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謂。」奉絕世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他真的不在意自己未來的娘子長得是圓是扁,就算她滿臉麻子,他也無所謂。
他唯一在意的是,宇文家的那枝筆。
宇文家世代為史官,皇朝最為人所推崇和相信的史籍,都是出自于宇文家之手。
他不願那個已經為皇朝鞠躬盡瘁的爹親在死後還落得一身臭名,所以他願意迎娶宇文家的姑娘,任何一個都可以。
只要成了親,他會用盡一切方法,就算是最卑劣的手段也不打緊,他就是要宇文家將他爹自亂臣賊子中除名。
「大哥,你可得想清楚啊!」奉翻雲好言相勸。
听說宇文家這一代只出一女,那女的飽讀詩書,長相卻貌似無鹽。
他可不想眼睜睜瞧著大哥葬送自己的一生。
「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望著大弟那擔憂的神情,奉絕世只是勾起一抹淺笑。
「大哥,你可別像爹那樣愚忠,只一味的替皇上著想。」
家里出了一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人已經夠了,他們家不需要再出第二個忠臣。
聞言,奉絕世伸手拍了拍大弟的肩頭,也朝著隨後趕來的奉覆雨勾起一抹溫柔的笑容。
饒是打小看到大,可是每每瞧見,奉翻雲和奉覆雨兩兄弟還是會因為大哥那笑容而一時犯傻。
「我何必要為皇上設想呢?這輩子,是他欠我們奉家,不是嗎?」
那句話撞進兩兄弟的心坎里,造成強烈的激蕩。
他們一直以為,大哥願意長時間待在宮里照顧皇上,甚至被人說成勾引皇上的狐媚男寵,是因為他同爹爹一樣愚忠。
直到現在他們才知道,事情跟他們想的完全不一樣。
「大哥……」奉翻雲張口,還想追問他的想法,奉絕世已經先一步說出他的決定。
「今夜,我會進宮覲見皇上,然後盡速將你們大嫂給娶回家。」
婚事,已成定局。
瞧著大哥那燦亮眸子里的堅定,明知自己說再多也無用,可為了自己兄長的幸福,奉翻雲還是忍不住地開口。
「大哥,別娶,她的命運我看不透。」
他是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卜者,能看命,亦能知運。
偏偏皇上替大哥指的那個姑娘,他卻完全無法看透她的命,這點讓他更加憂心。
「看不透嗎?」奉絕世那紅若桃李的唇兒勾笑,讓人完全模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看不透,不是很好嗎?
凡事都看透了,這世間還有啥好玩事呢?
他勸大弟,「你別想太多,對于這樁婚事,我並無任何期待。」
只要能達成他的目的,其它的……他一點都不在意。
皇宮內院,守衛森嚴。
奉絕世才往前邁了一步,霍地兩把閃著寒光的刀已經交錯在他面前,「匡當」一聲地阻擋他的去路。
望著眼前刺眼的刀光,奉絕世依舊不甚習慣的皺起眉頭。
他靜靜亮出腰間的令牌,再次察覺那些禁衛軍望著他的目光轉為濃濃的曖昧,心中驀地竄起一股作嘔感。
他勉強抑下,抬頭挺胸自那帶著曖昧與臆測的視線中走進宮中。
他的腳步不急不躁,可是人才步至御書房門口,饒公公已經忙不迭地迎了上來。
「奉御醫,您終于來了,您可知道……」好像見著了救星一般,饒公公那一顆原本高高吊著的心終于稍稍放下。
皇上不知為啥突然大怒,嚇得他們這些伺候的下人全都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才好,只好急急派人出宮找來奉御醫,這世間恐怕也只有奉御醫能夠澆熄皇上心頭那把無明火。
奉絕世一向少言,所以面對饒公公劈哩啦的長篇大論,他只是微微頷首,然後在他的領路下,步入御書房。
就像是變戲法似的,原本還在盛怒中的龍威麟一見著奉絕世,立刻緩下臉色,甚至紆尊降貴地從雕著飛龍的龍椅上走了下來。
那種熱切的模樣,自然又讓隨侍在側的太監宮女們眸中多出許多的揣測。
見狀,奉絕世雖然處變不驚,但眸中卻閃過一抹不悅,他勉強抑下心頭的不滿,中規中矩的行禮,眼看雙膝就要跪地——
「微臣叩見皇上,皇上萬歲……」可他的話都還沒說完,龍威麟已然伸出雙手扶起他。
「免了、免了!」他恣意地擺了擺手。「就憑咱們的情份,還需要行這種大禮嗎?」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揮退了隨侍的下人們。
那親昵的姿態剛好落入一干魚貫步出的隨從眼中。
奉絕世隱忍著,直到饒公公闔上御書房大門,這才不悅地拂去了龍威麟還放在他手臂上的手。
「皇上。」雖然聲音四平八穩,可額際微微躍動的青筋卻已經充份說明了他的憤怒。
「嘖嘖嘖,沒事發那麼大的火,告訴朕,是誰惹你了?」對于奉絕世大不韙的舉動,龍威麟既不惱也不怒,只是一臉笑意的說道,一副要為他出氣的姿態。
「皇上,人都走光了,你可以不用再演了。」
水媚的眸子一掃,似是美人發嗔,可其中閃耀著的怒火卻是讓人無法忽略。
「怎麼了,你的火氣倒比朕來得大?」
怎麼會不知道他在氣什麼,可是龍威麟一丁點也不在乎,繼續裝模作樣逗弄他,直到——
「砰!」地一聲,奉絕世的手落在一只小幾上,小幾應聲而裂,龍威麟這才收手。
嘖嘖,這家伙的忍耐度真是愈來愈差了,只不過兩句話而已,他就活像是頭頂冒煙似的怒氣騰騰。
「皇上,有事快說!」雙眸不帶感情的望著眼前那已支離破碎的小幾,奉絕世的語氣明顯帶著濃濃的隱忍。
「看來你今兒個脾性也不小。」知道見好就收,龍威麟停止了他的逗弄,語氣舉止不再曖昧。「我只是在宮里悶得慌。」兩手一攤,他說出自己想要見他的原因。
「你……」是可忍,孰不可忍。
奉絕世腳跟兒一旋,就要走人。
就知道皇上沒個正經樣,他就不懂,為啥他爹會寧願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
聖君?龍威麟只怕連邊兒都沾不上。
「站住!」好任性的男人,朝中的文武百官雖然明知道他其實有名無權,可至少見了他還會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就只有他,連做樣子都嫌懶。
所以這群臣子里就屬他最好玩,那他無聊時,不玩他要玩誰?
「皇上還有事嗎?」站住是站住了,奉絕世卻連頭也不回,抿著薄唇緩緩開闔問道。
「听說宇文家的小姐近日會上京,你就擇日迎娶她進門吧!」龍威麟神色一整下令。
「……」
要不是他的背脊微微一僵,龍威麟真要以為自己是在跟空氣說話呢!既然他有听到,他便繼續說︰「你也到了該成家立業的時候了,如果你能順順利利的成了家,那麼朕對奉太傅也算有了交代。」
「皇上何必說的這麼好听?」對于龍威麟的有感而發,奉絕世嗤之以鼻,甚至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虛假。「皇上是想收網了吧!」
為了想收網,所以才急著要他成親,也好名正言順地拿回當初賜給他們三兄弟的訂親信物。
那信物中藏著的可是羅多親王一直想要找回的物證。
皇上只要將三塊玉佩合而為一,便能用罪證將羅多親王和他的同黨們一網打盡。
他早已從爹口中知道實情,心中也很清楚當時的皇上之所以這麼做,是在為自己留後路。
那時羅多親王絕對不會察覺小小年紀的龍威麟竟有如此心思,對于他賜玉佩給他們的舉動,只會當成是在緬懷太傅,而對于被他欽點的三個無論在朝堂或是在民間皆有著極大影響力的家族,也不致生疑。
但其實龍威麟除了想要保住他們三兄弟的性命外,更想借著三大家族牽制想要輕舉妄動的羅多親王。
眼前的皇上,在那看似放蕩不羈的外表下,擁有最深沉的心思。
「果然是知朕者,奉絕世也。」
即使被戳破心思,龍威麟依然面色不改,甚至還喜孜孜地開口贊揚。
完全不理會贊賞的言語,奉絕世徑自說︰「臣可以為了皇上迎娶宇文千金為妻,也可以為皇上取回那塊玉,但希望皇上能答應臣下,一旦完成這些事後,讓臣辭官。」
等完成所有的事,他就再也沒有待在這里的必要了。
這幾年,他受夠了旁人對他的異樣眼光,奉家為皇上已經付出得夠多了,他認為自己的要求一丁點也不過份。
「這……」他的要求讓龍威麟遲疑了。眼前的男人看似陰柔,但他很清楚他是一個治國良材,如果不想累死自己的話,他絕對不能答應這樣的請求。可是……
「愛卿,關于你的這個要求,朕會好好考慮,你還是快快擇日將宇文小姐給迎回奉家吧!」
好含糊的說法,奉絕世對于龍威麟閃躲的原因亦心知肚明。
顯然皇上不想放人。
與他周旋了那麼多年,他不會看不出皇上的盤算,但他默不作聲,相信自己總有法子可以擺月兌這一切。
怕是要委屈宇文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