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震宇留了下來,緊扣著韁繩的指關節都顯得泛白。
自從母親發生了「那件事」後,父皇的恩寵已不再,而母親去世後,他的地位也再不如過去,如今父皇最看重的只有四哥及八弟,他……已然失寵了。
看著那個百姓的家人哭喊告饒,上官震宇不忍,他下了馬,卻無法拯救那名百姓,此時一個男子帶著一個年輕男子及方才抬頭直視他的那個女娃走上前來。
「參見五皇子,微臣乃尚城知縣狄鴻禎,微臣斗膽,請五皇子饒這百姓一命,他不過一尋常百姓,哪里知道四皇子禁忌什麼服色。」
上官震宇可以看見方才那個小女娃也睜著水瀅瀅的大眼眸看著他、請求他,但他無奈,救不了那名百姓。
「五皇子,這是皇命,我們得就地正法。」侍衛見求情的人多了,便想快些完成任務,宮中誰不知四皇子勢力,沒人敢得罪。
「他的家人都在這里,這太殘忍,帶到一旁去吧。」
「這……四皇子說了,就地正法……」
他堂堂一個五皇子,竟連一個侍衛都可以不听他的命令嗎?身負著那些百姓的請求,上官震宇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歉疚,最後,他對著狄鴻禎躬身致歉,「對不住,是我無能,救不了他。」
狄鴻禎見堂堂皇子之尊竟向他躬身,連忙扶起了他,「五皇子別這麼說,微臣明白。」
但那百姓的家人一听,哭伏在地,那哀號聲又豈止是五皇子一個躬身、一句對不住可以弭平的。
狄雪鴛看著、听著,也跟著流下了眼淚。
「五皇子,卑職不得不動手了。」
見侍衛又請命,上官震宇只得無奈點頭,低頭看見了狄雪鴛流著眼淚,卻還嚇得瞪大了眼看著侍衛拉走那名百姓,他伸出手,捂住她的雙眼,「小泵娘,別看,會作惡夢的,乖,捂著耳朵。」
狄雪鴛看不見眼前的一切,也听話的捂住了耳朵,但那聲音還是不絕地傳進她的耳里,讓她不顧一切的撲進了上官震宇的懷里。
上官震宇知道她害怕,張開雙手抱住了她的頭,希望能隔絕多少聲音是多少。
就在親人的哭喊聲中,在狄鴻禎及上官震宇的嘆息里,那名百姓被就地正法了。
直到那名百姓的尸首被拖離,上官震宇才放開了狄雪鴛,她哭得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弄髒了他的衣裳,狄鴻禎連忙告饒,上官震宇搖了搖頭,淡淡說了句不要緊。
狄雪鴛想到自己差一點也落得一樣的下場,抽抽噎噎地道︰「我剛剛、我剛剛……」
上官震宇彎子,做了噤聲的手勢,這才悄聲的對她說︰「皇駕每年已次,明年再遇到,別再抬頭了,知道嗎?」
「臣女知道了……」狄雪鴛的眼淚還掛在眼角,卻已忘了哭泣,他可是五皇子啊,為什麼對她一個平民百姓這麼溫柔?不像剛剛那個四皇子,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樣。
上官震宇揉了揉她的發頂,對狄鴻禎說道︰「那百姓的後事勞狄知縣好好操辦,他的喪葬費我會命人送來,同時會送來一筆安家費,希望能彌補我對他們的歉疚。」
「微臣明白了。」
除了溫柔……還很愛民啊!狄雪鴛雙眸發亮地看著上官震宇,當皇帝的不就是要勤政愛民嗎?可是皇上為什麼讓兒子三、兩句話就隨便治一個百姓死罪?如果這位五皇子才是皇帝,那麼那個百姓就不用死了。
而且明明賜死那個百姓的人不是五皇子,但五皇子卻把這事當成自己的過錯一樣,又是道歉、又是安置那百姓的家人,讓她也替那百姓由衷地感謝上官震宇,所以她沒有多想,乖巧的屈膝行禮,「謝五皇子。」
「你謝我什麼?」
「臣女的父親是地方父母官,愛民如子,五皇子對百姓好,臣女代替父親謝五皇子。」
「你啊……還挺乖巧的。」
听到了知縣也在,尚城縣衙里的衙役也迎了過來,狄鴻禎交代了他們好好安置剛剛那些人及那百姓的尸身,見衙役餃命而去後,才又對上官震宇恭敬一揖,「五皇子是否移駕縣衙稍坐?」
「不了,皇駕走遠了,我得快跟上,狄知縣,務必依我交代的去做。」
「微臣遵命。」
上官震宇剛要轉身,就看見那小女娃還看著他舍不得移開視線,看多了看他看得發傻的女子,這麼小的女娃兒這樣看著他倒是頭一回,他忍不住調侃道︰「你的眼珠子快掉出來了。」
「爹爹說我沒機會再看見五皇子了,所以我要多看幾眼。」
狄鴻顧老臉一紅,他怎麼就養出了一個這麼不知羞的女兒?「五皇子請恕罪,小女被微臣慣壞了。」
「不,這樣的個性好,我挺喜歡的,小泵娘答應我,一輩子都不要變。」
「五皇子的命令,臣女自然遵從,只是爹爹大概不知道要被臣女愁白了多少頭發了。」
上官震宇這才露出了笑容,剛剛無能為力的愧疚因她的逗趣,心情舒緩了不少,「可惜了,如果你是宮里的人,我至少有了個開心果。」
「五皇子可缺皇子妃?臣女可以的。」
「雪鴛啊!」狄鴻禎以為自己在官場上已經夠特立獨行了,沒想到女兒更是青出于藍,「你也矜持一點。」
上官震宇或許是一時興起,或許是覺得狄雪鴛能讓他開心,總之,他隨手從懷中取出一枚羊脂白玉玉玦交給了她。「這些日子以來,你是第一個逗我發笑的人,這玉玦贈你。」
狄雪鴛開心的收下,依依不舍地目送著五皇子離開,但自此之後,他的身影從未離開過她的心。
他送的玉玦,她把它做成了宮絛束腰的飾物隨身戴著,羊脂白玉是皇宮里才有的,她會這般珍惜,並非因為它的珍貴,而是因為是他送的,甚至入宮選秀那天她也戴在身上。
只是……後來上官震宇假扮皇上接近她,為了避免泄露她已知情的事,她便把那只玉玦取下了。
距離初見時日已久,如今她已長成了一個大姑娘了,女大十八變,見了玉玦或許會想起,但只見了她,他自然是不認得她的。
那日上官震宇的話說得隱諱,但知曉他真實身分的她當然听得懂,得知是自己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惹怒了皇上,堂堂一國之尊這麼小心眼,她也不驚訝,畢竟早在七年前她就親眼見識過了。
既然皇上想看她對他死心塌地後再將她逐出宮去,這不正如了她的意?她順勢為之,本也只是利用上官震宇,卻沒想到上官震宇居然會在六月十三送了訂情信物給她,讓她自責不已,為此,她也重新對他動了心,甚至可以不在乎他王府里早已妻妾成群,她下定了決心要快些離宮,有了能離宮的辦法,她會不顧一切的去嘗試,至于她的計劃可能會害上官震宇失勢一事……她會用自己的一生去彌補他。
皇帝對于近來頻頻出現的異象感到煩躁不已,再加上頭疾復發,常常頭痛難當。
或許是因為頭疾的關系,只要聞到香料味便會覺得不適,這讓他從此不再前往沈凌音所住的承春殿。
沈凌音知道後,禁止承春殿再用香料,足足十日才讓香氣散去,還特地等在御書房門外,等著御醫命人送來給皇上服用的安神清腦的藥時,接下了藥碗,為皇上送進了御書房。
皇帝本就頗為寵幸沈凌音,若非她身上的香味總是引得他頭疼,他也不會疏遠了她,今日見她身上不再帶著香氣,又溫柔體貼地服侍他喝藥,為他按摩額側穴道,讓他舒適不少,當下就答應晚上會去她的宮里看她。
如今,差不多是皇上該來承春殿的時候了,沈凌音頻頻望向殿門外,等到的卻是她的心月復宮女。
「夏梅,不是說了承春殿不準再用香料,你又拿著香囊回來做什麼?」沈凌音看見夏梅手上拿著的香囊,皺眉別開了臉,那香味聞來真是頭疼,難怪連皇上都不愛來。
「修容,您還有對皇上施紫竹香嗎?」夏梅附耳問道。
「見著皇上時都會,幾日不見皇上了,直到今日才又對皇上用了紫竹香,連我身上也染了些許,怎麼了嗎?你找出皇上用了紫竹香卻還是頻頻召幸楚淳嫣的原因?」
「是!奴婢發現不是紫竹香失效,而是浴馨軒那頭發現送去的玉凝香其實是惜菱香所以不再用,才沒讓皇上避棄浴馨軒。」夏梅打開了那只香囊,在沈凌音未下令承春殿不用香料之前,整個承春殿都會在上風處系掛香囊,讓整個承春殿盈滿清香,然而其中有幾只香囊被動了手腳。
香囊一打開,味道更濃了,沈凌音一聞就知道出了什麼事,她身上染了紫竹香,聞了會有不適感,就是這香囊里被摻了惜菱香。「拿去遠遠的地方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