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俠龍戲鳳 第十一章

作者 ︰ 沈亞

「小喜……小喜……小喜……」

胡真驀然睜開眼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龍天運那張雕刻般的臉,只一瞬,面具底下的眼楮彷佛閃過一抹光。

她、當然、沒有睡著!

不可能的。在這種生死關頭,在這種危險時刻,她怎麼可能會睡著!

一定是馬匹太顛,所以她有那麼一瞬間失了神——

呃……她的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從一袋蘿卜重新升級為人,再度好好地坐在馬匹上。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姿勢居然還跟先前一樣親密無間地依偎在人家懷里,但那絕對不是因為她睡著了,她肯定只是、只是有瞬時的恍神。

「我沒睡著!」

龍天運的唇很明顯地抿了起來。他正經嚴肅地往下望了一眼。「嗯。」但他明明忍著笑!

可惡!

胡真在心里咒罵一千次,可惡可惡可惡!

「很快就到了,小胡公子稍微休息片刻也無妨。」他悶聲說著,強自按掠,但雙肩劇烈的抖動還是泄漏了他的愉快。

「該死!不準笑!」

「唔……」龍天運干脆朗聲大笑。

胡真真恨不得地上突然裂出個大洞把他給吞了!

馬匹已經慢了下來,四周雖然昏暗,但映著明月的河水蕩漾著水銀般的光,涼風里夾帶著淡淡青草香的雨絲在在讓胡真知道他們已經遠離了永京。

「去哪里?」

「分舵。」他的聲音里還帶著笑。

「仙城派分舵?」

「自然是了。」

居然連分舵都有了!夜里說什麼想在中土開宗立派自然是一派胡言,仙城派早不知多久以前就已經在中土開宗立派,只不過是暗著來罷了。

「大俠千里迢迢來中土,靠著一個小小的地方幫派就想……呃……那句話是怎麼說來著?「復我南都濮柳,還中土為諸子百家、繁花盛開之地」?會不會太不自量力?」

「想激怒我?都到了這麼遠的地方了,小胡公子還是想逃,會不會太不自量力?」

「哼!」

「夜梟里頭有人想殺你呢。」龍天運突然話鋒一轉。

是啊,夜梟里居然有人想對她下手,方才那驚險的一幕還在眼前,想起來是很有些害怕的;只差那麼一點點,她的小命就沒了,輕易簡單得不值一哂,同時還能嫁禍給仙城派,完美的借刀殺人。

「你想,到底是皇帝想殺你?還是皇帝身邊的人想殺你?」龍天運饒富興味地問。

「我怎麼會知道!」

「皇帝那麼喜歡你,想必是舍不得殺你的,也許是皇帝身邊的重臣——」

「你管誰想殺我!我的死活與你何干?!」胡真不耐。「識相的就快點放了我,免得毒入心脈,到時候誰都救不了你!」

「唔……也是……」龍天運的聲音低低的,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往前傾,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喂!你怎麼了?」

「沒事,我只是有點累……」靠在胡真背上,他低低地說著。

有點累?背後的重量愈來愈重,胡真擰起眉。「喂,你的人呢?不可能只有你吧?其他人在哪?」

「沒有其他人……」

話聲未落,身後的人已經壓倒了下來。

瞬間胡真驚愕得僵住,不知該如何是好。咦?難道匕首上真的有毒?不可能吧!

龍天運整個身體重量全壓在她身上,她的思緒百轉千回,霎時竟舉棋不定。扔下他?殺掉他?還是……

無人駕馭的馬匹停佇在河邊,胡真躊躇半晌,終于嘆口氣。

雖然是苦活,還是得做。

像是老天應允似,就在那瞬間,原本明亮的月夜突然暗了下來,詩意的雨絲轉驟。

初夏的雨來得又疾又猛,密布的烏雲夾雜著轟隆雷響,天際遠遠地閃著光,無數銀蛇在天際亂舞,看起來這雨一時之間是不會停的。

靠在她背上的龍天運重得很,怕他在不經意間摔下去,胡真只好解下腰帶,將兩人綁在一起。

這麼一來龍天運的臉就靠在她肩上,灼熱的呼吸搔著她的臉,亂人心神。

不知道龍天運原本打算帶著她去哪?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瞎走了大半個時辰,怎麼還是連一戶人家都沒有?

原本龍天運走的就不是官道,離開河流之後的小徑更是荒僻得可怕。泥濘的林道連馬匹都走得極為辛苦,好不容易才找到間破廟,胡真已經累得不成人樣,還得費盡力氣把人拖進廟,她已經連罵人的話都想不出來了。

傾盆大雨將兩人淋成了落湯雞,就算沒雨,要將這麼個大男人拖進廟里也夠累了,更何況是現在。

坐倒在地上喘息片刻,胡真又急急跳起來生火,然後思索該如何面對下一個難題。

嗯,這題真的很難,因為她從來沒月兌過男人的衣服。

這家伙到底傷了哪里?

龍天運看起來瘦削,重量卻很驚人。胡真的手在他身上亂模一通,除了腰後的傷,還真找不到其它傷口。但她知道夜梟暗器厲害,眼楮看不到不代表沒有;眼下除了把他剝光,還真想不到其它辦法。

胡真很苦惱。

最後只得先讓他背過身去,這才發現龍天運的肩膀真的好寬大厚實。想到自己不久前才靠在這寬厚的胸膛上呼呼大睡,就忍不住臉紅。

「別胡思亂想了。」胡真連忙拍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點。

剝吧剝吧!人生難得幾回能剝掉個大男人的衣服不是?勇敢點!

拿長劍割開衣服?還好先搜出匕首了,不然真拿這位大俠削鐵如泥的長劍割袍子,搞不好連他腦袋都給割下來。

「真蠢……到底傷了哪啊?我說你啊,撐什麼大俠呢!可惡的混蛋,早早放了我不就沒事了嗎……」

胡真邊念邊,又跑進大雨中把馬鞍給拖進來;幸運的是不只在馬鞍中找到了藥包,還找到些干糧,總算這姓龍的蠢得不算太厲害。

烤著火,她將龍天運身上的衣袍割開,待看清他的背時,不由得微微蹙了眉。

這一身深深淺淺的傷痕數量可真不少,長長短短的疤痕交錯甚是可怖,幸而看起來都是舊傷了,新的傷只在腰後處,其實也不是很嚴重,就一指長的刀傷,割得也不深,血跡已經干了;而她清楚得很,自己並沒有在匕首上淬毒。

龍天運的上衣被她割得稀爛,雖然很是靦腆不安,但還是紅著臉將他全身都模了個遍。沒血跡,沒異樣硬物,除了腰上的傷,連塊皮都沒磨破。

好不容易全身檢查完,她已經累得快厥過去,既尷尬又疲憊,忍不住咬牙低罵︰「龍天運你個窩囊廢!不要告訴我你就暈在這麼道手指長的刀傷上!要真是如此小……小爺我就親手廢了你!」

待包扎好傷口,她又去模他的脈搏。雖然醫術學得很潦草,但也知道指尖下的脈動緩慢而穩定,簡直就像是睡著了似。

此時天色已經微亮,然而雨還是淅瀝瀝下個不停。

門外雨潺潺,春意闌珊,說起來很詩意很浪漫,但事實上附近杳無人煙,而她又餓又累又冷,真正的饑寒交迫。

干糧硬得很徹底,考驗牙口不打緊,還考驗著耐心;感覺差點把牙咬崩了也沒能充饑,這種際遇實在太悲催。

龍天運看起來暈得很徹底,呼吸安寧深沉,胡真不由得咽咽口水,把手上硬得可以拿來當凶器的干糧扔掉,爬過去看著姓龍的那張臉。

整個晚上她都很想做一件事——掀開那面具。

既然連他衣服都月兌了,掀個面具算什麼?她不懂自己干嘛緊張得像只鵪鶉。

映著搖曳的火光,龍天運的臉顯得明暗不清,那剛毅的線條似柔和了不少。

再次想起墜樓時他那一聲大喊,教她嚇停了心跳的那一聲呼喚。

無論如何一定要看看這張臉!

胡真想著,深呼吸一口氣,手伸了過去,抓住冰冷的鐵面具,只那一剎,龍天運突然睜開了眼楮。

胡真一窒,瞪大了眼楮,不由得松開手往後彈一大步!

哪、有、那、麼、巧!

「你得負責……」龍天運那雙映著火光的眼楮深邃如潭,聲音如醇酒般又帶著微微的低沉沙啞。

負責?

待想清楚他話里的意思,她真是氣得個倒仰!氣得眼楮花了、氣得血脈沸騰!她真的很想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可是在那瞬間她的神經斷了、腦袋炸糊了!于是,豐神俊朗若芝蘭玉樹的小胡公子狀若瘋魔地撲上去!

「月兌光了我的衣服當然得負責,你冷靜點——」龍天運握住她一雙皓腕,忍著笑開口。

冷靜?!胡真赤紅著眼楮,呲牙咧嘴地鬼叫︰「我要宰了你!」

龍天運悶笑著閃躲。好吧,他是不該逗她的。「胡真,別生氣……」

「左使!」破廟外沖進幾道人影,來人一左一右將胡真架住。

「小心點,莫傷了她!」

胡真肺都氣炸了,腦袋都炸糊了,哪里听得到其他人說了啥,雖然左右肩膀完全被架住,她仍然不依不饒,趁著龍天運一起身,居然撲上去狠狠地用腦袋磕他!

龍天運沒料到她真的被氣昏了頭,竟是來不及閃躲,胡真就這樣一頭撞在鐵面具上。

這一撞,自然撞得不輕,頭都給撞破了。

她睡著了。

龍天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還以為她只是放棄了抵抗,但見她好半晌都沒動靜,又覺得可能是自己動作太粗魯或者馬匹震動得太厲害讓她受了傷之類的,結果她居然……睡著了?

現在是睡覺的時候嗎?

如果騎馬的真是個武林殺手呢?如果她不是在他身邊,而是真正的身處險境呢?

她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危險?!江湖上多的是江洋大盜、殺人如麻的家伙,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被擄的?身為人質,居然在這個時候睡著?!

將她綿軟的身子扶好,取下她頭上的布袋,輕輕地探著她頸項上的脈搏。她的脈動緩慢而清晰,听那安穩的呼吸聲,他整個啞然。真是睡了。

他悄悄將那包得死緊的領口稍微松了松。

他听見她深深地、舒服地輕吁了口氣。

再一觸,那傷疤就在他指下;輕輕地翻開那領子細看,心底一陣抽痛。

一圈淡紅粉色的扭曲疤痕圍繞著她的頸項,雖然早知道這是陳年舊傷,但這樣細看著,心底的害怕恐懼還是一波波涌升上來。

那是夜梟的銀鏈飛梭,鏈子繞在她細細的頸項上,子上細小的倒鉤戳進她的脖子里所造成,只要再深一點點、只要再多一點力道,她的頭就會落地……

想著當時她頸項繞著銀鏈的那一刻,他害怕得背上泌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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