜歡真是太神奇了,隨著夫君大人幾乎天天過來,下人看到她越發的恭敬,而且連菜都比以往熱得多。
風雪天氣,廚房的菜送到這里,往往只有余溫,但蘇勝雪不介意,她在蘇家還只能吃冷菜,偶而上面還有一層薄霜,如今能有點溫熱已經很好了,這年代沒有摩托車,靠著人力奔馳,速度有限啊。
可後來當夫君大人開始在這里吃晚飯,菜就變熱的!
從食盒拿出來時還會冒煙那種熱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