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如雲、方紅珠與錢進、錢安將一對新人送到錢來寶的閨房後,也沒多留,替她帶上房門便出去了。
方紅珠離開前,曖昧的笑著,細聲在自家表姊耳邊說了幾句話。
「表姊,那些秘戲圖妳應當都看過了吧,我娘說這女人在床榻上要像個蕩婦,才能拴住丈夫的心。」
錢來寶听得臊紅了臉。
待所有人都出去後,房里只剩下她和男子坐在床榻上,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就這麼被娘逼著和他拜了堂,她此時心里也很茫然不安,垂著臉,絞著手好一會兒,才看向坐在身邊的他。
這一抬頭,她發現這人眼里滿是憤怒之色,那怒火猛烈得似要噴薄而出,讓她嚇得往旁挪了挪,她抿了抿唇瓣,出聲問︰「我娘勉強你跟我拜堂成親,你是不是很生氣?」
這還用說嗎?尤不休惱火得都想殺人了,但此時他身上的穴道未解,口不能言,只能用著一雙憎怒的眼神來指責他們野蠻的行徑。
被他盛怒的眼神一瞪,錢來寶不禁也覺得有些委屈,忍不住向他訴起苦來。
「其實我也不想嫁給你,我連你姓啥名誰都不知道,可我娘以為你是我拋繡球包子招到的夫君,非要我與你拜堂不可,她決定的事素來沒人能反對,就連我爹和幾個兄長也拿她沒辦法。」
見他沒答腔,她叨叨絮絮的接著再說︰「我知道我娘這麼做全都是為了我,我這些年來議了八次親,都嫁不出去,把她給急壞了,所以才會一時不管不顧的把你強行擄來,同我拜堂。」
說完,沒听見他回答,錢來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這才發現他被母親制住了穴道還沒解開,她的點穴手法是母親親手所教,抬手便解了他的穴。
身子終于能動了,尤不休憤怒的站起身,抬手指著她,咬牙切齒的罵道︰「妳娘這般行徑簡直與強盜土匪無異,這樁婚事我絕不會承認!」
听他這麼說,錢來寶並不意外,被人點了穴,強押著拜堂成親,會生氣是人之常情,若不生氣那才叫異常,就連她也是在母親的yin威下不得不與他拜堂。
錢來寶看了他幾眼,覺得這人就連發起怒來那模樣也挺好看的,想了想便說︰「你放心,你要真不想娶我,等夜里他們都睡下,我再偷偷放你走。」
「我等不了這麼久,我現在就要離開。」尤不休甩袖要走。
錢來寶連忙出聲阻止他,「你等等,你若現下出去,被我娘發現,她定會再把你給抓回來。」末了,她再補上一句,「我娘武功很高,你打不過她的。」這人腳步虛浮,走路還一跛一跛,一看就知道不曾習過武。
尤不休回想起當時被她娘給揪住,他掙月兌不開她的手,一路被拽著來到這里的事,臉色難看的磨著後牙槽,拖著先前受傷的腿再走回來,質問錢來寶,「妳當真會放我走?」
錢來寶神色認真的頷首,「咱們錢家的人,素來一諾千金,我既答應要放你走,就一定會放你走。」
這會兒不過才剛日落,要等他們睡下還要等上好半晌,尤不休只得按捺著性子在一張桌前坐下。
他自幼遭遇各種大大小小倒霉之事,已打磨出一顆處變不驚的心,他將這事前前後後想了一遍,滅去了心頭火,重新冷靜了下來。
他看向錢來寶說道︰「不是在下不願娶姑娘,而是在下雖尚未成親,但家鄉已有一位訂過親的姑娘,等我這趟回去,就要迎娶她過門。」擔心她不是真心想放他走,他刻意編造出自己已訂親之事,想讓她對他死心。
「原來你已經訂過親啦,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娘呢,我娘若是知道這事,定不會強押著你與我拜堂。」錢來寶蹙眉道。
尤不休露出抹苦笑,「先前妳娘問我時,我只道尚未成親,還來不及說這事,她便封了我的穴道,讓我口不能言。」
「那我這就去告訴我娘。」錢來寶心忖等娘知道這人已有未婚妻,應當就不會再強留下他了。娘性子雖然潑辣霸道,卻也不會做出拆散別人姻緣之事。
思及她那位蠻橫霸道的母親,尤不休心頭閃過一念,有意想藉此懲罰她一頓,叫住了她,「等等。」
錢來寶停下腳步,「怎麼了,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擔心妳娘即便知道這事,也不會放我離開,畢竟我同妳已拜過堂了,我看得出她很疼愛妳,且先前听妳說妳議親八次都嫁不成,這回她怕不會輕易讓我走。」
「我娘她不是不講理之人。」
他駁斥道︰「不顧我的意願,封了我的穴道,強逼我與妳拜堂,她這算是講理之人嗎?」
「這……」她被他的話給駁得一時啞口無言,「那你想怎麼辦?」
尤不休低垂雙眼,須臾後沉吟道︰「還是等他們都睡著了,妳再放我走吧。」
「好吧。」她走回床榻旁坐下。等家人都睡下還要一段時間,兩人枯坐著,屋里一時靜默無聲,她想了想,看向坐在桌前的他問道︰「我叫錢來寶,你叫什麼名字?」
他沒告訴她真名,只道︰「在下名叫尤四。」
深夜時分,錢來寶悄悄領著尤不休避開幾個巡夜的弟子,來到東廂一處偏僻的高牆前。
她指著那有兩人高的牆頭說︰「咱們翻牆從這里出去。」
尤不休抬頭一看,臉色有些難看,縱使他腳上沒傷,這牆也爬不上去。
「沒其他路可走嗎?」
「後門和大門都有人守著,不好出去,只有這里比較偏僻,巡夜的人不會過來,咱們從這里離開,不會驚動其他人。」
尤不休低頭瞅了眼自個兒受傷的左腳,正思忖著要怎麼爬上牆頭時,忽見她拽過他的胳臂,一手撐在他腋下,撐著他往上一跳,旋即便躍上了高牆。下一瞬,在他還來不及驚訝時,她便帶著他躍下高牆,來到外頭。
尤不休忍住心頭的詫異,向她道了聲謝,「多謝姑娘。」
尤府也有不少武功高強的護院,但都是男子,他沒想到她竟也有一身好身手。
黑夜里,秋月高懸在夜空,灑落一地清輝,她朝他點點頭,說道︰「你可以走了。」
「我……」尤不休似是想說什麼,突然彎腰撫著左腳,臉上露出一抹痛楚之色。
「你怎麼了?」她不解的問。
他緊蹙眉頭,面露憂容,「我腳上的傷又犯了,怕是走不了多遠。」錢家無故將他擄來,讓他平白遭了這場罪,他可不會這麼輕易饒了將他抓來的錢夫人,不給她一點教訓,他這口惡氣消不了。
「那該怎麼辦?」見他似是很痛,錢來寶扶著他說道︰「要不我送你到渡頭去吧。」
見魚兒上勾,他滿意的朝她頷首,「那就有勞姑娘了。」
錢來寶扶著他往渡頭的方向走去,一邊好奇的問他,「原來你這腳不是天生殘疾,而是受傷呀。」
「我先前不慎落河,在河里傷了腳。」他這話倒也沒騙她,應是那時為了把嚇壞的孫翔從馬車里拖出來時傷到了。
得知他的腳只是受傷,錢來寶好意道︰「要不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回去給你拿些傷藥過來。」
怕她這一回去,萬一被發現可就麻煩了,尤不休搖頭道︰「不用了,我先前也買了些藥,還帶在身上。」
「你不是疼得厲害,不如先上藥再走。」說著,她扶他在路旁一個石墩上坐下。
尤不休拿出先前買的膏藥,月兌下鞋襪上藥。
錢來寶靜靜等在一旁,上完藥,尤不休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瞧見沐浴在月華下的她那張秀美的臉龐,彷佛瓖著一層銀光,煞是好看,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雖然相處不久,但他已約莫模清她的性子,她性子木訥單純,沒什麼花花心腸,不像她那潑辣霸道的娘,是個好騙的蠢丫頭。
若非她娘用那樣霸道的手段強迫他娶她在先,他也不會打算利用她讓她那潑辣的娘急上一急。
母債女償天經地義,況且這事源頭還是因她而起,他與孫翔他們失散了,現邊沒服侍的人,正好可以暫時留她在身邊使喚,等找到孫翔他們,再打發她走。
錢來寶絲毫不知他心中所想,扶著他緩緩走向渡頭。
翌日,鳳林武館如平常一般,雞鳴時分,錢永時與大兒子、二兒子開始指點弟子們一天的晨練。
廚房也升起柴火燒水做飯,裊裊的炊煙直入天際,在初露的曙光中漸漸消散。
彷佛沒有人察覺到錢來寶與尤不休已不在房里,一切平靜如常,而錢家眾人似乎都忘了錢來寶與尤不休,用早膳時也沒人去叫他們。
直到晌午時分,孟海菁收到一封飛鴿傳書,看完後,她抬手拍了下幾案,啐罵了聲。
「這混蛋不只騙走了咱們來寶,竟然還讓咱們閨女充當馬夫,替他駕車!」
錢永時溫言哄了自家夫人一句,「說不得他是不會駕馬,才讓來寶駕車,老三信里還寫了些什麼?」
「說他們要往臨川去。」
哼,那小子還以為他昨晚拐走她寶貝閨女的事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昨日老三媳婦便認出了他的身分。
老三媳婦有個親戚住在繁城,幾年前那親戚娶孫媳婦,她與她爹娘一塊前去賀喜,那天尤不休也去了,她在筵席上見過尤不休一面。
繁城首富尤家,不僅位列三大皇商之一,還是大名鼎鼎的積善之家。三十年前北方三國侵擾大運王朝,朝廷糧餉告急,不得不向商人借糧,尤家二話不說捐出了一半的家產給朝廷買糧;十五年前,東南大旱,顆粒無收,尤家也一口氣拿出一百萬兩購買糧食和藥品,運往東南賑濟百姓。
其他諸如造橋鋪路、施粥贈藥之類的事,尤家更是沒少做,尤家仁善之名傳遍整個大運王朝。
也不知為何,這尤家行善無數,但尤夫人生下四個孩子,前三個都不幸在出生不久便夭折,這尤不休是尤氏夫妻第四子,也是尤家唯一的兒子。
據說尤不休自幼聰穎過人,十四歲就跟在其父身邊,承襲了其父經商的本領,甚至還青出于藍更勝于藍,他二十歲接掌家業,尤家的產業在他手上擴充了一倍不止。
不過世無完人,據說尤不休做生意的手腕雖高明,卻自幼霉星高照,大小霉事不斷,他喝水時杯子會無故炸裂、登樓時木梯坍塌、坐椅時椅腳斷裂、走在路上遇上發狂的馬,其他的霉事更沒少遇。
正是知道了他的底細,所以孟海菁在三兒子的勸說下,才默不作聲的讓他拐走了女兒。
「這尤家家風不錯,這回咱們強迫他娶小妹為妻,他定是心有不甘,才想帶走小妹,有意讓咱們急上一急,不如讓他與小妹相處幾天,說不得兩人能因此生出情愫,情投意合。」當時錢鎮這般勸解母親。
「既然有老三跟著他們,妳也不用太擔心。」錢永時覺得四個孩子里,就老三最像他,思慮縝密,有勇有謀,這孩子做事他一向放心。
「哼,既然知道了那混蛋的底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要是敢欺負咱們來寶,我就殺到他們尤家去討個公道。」孟海菁撂完狠話,接著神色一變,滿臉得意之色看向丈夫,「想不到咱們寶貝閨女倒有幾分本事,那包子隨便一砸,竟給她砸到了個金龜婿。」她倒也不貪圖尤家的財富,但做父母的,哪個不希望子女能有一樁好姻緣。
錢永時寵溺的笑了笑。他曾問了當日與女兒同在客棧的大孫女如雲,得知那日在客棧里,女兒那包子壓根只是隨手扔出去,並沒有打算砸誰。
可自家夫人在听了孫子的話後,誤信了女兒拿包子來招夫的事,也沒再問清楚,就去將人給擄回來,逼著人與女兒拜堂。
這事是他們有錯在先,不過錯都錯了,老三說的沒錯,不如就讓他們小兩口相處幾天,看能不能有個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