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駢州就任的日子給得寬松,打包準備也就悠著來。
既然全家都要一起走,能不能再回來沒個數,夫妻倆商量,最後決定把宅子給賣了,路途變數多,身邊多放點銀子總不會有錯。
一進宅子雖然不大,連同家具一塊賣,再加上被男主人打理得別致的亭台樓閣小院,因此很快月兌手。
褒曼的事業正要起步,雖然這時放手有點可惜,不過她也不戀棧。用人不疑,她信得過李氏夫妻,再說同安縣有生意可以做,北地何嘗不能?
褒姒卻很舍不得,北越多遠哪,同安這邊的生意她們肯定鞭長莫及,就算一開始幾年還能照著本來的規劃走,可往後呢?
褒曼知道姊姊擔心什麼,她用非洲賣球鞋的故事激勵褒姒,當然她稍微修飾了一些名詞。
「有一天,兩個做鞋子的商人去到一個人跡罕至的荒涼地方,他們都是來這里開創新事業的,到了那地方之後,兩人迫不及待的出去看看這里都流行些什麼,卻赫然發現那邊的人幾乎都不穿鞋,第一個賣鞋的商人心想︰‘完了,這里的人都不穿鞋。’第二個鞋商心想︰‘太好了,這里的人都沒有鞋穿!’這故事告訴我們人要樂觀思考,凡事往好的一面想。」
「你去哪看來的故事?」褒姒覺得小妹和以前大大的不同了,居然會說故事激勵人,這故事的確讓她不那麼介懷了。
「不就是從你最嫌棄,罵我不務正業老是抱著看的話本?再說,往後我們的事業要是做大了,哪可能事必躬親打理所有的鋪子,趁這機會培養好的管理人手,再好不過了。」往長遠來看,要學著適當的放手,路才能越走越長遠。
褒姒感嘆的拉了拉褒曼的發。「我怎麼有種感覺,好像我親愛的妹妹一下子就長大了,長大到我有些不認識了。」
同安縣的兩家鋪子就此交給了李大和陳氏管理,至于做胸衣的技術她也不藏拙,全教給了陳氏,衣裙方面她承諾每個月都會將新的設計稿寄回來,陳氏只要讓下面的女紅和繡工按款式裁剪縫制就可以了。
褒正濤忙著和新到任的知縣交接,同安縣民們也接獲褒正濤要他調的消息,依依不舍之下,幾乎每天都有各鄉鎮村落的人輪流來見他致意,鄉下百姓純樸感性,有的送雞鴨鵝水果青菜,他仍是推卸了,鄉紳們也幾乎兩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推辭不過去,每天只能醉醺醺回家,一躺下便呼呼睡了過去。
要搬家絕對不是一件小事,拉拉雜雜的事情一大堆,這些就全落在巴氏身上,褒姒幫著打打下手。僕役們該搬的搬、該送的送人,該打包裝箱的一樣不漏,因此打包工作倒也順利。
既然宅子賣了,下人們也用不了這麼多,褒正濤的根基淺,除開巴氏身邊伺候的是她帶來的娘家人,褒氏姊妹身邊的大丫頭是她母親陪嫁的家生子,其余粗使僕佣多是在同安縣聘雇來的,在詢問過他們的意願後,紛紛給了遣散金和工錢讓那些人都回家去了。
畢竟他們要去的是遙遠的北越,沒有人想離鄉背井去那麼遠又荒涼的地方,這是人之常情也能理解。
到了出發日,七、八輛馬車一路向北而去,夏衣換成了挾衣,再換成兩層絲麻毛料的襖子,再換成斗篷和手爐不離身。路也不好走,一群人走走停停,幾乎快要過去半個冬天之後,終于平安順利的來到北越駢州。
駢州城的城牆修築得異常堅固,高達十幾公尺全由巨大的條石和青磚一層層夯築,城門口和垛牆上旗幟鮮明,值日的士兵不懈的堅守在W位上,讓人精神振奮。
進了城門,是一條雙十大街,在銀白的雪地里露出些許用卵石鋪就的道路,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到,全部覆蓋在雪的世界里。
北方的宅子簡單,不管有多大,就是一個四合院套著一個四合院,只要分清楚東南西北就能知道哪里是正院,哪里是正房。
褒正濤的宅子就在知府府署後院,黑漆門扇,宅子非常廣闊寬敞,足足有三間三進,穿堂、退步、抱廈一應全,帶有活水的花園如今結成冰,成了一個灰撲撲的景點角種了各種耐寒的植物,水桶粗的松樹,掉光樹葉的樹冠把退步都籠罩在其中,當夏日來臨時,一片濃蔭,遮陽蔽日一定沒有問題。
由同知、通判帶領著各司單位以及後衙的僕婦佣人出來迎接,下人們穿著厚挾衣、厚底木屐,有的還撐著油紙傘,將褒氏一家人迎進燒著火盆的屋里。
褒正濤和同知好一番敘話後,便讓他領著去了前衙,後衙的事就交給了巴氏。
也不用當家主母吩咐,婆子和僕婦們已經自動自發整理起帶來的箱籠,褒曼和姊姊也帶著自己的丫頭兩人各挑了間院子,安頓自己的隨身什物。
恭親王府這邊,獨彧伏案處理著公務,老九眼觀鼻、鼻觀心的在一旁伺候著,親王府規矩復雜,整個朝陽院里穿著清一色制服的侍女個個垂著頭,宛如隱形人般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四處皆置有三、四尺掐絲琺瑯或景泰藍的巨大燻籠,溫暖如春。
老九看著獨彧手上的公事告一段落,已經讓人端上沏好的濃茶。「殿下,歇會兒吧,你都忙了半晌了。」
獨彧來封地已經有數月之久了,時間夠他看清許多事情。
北越地處北方,歷來就冷,說是苦寒之地不為過。夏天的時候,封地貧瘠,農業不行,一到冬季,天寒雪多,更是冰封的世界,除了要面對這些問題,還有入不敷出的稅收,宗人府拖欠的俸祿,這一項項致使連日常支出都不夠的窘境。
面對這些,他早有心理準備,他本就不是什麼炙手可熱的皇子,北越更不是什麼富饒的封地,宗人府那些扒高踩低的老東西不趁此機會多踩他幾腳,污點黑心錢,怎會甘心?
于是他雷厲風行推廣適合此處地理環境的高產量作物,如馬鈴薯、番薯、薔奢、高粱、玉米、小奢,甚至種上抗寒性比較強的茶葉,試著改變土地性質。
商不行,他讓自己人到處去做生意,把治下的特產販賣到外面,再把外地的東西引進來。
如今不過幾個月過去,還看不到真正的成效,但是長此以往,他有把握北越會在他的治理下改頭換面的。
未來看似困難重重,艱難險阻,但是他當皇子二十年,帶著病低調過日子,表面上碌碌無為,也並非素著過日子的。
試問,一個又病又弱,沒有父母看顧的孩子是怎麼熬過那段沒有人呵護的日子?屢屢拖欠分例是家常便飯,其中還包括了月例銀子,得到的分例不過就是些布料飾物茶葉炭什麼的。他是男人,他有他的驕傲,他的驕傲不允許他軟弱。纏綿病榻那段日子,他近乎瘋狂的嗜書、苦學,那座冰冷又血腥的皇宮,藏書可是天下之冠,而五皇子的頭餃對那些老學究和大儒還管用,他想看什麼書都有。
二十年來,他看遍了所有的典章書籍。
人臉他記不住,文章典籍他卻能過目不忘,因為身體病痛,他還嘗試去學了醫和武功。
那些人想看他卑躬屈膝、怯弱的樣子,他偏不,他暗地里讓自己人去做生意,雖然要暗著來有些辛苦,但書中自有黃金屋,他的確賺到了無數的黃金屋。
父皇給了他北越這塊貧地,他也毫無意見的接受了,只要他離開那座皇宮,離開那些令他作嘔的人,這世上便再也沒有能難倒他的事情。
獨彧把濃茶喝了。
「不如到王妃的粹芬院走走,听說那邊的暖房培育出新品種的牡丹,一個花瓣兒就有咱家的臉盤這麼大,听著挺稀罕的。」王妃和殿下的感情不好,他們這做下人的也很難為。
然而獨彧什麼反應都沒有。
老九暗忖,這是連過場都不願意了吧。
這婚姻是皇太後做的主,殿下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考虎的余地,大婚那夜,兩人就大吵了一架,日後夫妻對看也是冷言冷語,殿下拂袖而去是常事。
這種父母之命的婚姻本就談不上喜悅還是傾心,普天下的家庭誰不是這麼湊合著過日子?過著、過著,孩子生了,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但是殿下畢竟是天之驕子,沒必要去遷就一個總不給他好臉色看的女人,就算是正妃也不行。
因此夫妻感情越來越遠……應該說從來沒近過,而他們這些下人只能干著急。
一到北越後,殿下干脆連王妃那邊也不去了,吃、睡、辦公全都在這朝陽院里,何況殿下如今屯著千頭萬緒的事,就連他也沒敢拿王妃的事來煩殿下。
瞧,眼下不是趁機說了一嘴嗎?就踫了壁。
「要不,老九講些事給殿下解悶?」見好就收向來是他的強項,見風轉舵他做得也不差,不過這些都有個前提,對象必須是他的主子。
獨彧沒有說好還是不好,閉起了眼,身體斜躺在錦椅上,縴長的睫毛在他俊陣下方形成一扇陰影。
「奴才听說那褒正濤已經接了駢州知府位置,連同一家三口都來了。」
「褒?」
看見主子有反應,老九更加賣力。「殿下不是讓雲榮祿賞他一點什麼,他倒是識趣,把人扔到北越來給殿下使喚呢。」
「晤。」他想起了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是讓他印象更加鮮明的是一個女子,她很美,卻不是他見過的女子中最美的,卻有種神奇的力量讓人錯不開眼,彷佛是聚光體。昏暗的地方因為有她也變得明亮耀眼許多,尤其她一雙寶光璀燦的大眼,似乎暗藏了所有的星光在里面。
他向來記不住人,也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不料一經提及,腦海里隨即想起一道柳條似的縴細身影。
「听說這位褒知縣要離開同安縣時,百姓們夾道歡送,綿延數里,能得百姓們這般愛戴的地方官著實少見。」
老九在宮中浸yin三十幾年,這麼夸獎一個人並不常見。
「他給了你什麼好處?」他的唇微微勾了下。
「殿下,你這就冤枉老奴了,老奴是想起了褒姑娘對宣姑姑還有一份救命之恩,老听她嘴上嘮叨這才記上的。」
府邸分外務與內務兩部分。
外務由總管太監老九和長史管理,內由另一名太監和掌事嬤嬤管理,而宣姑姑自從來到北越後便取代了齊姑姑的地位,和老九成了同事,因此他才有這一說。
嚴格說起來,褒姑娘對殿下也有救命之恩,宣姑姑倒成了順便的那一個。
「陛下年紀大了,這些年越發昏聵,朝綱混亂,而良知尚存,依舊願意為民做事,守護一方百姓的官足夠難得了。」獨彧肯說這麼長的句子,還是夸獎人的,真的少見。
皇家的事哪是老九一個太監能參與的,就連半句逾越的話都不能說,主子可以基于父子間的沖突不愉快地抱怨個兩句,他一個下人哪能說什麼,自然是趕緊把話題轉開。
獨彧托著腮,用他那宛如墨玉的眼看著柱上的雲龍紋。「她救了本王和宣姑姑的命,只給了她父親知府的位置,那姑娘什麼好處都沒落著,她好像是虧了。」
「能救殿下于萬一是她的福氣。」這就是很純粹的狗腿了。
獨彧睞了老九一眼,這人哪,就算他說太陽打西邊出來都會頷首稱是。「不如你替本王想想該給她個什麼好?」
給賞啊,老九的腦袋一熱,「殿下的側妃之位還是虛懸著。」
獨彧連一瞥都收回來了,眼暗這回是真的闔了起來,權當老九的話是放屁一般。
老九那個急啊!
他是個太監,注定一輩子沒有後代,殿下是他一手帶大的,和他的孩子沒兩樣,可殿下都年過二十了,許多像他這般年紀的男子,屋里早己充滿小女圭女圭的笑聲,殿下和正妃卻夫妻感情不睦,都大婚兩年多了,夫妻別說同房過一個晚上,就連說話的時辰都不曾超過一炷香,這怎麼生得出孩子來?
子嗣原本就是大事,尤其在皇家,女人最大的責任就是綿延子孫,若連孩子也不會生,這女人再能干再漂亮,皇家要著也沒用。
何況殿下連挨都不願挨王妃一下,他這老人想抱軟綿綿的娃,,逗就會咯咯笑的娃,這希望注定要落空。
既然正妃這條路不通,正妃身邊的幾個媵妾也都有沉魚落雁之貌啊,平時巴不得殿下能施舍她們一眼的企盼目光可比熊熊烈焰,偏偏殿下真問她們話了,又嚇得跟鵪鶉沒兩樣。
殿下整日都在朝陽院,要不是處理公務,要不就帶著長史去看看治下各地,這些美女們擺在府里,形同擺設。
「要不用宣姑姑的名義請褒姑娘入府來游玩也是好的。」
那位姑娘起碼不像府中那幾位,看見殿下又怕又驚的,這些人看見的只有殿下的外表,卻看不進他的內心。
最重要的一點,殿下似乎對這位褒姑娘是有印象的。
這是絕無僅有的事,連王妃,殿下也花了兩年才大致記住她的輪廓,所以說,這位褒二姑娘肯定是非常非常特別。
獨彧不是不知道老九那點心思,對于他想把女人往自己身邊塞的心態也有幾分明白,他忽然想捉弄一下這個像他父親又像娘的老人。「大冷天的,外頭的雪積得比人還高,她那個子沒得沒入雪里連人都看不到了,府里更是乏味,有什麼可玩耍的?」
「殿下從小在皇宮里長大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可像她們那些小泵娘們八成沒有看過這麼富麗堂皇的王府,恩賜她進來開開眼界,這機會也不是尋常人能得的。」
「你去處理吧。」對于能再見到那個似乎和他一樣重生過的女子,他也有了幾分期待。
搬到駢州城將近一個月了,天候雖然冷得滴水成冰,但是家家戶戶都有火盆和地龍,只要窩著不出門也不是什麼壞事。
新來乍到的褒家人當然比不上這邊當地的居民,這里的居民民族性強焊,這種天氣並不算什麼,在褒家人左裹三層右裹三層的時候,府中雇來的僕婦只穿兩件厚襖子,腳底趿著木屐和厚襪子,該干什麼就干什麼,絲毫不勉強。
也不是天天的天氣都這麼凍人,放晴的時候,關不住的孩子紛紛出籠,堆雪人、打雪仗、打冰球,有的拖著自制的爬犁,又叫冰床,由著更大的孩子帶著去到護城河里面玩耍去。
這樣的冰嬉在這里隨處可見。
褒曼在看過這邊的溜冰鞋後,讓工匠給她打了一雙由鐵條改為冰刀,比較接近現代化的冰鞋,然後也由褒姒和丫鬟們帶著去了護城河。
護城河結冰尺把厚,不少少女小子坐在冰床上,疾飛如梭的由高處往下滑,密密麻麻的人點,在一望無際的雪白世界中望之,儼然像幅圖畫。
褒姒是頭一次嘗試這麼劇烈的活動,閨秀生活嘛,總是靜態的居多,這回讓褒曼慫恿著出門,起初有些不習慣,但是看著那麼多和她相近年紀的少男少女毫無芥蒂的游玩,這才放下小姐架子,由著褒曼牽著她的雙手在冰面上慢慢滑行,丫頭們見主子玩開,也穿上冰鞋你一組我一組地互相練習。
褒曼從來都不是小氣的主子,她改良了古代的冰鞋,試著能行,丫頭們想要,自然也依著她們的腳型各打了一雙冰刀鞋。
有人看著她們的冰鞋新奇,又見著她們是新面孔,其中兩個更是長著天仙似的臉孔,粉妝玉琢,美得不似凡人,加上衣著不凡,眾人好奇,可推來推去就是沒有人敢上前攀問。
褒姒在同安縣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來到駢州後,領略了這里的風土人情,慢慢收掉拘謹謹慎的性子,這回褒曼提議要出來溜冰,她難得爽快的也跟著出來了。
起先褒姒嘴里不停的叨念著,「不許偷偷放手喔,你要是放手我一定不原諒你。」摔在冰面上肯定出糗,要是出糗她再也不要出來見人了。
褒曼笑得很得意,她姊啊,平常七平八穩的人,難得看到她臉上有情緒波動,現在倒是符合她的年紀,可愛多了。
只是瞧著褒姒,為什麼她會想到某張慘白又英俊到天怒人怨的臉?
甩甩頭,拋掉突然撞進腦海的畫面,褒曼想起以前她初學單車時也怕扶車的人放手,結果自己騎了好遠之後回過頭來一看,替她扶車的人己經離她很遠很遠,還沖著她嘻嘻笑,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己經學會了騎車。
「我是這種人嗎?」她回了褒姒一句。想當然耳,等一下她還是會放手的。
母雞都是這麼帶小雞的。
誰知道褒姒學得快,還不需要她這母雞使出偷吃步,人家早抽開她的手,麻利的到處溜轉。
也罷,英雌沒了用武之地,自己玩耍去吧。
她把冰刀鞋使得腳下如飛,就算穿著有些笨重的衣服,身子也是輕快的,風刮在臉上微微地刺痛,可乘風飛行的感覺甚是爽快。
不過有句話叫樂極生悲,因為太過相信自己的技術就容易掉以輕心,一個沒注意冰罅下的坡度就摔了個大筋斗,頭南腳北手西東了。
一群人哈哈大笑,也沒有人要去扶她。
不是沒有同情心,在護城河上摔成狗吃屎的人還會少嗎?何況大家身上都穿得跟糅子似的厚,不可能真跌疼了哪里。
跌了,自己站起來就是。
沒想到,褒曼這跌得四腳朝天的矬樣,很不幸的入了城垛上方某人的眼里。
老九的白眉掀了老高,嘴角可疑的抽動著。「喲,這不是褒知府家的姑娘嗎?噴嘖,這摔得可疼了吧。咦,居然沒哭,不過她咧嘴的樣子還真是逗……」
獨彧一身狐皮大氅,頭戴黑色狐皮嵌白玉暖帽,像縷幽魂似的佇立著,感覺從天上落下的雪粒子還得避開他身旁三尺才敢墜地,可見冷氣之強大。
「她腳下那是什麼?」昭君帽斗篷、雪靴,全身裹得像圓球,遠遠地只能隱約瞧見她巴掌大的小臉。
老九不愧是獨彧肚子里的蛔蟲,一個眼色過去,跟著的小太監已經一溜煙下了城梯,不待片刻又回來了,附著老九的耳邊很快說了什麼。
「殿下,听說那玩意叫冰刀鞋,比起鐵條冰鞋,速度之快像小鳥長了翅膀在飛呢,而且據說那玩意兒是褒二姑娘想出來,讓工匠連著幾天給她折騰出來的。」
「她進府的事你安排得如何?」獨?冷不防的提起了這件事。
「帖子己經送到褒府了。」
獨彧看了眼這會兒已經起身和一個相貌普通的少女正在說什麼的褒曼,又听見兩人不知說了什麼可笑的事,銀鈴笑聲往上傳來。
她為什麼能這樣笑?
他就不能。
他從出生那一刻就不知道什麼是歡笑,只覺得蒼老,更不知道開懷大笑是什麼樣的感覺。
這女孩要是和他一樣是重生的人,表示也曾遭遇死劫吧?像他是被刺殺身亡,那麼她呢?為什麼她還能笑成這她身上有太多他想挖掘的謎團。
倘若她進府,他勢必要問上一問。
快快樂樂回到家的褒氏姊妹,讓丫鬟們伺候著褪下厚重的披風和大外套,一臉紅撲撲的進了巴氏理事的正廳,一看這對姊妹花溢于言表的笑容,巴氏不禁問道︰「怎麼不先回院子去休息梳洗再過來?」
「妹妹一听到親王府給我們家下了帖子,就拉著我過來看個究竟了。」臉蛋紅潤,氣色明顯更上一層樓的褒姒言談間多了股生氣,很是誘人。
巴氏把夾在帳本下面的燙金帖子拿出來。「說是府中妃子們的賞雪會,邀請眾官員女眷進王府去賞雪。」
巴氏反復的看了那帖子幾遍,一般來說,皇家的人辦這類聚會,女眷多由女方邀請,男人自然就由男人出面,這帖子具名的是王妃倒也沒錯,可她們家和王妃素來沒有交情,難道是看在五皇子……恭親王的面子上才給的帖子?
二姑娘和五皇子那段淵源,她听自家夫君輕輕帶過,事情過去,她也把這事置之腦後了,現下,莫非王妃知道他們一家來了駢州城,為了表達謝意才發帖子?
皇家人有這麼親切嗎?又或者是為了籠絡相公的手段?
總之,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妹妹,你覺得咱們該不該去?」褒姒拿著帖子沉吟道。
「爹在恭親王的治下做事,不管怎樣的邀約,我們總要去看看才知道。」才知道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繼女們第一次參加重量級人物辦的賞雪會,巴氏比兩個姑娘還著急,放下手邊的事替她們張羅起與會的新衣來。
兩個繼女出去是褒家的門面,也是相公的面子。她花錢不小氣,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手里有錢,不然沒人替自己辦事。在她的要求下,裁縫和工如期趕制了兩套新衣出來。
褒姒是大紅緞子襖,青素綾披襖,一尺寬海馬潮雲羊皮金沿邊挑線裙子,頭上戴著珍珠玲瓏卷須赤金簪和幾朵點翠珠花和臥兔兒︰褒曼上穿雲霏妝花緞織海棠小夾襖,白綾豎領,溜金蜂趕菊大盤扣,頭戴青寶石墜子、珠子箍。
姊妹倆這身精心打扮,巴氏越看越得意,這銀子砸得真是值!
按著帖子上的日期,姊妹倆坐著王府里派來的馬車去了王府。
不由得褒曼要說,這王府里的馬車就是寬大舒適,幾個人想橫著、躺著都沒問題,里面茶具糕點書籍棋盤,消遣打發時間的玩意應有盡有,完全不怕無聊。
馬車到了親王府,五闊間的大門,兩尊大玉獅蹲在門前,馬車由側門長驅直入,駛了片刻才到下車處,親王府放眼看過去是按著規制而蓋,布局規整,巍峨堂皇,氣派得讓人覺得自己渺小。
女官已經等著,領了兩人直往中路而去。
雖是雪天,甬道、環境卻清掃得干干淨淨,穿著一色厚襖的下人見著她們,雖然沒有行禮,卻是束著雙手,雙睫垂眼,站立到了牆角邊去。
這王府的規矩忒好,可見恭親王馭下有一套。
游廊九曲八折,不見任何植物樹木,自古以來皇室除了特定庭園是不種樹木的,為的是不給任何刺客殺手藏身之處,這恭親王府亦然。
中路最重要的建築是朝陽院和長樂院,殿堂屋頂用的是綠琉璃瓦,顯示了威嚴氣派,同時也是身分的體現。
獨彧在朝陽院見了褒家姊妹,姊妹倆跪下,三呼千歲。
獨彧發束玉紫金冠,穿著天絲直裰,所謂的天絲是用杭州蠶絲摻了天蠶絲織就的,一匹布據說能購買一百畝的良田。
他仍舊是一雙淡漠到幾乎沒有情緒的眼,姊妹倆規規矩矩的行過絲毫沒有出錯的跪拜禮後,他一個起字,嗓音一如往常的森陰幽涼。
褒姒微微抬起精致的小臉蛋,卻被獨彧青慘蒼白的臉給駭得臉色青白黃紫輪轉過一回,死死咬著唇,把顫抖的手藏進了袖子里。
相較于姊姊的見鬼表情,已經有過經驗的褒曼卻是平靜許多,她在給獨彧行過大禮後,朝著站在獨彧一旁的老九遞了個俏皮的笑容。
見到熟人打個招呼,這樣應該不算逾矩吧?
姊妹倆站在一塊,真要分出個上下的話,褒姒的容貌絕對是當得起風華絕代這四個字,但是獨彧眼里只看見褒曼的巴掌小臉,一雙瀲灘的眸子,健康紅潤的氣色,美麗中帶著青澀,交織出一種讓人移不開眼的風韻。
至于她那姊姊不看也罷,何必看一個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陰沉女子版,他不缺少西洋鏡子,無須對照。
「殿下,說話呀,隨便說點什麼。」眼看著都冷場了,老九覺得再不提點一下自己這不愛說話的主子,就失了他把人家小泵娘叫到府里來的美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