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個龜毛嘴賤的惡主人是在演「型男主廚到我家」嗎?
申淨熙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看見裴子驥動作熟練地將甜椒洗淨、切絲,再把洋蔥剁成碎末,手上舞動的料理刀就像會听話似的,和砧板撞擊出深具節奏感的拍子。
她沒看錯吧?難道那是一把有指紋辨識裝置的高科技專業料理刀嗎?
為什麼拿在不同人的手上,結果會差那麼多?
從上工當天一踏進小木屋,看見他才剛回國定居就將屋子收拾得整整齊齊,她就猜到這個男人有潔癖了;但她一直以為單身男子的廚房都是裝飾用的,沒想到他居然是深藏不露的練家子。
瞧瞧,他身上還穿著漿燙整齊的襯衫和西裝褲,那應該在伸展台上搶鏡頭的長腿卻站在廚房里,而且居然一點也不顯突兀;那手起刀落之間的帥氣與瀟灑,讓他整個人都發亮了起來。
哇塞……好了不起唷!她決定要開始崇拜這個男人了。
申淨熙快步跑跳到他身邊,噙著笑諂媚地說︰「主人,你會作菜啊!是作給丫頭吃的嗎?」難怪他對刀具那麼寶貝。
「哼,不然呢?要是你餓死還是當機了,老爺子和博士不把我宰了才怪。」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冷道。
「哇,謝謝主人!主人好厲害喔。」
她又甜又軟的嬌嗓讓裴子驥突然心跳加速了起來,俊臉微赧,不自在地撇過頭去。
「這、這有什麼好厲害的?如果你家在你十四歲那年突然多了三只從地獄來的小惡魔,就會知道料理三餐只不過是基本的生活技能。」
「小惡魔?三只?」
「我的雙胞胎弟弟和一只小炳士奇。他們是我爸媽去二度蜜月的紀念品。」
他不否認自己對美食的挑剔和敏感是來自開餐館的母親的遺傳,但自己下廚作菜卻是百分百不得不練出來的,因為他對餐桌上的嬰兒女乃粉和狗罐頭沒興趣。
不過,他的好廚藝向來只用來取悅自己的味蕾,他的父母、朋友,包括歷任女友都沒嘗過他的手藝,為什麼今天會淪落到伺候這位慈禧太後轉世的臭丫頭?
裴子驥飽含怨念的銳眸往旁邊瞪去,卻只看見她眼楮發亮地看著他手上的動作,輕咬下唇、歪著頭的模樣傻不隆冬的,尤其那粉女敕女敕的雙頰因興奮而嫣紅,真的好想咬一口……
該死的!她是老爺子派來監視他的克星!別露出那麼可愛的表情,他是絕對不會屈服的!
「那你們家逢年過節一定很熱鬧,好羨慕喔。」
裴子驥哼了哼。「熱鬧個屁!那叫做吵。」
申淨熙聳聳肩。「但主人真的很厲害耶!因為我只會沖女乃粉。」她誠心誠意地贊美道。
「沖女乃粉算什麼廚藝?博士應該把全世界的食譜都寫進你的記憶體里才對,從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連下廚都不會,還污辱了我的刀,真是失職的管家。」
「主人,你好像一天不說我笨,身體就會不舒服的樣子耶。我的人工智能腦雖然是模擬淨熙小姐,但天才又不是萬能的,我將來也沒有要當廚師,要我做一枚生化炸彈還比較簡單哩……」
申淨熙不服氣地皺皺鼻子,決定改天去買一些食譜回家背起來,絕對要叫這個自大鬼刮目相看。
「知道自己笨就好,那還不算笨到沒藥救。」裴子驥汲了一鍋水放在瓦斯爐上。「下面會嗎?水滾之後,把一小匙鹽巴和那個義大利面條放進鍋于里煮,十分鐘後撈起來,丟到冰水里。」
哇!他說得簡單,她听起來卻像是很復雜的指令呢。
沒關系,一步一步來,她是虛心求教的好學生。
「請問主人,水滾就是水液體的飽和蒸氣壓等于液面上大氣壓之溫度,液體各點呈劇烈汽化的現象嗎?」
「……」好熟悉的問話,好像在理化實驗課听過?
「請問一小匙鹽巴是幾克?」
「……」
「水要沸騰多久才丟進去?」
「……」
「先丟鹽巴還是丟面條?」
「……」
「主人,你這里有碼表和砝碼、天平嗎?」
「……」
裴子驥頭疼地攬起眉來,知道再讓這個「天才」這麼無厘頭的問下去,他一定會先氣到變成白痴!
「啊!主人、主人,水滾了!」
裴子驥反射性地回頭,瞠目驚叫︰「丫頭!小心燙!」
根本來不及阻止,某天才就心急地接近沸騰中的熱水鍋,左手腕內側不小心貼到鍋子的邊緣,燙得哇哇大叫。
「你這個笨丫頭!」裴子驥連忙關掉瓦斯,將她的手腕抓到水龍頭下沖水,又急又氣地罵道︰「真是成事不是、敗事有余!」
可憐的左手經過一整天的折騰下來,又是切傷又是燙傷的,相較于裴子驥熟稔的廚藝,這還是申淨熙頭一次有這麼一無是處的挫敗感。
「……主人,對不起。」她慚愧地低下頭來。
裴子驥默默地怒瞪了她一眼,過了一會兒後開掉水龍頭,取下她的手表,用面紙將她手上的水分拭干。
「啊!痛……」
「哼!你還知道會痛?從今以後,不準你再踏進廚房半步!」
語氣上依然是那麼凶狠,但他卻放柔了動作,不敢有任何力道施加在她已經起水泡的肌膚上,等于是用輕搔的方式讓面紙的縴維吸走水氣。
「主人,我下次會小心的,拜托別給我禁足啦……」不能進廚房的話,那她不就連女乃粉都不能沖泡了?
「抗議無效、上訴駁回。你死心吧!誰知道你下次會不會一頭栽進滾水里,干脆把自己水煮了蘸醬油吃!」
哪有那麼夸張,又不是在拍驚悚片!她急忙地胡藹道︰「這、這是人工皮,我請博士換一下就好了。」
「再換一張這麼細女敕……」頓了一下,舌頭轉了一圈。「再換成這麼薄的人工皮,有個屁用!應該要換成耐磨、抗高溫的輪胎皮!」
那她不就變成米其林輪胎寶寶了?申淨熙白了他一眼,心想這個人的嘴巴還真不是普通的惡毒。
不敢再說什麼,她只能乖乖閉嘴,看他從醫藥箱里找出燙傷軟膏和棉花棒。
像對待什麼易碎的瓷器般,他小心翼翼地讓她的手擱放在寬大的掌心里,修長的指捻著棉花棒,輕柔地用滾涂的方式為她上藥,眉心的皺褶始終不得舒展。
上了薄薄的一層藥膏後,棉棒就直接丟掉,換另一支棉棒再上第二層,同一支棉棒絕對不會來回涂抹,還沒擦完藥就已經用掉半包棉花棒子,實在很不像是刻薄的主人會做的事。
一股異樣的暖意流進心坎,申淨熙不由得有些痴傻了。他寬厚的手掌就像帶著電力般,令她有種酥麻的感覺,怦然直跳的心髒差點沒沖出胸口。
從來沒想過,這個耐性超差、個性超惡劣的主人,居然也會有這麼專注而溫柔的表情;而且,回頭想想,他罵人的話並沒有半分惡意攻擊的意味,听起來反倒像是他嘟嘟嚷嚷的……
對!他頂多就是在口頭上逞凶耍狠而已,其實是心地很柔軟的男人。
再仔細一瞧他的側臉,更發現這個男人不只是天生的衣架子,而且還長得好好看啦!
挺直的鼻梁象征他死硬的臭脾氣,濃密而微卷的睫毛說明了這個人脾氣暴躁;那只會罵人家笨蛋的薄唇緊抿著,此時卻有說不出的性感……
「乖乖去旁邊坐好,要發呆、裝傻都隨便你,就是不要再妄想染指我廚房里的一器一皿,知道嗎?」
呿!真是掃興,偏偏在人家欣賞到一半的時候破壞想象!
「……是,主人。」
見她垂頭喪氣地坐到餐桌邊,裴子驥嘆了口氣,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更不曉得心頭梗著一股難受的滋味是怎麼回事,只能轉頭接著完成他的料理,借由忙碌強逼自己抽離這種陌生的情緒。
片刻後,一盤熱騰騰、香噴噴的茄汁肉燥義大利面出現在桌上,鮮艷的紅、黃色甜椒細絲雜揉在面條里,上頭還有一小截羅勒葉作裝飾,簡直就像直接從美食雜志里端出來的。
申淨熙早已經笑眯眯地拿好餐具,口水幾乎要流到地面了。
她閉上眼楮,用力將美食的香氣吸進肺泡里,喚醒了腸胃的每一個細胞,隨即迫不及待地朝義大利面進攻……
「嘖,你的手在干什麼?」裴子驥輕斥了一聲。
他從她手中搶過餐具放下,抽了張濕紙巾仔細地擦拭她的小手,連指甲縫都不放過,然後在她的大腿上鋪了一條餐巾,最後才將叉子和湯匙塞回給她。
「呃……主人,我可以吃了嗎?」這個規矩好多的「英國人」不會還要她換上晚禮服才能吃吧?
不等他回答,申淨熙立刻用叉子撈起一小撮裹著濃郁醬汁的義大利面條,擱在湯匙上卷成一口的大小,才剛送進嘴巴就感動地笑眯了眼。
「哇!好好吃喔!主人,你真的好強、好厲害喔!」
裴子驥得意地挑眉一笑,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單手支起下巴,閑懶地看著她完全沒有淑女形象的吃相。
真是……不過就是最基本的義大利面,她也能吃得像是什麼山珍海味似,任何蹩腳的廚師看到她這麼給面子的吃相,都會以為自己是食神吧。
這個呆呆傻傻的機器人實在太像真人了!如此甜美可愛的笑容,還有那雙水汪汪的大眼楮里閃動的神采,既天真又單純,一點也不像死板冷硬的無生命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