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開始,絲竹聲及歌聲繚繞,所有殿內的各國使節在酒足飯飽之際,開始穿梭在各席之間,當然最受青睞的,莫過于胤征王玄夜爻。
說是怕他也好,敬他也成,反正大伙都忙著巴結他。
夾在其間的晏搖扁尷尬極了,不想面對百定軍師為何會在西引鬼將軍懷里的種種揣測眼光,于是趁隙到外頭的渡廊上喘口氣。
渡廊上,燭火通亮,映得殿外石板廣場上的白雪黃澄如金,驅散了幾分寒意,她探手掏著從天而降的白雪,手卻突地被人握住。
他猛地回頭,神情頓時化為說不出的歉意。
「……殿下。」她垂下臉,囁嚅。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他曾經是她頭上的一片天,是她相當景仰的人,可是她從未想過,他對她竟有非份之想,而她竟也錯手傷了他,讓他一度在鬼門關前徘徊。
「搖扁,抬起頭來。」
那溫雅的軟嗓,更教她無臉見人。
「我教養的搖扁可是仰不愧天,俯下怍人,如今,可變了?」
聞言,晏搖扁緩緩抬臉,水眸覆著淚光。「殿下,搖扁未變。」
「可,我瞧你改了發飾,換了服飾,全身上下找不到半點百定氣味,你……舍棄百定了?」
「我……」她不知所措地扁起嘴,淚水滑落。
「搖扁,你真打走主意舍棄百定?」
「殿下,我不是要舍棄百定,而是決定留在西引,王爺待我極好,我……」她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夠讓殿下明白她的想法。「我喜歡王爺,我舍不得離開他。」
「那就好。」
晏搖扁詫異地看著他。
「我祝福你。」
「殿下?」
青臨揚開如往常般的春煦笑意。「我還得向你道歉,那日在鬼川鎮,我……逾矩了。」
「不、不,是我的錯,不管再怎樣,我都不該對殿下……我日日夜夜地祈求老天爺能讓殿下安好無事,哪怕是要折我的壽,我都願意。」
他笑抿著唇。「不必如此,如果你是因為愛而來到西引,你愛他,他也愛你,那麼……這樣就夠了。」
「殿下,謝謝你。」
她感動不已,從沒想過自己可以得到殿下的原諒,還相信她從來無心背叛、甚至是舍棄百定。
「謝什麼呢?我什麼都沒做。」
「光是殿下這些話,就夠了。」她笑著哭著,淚流滿面。
「都快成為嫁娘了,怎麼還哭得像個孩子?」青臨探指,輕撫去她的淚,然而才觸及微溫的頰,便見她被用力扯至後頭。
「王爺,你做什麼?」晏搖扁被這道蠻力給扯得失去平衡,硬生生撞進熟悉的懷里。
玄夜爻注視他半晌,突地譫笑,「太子殿下,多日不見,你似乎是憔悴了。」
「傷勢初愈,還在養傷。」青臨淡笑。
「怕是好不了了吧。」他意有所指。
「王爺!」晏搖扁低吼。
「病由心起,心要是不正,再有珍材奇藥,怕也是藥石罔效。」玄夜爻笑得慵邪。「你說,對不?」
青臨眸色輕淡,舉手作揖。「胤征王言之有理。」
「王爺,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殿下?!」晏搖扁不滿的低斥。
她一旦摻雜私情就容易看不清,但還不至于糊涂到連他在暗指什麼都听下懂。
「我才想問你,你將本王丟在殿上,和其他男人走得如此近,不覺對本王太失禮?」
她白他一眼,「我和殿下是主從關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在他人眼里,本王會成了他人恥笑標的。」
「在百定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
「這兒是西引,你所站之處是西引宣天殿,你可知道殿內有多少雙眼正在看著你和青臨?」玄夜爻打斷她未竟的話,沉聲警告。
晏搖扁一愣,美眸輕轉,果真瞥見殿內的人鐃富興味地往這頭看。
可她心里坦蕩,問心無愧,「只要王爺信我便成。」她的美眸純淨,不管他人如何議論,她要的只有他的信任。
玄夜爻看了她半晌,突地低笑。「成,咱們回府,你好好說服本王相信。」說罷,他將她打橫抱起。
「王爺!」她嬌呼,雙手急忙環過他的頸項,還來不及跟青臨道別,抱著她的男人揚笑飛步朝軟轎而去。
青臨眼眨也不眨地走在遠去的交頸身影上。
「青臨殿下,既然你能夠撿回一命,就不知道咱們之間曾經有過的協議還在不在?」玄逢之刻意壓低的聲音在他身後如鬼魅般響起。
他緩緩回頭,「當然。」
早在百定驛站客棧里,他們便達成協議。
當時的協議內容是——百定大軍助玄逢之取得皇位,再趁亂除去玄夜爻,只可惜後來因為鬼川鎮爆發瘟疫,一連串的事讓協議不得不喊停。其實,在更早之前,他就有意要取玄夜爻的性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要拿下玄夜爻,就要先控制住晏搖扁!」青臨陰沉的眸中頓時掀起顯而易見的怒火。
如今他既然還能站在這里,決定也依舊沒有改變,只因他只剩下這條路可走。
除去玄夜爻,奪回晏搖扁!
翌日,青臨上門拜訪胤征王爺府。
白蘿方巧在王爺府中,便充當通報小兵來到主屋寢房前,卻沒有勇氣敲門,只能在寢房外的渡廊問來回徘徊,直到房內傳來不耐聲響。
「白蘿,滾遠點!」
「王爺,屬不也想要滾遠一點,可是有客來訪。」哎呀,走到他腳都酸了,總算有點回應。
「叫他滾。」
「屬不也是這麼想的,可是青臨殿下說,有件東西一定要交給晏姑娘。」他干脆蹲到門邊回話,托著腮等著回應。
然後,他听見了細微聲響,不想瞎猜那是什麼聲音,只是靜靜地等待有人前來開門。
可這一等,又是好半晌,還好他夠聰明,早就坐著歇腳了。
「人在哪?」開門的是玄夜爻,冷凜著俊容。
「在主廳里,王爺。」他連忙起身,有些疑惑開門的為何不是晏搖扁。
待玄夜爻大步離去,他準備跟著要離開時,卻听見里頭傳來她的聲音。
「白蘿?」
「屬下在。」
「你進來。」
瞪著已掩上的門,白蘿干笑。「這……不妥吧?」
「你快點進來為我松綁!」
「嗅?王爺這麼好……雅興呀?」居然把人綁了起來?白蘿琉璃般的眼轉來轉去,愈想愈害「你在胡扯什麼!王爺不讓我去見青臨殿下,把我給綁起來了!」晏搖扁氣呼呼地低罵。
「喔……」他這才明白。嘖,干麼說得那麼引人遐思?「既然王爺說不能見,就別見了吧。」
「白蘿!」晏搖扁嬌吼,在房內死命掙扎。
而主廳里——
「搖扁未醒,不便見客。」玄夜爻一踏進門,便毫不客氣地說。
「無妨,我等她。」
玄夜爻坐上主位,佣懶地橫睨著他。「在西引,女眷是不得有人造訪的,太子還是請回吧。」
「看來西引女于的地位依舊卑下,真不知道搖扁怎麼能適應這樣的生活。」青臨狀似無奈的搖頭。
「她跟著本王,遲早要適應。」
「搖扁是我的義妹,我這個義兄連要采訪她都不成?」
「本王會傳口訊給她。」這一步,他絕對不退。
青臨看著他半晌,淡笑。「我到今天才知道,胤征王是個獨佔欲如此強烈的男子。」
「那是因為本王在意她。」
聞言,青臨若有所思,神色有些恍惚。
「怎麼,你是來跟本王敘舊的?」微眯起眼,玄夜爻忍遏著體內翻涌的殺氣。「別以為你一聲義兄,本王就會忘記你曾對搖扁不軌,別以為搖扁不在意,本王就能夠原諒你!」
青臨一怔,極力掩飾憤懣,笑得淡然。「我確實錯了,正因為知道自己錯了,今天才會特地送上百定皇室公主出嫁所用的發飾,希望搖扁在出閣時可戴上。」說著,翻開擱在桌面的一只木匣,里頭擺放著綻放璀燦光澤的金玉,形似如意精雕祥獸團花,兩頭結了一尺長的玉穗。
玄夜爻隨便看了一眼。「本王會轉交給搖扁,既然西引宮宴已經結束,太子還是及早離開西引吧。」
他垂眼忖了半晌,才點點頭,「那我先告辭了。」
「不送。」
青臨踏出主廳時,方巧白蘿到來,與他點頭錯身,才踏進廳內,便听見玄夜爻道︰「白蘿,把桌上那匣子拿去丟了。」
「呃……」他還沒回答,後頭便竄出一道怒氣沖沖的女音。
「那不是青臨殿下要送給我的嗎?」
玄夜爻抬眼,濃眉攏起。「白蘿,你好大的膽子。」
「王爺,不關屬下的事,屬下只是剛好踏進房內,不小心踢翻了椅子,撲倒在地,剛好被晏姑娘抽出我身上的佩劍,割斷床幔。」他立刻呼天喊地的叫冤。
「真巧。」他冷哼,眸露狠光。
見狀,白蘿二話不說地逃之天天,把爛攤子交給晏搖扁自行處理。
打從踏進主廳內,她就不斷地瞪著眼前人。
「你在氣什麼?」
她氣呼呼地上別桌前,看著桌上的木匣,撫過那金玉發飾.「我是氣王爺為何要丟殿下送給我的禮物!」
白蘿很「巧合」地幫助她月兌困,而後,他倆便躲在主廳外听兩人對話,這樣一來便可以不惹他生氣,因為她並沒有親自面對殿下。
玄夜爻將臉輕貼在她柔軟的發上,無奈妥協。「你要留著就留著吧,可別用上就成,安心準備婚禮,等著當本王的王妃就好。」
「嗯。」她這才滿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