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姊鎮宅 第二章 突然知身世

作者 ︰ 簡瓔

白陽縣位在渠州府,距離京城八千里,騎馬來回最快要一個月,可說是天高皇帝遠。

所以,對于皇上是如何得知白陽縣有賑災金弊案,且將他秘密派來調查,樓天臨是心存懷疑的。

現在,見到了僅僅晚他一天到達的徐公公,證實了他的懷疑沒有錯。

果然有內情,而且內情恐怕很不簡單,那查與不查都不打緊的賑災金弊案不過是煙幕彈,否則皇上不會派他的心月復——大內太監總管徐公公來。

「大人一路辛苦了。」徐公公笑呵呵地說,他的笑法很老派,很「大太監」,與他年輕俊秀的五官實在不搭。

樓天臨微一欠身。「公公也辛苦了。」

他們這走的不是一樣的路嗎?還客套什麼?

徐公公從袖中取出一份錦帛。「這是皇上給大人的密旨,請大人過目。」

樓天臨打開密旨——

樓愛卿接旨︰暗中尋訪一名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十七歲女子,並秘密將她帶回京城。事關重大,期限五個月,務必在五個月內將人尋到,否則京城將有一場腥風血雨。

錦帛下方蓋著皇帝朱印。

忽然之間,樓天臨滿頭黑線,不太相信自己眼楮看到的。

什麼梅花胎記如此玄乎?

難道皇上的意思是要他用縣令的權勢,暗地里把白陽縣的女子一個個剝光了看她們的身子?否則他要如何秘密尋找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女子?

明著查案,暗著找人,找的又是個女人,這坑顯然是他那個皇後妹妹給他挖的。

枉費他和皇上自小一塊兒長大,私交不一般,皇上竟然就這樣听妹妹的話把他給賣了?賣到這個窮鄉僻壤來?

而且,五個月?

可知道白陽縣人口有多少?女子又有多少,而設籍在此,但人不在此的又有多少?這不啻是讓他在大海里撈針。

重點是,他要如何得知對方身上有無梅花胎記?

口頭詢問嗎?若那胎記在頭皮、在背上、在耳頸後、在腳底,在任何一處自身不可能看到的地方,恐怕連當事人也不知曉,問又有何用?

究竟他要找的人是誰?怎麼會跟京城的腥風血雨扯上關系?是皇上要讓他好好找人,才故意說得嚴重嗎?

徐公公見他蹙眉沉思得差不多了,便開口問道︰「大人可有問題?」

樓天臨嘆了口氣,收起密函。「沒有。」

就算他有再多問題,他人都來了,也無濟于事了。

「那麼,咱家即刻要啟程回京了,大人可有話要咱家轉達?」徐公公笑得像尊彌勒佛,他可是把他師傅安公公的表情動作學了十足十,就是不想因年輕被其他資深的公公看輕了。

「有勞公公了。」樓天臨輕輕勾起唇角。「請公公轉告皇後娘娘,等我回京,不會放過她。」

徐公公呵呵地笑。「大人說笑了,咱家一定一字不漏的轉達給皇後娘娘。」

樓天臨再度嘆氣。「甚好。」

樓天臨送走了徐公公,路明進來稟道︰「少爺,縣丞等人等著要參見您。」

雖然才來了一天,樓天臨對縣衙的情況也掌握了個大概。

縣丞吳東裕是渠州知府黃毓豐的人,靠著巴結黃毓豐得了不少好處,師爺高知海則在衙里混了十多年,是官場老油條,這兩個人對他這個表面上毫無背景的新任縣令肯定是嘴里一套心里一套。

好在皇上雖然為了討好他的皇後妹妹把他賣了,還是有為他著想,為了讓他能順利找人,密授了他欽差大臣之職,必要時刻代天巡狩,總領渠州一切事務,他身上有欽差的紫花大印還有吏部核發的引函,所以必要時便可以來那套「欽差在此,誰敢不從?」的戲碼,想起來倒也過癮。

一早醒來,銀衫洗漱後照例要做早飯,弟弟妹妹里排老大的妹妹孟金金,一臉焦急的跑到廚房找她。

「大姊!不好了!來寶身子好燙,哭鬧個不停。」

銀衫立即丟下手邊的活,來寶才五歲,小孩子發燒可大可小,燒壞腦袋就沒救了。

杜錦娘在房里也听到孩子的哭聲了,她掙扎起來到孩子們的房里,看到銀衫把手擱在孟來寶額上又緊緊蹙著眉心,她急得直掉淚。

「衫兒,來寶不會有事吧?」杜錦娘手足無措,不停的問。

銀衫神情十分凝重,依孟來寶燒的程度肯定要看大夫了。

先前樓天臨等人走時留下了一兩銀子,在這里,一個壯勞力的月薪不過五百文,一兩銀子已經很多了,可因為杜錦娘後來吐血病得重,她大部分都用來給杜錦娘看大夫抓藥了,如今剩不到一百文,肯定是不夠給孟來寶看大夫的。

她牙一咬,事到如今也只能去找親戚借錢了,尊嚴什麼的不重要,來寶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對來寶有百分之百的移情作用,覺得來寶就是小安,她已經沒能守住小安了,來寶絕對不能有事!

「娘別急,我這就背來寶去城里看大夫!」

他們住的地方是麗水鎮銀杏村,就在縣城旁邊,但村里沒有大夫,只有個產婆,要看病得到城里。

她沒有原主記憶也不識路,只能帶著伶俐的孟金金一起出門,把一大家子留給病殃殃的杜錦娘實在不放心,但也沒法子了。

銀杏村頗大,孟老爹家又在村頭,雖然天氣還是干冷,但她背著胖墩墩的孟來寶走到孟老爹家已是出了一身汗。

孟老爹家雖然陳舊卻是青磚房,相連的三間青磚房,他和妻子田氏跟大兒子孟百海一家、小兒子孟百川一家住在一塊兒,獨獨銀衫的爹孟百剛分家搬了出去。

全家人正在吃早飯,听到銀衫來了,他們全下桌了,而銀衫沒見過他們,心里沒底,因此讓孟金金先喊人,她一個一個跟著叫,爺爺、女乃女乃、大伯父、大伯娘、三叔、三嬸、大堂哥、二堂哥、三堂哥、四堂哥、五堂哥、大堂姊、二堂姊……人數之多,叫得她口都干了。

「你們倆一大早來有什麼事嗎?」田氏不冷不熱的問。

銀衫前世沒親人,不知道祖父母是怎麼對待孫子的,但她直覺田氏語氣頗為冷漠,一時也弄不清楚怎麼回事,她娘都說她爹是個孝子了,那爺爺女乃女乃理當有相對應的慈愛不是嗎?看桌上滿滿當當的飯菜,還有不少肉食,可她們來了,卻沒人招呼他們一塊兒吃飯,她心里也有底了。

她低聲下氣地道︰「女乃女乃,來寶生病了,要看大夫,可家里沒銀子了……」

「所以妳現在是向我們借銀子嗎?」田氏不等銀衫說完就打斷她,眼楮還突然瞪得老大。

孟百海的妻子甘氏哎喲了一聲。「衫兒,妳這話就不對了,我們哪里有銀子。倒是你們,妳爹平日又是下田又是打獵的,打得獵物比別人都多,先前還打著了一只麝,賣了個好價錢。如今人雖然是不在了,可是肯定攢了不少銀子,怎麼會來向我們借呢?」

孟百海附和妻子,鼠目斜睨著銀衫,嘖嘖了兩聲。「大佷女,妳這可就不對了,自個兒攢著銀子卻來向我們借,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們當真一個子兒都沒有哩。」

銀衫耐著性子解釋,「大伯父,我們是當真連一文錢都沒有,若不是情況緊急,來寶要看大夫,我也不會來……」

「不管是什麼情況,妳都不該來。」孟百川哼聲道︰「妳爹沒奉養爺女乃,是我們在奉養爺女乃,如今妳爹出事了才來向我們借銀子,天下有這個道理嗎?」

銀衫听杜錦娘說過,當初明明是家里人一口一口的多起來,多到住不下,爺女乃偏心大伯父一家和三叔一家,叫她爹帶著一家搬出去住的,怎麼如今在他們口里卻成了她爹不奉養爺女乃了?

甘氏又道︰「妳爹是打獵出事的,和我們沒半毛關系,他打獵是為了養活你們,可不是為了養活我們。」

銀衫心里一涼,這些人對于她爹進山打獵失蹤一事顯然是不痛不癢,甚至是認定了她爹已經死了。

她決定不理會大伯父、大伯娘和三叔,他們冷血,可爺爺女乃女乃是生下她爹的人,總不會對他們這些孫兒見死不救吧。

她看著孟老爹和田氏,懇切的說道︰「爺爺、女乃女乃,大伯父、大伯娘和三叔不知道,可爺爺女乃女乃一定知道,我爹攢下的銀子都孝敬爺女乃了,家里真的沒銀子了,我娘又一直病著,要不是沒法子,孫女也不會來這里……」

她沒說完,田氏又再度打斷她,這次語氣帶著不悅,「妳這個丫頭,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妳爹賺的銀子都用在你們身上了,我們可是一個子兒都沒見過。」

銀衫一怔。「女乃女乃……」

銀衫不信她娘會騙她,肯定是這些人不肯伸出援手。

這時,孟來寶又哭鬧了起來,肯定是燒得很不舒服,想到高燒延誤就醫的後果,她牙一咬。「那好吧,就當爺女乃借給孫女好了,孫女一定會還的……」

「妳拿什麼還啊妳!」孟百海的大女兒孟彩鳳嗤之以鼻地說道︰「都叫人給退親了,也不想想爺女乃的臉都被妳丟光了,還有臉來借銀子?」

孟彩鳳的妹妹孟彩蝶跟著說道︰「我娘說,妳克死了妳娘,現在又克死了妳爹,吳家就是怕兒子也被妳克死才退親的。妳這個掃把星,走到哪兒、哪兒就倒霉,妳以後不要再來我們家了。」

「我說衫兒——」孟百川的妻子楊氏忽然苦口婆心地說道︰「妳有沒有想過,妳娘的病一直不見起色也是被妳克的。喏,如今連來寶也病了,妳又不是妳娘親生的,妳娘肯定不想妳待在家里,就是不好開口。以前妳爹在還說得過去,如今妳爹不在了,妳就把自個兒賣了去大戶人家做丫鬟,不就啥事都沒了嗎?」

銀衫一怔。她不是杜錦娘親生的?難怪她覺得杜錦娘看起來太年輕,原來是她爹的繼室,也難怪她和弟弟妹妹們長得都不像,且年齡也差很大。

就在她怔愣的時候,一直在抽著旱煙的孟老爹慢悠悠的說話了,「大丫頭,實話告訴妳吧!妳不是妳爹親生的,當初妳娘撿到妳執意要養妳,我跟妳女乃女乃就反對過,算命的說妳不是在這里長大的命,妳娘偏不听克死了自己,現在妳爹也被妳克死了,由不得我們不信邪,別說我們狠心,為了大家好,妳以後別再來了。」

銀衫愣了一下便醒悟過來。

怎麼?原來這一世的自己跟前生一樣,都是被遺棄的孤兒?

可見原主知道自己不是杜錦娘生的,但不知自己也不是孟百剛親生的,孟老爹才會在此時說出來。

「嘖嘖嘖,瞧瞧這丫頭多狠毒。」甘氏一副心寒搖頭的模樣。「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還半點反應都沒有,根本沒血沒淚,枉費老二夫妻把她扶養長大。」

「就是說啊!」孟彩蝶又不屑的說道︰「跟咱們沒半點血緣關系還有臉來借銀子,真晦氣,快走吧!」

銀衫知道再說下去也無用,這些「親人」擺明是見死不救,她怎麼卑躬屈膝,他們也不會有半點慈悲。

出了孟家,一陣冷風吹來,銀衫一時心亂無頭緒,她停下了腳步。「金金,妳知道大姊不是娘生的?」

她推算,孟百剛娶續弦杜錦娘時,原主應該很大了,肯定知道自己不是杜錦娘生的,就她這個穿越而來又不帶原主記憶的人狀況外。

「嗯,我知道。」孟金金重重點了點頭。「娘說過,大姊是過世的大娘生的,可一樣是我們的姊姊,跟我們沒什麼不同。」

銀衫在心里感嘆一聲,杜錦娘確實是個善良的好女人。

「金金,妳剛才也听見爺爺說的話了,大姊不但不是娘親生的,也不是爹親生的,大姊是撿來的。」

孟金金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大姊,妳不要我們了嗎?」

銀衫從孟金金的眼中看到了恐懼,她連忙模模孟金金的頭,溫柔又堅定的說道︰「大姊不會不要你們,只要你們當我是姊姊,我就永遠不會不要你們。」

孟金金松了口氣。「大姊永遠是我們的大姊!」

銀衫心里軟得一榻胡涂。「你們也永遠是我的弟弟妹妹!」

孤兒又如何?她都當過一世的孤兒了,也不在乎再當一世,對她而言,血緣不重要,感情才是真實的,就如同她不求回報的愛育幼院的孩子們,孩子們也愛她一樣。

「大姊,現在怎麼辦?」

孟來寶剛才靜了一會兒,兩人說話時,他又哭鬧了起來。

姊妹兩人正一籌莫展,對面一個與銀衫年齡相仿的姑娘跑了過來。「衫兒!」

那姑娘臉上有塊明顯胎記,除了這個,倒是眉清目秀。

孟金金伶俐的提點道︰「那是小喬姊姊,是大姊的手帕交,大姊剛被退親時曾到家里探望過大姊。」

「小喬。」銀衫看著她這一世的手帕交,沒有原主記憶,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少說少錯,免得露出破綻叫人起疑。

「我大老遠就听見來寶的哭聲了,來寶是不是病了?」何小喬看孟來寶整張臉都是紅的,所以有此推斷。

銀衫點了點頭。「我正要帶來寶去縣城找大夫。」

何小喬道︰「我爹剛好也要進縣城辦事,我叫他載你們去吧!」

銀衫想到她那群極品親戚,再對照眼前二話不說就幫忙的何小喬……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謝謝妳小喬!那就勞煩大叔了。」非常時刻,她也不推辭了。

銀衫三姊弟搭著何小喬她爹何大田的牛車進城,何大田直接送他們到醫館門口,還塞了二百錢給銀衫。

「大叔身上只有這些,妳快帶來寶去看大夫吧!擔擱了可就不好了。」

銀衫更是萬般滋味在心頭。「多謝大叔,等將來我有能力一定會還的。」

何大田揮了揮手。「說什麼還不還,大叔也是看著你們長大的,妳爹生死未卜,我也是難受,大叔恨不得有能力能多幫你們一些,快點進去吧!」

銀衫牽著孟金金、背著孟來寶進醫館,不意外,姊弟三人很快被轟了出來,因為這間醫館看病要先押五百錢,她身上的錢根本不夠,大夫連見都懶得見他們,直接讓雜役趕人。

銀衫蹙著眉,心里是一陣憤慨,一陣恨自己的無能。

什麼仁醫、什麼醫者父母心都是鬼話,在哪里都一樣,錢並非萬能,但沒有錢萬萬不能。

她下定決心,度過這次難關之後她一定要找到賺錢的路子,設法掙銀子,絕不再讓自己和弟弟妹妹陷入這種求助無門、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困境!

「大姊,對面……之前借住在咱們家一宿的人……」忽然,孟金金拉拉銀衫的衣袖。

商鋪林立、熙來攘往的大街上,銀衫看向對街一棟兩層樓的粉彩樓宇,百花樓三個字映入眼簾。

她看著從里面走出來的樓天臨,還有跟在他身邊的那個叫路明的小廝,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受。

他們與她非親非故,只是借住一宿,可她直覺樓天臨不是會上妓院玩樂的人,因此看到他大白日的從妓院出來,很有違和感。

樓天臨也看到銀衫了,當下他很莫名的心里咯 了下。

他正從百花樓里走出來,任誰都會誤會他適才去玩女人,他自然也不怕人誤會,就是要營造風流新縣令的形象才會毫無喬裝,可偏偏好巧不巧讓她看到了。

他一向潔身自好,連個侍妾都不肯收,半點葷腥不沾,自然不會去尋花問柳,他進妓院也算自我犧牲,是去告訴老鴇他有特殊癖好,要找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女人,若是找到,重重有賞。

老鴇男人看多了,什麼癖好在她眼里都不奇怪,听到有重賞,眉開眼笑的允諾一定好好替他留意。

好了,他去百花樓的理由暫且不提,只說眼前。

他和孟銀衫什麼關系也不是,他也沒必要跟她解釋,可這樣赤luoluo地被她看到他進出妓院,他心里卻極不舒坦。

難道他心里有把尺,希望自己在她心里是有個形象的,而今這形象崩壞了,他又沒法解釋,所以介懷?

「少爺,是孟姑娘。」路明眼尖。「孟姑娘背的那是最小的來寶吧,在哭呢。」

他們跟孩子們吃了一頓飯,也把孩子們的名字記得七七八八,也不知那孟家家主有多愛財,大女兒叫銀衫,大抵是很想有件銀子做的衣衫吧,也或許是取銀山的諧音,給一對八歲雙胞胎女兒取名金金、銀銀,七歲雙胞胎兒子取名招寶、進寶,認他做爹的那個就是進寶,五歲的龍鳳胎,女孩叫錢錢,男孩叫來寶,就是此刻孟銀衫背的那一個。

「過去看看。」

樓天臨才說完,不等他啟步就見銀衫朝他們招手,他也就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

因著她的主動,他心里的別扭倒是消去了不少,不似適才兩人對上眼時的尷尬與震動。

「樓公子!」不等他開口,銀衫就先開口了。「能不能借我一兩銀子?我保證會還!一定會還!」

真是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她竟然厚臉皮的跟很不熟的人借錢。

樓天臨知道她家中情況不好,又見到她此刻的窘境,對她一口開就是借一兩銀子也不意外了。

「是不是來寶病了?先進去再說。」

這句話猶如定心丸,孩子要緊,銀衫也不客套了,連忙背著孟來寶進醫館,孟金金寸步不離的跟上。

有錢好辦事,有錢能使鬼推磨,路明在櫃台擱下一兩銀子,孟來寶立刻被安排插隊到最前面優先看診。

「這不是普通風寒,是高熱癥,接下來三日都要密切注意。每日按時服藥,若有高熱不退的現象要馬上過來,若是夜里燒起來也要過來,用力拍門就是。」

也不知道是否震懾于樓天臨的威嚴,大夫說話客客氣氣的。

抓了藥,離開醫館,銀衫面臨了第二個難題。

她們得徒步走回村里,任何時候孟來寶燒起來時又要徒步來縣城里,這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她很想悲鳴,這古代就沒有大眾交通工具嗎?窮人就一定要用走的嗎?

樓天臨見她愁眉不展,也知道她在煩惱什麼。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在情在理的說道︰「姑娘當日好意讓我們留宿免受風寒之苦,今日換樓某回報姑娘,不如姑娘和金金、來寶到舍下暫居三日,待來寶確認痊愈再回村里如何?」

路明驚了。

少爺這是……這是主動邀人家到家里住?

他知道少爺會幫忙,但他認為頂多是借銀子讓他們住到客棧里去,萬萬沒想到少爺會讓他們到家里住。

太意外了,他真是太意外了,對女人向來不冷不熱的少爺這是怎麼回事?是白陽縣的風水與少爺合拍上了嗎?否則少爺怎麼會對一個只有留宿之緣的姑娘如此盡心?

不只路明意外,銀衫也很是意外。

雖然意外,可她卻非常需要這份意外,一下子,她煩惱的問題都解決了。

她看著他,澄澈的眼里滿是感激。「樓公子,大恩不言謝,這份恩情銀衫記住了,即便無法回報也永生不敢忘卻。」

她與孟金金商量,是否由孟金金先回家跟杜錦娘說明情況,以免三日未歸,杜錦娘掛心。

她們姊妹低聲商議,樓天臨都听見了,他開口道︰「孟姑娘,金金一個人回去,我想妳也不放心,何況妳一個人照顧來寶也需要有人幫忙,我讓路明去向孟大娘報平安,姑娘意下如何?」

路明听得眼楮都直了。不是他不想跑一趟,而是少爺這熱心……也熱心得太過了。

這樣的安排甚好,銀衫大大松了一口氣。「樓公子,還是那句話,大恩不言謝,承情了。」

她朝路明盈盈施了一禮。「有勞路明大哥了。」

讓她背著孩子施禮,路明慌忙道︰「不勞煩,不勞煩,我騎馬來回很快。」

路明原本就因為她沒對自家少爺發花痴而另眼相看,此刻听她說話更是有如沐春風之感,那一聲真誠的大哥叫人听了心里舒服,她的言談舉止實在不像村姑。

縣衙不遠,樓天臨和路明原是徒步來的,但考慮到銀衫背著孩子,自己又不好代她背,樓天臨在街邊雇了輛馬車。

別說銀衫這現代人沒坐過馬車,孟金金也是頭一回坐馬車,見樓天臨吩咐車夫到衙門,兩人心里都咯 了下。

銀衫听著車輪軋在青石板路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縣衙很快到了。

兩人跟著樓天臨下車,忐忑不安的跟在他身後,氣氛使然下也不敢多問,只是心里疑問不斷在擴大,難道他住在衙門里?

「大人,您總算回來了!」高知海迎了上來,一臉急切的模樣。

听到高知海喊他大人,銀衫心里驚疑不定,難道他是個官?

「何事?」樓天臨神色淡淡,他一貫的對高知海不假辭色。

「大人!有人來告狀!是刑案,有個男人把女的殺了,還分尸,那受害者是個有丈夫的,那嫌犯也是個有老婆的,依學生看,內情肯定不單純……」高知海滔滔不絕的稟告案情,以證明他有在做事。

師爺乃是正式官員編制外的幕僚,因此遇上了官,得自稱一聲晚生或學生。

路明在一旁很是鄙棄。

廢話,殺人的和被殺的都各自有丈夫老婆,內情還能單純嗎?這高師爺整天在衙門里管上管下,連院子有沒有掃干淨都要管,一片落葉沒掃也要當回事,當自己是衙門總管似的,遇到有百姓告狀卻總是口出廢言,有說跟沒說一樣,能混到這師爺的位子靠的就是油嘴滑舌。

「大人,學生還查到這兩人似乎有不尋常的關系,學生敢說這兩個人絕對是認識的……」

路明翻白眼。依他看,三歲小孩都會分析高知海適才分析的。

樓天臨手一抬。「行了,不用說了,高師爺的話听久了人會變笨,本官自會問案。」

高知海牽強的笑道︰「呵呵,大人太會說笑了。」

不理會高知海的尷尬,樓天臨轉眸吩咐路明,「你帶孟姑娘姊弟去東廂房,再去銀杏村給孟大娘捎個口信。」

「大人,現在不是招待親友的時候,咱們快去升堂吧!人命關天!此案急迫啊!」高知海不斷地連聲催促,又亦步亦趨地跟在樓天臨身邊試圖要講案情,樓天臨仍是手一抬不讓他講。

銀衫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廊彎處,路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孟姑娘,小的給妳解釋一下,我家少爺便是新上任的縣令大人,當日便是由京城來此上任才會在風雪中迷了路。」

雖然已經猜到了,銀衫仍是一愣。「原來是縣令大人……」

他看起來確實不凡,她只猜測他可能是哪家的貴族子弟來游山玩水迷了路,但萬萬沒想到他會是白陽縣的縣令。

縣令,那就是白陽縣的父母官,是白陽縣里最大的官,最有權力的人……她心念電轉,若是拜托他派人上山找她爹……

「孟姑娘,這縣衙里分為外衙門和內衙門。」路明給他們帶路,邊走邊講解環境。「外衙門是處理公事的地方,大堂是升堂理案的地方,大堂兩邊除了有錢糧庫和武備庫,還有管著本縣各項事務的六房。大堂後面是二堂,是我們大人日常辦公的地方,二堂之後就是內衙門了,就是咱們現在所在之處,是縣令大人和其余僚屬的起居之所。因為縣丞和師爺都另有住所,所以內衙門里現在只有住著大人和我們幾個部從,姑娘住在這里,理當是不會撞見什麼閑雜人等,不必拘束。」

路明把他們帶到東廂房就出發去銀杏村了,孟金金機靈,發現後頭的小廚房能煎藥便去煎藥了,因為娘一直病著,她和孟銀銀都會煎藥了。

銀衫把孟來寶放在床上,倒了水給他喝,自己也喝了一大杯,思潮起起伏伏。

穿越來之後,她從來沒踏出過家門半步,這是第一次出門,一路背著孟來寶到孟老爹家受盡了冷嘲熱諷,還得知身世,又從村里來到縣城,在醫館被趕出去遇到樓天臨主僕,最後來到這里,總算可以歇歇腿了,真是身心俱疲的一天。

「大姊,藥煎好了。」孟金金端著湯藥回來了。

銀衫吹涼了藥,扶起孟來寶一口一口的喂他,幸而他很乖,藥都喝下去了。

可喝完藥,孟來寶卻拉著她衣袖道︰「大姊,我肚子餓。」

銀衫看看孟來寶,又看看孟金金,一早出門到現在都沒吃東西,顯然孟金金也餓了,只是她懂事沒說出口來給她添亂。

可是,他們已經麻煩樓天臨太多了,借地方住,還跟人家借了銀子當診金,總不好連飯錢也借……

不能借飯錢,可眼下折騰一天大家都餓了,她能忍,弟弟妹妹還小忍不了,尤其來寶還喝了藥,肯定不能餓著了胃……

叩叩叩——

孟金金連忙去開門,一個圓臉丫鬟走進來,手里提著幾個食盒。「奴婢秋香,大人讓奴婢給姑娘送飯菜來了。」

秋香打開食盒,擺開三副碗筷、五個菜兩葷三菜、一個湯、一小兵晶瑩的白飯。

「肉……」孟來寶猛咽口水,孟金金也瞪大了眼。

這不啻是天降甘霖,銀衫的食欲也徹底被勾起,三個人不顧形象的吃了起來,吃得涓滴不剩,肚皮都鼓了。

孟金金滿足地說︰「大姊,我們好久沒吃到這麼多肉了,爹在的時候,我們天天都有肉吃。」

銀衫也不知道原來的孟家伙食如何,不過這是她穿越來後最好的一餐,住的地方也是,跟孟家簡陋的草房一比,這里簡直是五星級飯店。

見她們都吃飽了,秋香便道︰「大人吩咐,奴婢在這里看著小鮑子,後頭有淨房,已備好熱水,也備下了換洗衣物,兩位姑娘去洗洗吧。」

銀衫沒法形容自己有多感激樓天臨,她真的很想洗澡,太想洗了,雖然天氣還冷,但她這一日下來卻是出了一身汗。

「大姊,這樣的淨房太好了。」當孟金金坐在浴桶里,熱氣蒸騰的,這天堂讓她簡直不想起來了。

銀衫亦有同感,要是家里也有這麼一個大浴桶,也有這樣大的淨房能偶爾泡個澡,不知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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