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個月過得很快,柳氏回來後倒是乖了一陣,只是卓氏見智哥兒大了,實在不放心讓柳氏帶,沒讓孩子回到鳳集院,而是繼續養在漱石院,由她親自教導。
很快的小暑到來,趙姨娘的那個京生佷子趙高升又來過水土了。
趙高升上次參加的科考一次錄取五十人,但名次卻會公布前三百名,基本上是為了告訴這些考生,好好努力,快到了,至于三百名外的,還差得遠,緩個兩次來也不遲。
趙高升上次排名九十三,算是相當好的名次,這次如無意外,應該可以入榜,所以姜老太當然更加歡迎,趙高升也沒客氣,帶著依然是上次那個服侍他的小妾住進客院,卓氏另外派了丫頭婆子服侍。
姜家都把他當成準進士接待了,姜老太對待趙姨娘也和善幾分。
跟上次不同,卓氏還主動問起要不要辦一下接風宴。
姜老太笑咪咪的說︰「我都說以後不用問我了,你自己看著便行。」
「那媳婦就本著結善緣,給未來的準進士老爺辦個接風宴,趙姨娘,你這兩日想一想家鄉習俗菜色,再跟我說怎麼辦好,大爺現在已經把家撐起來,銀子方面不用考慮,總之讓大家高興就好。」
趙姨娘馬上跪地磕頭,「是,謝老太太恩典,謝大太太恩典。」
姜老太很滿意,卓氏也很滿意,趙姨娘是聰明人,沒因為這樣而抬高自己,禮儀方面反而更加周全。
蘇勝雪也不得不佩服卓氏,姜起就兩個姨娘,都挺乖順,秦姨娘生了兒子也是老老實實,趙姨娘眼見家中快出官爺,沒一點驕傲,漱石院要說什麼人能讓卓氏鬧心,那大概只有姜起這老屁孩了。
眼見家庭人和,姜老太十分開心,「好了好了,大家都談得久了,都回去吧,老太婆要陪我們棗姐兒玩兒了。」
棗姐兒听到,轉身抱住曾祖母,小臉頰蹭著姜老太肩膀,軟聲撒嬌。
姜老太一邊拍她的背,笑得眯了眼,「這撒嬌精,一天不撒嬌都不行。」
「是棗姐兒好福氣呢,這麼得長輩的緣分。」卓氏說完,主動起身。
基本上大家都是看她行事,她如果覺得還早,就不會起來,相反的,如果起來了,那就是時間差不多,大家一起走唄。
蘇六娘跟蘇勝雪見狀,也跟著站起身子,就見到柳氏頗猶豫,看了柯嬤嬤一眼,柯嬤嬤點點頭,柳氏這才下定決心,往前頭一跪。
這一跪,蘇勝雪就覺得她沒救了,都已經進入姜家這麼多年,還不清楚姜老太跟卓氏的個性,她們不愛管瑣事,也不愛鬧大,姨娘都站在旁邊看呢,鬧大就是打主母的臉啊。
所以她第一次被柳氏和青姨娘找麻煩時,她也只威脅要去告狀,並沒真正去跟誰講,就是因為她已經看出姜老太跟卓氏是什麼性子,而且當兩位長輩後來知道她沒去告狀後,都找了理由賞她一些東西,就是獎勵她能忍不添亂。
姜老太不愧掌家多年,面不改色的說︰「大孫媳婦什麼事情起來說吧,廳上有孩子,別嚇著他們。」
卓氏一個眼色,薛嬤嬤上前扶起柳氏。
姜老太也很無奈,她只是不管事,並不是不知道任何事,這柳氏入門除了臨盆坐月子,以及前年著涼養了好一陣子之外,真沒靜過幾日。
「剛才婆婆說起要給趙姨娘的佷子接風,老太太言下之意也是同意的,孫媳婦不孝,認為此事不妥,但不能順從長輩心意已經是罪過,故先下跪示錯,還請別見怪。」
卓氏簡直想一巴掌從她後腦杓打下去,有事情不能私下講嗎,這麼當大家的面下自己面子?
人家的媳婦討好婆婆都來不及,她這媳婦卻是很愛跟自己對杠,但礙于長輩在,也只能忍著,「哪里不妥,倒是可以說出來參詳一下。」
「趙京生先前的名次的確很好,雖然是下人的親戚,但也能算是善來善往,若是以這點來看,不管接待還是餞別,都不算過分。」
蘇勝雪在內心哇的一聲,柳氏永遠能刷新她對腦殘的認知。
趙高升真的指日高升,將來禮部發下文書,就是真正的官老爺,姜老太都得跟他行禮,到時候即使卓氏這當家太太都要禮遇趙姨娘三分,就只有柳氏還一口一個下人。
「但他先前在我們府上,卻是跟個丫頭不清不楚的,媳婦就怕好好對待他,結果他以為我們姜家規矩不好,任由欺凌還對他巴結不已,那豈不是善緣沒結到,反而留了惡緣。」
姜老太嚴肅了起來,趙高升在此作客,雖然姜家當他是上賓,但也不代表他可以任意睡丫頭,那對姜家來說是很沒臉的事情,「大孫媳婦,你說這話可當真?」
「自然,是孫媳婦親眼看見的,當時因為他隔日便要離開,孫媳婦想既然如此,就別把事情鬧大,卻沒想到他這次又到府中來過水土,媳婦怕他食髓知味,亂了我們姜家規矩,但婆婆最近太忙,沒尋到合適時機,剛剛听說要幫他接風,媳婦覺得不妥,這才說出來。」
這幾句話有理有據,因此卓氏也沒那樣不耐煩,「他跟哪房丫頭在一塊?」
「便是二房那個傅嬤嬤的孫女,孫媳婦見過幾次,但名字叫不上來。」
蘇勝雪早在听到「卻是跟個丫頭不清不楚的」這句,就有準備火會燒過來,原本以為對象是桐月如月,都準備好要對杠了,听到是傅嬤嬤的孫女,瞬間消風。
這春來跟運來好像不攀個富貴全身就難受,永遠學不乖,要不是秦姨娘當時心腸好,二房真要惹笑話。
趙姨娘聞言,連忙上前磕了頭,「老太太明鑒,大太太明鑒,我等下要說的話對二房失禮,先給二房認錯。
我那佷子是比較貪好美色,我當姑姑的也不否認這點,可是他畢竟讀書出身,說句難听的,傅嬤嬤那兩孫女不識字,我佷子就算色心大起,真也看不上……」
這一番話說出,個人臉上又是各自精彩。
蘇勝雪心想,對耶,她當時看到的若好是跟柳氏一起長大,琴棋書畫都略通,趙高升只差一點就能進入官場,這種人怎麼會看得上大字不識一個的丫頭,若說春來運來貌若天仙也就罷了,但這兩個就是丫頭臉,而且還是二等丫頭的長相跟氣質,一個進士考試九十三名的,真的看不上這種人。
在這片各自沉吟中,就見柳氏十分微幅的點點頭,余姨娘往前一步,「回稟老太太,婢子也看到過傅嬤嬤的孫女跟趙京生在樹林里,不過……不過倒不是這兩人有苟且,我看那丫頭只是從趙京生那邊收了信就走了。」
廳上頓時一片靜默。
傅嬤嬤是二房的人,二房識字的不多,就蘇六娘跟蘇勝雪,不管她是幫誰跑腿,都是丑聞。
蘇六娘雖然已經三十幾歲,但天生麗質,神清秀骨,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蘇勝雪更不用說,芙蓉花貌,桃顏生春,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姑佷都是才貌兼備,要說趙高升勾搭這兩人其中之一,的確比較有說服力。
姜老太一听就怒了,一個眼神,郭嬤嬤上前,一口氣打了余姨娘幾個嘴巴子。
余姨娘忍著痛,直到郭嬤嬤住手,這才又說︰「婢子知道您看重二房,所以前年見到後什麼也不敢講,但既然大女乃女乃說了出來,婢子這便也大了膽子,婢子是誠心待在姜家,真心為了姜家好……」眼見郭嬤嬤又要打,她以手掩面,「婢子有證據!」
眾人聞言神色一凜,口說無憑,但有證據就不一樣了。
感覺郭嬤嬤退回去,余姨娘這才繼續,「當時傅嬤嬤那孫女接了信之後,還拿了個荷包給趙京生,但趙京生卻是沒注意荷包旁邊還有個小墜,讓那小墜落地,婢子看他們都走了,這便撿了起來。」
姜老太給余姨娘時間,讓她回鳳集院去取。
蘇勝雪望向蘇六娘,只見六姑對她溫和一笑,拍拍她的手。
桐月見狀,在她耳邊低聲問︰「小姐?」
蘇勝雪心情復雜的點頭,「去吧。」
桐月悄悄退下,廳上丫頭婆子多,少了一個倒也沒人發現。
余姨娘是用跑著回到了喜福院,氣都還喘著,攤開手掌露出一個小墜子,姜老太拿起來看了又看。
「二孫媳婦,你來看看這是什麼?」
蘇勝雪聞言起身到了姜老太旁邊,不用拿起她已經認出,「這是孫媳婦剛入府時,祖母賞的雞血玉耳墜。」
「那你要不要跟我說說,這耳墜怎麼到了余姨娘手里?」
「回您老的話,這副墜子前段時間不見了,您也知道與花院的下人婆子少,實在不可能時時有人守著房門,您贈與的耳墜沒保管好是孫媳婦的過錯,但審了一遍實在找不到人,也只能把能進出一進的都打上三個板子以示懲戒,其余卻是沒辦法。」
姜老太聞言,面容依然沉靜,看不出好壞,到底是蘇勝雪偷人,還是她的東西被偷,一時半刻仍難做決斷。
眼見姜老太還在思慮,柳氏急道︰「弟妹倒是輕松,明明把老太太贈與的東西送給男人,被抓到後又說早就不見,世間哪有這麼巧的事情?老太太若不信,不如派人去搜趙京生的住處,肯定能搜出其他東西。」
「胡鬧!他雖然住在我們宅子,但來日可期,不能隨便得罪。」卓氏怒道,「為了一個耳墜子就搜他住處,將來只怕一旦有能力,人家會把姜家都抓起來,這麼蠢的事情也能提議,說話前用用腦子!」
柳氏以往被罵,都是乖乖住嘴,這次卻是沒有,「媳婦就是為了我們姜家好,姜家二女乃女乃跟借住京生私相授受,這說出去多難听,別說我們的清白都會被質疑,只怕將來勤哥兒的出身都會——」
「啪!」
話沒說完,她就被蘇勝雪賞了一個耳光。
柳氏驚呆了,捂著臉一下沒反應過來,蘇勝雪又是一個耳光賞下去,再一個,又一個,直打到第六個,柳氏這才尖叫起來,柯嬤嬤連忙上前護住自家小姐,想說些什麼,但眼見二女乃女乃氣勢洶洶,竟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眼見桐月已經拿著匣子跑進來,蘇勝雪拿起那個匣子,直直走到最前面,低聲說︰「老太太,您請看吧。」
姜老太把棗姐兒交給房嬤嬤,打開匣子,多年後宅生涯,已經大概知道是什麼東西,臉色自然不好看。
蘇勝雪在她耳邊低聲說︰「前年我與大爺在花園散步,見到柯嬤嬤的女兒若好與趙京生在假山私會,原本以為只是丫頭想攀富貴,沒多想,客院的洗衣婆子在他衣服中洗到了姜家的事物,看花樣與顏色是派往鳳集院的月銀用荷包,婆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于是拿來給我。」
姜家發派月銀,下人自行去帳房那里取錢畫押,太太,女乃女乃,姨娘的,由于數目較大,漱石院裝好荷包後讓薛嬤嬤一一送出去,為了方便辨識,每個院落顏色不同,裝五兩的是主母,二兩的是姨娘,拿在手上就知道,倒也不用再做什麼辨識。
「孫媳婦原本以為他膽子大偷銀子,後來又想,院落都有守門婆子,一個大男人要進出哪這麼容易,跟大爺提起這事,大爺懷疑那日我們看到的假山私會不是丫頭攀富貴,而是替自家小姐送錢過去,大爺起了疑心,便讓孫娘子跟孫方行查查,才發現這事。」
匣子里頭不但有那荷包,還有書信跟當鋪收據。
柳氏看來對趙高升相當好,不只給金銀,為了讓他上京時能住好一點的客棧,把不少首飾都典當換錢銀過去,青玉嵌金釵,鳳尾展翅步搖,松鶴雙鐲,琥珀頸圈等等,總共十五項——自然都被姜少齊命人贖回來了。
姜老太臉色鐵青,別說十五項,這其中丟了一項都是要審的,何況連丟十五項,肯定整個鳳集院的人都得上官衙審一遍,絕對不可能不知不覺,卻都沒人聲張,怎麼想都有問題。
最後幾張,則是藥方。
面對姜老太的狐疑,蘇勝雪沒說話。
姜老太閉起眼楮,想起趙高升在府上住餅後,柳氏落水風寒,養了好一陣子才恢復。
她沒學過醫,但這上面的藥方好幾味都是她產後醫娘開給她補身的,風寒哪里需要吃到女人的補身藥,分明是珠胎暗結,卻不能留下月復中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