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黎美寶不愧是超級全能主婦，只用了十分鐘，一份魷魚炒飯、一碗湯就熱騰騰的端上了桌，還外加煮了碗湯圓給陸偉當宵夜。
餐廳里，陸偉依舊拿著那份企畫書研究，一一過濾這個消息層面上的人員，這是他最不願面對的情況。
「吃東西時要專心。」美寶把企畫書奪走。
「好好。」陸偉一向對太太言听必從。
「這是什麼東西？」盈雅也搶過來看。
「找到這個內鬼，你打算怎麼辦？」陸偉隨口聊天。
「當然是先自請處分。」
「沒這樣嚴重吧？」美寶看過文件後，了解了一二。
「識人不明，不嚴重嗎？」
「好，扣掉你這個月的薪資外加年底分紅。」陸偉開玩笑的說，「那我們可以省下一大筆開支。」
「哈哈哈。」
三人談笑，只有盈雅呆呆的盯著那份文件，像是滿月復心事。
「有這麼好看嗎？」美寶在桌下踢踢她——暗示盈雅，良機要把握啊！
「你平時在公司不用功，這會兒倒是挺專心的。」阿沐也消遣她。
盈雅抬起一張慌張到不行的小臉，在現場三人的臉上轉了一圈，囁嚅的開口問︰「那個……阿沐要是自請處分的話，『內鬼』該怎麼辦？」
「送去坐牢。」美寶不甚在意的胡說。「拿公司機密去換自己的榮華富貴，還有沒有一點操守啊？」
「要是那個『內鬼』不是故意的呢？」盈雅可從沒想要什麼榮華富貴，她現在已經是富婆一枚了。
「不是故意？怎麼可能？」陸偉咽下一顆湯圓。「能參與這個企畫的人，沒有一個是呆瓜，要是連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都分不清，阿沐怎麼能看得中？」
「也許就有……意外啊！」
雖然兄長的話不好听，但此時的盈雅也不敢計較了。
「阿沐，我小妹在逼我質疑你喔！」陸偉打趣道。
阿沐著向盈雅，覺得她的反應有點奇怪。「怎麼了？盈雅。」
「或許那個內鬼也是……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有苦衷？」美寶不禁嗤笑。「等揪出來，你再好好問問那人是還有多少房貸要繳？是不是小孩留學的費用一直湊不齊？」
「當然不是了。」
「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那個……內鬼就是我。」低頭認錯。
同時可以讓在場三人吃驚到啞口無言的，也就只有陸盈雅小姐能做到了。
「陸——盈——雅！你再說一遍！」陸偉簡直就是把咬碎的牙齒混著湯圓一起咽下肚。
「你說那個內鬼是誰？」阿沐的聲音則是平穩得可怕。
「是……是……」
現場氣氛一片寧靜，所有人都對再次開口說出事實的盈雅屏息以待。
盈雅凝聚全身的力氣，終于再次張口，「是……我！」
幾乎是在她說話的同時，現場的兩個男人立刻拍案而起！
「等等！」還好美寶的動作比他們更快！在兩個震怒的男人準備祭出家法和私刑前，搶先把盈雅拉在自己的身後藏好，她可沒打算讓自己一家人同時躍上社會版和財經版的頭條！
「你們兩個要不要喝點什麼？陸偉，我幫你煮咖啡；阿沐，我有上好的凍頂烏龍，你要不要嘗一嘗？」
兩個男人噴火的雙眼對望了一下，異口同聲道︰「好，來一杯！」
五分鐘內，男人們的口月復之欲得到滿足，備受打擊的情緒也暫時得到安撫。
「陸盈雅！我拜托你也替我爭口氣好不好？」陸偉戳戳她的頭。「你不要讓阿沐總是來問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坦白說，我現在也很質疑！」
「你知不知道如果這件事被曝光，就是天大的丑聞，陸氏要為此接受多少公開的勒索？！」另一個男人也上場開罵了。
「你從上班的第一天起，就不停的惹麻煩！」陸偉則是開始翻起舊帳。
「你可以選擇記住我做對的事啊！」盈雅小小聲的辯解。
「問題是，你哪件事情做對過？還說什麼不得已的苦衷，」阿沐毫不客氣地吐槽。「你最好給我一個你之所以會這麼做的理由！」
「我當然是有理由的，你以為我真會那麼傻、那麼呆，跑去跟那個建商講這些嗎？」盈雅一定要反駁兄長的論斷，維護自己的清譽。
「不然裕華是如何知道的？」阿沐放在桌上的雙手互握，不讓雙手因不受自己的掌控，而鬧出人命來。
「在上次的宴會中，裕華的那個叫李什麼的家伙一直跟我說著你的壞話，我剛開始，還很有禮貌的告訴他不要在背後批評別人，不過那種小人怎麼可能會听別人的好言相勸？
不但如此，他還變本加厲，最後竟然放肆的說什麼自從我迷戀上你以後，整個人都跟社交界月兌離，說什麼我既不去參加慈善晚宴、也不再關心環保……
切！比起參加什麼慈善晚宴，然後跟不認識的女人比穿什麼名牌服飾、比背什麼名牌包包，我多做點慈善事業不是更好？說我不關心環保，他干嘛不把自己的名貴車賣掉？真是的，氣死我了，他還嫌棄我，說我不知道趙老的媳婦剛剛買的那匹馬的父母、祖父母是誰，笑話！我連那媳婦的父母、祖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哪還會去管馬？咦？阿沐，你不舒服嗎？」
阿沐的臉上略顯輕度痙攣現象，且聲音很無力。「我現在比較感興趣的是，你是怎麼從自我檢討說到檢討別人了？」
「嗯……那個……因為是我在講話嘛！總是會多講一些啦！」盈雅的臉上又開始浮現出阿沐記憶中的神情了。
「不過我說的也都是事實。」
「不要說別人，就只要說你的事就好，你為什麼要對他說？你還說了些什麼內幕？」阿沐對她說話的同時，也在心里暗示著自己，一定是那晚在花架下面，李次堂那小子要挾了盈雅什麼，所以盈雅的確是不得已的！
「哦！總之我氣不過他的胡說八道，就告訴他你做了許多事。」盈雅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可是不管我說什麼，他都會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就是不肯承認你很棒。」
「是我的思考邏輯出了問題嗎？」阿沐拿著文件在盈雅的眼前晃晃。「你是想告訴我，你用公司的機密來向那個家伙證明我不是個笨蛋嗎？你夠了喔！」
「我當時是氣壞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可是剛剛看到這個，我就全想起來了！」從阿沐怒火漲的模樣看來，盈雅也知道事情大條了！「我不是想證明什麼，只是因為那家伙那樣的污蔑你，讓我很不開心啊！我才不想讓他那樣亂說！」
阿沐用力的摘下眼鏡，以領帶擦拭著。
「我來幫你擦。」盈雅很想贖罪。
「不用！」阿沐很火大。
「阿沐，你別氣他亂講，我們去請律師按鈴申告那家伙加重誹謗罪，我可以幫你作證。」
「我自己就是律師，你不必去請別人，而我也不必去告任何人！」阿沐重新戴上眼鏡。
「咦？你是律師，我怎麼都不知道？哥，你知道嗎？」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阿沐大吼，疲憊的揉揉眉心。
誰會料想得到，人家只是用簡單的激將法，就讓單純為愛沖昏了頭的陸家千金，把陸氏的機密泄漏出去！
「陸小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是做了『法律所不許可的事』！」阿沐被逼到無力。「所以，我現在非常肯定的告知你，你被開除了！」
「被開除？為什麼？你說過允許我做錯事，而且還會原諒我三次的。」盈雅激烈的反彈。「這是有紀錄以來的第二次，我還不用出局！」
「是嗎？」阿沐冷笑。「信不信我明天一早就幫你湊齊第三次？」
「你的意思就是……」盈雅的眼淚突然聚集眼眶，準備要潰堤了。「我從明天開始，就再也不能見到你了？」
「什麼再也不能見到我了，現在又不是世界末日，沒你說的那麼夸張！」她會不會想太多？他只是不讓她再出現在公司而已。
「對我來說，這樣就是世界末日！」盈雅哭著跑回樓上。
「雷沐昆！你……就是個王八蛋！嗚嗚嗚。」
陸偉到後來看戲看得入迷，連氣都消減了，還不禁感嘆起來。「哇……我們家盈雅長這麼大，還從來沒罵過人耶！阿沐，你真高竿。」
「這說明了一個問題。」在一旁听了許久的美寶緩緩開口。「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家大小姐心系何人了。」
「對不起，我剛剛太……」
「沒關系，你多少也避免了我們兄妹兩人骨肉相殘的戲碼。」陸偉揮揮手。
「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了。」
阿沐則是尷尬的坐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美寶看出他的為難。「要不要等我們家的千金情緒穩定些後再走？」
「那個……」
「三樓左手第一間。」
其實，根本不必美寶告訴他哪間房問是盈雅的，只要站在二樓的客廳，他就能听到那震天的哭聲。
叩叩——
「盈雅，我進去羅！」阿沐自行推開門。
床上的盈雅趴臥背脊還在一聳一聳的，阿沐走過去坐在床邊，很有耐心的等著她把這一輪的情緒發泄完畢，直到一切都歸于平靜。
「你還要趴多久？後背都不會痛嗎？」阿沐不可思議的看了眼腕表，這個大小姐維持同一個姿勢已經長達三十分鐘了。
「是有一點痛啦……哎喲！哎喲——」盈雅慢慢的撐起僵直的上身坐起來。
阿沐無奈的搖搖頭，靠過去一些替她揉背。
「哎喲——慢一點啦！」盈雅淚眼婆娑，痛苦的皺著臉、扭扭背。
「哎喲——」盈雅偏過頭，用雙眸表達自己強烈的不滿，不是叫他慢一點嗎！吧嘛還突然那麼用力？分明是故意的。
對，他就是故意的，怎樣？阿沐盤起的肩膀也如實的傳達著這樣的訊息。
「唉！」既然老虎被人戳破，再裝就不好玩了。「知道錯了嗎。」
「以後我不會再跟人爭口舌之快。」
「嗯。」
「以後我也會認真做事情。」盈雅偷偷觀察阿沐的表情。
可惜人家依舊是不動聲色。
「我是真的知道錯了。」盈雅犯錯後的態度可說是相當良好。「我也真的一定會改。」
「嗯。」
連續以語助詞當作答案是很有殺傷力的，陸家千金的耐性已經快要用罄了。
「那你不要生氣了好嗎？」
一陣沉默，阿沐的心思在胸中飛速流轉，室內安靜了好久，才幾乎不可見的點了一下頭。
呼——盈雅暗自松了一口氣，更加小心翼翼的問︰「那你能不開除我嗎？」
阿沐推推鏡框，讓盈雅能夠看清他的眼神。
「不能。」
「我……我不要求做你的秘書，哪怕是總機小姐我也願意做，這樣還不行嗎？」盈雅急急的與他討價還價——要知道，要是阿沐真的做出決定，就算是有九頭牛都拉不回。
「那現在的總機小姐該怎麼辦？」阿沐無情的指出一項事實。
目前的失業率這麼高，就為了她高興，硬是奪走無辜人的飯碗嗎？
「那……」盈雅為之語塞，現在除了清潔工作外，應該再沒有合適她的位置了。
「你又不是那麼喜歡到公司上班，何必勉強呢？」他竟然還敢問她「何必勉強」？！
他竟然不知道她是因為什麼而勉強？耐性即將破表的盈雅，忿忿的發出自認識阿沐以來最徹底的一次脾氣大爆發！「我受夠你了，雷沐昆！」
盈雅發瘋似的撈起枕頭往阿沐的身上砸過去。「受夠了！受夠了！受夠了！」
「喂！喂！你不要——」阿沐一邊閃躲著自四面八方而來的枕頭，一邊試圖談判。「安靜下來！」
但壓抑許久的盈雅根本就停不下來。
「喂！被了！」阿沐擺月兌劣勢，單手輕易的制伏了她，奪下她手中的枕頭扔得遠遠的。
雙手被牢牢扣住的盈雅急促的呼吸著，隨著一股特殊的味道飄進鼻端，她失控的情緒得到了安撫。
阿沐松開手，看著盈雅跌坐在床上，整個人像是失去了神采。
她不愛工作，也沒什麼遠大的志向和抱負，更是身無所長，一般的男人是不會計較這些，反正她夠漂亮、夠年輕；另外拜她的父母兄長所賜，她的身價也夠高，還有日漸增長的趨勢，但是這些，阿沐根本不在乎！
她制造一切的機會來接近阿沐，想盡所有的辦法來纏住阿沐，並且忽略她自己的情緒，溴視別人的眼光，完全不介意阿沐的刻意躲避，只因為她是真的喜歡他，是真的想跟他在一起，這個念頭曾經一次次鼓勵著受挫的她要堅持下去。
她相信總有一天，阿沐能體會她的用心，稍稍予以回饋，那樣她就會很滿足；但是現在看來，阿沐確實體會到了——只是，他覺得太——勉——強！
這或許不是所有問題的根源所在，但卻足以成了打敗盈雅最致命的一擊，因為這樣的勉強不是她要的。
原來眼前這個男人真的不屬于她，這樣的認知讓盈雅決定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