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照跟新哥快變成豬頭時,兩人互看一眼,搶先跑到廊口,竟是準備逃跑了。
逃就逃,還發狠地撂了幾句「哼,有本事等爺帶人來」,「這次是爺好心饒了你,下次有你好看」之類的話。盾牌在後頭慌張地大喊,「新哥,阿照,你們倒是先把我救出去啊!哎,怎麼這樣就跑了……」
眼見那些人真的不來救自己,盾牌連忙以手護頭,「壯士饒命,壯士饒命啊!我也是貪幾串銅錢,不是大奸大惡之人,饒命,饒命。」
項惠用棍子敲了他一記,「把話交代清楚,否則打得你娘都認不出你來。」
「是,是,我絕不敢隱瞞。」
經過盾牌的一陣解說,兩人才弄清楚,這房子是錢家茶莊的祖產,錢老爺病了,由嫡長子暫代行事,但這座茶莊卻因為錢老爺的偏愛私下給了庶出的小兒子,那庶出的小兒子怕哪日大哥發現後奪回去,想著換現銀實在,沒想到還是被知道了。
他們三人就是受雇于錢家大太太,也不是針對誰,反正想買鋪子的都給打一頓就對了。項惠說話算話,盾牌既然交代清楚,也就沒為難他,讓他走了。
田青梅覺得臉熱未散,都不太敢看他,「快去看看湯進跟平安怎麼樣了。」湯進她不清楚,但平安肯定不是那種見事情就跑的孩子,雖然才十四歲,但對她很忠誠的。
到了前間一看,果然——湯進跟喬平安都被捆了,她過去解了繩子跟口中的布縛,喬平安連忙問︰「大爺您沒事吧?那群匪人來得太快,小的趕不及去後頭通知。」
「托項爺能打的福,沒事,回去別提,跟你娘也別提,省得她們擔心。」
「是,平安知道,可大爺真沒事嗎?要不要去醫館看看?」
「不用,連踫都沒踫到我。」
一旁項惠看他們主僕的互動,臉上露出笑意,真可愛呀。
田青梅又再三跟喬平安交代,交代完畢,突然想起什麼,轉頭跟項惠說︰「對了,你的披風。」
難怪她一直覺得手上多了個東西,想想這是他披在身上的,突然有點不好意思,直接把手伸長,讓他自己過來取。
項惠伸手接過,卻沒有馬上披上,「活動後不冷,倒是沒有馬上想起來,多謝。」
「謝什麼,要謝也是我謝你。」怕自己樣子不自然,田青梅嗯哼清了幾聲喉嚨,在心里告訴自己,我是大爺,我是大爺,我是大爺!
心理建設完畢,她往項惠肩上一拍,「你的拳法是去武館里學的,還是請人到家里教授的?」
「師傅就住在我家,怎麼了?」
「喔,就是覺得好看利落。」而且超帥氣。
還以為葉問只存在電影里,沒想到真的有人那樣打拳的,如行雲,如流水,又快又好看,合著後院那棵葉子轉紅的樹,以及略帶寒意的風,完全是電影畫面……停,別再想了,再想下去好不容易消退的臉熱又要浮上來。
嗯哼,我是大爺!大爺怎麼可以跟個懷春少女一樣,被人家幫了一次就心里怦怦跳,沒用!又是嗯哼幾聲,卻見喬平安問道︰「大爺渴了?我去街口買碗熱湯回來。」
「不,不用,就是秋天干燥,喉嚨癢癢,回去喝點菊花茶就行。」
一旁,項惠笑意始終未減,「青梅對功夫有興趣的話我可以教你,雖然還沒出師,不過教個入門的不是問題,只是練功夫可得有吃苦的準備。」
看著湯進睜大的眼楮,田青梅心想,又來了,這湯進真的是不知道哪里有問題,老是露出很吃驚的樣子,是,她知道項惠身分不同,但再怎麼尊貴也就是知府的兒子,又不是皇帝的兒子,有必要常常驚訝嗎?
「那不用,老天是公平的,一人一專長,體力活不是我的強項,我呢,好好賺錢,聘個武丫頭來保護我比較實際。」
「青梅可真愛風流,居然是請武丫頭,而不是武小子。」
「呃……我天生喜歡丫頭多。」面對項惠促狹的神情,田青梅只覺得有點尷尬,連忙轉換話題,「相請不如偶遇,也都快中午了,找個地方我請客,算是謝謝你剛才出面,讓我不用逃也不用被打。」
「既然你買單,那我可要聞香樓三兩的席面。」
「沒問題。」今天要不是他,自己肯定是要被打了,想到都痛……想起他專打臉又覺得好好笑,那種情況下居然還能挑地方打,也夠厲害了。
她想著想著正要跟項惠說些什麼,一抬頭,正好迎上他亮晶晶的目光。
梨花開滿山野,放眼望去,既壯麗也雅致。
田青梅與項惠兩人並肩走在梨花瓣鋪出來的小徑,一路說笑,好不愉快,直到遠處鐘聲傳來,兩人這才發覺已經是初午時分,該往回走了。
「等等。」項惠突然拉住她的手。
瞬間田青梅只覺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他是要跟自己說什麼,那眼神是有喜歡的意思吧……
「青梅,我,我喜歡你。」
老天鵝啊,這古代人居然真跟她告白了,而且是超級直球!怎麼辦怎麼辦,她不受控的少女心怦怦跳著,耳邊的小天使唱著「接受他,接受他」。
「我從小就喜歡男人,可是一直沒遇到喜歡的男人,直到認識你……」
老天鵝啊,她都忘了自己現在是大爺——
田青梅猛然睜開眼楮,臥槽,還好是夢。不行,太驚愕了,得喝點東西壓壓驚。
她才翻身下床,睡在小榻上的茜草便醒來,連忙下榻,「大爺要喝茶嗎?喊婢子就行了,秋末天冷,小心地板凍壞腳掌。」說著把一直靠著燭火保持微溫的茶拿過來。
田青梅咕嘟嘟把一杯茶喝得干淨,這才覺得好一點,伸手拍拍胸口。茜草擔心地問︰「大爺作惡夢了?」
「不是,但也差不多。」
她覺得自己好沒用,前天被救之後,便連續兩晚夢到項惠,昨天還好,只是正常吃飯泛舟,贊嘆一下出航一次二十兩銀子的船,但剛剛是怎麼回事?
在現實生活中忘記的事情,夢境提醒她了,在人家眼里,自己可是個男人啊,不是她在說,身高夠高,胸部夠平,怎麼看都是男人好唄,想著忍不住又伸手模模自己的胸,怎麼這麼平……
田青梅絕望的倒回床鋪,她如果穿女裝,項惠搞不好還以為她是男扮女裝呢,這麼一想真是令人沮喪,但還好古代女人發育不是太好,最大也就C,B是佔了大多數的,讓她這個A不至于差異過大。
嗚嗚,項惠拿著棍子打混混的樣子在她腦中揮之不去,俠士實在太風雅了……但很奇怪的是,即便她的少女心活了,但想到嫁娶,卻還是不行。
項惠家里一堆兄弟姊妹,一堆堂伯叔姑,他自己肯定也是那樣,說不定現在就已經小孩好幾個了,畢竟家學淵源,而且搞不好青出于藍呢。
她本以為不會再戀愛了,卻出現心動的瞬間,可出現心動的瞬間,卻很明白自己不會跟他戀愛……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情——茜草跟紫草的婚事。她自己雖然不結了,但她們要結啊,根深蒂固的想法可不會因為這幾年的相處就改變。
她可是在辦公室的刀槍劍雨下活過來的,她能不畏懼人們眼光,但這兩個丫頭肯定不是那樣。
「茜草,你今年幾歲了?」
「婢子今年十七。」
「竹林跟竹生年底前會回來,等過年後鋪子開張也會忙上好一陣子,我能用的人不多,所以得先留你幫幫我,不過你放心,最晚明年夏天,我一定請人給你說媒,十二擔嫁妝,一百兩體己錢,大紅花轎的讓你出門。」
本已重新睡下的茜草連忙起身下跪,「謝大爺,可,可婢子不想嫁。」一時間,田青梅還以為自己听錯了,「不想嫁?」
「是,婢子跟著大爺過得很好,將來想一直留在大爺身邊服侍,求大爺別嫌棄。」
听她說得嚴肅,田青梅忍不住從床上起來,做了手勢,讓她別跪著,起來說話,「這可是你的終身大事,要是老死在田家,將來可是沒人拿香火的。」
「婢子不求香火,但求這生平安。」
哇喔,她這丫頭也不是普通人呢。
大黎朝對女人很不友善,地位低不說,女人每到七巧節就得听女誡,內容也是令人嗤之以鼻,總之就是告訴女人,把自己當女佣就對了,簡直一本廢書。
可這樣的廢書由于是從小听起,因此大黎朝的女人都奉為圭臬,讓她以為每個姑娘都想嫁。
「其實,婢子並不是長大後被賣,小時候就被賣過一次了,在花香胡同的艷青樓,因為年紀小,在那里幫忙打雜。大爺肯定猜不到,里面有好幾個姑娘都是被自己的丈夫賣進來的,有的都還生過孩子,但丈夫無情,說賣就賣,我年紀雖小,但听得也怕。
「我在艷青樓常常被打,一旦手腳慢些,棍子就上來了,等到十四歲,老鴇便會替我舉辦花宴,讓嫖客們競價我的初夜,所幸十三歲上,我母親千辛萬苦把我贖出來,回到家里雖然保住清白,可我爹日日打罵,嫌棄我是女孩,覺得我浪費米糧,就這樣到了十五歲,我母親病逝後沒多久,我爹又把我賣了,這次運氣好,是大爺買下我。」
田青梅呆了呆,她知道茜草是被酒鬼爹給賣的,卻不知道茜草早被賣過一次,而且貪錢多,不是賣給人牙子,而是賣入青樓,可一個事情都還做不好的小丫頭能值多少錢,怕是只夠他喝幾日酒。
一個酒鬼丈夫,茜草的母親得多小心才能存下銀子贖女兒?
想當然耳,酒鬼丈夫發現女兒回來不會是高興,而是妻子居然敢私藏錢,只怕又是好一頓打。
「婢子跟了大爺之後總算能睡上好覺,婢子第一次知道原來安心入睡這麼舒服,不用怕有人突然沖進來打人,不用怕有人突然沖進來罵人,可如果嫁人,我怎麼知道丈夫心性如何,公婆心性如何?
「這兩年多跟著大爺,婢子眼界也開闊了不少,如果能過得不錯,又何必讓自己勞累?趙家出了進士,已經算是書香世家,可是趙大爺呢,一旦高中就只想攀附張家小姐,一點也不顧念夫妻之情,讀過書的都這樣了,婢子能嫁的只怕也是販夫走卒,眼光肯定更狹隘,婢子懶惰,只想服侍大爺就好,不想嫁去別人家里服侍婆家人,求大爺成全。」
哇,她這丫頭見識可大了,從小听女誡能有這般胸懷,也是很少見了,「我知道了,我自己都不想嫁,不會逼你的,但若哪日改變主意,隨時都能跟我說。」
「是。」茜草下跪磕頭,喜笑顏開,「謝謝大爺。」
「那紫草呢?你們姊妹可有說過這事?」
「紫草喜歡女圭女圭,怕是想嫁的。」
「想留便留,想嫁便嫁,我在趙家裝蠢裝貪,你們二人也跟著受了不少白眼,閑話只怕沒少過,放心吧,我都記得。」
「婢子不敢,跟著大爺是福氣,不委屈的。」
主僕又說了一番,這才各自睡去。
說了一陣子,田青梅倒也清醒了不少——是,項惠真的是她的菜,說話文雅,有幽默感,遇到事情臨危不亂,這些都讓她冒出粉紅泡泡,可是,現實實在太難跨越了。
茜草一個丫頭都知道寧願舒服度日,她這個現代人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是不可能當妾的,這年代妾室跟丫頭差不多,萬一主母看不順眼,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她才不想把自己陷于這麼危險的境地,畢竟有哪個主母會看姨娘順眼呢?
至于要當正妻,她自問沒那度量,妾室進門她一定砍死,而項惠身為知府的麼子,飽受萬千寵愛,又怎麼可能只娶一個正妻,就算他願意只娶一個,萬一她生不出兒子怎麼辦?她無法解釋遺傳學,所以必須為丈夫納妾,從此跟人公家夫婿……喔,不行耶,光想就不舒服,而且哪個姨娘不想爭寵,女人一旦想爭,小動作就來了。
退後一萬步說,即便她運氣好生了三個兒子,丈夫也對她一心一意,但上有祖父祖母,公公婆婆,後宅內還有妯娌,有小姑,搞不好還有沒分家出去的伯叔父,以及隨時會出現的表姊表妹,光想就很恐怖。
到時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好日子沒了,得卯初起床梳妝,去祖母那里盡孝,跟一堆女人皮笑肉不笑的度過上午,然後跟同一堆女人度過每一天,你斗我,我斗你,累死人了。
她成親是想生活在愛情片中,但嫁入高門,就只能生活在間諜片中了。
大黎朝的女人沒有愛情,只有婚姻,婚姻是傳宗接代,是孝道,是持家,至于愛情?想都別想。既然沒有愛情,那她成親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