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艷陽透過遮蔭網變得柔和,為她清麗的側臉,瓖上細細的金邊。她審視蘭花時的眼神,專注而溫柔,潤潤的唇瓣上揚,一舉一動都優雅自如,與面對人們時的笨拙羞怯截然不同。
他在措手不及之間,看見她最美麗的模樣。
而且,他幾乎能確認,自己是極少數,能觀看到這一幕的幸運兒。
設備昂貴的溫室,雖然保護了蘭花,卻也埋沒了她的美麗。
當她抬起頭來,對他微笑時,被她真摯模樣感染的他,也不由自主的揚起嘴角。這不是他習以為常,面對外人時的假面具,而是由衷的笑。
「你種得很好,遮蔭適度,土壤不會太干,也不會過于濕潤。透過葉片的光澤與韌性,就知道根睫很強壯。不過,枯黃葉片別留下,否則會奪走養分。」她詳細解釋著,指尖拂過幾片枯黃葉片。「你的花剪在哪?我來幫你剪。」她伸出手來。
出乎意料的,孝國遞來的不是花剪,而是他寬厚黝黑的大手。
暖燙的大手牽握著她,他的體溫從手心傳來,一路染到她心口。他的牽握有點不同,比先前更暖燙、更溫柔,還有一點霸道。
「先別管蘭花。」他說道。
她眨了眨眼,遲疑的轉頭看看蘭花,再轉頭看他。
「可是……」
「先過來這里。」他牽著她,走到書桌旁,下達不可違抗的命令。「來,坐好。」
她乖馴的坐下,辦公椅坐起來很舒適,她的腳底難得的有些懸空,可見這張辦公椅的使用者,比她更高一寫。
「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很快就回來。」他認真囑咐,大步走向門口,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門後。
偌大的書房,只剩她獨自一人。
先前一進書房,她的注意力就被蘭花吸引,直到這個時候才能左顧右盼,好好的打量四周。
書房跟客廳一樣,用的也是原木,布置簡單,全以實用為主。書櫃上擺滿資料夾,排得整整齊齊。辦公桌是-整塊台灣檜木厚板,因為使用多年,堅硬的桌面有一層溫潤光澤,模起來格外舒適。
孝國遵守諾言,很快的回到書房。
他帶回一個家庭用醫藥箱,先擱置在辦公桌上,然後伸出雙手,宛如捧住無價珍寶般,輕輕捧起她的臉。
「別動,讓我看看。」
俊容靠近,瞬間放大許多,不用他囑咐,她也不由自主的全身僅硬。
「你眉毛上有一道傷口。」傷口雖小,但他視力極好,今天早上去接她時,第一眼就瞧見那道淺淺的傷。
愧疚如巨石,重重壓在他胸口,自責傷痕雖然淺小,但是沒有在第一時間,就為她處理傷口,就是他絕大的過錯。
「我早、早上想修眉的時候,笨手笨腳弄、弄傷的……」被他捧握在手心,她連呼吸都小心翼翼,說起話來更是結結巴巴。
他打開醫藥箱,用棉花沾取藥用酒精,仔細清理傷口。
「會痛嗎?」
「不會,只是小傷。」她的臉愈來愈燙紅,連身體都微微 抖,因為他關懷、親昵的舉止,羞得好想閃躲,卻又舍不得他的溫柔。
消毒完畢後,棉花被丟棄,取而代之的是棉花棒。
「我現在幫你擦的是抗生素。」
「謝謝。」她衷心道謝,感覺涼涼的藥膏,輕輕抹過傷口。「我下次會小心的。」
「你的眉形很好看,不需要修整。」想到她拿著銳利的眉刀,在清麗的臉兒上驚險的比畫,他就覺得心驚膽戰。
「我的眉太濃了。」她聲音小小的,近乎歉咎的說道。
「現在女人們化妝流行濃眉。」他很堅持,就是要她遠離刀鋒。「如果真的想修,就來找我,我幫你。」
他、他他要幫她修眉?
這提議讓她杏眼圓睜,倒抽一口氣。
「呃,不、不用了。」因為這驚人的提議,心頭小鹿跳起霹靂舞,她紅著臉慌忙拒絕,「而且,你……你用過修眉刀嗎?」
「用過,以前小媽教女圭女圭化妝時,我一起學過。高中校慶時,我們班還開了簡易發廊幫人修眉剪發。」他著笑,雙眼發亮的挑著眉說︰「那年校慶園游會,我們可賺了不少呢。」數錢數到手軟的滋味,從那時候開始就成了他戒不掉的癮頭。
她瞪大盈盈雙眸,輕而易舉就猜出,排隊等著他修眉的客人,有九成九都是貪圖與他親近的女學生,喉間倏地有一些些酸嗆。
「你替我修蘭花,我幫你修眉,很公平。」他專精于哄騙,就算最荒謬的提議,從他口中說來竟然也令人感覺合情合理。
婉麗聞言,忍不住心動。
畢竟,有機會能跟他親近,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既然是他提議的,雖然害羞,她仍紅著臉,鼓起勇氣從善如流的點頭答應。
「好,那、那就拜托你了!」
大手松開,不再捧握她的臉。她差點想出聲抗議,經過一番努力,才把惋惜的嘆息,硬生生的吞回肚子里。為了掩飾尷尬,她說出先前的疑惑。
「你怎麼會知道,現在流行什麼樣的眉形?」
「還不是因為我妹妹訂閱的那些雜志,滿滿都是最新的流行資訊,我拿去資源回收前,偶爾也翻一翻,能不浪費就不浪費。」他的長腿抵靠厚實的桌面,雙手環抱在結實的胸前,雖然沒有捧握她的臉,但也只是站直身體,沒有離她太遠。
回想到先前在客廳里,看見的那些女性,個個嬌小玲瓏,風情雖略有不同,卻都美麗得讓人眼前一亮。她知道那樣的女人,就算沒有化妝品點綴,也能吸引男性的眼光。
「她們都好美。」她月兌口而出。
他擰起雙眉,听出藏在話語里的深深羨慕。
「你也很美。」他說道。
這句話重重擊中她。
大眼慢慢泛紅,淚光閃燦。
「請你不要說謊。」她咬著唇瓣,避開那雙黑眸。謊言比安慰更讓她難以承受,尤其是出自于他的口中。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跟客廳里的那些女子,有多麼的不同。她的雙手收握成拳頭,低頭瞧見身上的運動服,還有陳舊的布鞋,酸楚襲上心頭,口中嘗到苦澀的滋味。
驀地,粗糙的指掌伸來,抬起她低垂的臉。
「我沒有說謊。」深邃黑眸直視著她,望進淚汪汪的大眼,認真而嚴肅,沒有戲瞻、沒有欺哄,只有純然的坦承。
她輕輕 抖著,淚水漾出眼眶,無聲滑下臉龐。如果,謊話不是從他口中說出,或許她還不會這麼難受。
她太過在乎他,當然也在乎他的言語,那句與事實不符的謊言,就像是銳利的花剪,深深戳入她心中,挖取出被層層隱藏的自卑。
「別哭,」粗糙的指,耐心抹去一滴滴的淚。「相信我。」他低語。
她淚眼朦朧,遲疑著沒有點頭,想要相信他的心如漲潮的海浪,一波波漲起,沖刷損蝕自卑累積的高牆。他嚴肅的凝望、堅定的態度,讓她漸漸燃起希望。
或許,他跟別的男人都不同。
或許,他真的覺得,她是美麗的。
或許,她可以相信他。
時間彷佛停止,是不是她的錯覺,還是他真的靠得愈來愈近?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感謝自己的身高,尤其是當下巴被抬起時,兩人的唇只剩下微小距離,她能感受到他灼熱的呼吸、他薄唇的氣息……
手機來電鈴聲,突兀響起,打破這魔幻的時刻。
孝國高大的身軀猛地僵硬,雙眸黑得深不可測,任憑手機響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放開懷里茫然柔軟,散發醉人花香的婉麗。
他用盡所有意志力,才能離開她嬌艷欲滴的誘人唇瓣。
「我必須接電話。」低沉的語音,格外沙啞。
迷蒙的雙眸,注視著眼前俊容,茫茫然的點頭,整個人暈陶陶的,如似在夢中。
好听的男性語音,彷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手機鈴聲響起前的曖昧氛圍,因為逐漸冷靜下來,讓她重拾思考能力。
剛剛那是怎麼回事?
婉麗的臉色漸漸泛紅。
他好像……他們好像……剛剛……是不是……就差那麼一點點,他的薄唇就要吻上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在內心尖叫,不敢置信夢里的願望,竟險些成真。不知道是哪個人,選在這時撥打手機,害得鈴聲響起,不然她此刻已經被他吻住,感受著他薄唇溫度的暖燙。
喔,她好恨那個打電話來的人!
模糊的語音靠近,變得清晰。
「婉麗,找你的。」孝國遞出手機,補充一句︰「是向大哥。」
罪魁禍首,竟然是向榮。
「向大哥?他要找我,為什麼是打你的手機?」她接過樣式新穎,從來不曾見過的手機。手機上還有他手心的暖度。
「你出門時沒帶手機。」他提醒。「向大哥才會撥了我的號碼。」
結果,到頭來害得她錯失良機的人,竟是自己啊!
出門的時候太匆忙,她竟然連手機都忘了帶出門。她將手機靠到耳邊,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向榮才會特地撥打孝國的手機,非得要快快找到她。
「向大哥,嗯,我在楊家,跟孝國在一起。」她听著手機里傳來向榮的言語,一邊點頭回應,原本泛紅的臉兒,卻逐漸變得蒼白,連回應的聲音也變得小小的。「好,我知道了。」
通話完畢後,她把手機遞還給孝國,臉色已經像是雪人般慘白。
「怎麼了?」他察覺狀況有異,在辦公椅前蹲下,輕輕握住她的雙手。連她的手都在發涼。
「發生了一些事,我一時很難解釋。」她滿臉無肋,此時此刻只能向他求肋。「我必須盡快趕回家。」
「我開車送你。」他毫不猶豫的說。
寬厚大手握住她,迅速往大門移動。在他的帶領下,兩人很快離開楊家,開車往向家的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