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城有三大世族,劉姓、王姓、譚姓。盡避世代更替,榮華變更,三大世族依然屹立不倒,如今的劉家更是繁榮昌盛,只因前年劉家送進皇宮的嫡長女如今被封為貴妃,頗得聖寵。
而王家在朝中佔有一席之地,不少王姓族人在朝中為官,人脈極廣。相比這兩姓,剩下的譚家則是隱世家族,但追溯到數十年前,譚家曾出了一位太子太傅,在那時極為昌盛,如今這一脈越發低調。
但譚家在京城依然不容小覷,畢竟譚家祖先留下的財富也足夠他們豐衣足食,可譚家被人津津樂道的是譚大姑娘。
譚大姑娘譚佳如被皇上賜婚給宰相,成為宰相夫人,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談。說到了譚大姑娘,自然也讓人想到了譚家二姑娘譚淳安。
譚淳安今年十七,這個年紀的姑娘家早已該成親了,而她卻至今沒有訂親。是因為這二姑娘太丑了?不,听說譚淳安是一位清秀佳人。那麼是二姑娘脾氣暴躁?不,听說譚淳安性格害羞。
二姑娘到底是為何嫁不出去了呢?
京城的百姓都知道,譚二姑娘幼時因事被驚嚇到,以致于她從此再也不能開口,所以不少人私下稱呼她為啞姑娘。
一些低戶寒門的人家不敢高攀譚家,一些皇族貴冑則是瞧不上一個啞姑娘,誰要娶一個不能開口說話的女子做正室呢,一個不能在宴會上招待人,不能與人說話的女子,就算出身再高也不會有人娶。
于是,很多人認為,這位可憐的啞姑娘從此再也嫁不出去了。
而此時的譚府里,也正在為譚淳安的婚事頭痛。譚繼夫人嘆了一口氣,「不是我不希望二姑娘嫁不好,只是她這樣的情況,也只能嫁給我那佷子。」
「繼夫人這話好笑了,若是我妹妹嫁給妳那佷子,還不如從此守著青燈過日子的好。」開口的是譚大小姐,宰相夫人譚佳如。
譚繼夫人的臉色立刻變得極其難看,「妳是什麼意思?」
譚佳如彈了彈指尖,冷笑道︰「妳那佷子無所事事,考了幾年的秀才也考不上,靠著一張小白臉的臉在小泵娘中賣乖,私下里又跟勾欄里的女子好姐姐、好妹妹地喊著,妳倒是說說看,這樣的人可嫁否?」
譚繼夫人還來不及反駁,譚毅的手重重地拿著茶盞扔在了地上,「都給我閉嘴!」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譚毅的眼楮死死地盯著譚繼夫人,「妳竟然想給淳安說這樣的人家。」
譚繼夫人抿著唇不說話,譚佳如垂眸冷笑。譚毅又看向譚佳如,「妳已經出嫁,家中的事情妳不宜插手。」
「若是我親娘還在,何須我擔憂。」譚佳如絲毫不懼怕地站起來,冷冷地看著他們,「今天我就把話放在這,誰都不能將我妹妹嫁給那些無恥的混蛋,否則我便跟誰急!」說完話,譚佳如也不管誰的臉色,直接甩簾子走人。
譚繼夫人嘆了一口氣,「大姑娘也是一個冷心的人,怎麼能讓二姑娘不嫁人,要是做尼姑,只怕其他房也不會答應,這是害了其他房的姑娘啊。」
譚毅低低地說︰「妳說的人家太差了。」
听譚毅的語氣微軟,譚繼夫人抽泣地捏著絲絹擦了擦眼角,「我只是想著,都是親戚,多少會護著二姑娘。」
譚毅淡淡地說︰「再看看吧。」
「我這個做繼母的也難,無論做什麼、說什麼,大姑娘總是看不順。」她低下頭。
譚毅未回她,只道︰「淳安的婚事要仔細些。」
「是。」她點點頭。
譚府中一處別致的小院里,丫鬟翡翠正興高采烈地說著,「二小姐是沒有看到,繼夫人被大小姐打臉打得啪啪響,哼,活該,就繼夫人那佷子模樣還想肖想二小姐,當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一旁的珍珠听得笑了,「妳也夠了,讓二小姐的耳根子清靜些,劈里啪啦地說個不停。」
听了珍珠的話,翡翠連忙看向譚淳安。一個小小的人兒蜷縮在湘竹榻上,白女敕的小手拿著一柄紈扇輕輕地搧動著,紈扇上繡著一朵白色的雪蓮,透過那朵雪蓮,恰好能看到扇子的主人那張稚女敕、粉紅的小嘴。
鮮女敕的小嘴彷佛天生的笑唇,不笑也似笑著,令人看著便心怡,一雙黑亮的眼楮純潔如水,純黑的發絲順著白皙的臉龐落在脖頸處。翡翠即使看慣了,也忍不住地贊嘆,二小姐真是美啊。
翡翠不由自主地降低了聲音,「二小姐,奴婢是不是太吵了?」
譚淳安微微搖頭,頭上的白玉簪子在晚霞的映照下投射出一種溫和的柔光,一如她安靜、溫良的目光。
翡翠紅了臉,「奴婢只是太高興了,大小姐為二小姐出了一口氣呢。」
譚淳安的眼里閃過一抹憂慮,想到譚佳如,她不由得嘆氣。她與姊姊相依為命,親娘去世的時候,她才只有四歲,而姊姊那時只不過比她大了一歲,從譚繼夫人進府之後,姊姊便處處護著她。
因為她五歲那年被嚇,以致于這十二年都未再開口,姊姊自責沒有照顧好她,愧對死去的娘親,一旦她有什麼事情,姊姊便會如刺蝟般張牙舞爪。
也是听說了譚繼夫人有意要將她說給那娘家那邊的佷子,姊姊便怒氣沖沖地跑回來,若不然,她還真的會嫁給那不學無術的人。
珍珠柔著嗓子說︰「二小姐不用擔心,有大小姐在的一天,繼夫人哪敢覬覦妳。」
譚淳安笑了笑,手在胸口比了比,要她們也不用太擔心。自幼在她身邊伺候的珍珠和翡翠都明白她的意思,同時點頭。
翡翠忽然拍了一下額頭,「瞧奴婢這記性,那米糕還炖著呢。」說完,急乎乎地往小廚房跑去。
譚淳安看得直笑。
珍珠搖搖頭,「翡翠的性子怕是一輩子都這麼急急躁躁。」沉默一會,珍珠忽然說道︰「二小姐,今日大小姐這樣下繼夫人的臉,只怕後天出門繼夫人會給妳使絆子,要不妳裝病不出門吧?」
譚淳安搖搖頭,抓著珍珠的手,在上面寫著,即使我不出門,繼夫人也會找我麻煩,既來之,則安之。
珍珠蹙眉地點點頭,「是,奴婢和翡翠會小心些。」
譚淳安便沒有再說什麼了,又抓起了旁邊的孤本看著。譚繼夫人進府之後便生了一個嫡長子,如今嫡長子也有十一歲了,再過幾年便能獨當一面,譚繼夫人大可不必針對她們兩姊妹,可也不知道什麼原因,譚繼夫人總是針對她們。
譚淳安還記得,以前譚繼夫人剛進府的時候還不顯,後來她與姊姊的伙食被苛刻,日子難過了,才知道這個譚繼夫人是多麼的用心險惡,外人在時,絕對把她們當親生女兒似的捧著,可私下,卻是不斷地苛刻。
要不是外祖父一家對她們一向照顧有加,又加上姊姊好強的性格,這譚繼夫人差點就拿捏住了她們。
譚淳安沒有再想,很快地將這件事情拋諸腦後,沉浸在了孤本當中。對于婚事,她這個當事人更加的無所謂,若是嫁不出去,守著小院子過一生也無所謂。
珍珠在外間守夜,听到里間發出一聲咚咚聲,她連忙起身,往里頭間走,一向穩重的她急急地點了燭,回頭一看,便見譚淳安縮在了榻角,她心疼地掀開床帳,「二小姐,是奴婢。」
譚淳安本來清澈的雙眸恐懼地看著珍珠。珍珠小心翼翼地爬到榻上,不敢過于靠近她,放柔了聲音,「二小姐,妳瞧仔細,是奴婢。」
譚淳安的眼楮落在珍珠身上,好一會才回過神,額上冒著冷汗,抖著雙唇。珍珠這才上前,輕輕地摟著她,「二小姐不怕,有奴婢在呢。」
珍珠溫柔的聲音讓譚淳安漸漸地冷靜下來,身子也沒有抖得太厲害,譚淳安腦海中那張陰森、沾著血的臉漸漸地淡去,她的呼吸也不再急促。
珍珠看著抓著她衣衫的譚淳安,緩緩地哼著小曲,哄著譚淳安。以往譚淳安定然會再睡,可眼下譚淳安沒有睡著,睜著大大的眼楮看著她,她疑惑地說︰「二小姐?」
譚淳安看了看窗外,窗外的天色已經灰白,珍珠明白地嘆氣,「時候也不早了,等一會繼夫人會派人過來,可二小姐妳沒休息好……」
譚淳安抓著珍珠的手搖了搖,表示她沒有關系。珍珠這才點頭,「那奴婢去燒熱水,等等過來伺候妳洗漱。」
譚淳安頷首,戀戀不舍地松開了珍珠的手。珍珠從香枕下模到了一個香囊,里面是曬干的蘭花,味道清新,她放在譚淳安的手里,譚淳安拿著蘭花香囊聞了聞,臉上笑開了。
珍珠這才下了榻,往外走,叫醒了翡翠。翡翠接過活,「珍珠,妳去看看早膳吧,燒熱水我來便成。」
珍珠頷首,去準備著早膳。翡翠燒好了熱水,端著熱水去了屋子里,「二小姐,珍珠去給妳準備早膳了,奴婢來服侍妳洗漱。」
譚淳安緩緩地下地,洗漱一番之後,換上一套青綠色的翠紋雲裳,頭上別了一根金簪子和一根白玉簪,白女敕的耳垂上貼了一對金花耳墜,簡中窺繁,不失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