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童家家躺在單人床上,用棉被把自己的臉蒙起來,痛罵著自己,她是眼瞎了嗎?怎麼會沒注意到今年的二二八是四天連假呢?
現在怎麼辦?假日去餐廳應征工讀老板會理她嗎?童家家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直想用棉被把自己悶死。
不知過了多久,听見手機鈴聲,她伸出一只手,模來放在床頭的手機接听,「喂?」
「家家、家家……」
听見舅媽王秋菊恰似哭喊的聲音,童家家心一驚,連忙掀開棉被坐起來,「怎麼了,舅媽,妳在哭嗎?」
「家家,怎麼辦,妳表哥他、他……」
「表哥他怎麼了?」
「他跑路了。」
「跑路?」童家家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她知道表哥不學無術,又不甘心接手舅舅的果園,但也不至于弄到要跑路啊,「表哥為什麼要跑路?」
「他欠組頭好多錢還不了,就跑路了。」
「什麼?」童家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舅媽,妳和表哥已經玩六合彩玩掉一片果園,還不怕嗎?」
六合彩是地下博奕,曾經十分盛行,雖然近幾年比較退燒,但還是有很多人暗中在玩。
「我沒有,我也不曉得妳表哥還在玩,是組頭剛剛找上門來,我和妳舅舅才知道的。」
覆水難收,童家家只能趕緊幫忙想辦法解燃眉之急,「欠多少?」
「三、三、三……」
「三十萬?」久久未聞回應,童家家差點兒一口氣沒喘過來,「三百萬?!」
「嗯。」
童家家聞言直想尖叫,「表哥瘋了嗎?」把舅舅剩下的果園統統賣掉,也不見得賣的到三百萬。
「家家,現在就只有妳可以救妳表哥了,妳今天晚上趕快夢一組明牌……」
「舅媽!」童家家喝停她的話,好後悔自己的少不經事,才會害舅媽和表哥陷入賭海里不可自拔。
「不然怎麼辦?我們到哪里借三百萬還給組頭?組頭說我們再不還錢,就要斷了妳表哥的手筋和腳筋。」
怪她對吧?她都逃到這麼遠了,舅媽還是要怪她?童家家覺得自己好無辜,不想承擔這個莫須有的罪名,卻又不能見死不救,「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籌三百萬給妳。」
「什麼時候?組頭說只給我們三天的時間。」
「好,錢我最晚後天匯給妳。」
債務有著落了,王秋菊這才升起愧意,「家家,對不起……」
光一直說對不起有什麼用?表哥就是仗著有家人會替他還債,才會執迷不悟。想到這,童家家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是啊,她早該覺悟了,她沒有能力、也不想再為表哥擦屁|股,所以就斷了吧,徹徹底底和那個家斷了吧,或許這才是她報答舅舅一家養育之恩最正確的方法。
童家家又慎重考慮了會,才淡然的開口,「舅媽,謝謝妳和舅舅的養育之恩,這三百萬,是我能給你們最後的報答,三天後,我會換掉手機號碼。」說完,她結束通話,再關掉手機。
童家家放下手機,四顧茫茫,她話說得大聲,但她身邊一個朋友也沒有,連三百塊都借不到了,去哪里籌這三百萬?她自嘲著,無盡的悔恨也在此時再一次蠶食著她的心,讓不輕易掉淚的她忍不住掩面痛哭。
她錯了,是她太愚蠢,才會害敦厚老實的舅舅被六合彩害到連祖產都快守不住。
她自小多夢,但大多醒來後就忘了,突然有一天,她意識到她的夢可以預知未來,就在這時,她的舅媽迷上玩六合彩。
她天真的以為,如果她夢到會中獎的號碼,舅媽就發財了。然後,她真的夢到號碼了,舅媽也真的中獎了,這樣的情形一次、兩次、三次之後,她成了舅媽口中的活財神。
然而,夢境不是她所能控制,也不是她想夢就能夢得到,漸漸地,她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日日夜夜壓迫著她,她愈來愈害怕面對每天的早晨,因為她又沒有夢到舅媽想要的那個夢。
被逼到最後,她不得已開始瞎猜,想著杠龜也好,那表示她的夢不準了,這樣舅媽就會放過她,也不會再玩六合彩了。但她太低估人的賭性,尤其是曾中過大獎的人的賭性。
輸掉了所有贏來的錢、再輸掉所有積蓄,而那一片被舅媽和表哥賭輸掉的果園,是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不能待在舅舅家了,再繼續待在舅舅家,舅媽和表哥就不會死心,更可能會為了想贏回輸掉的錢而賭得更大,所以她收拾簡單的行李,告別疼愛她的舅舅來到她夢想中的台北……
想到這兒,童家家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命令自己要堅強起來,天無絕人之路,不管是好活還是賴活,只要還活著,她的未來還是充滿希望。
賺錢最快的方式就是下海,但她急需三百萬,老板會先借她嗎?低頭看著自己一點也不火辣的身材,童家家悵然地笑了,雖然她仍保有處子之身,可她又不是十七、八歲的漂亮妹妹,就算老板肯幫她找恩客,她又能有多少行情?
三天,她只有三天,她又不認識什麼有錢的大老板、大總裁……思及此,童家家的腦海里跳出一個人,對了,易楚珩!易楚珩就是一個有錢的大總裁。
童家家連忙取來自己的包包翻找著,她記得沒丟掉,在哪里?易楚珩的名片……找到了!她如獲至寶的將名片緊緊壓在自己胸口,這是她唯一的出路,她用她的初夜向他先預支三百萬,他應該會答應吧?
童家家顫抖的拿起手機開機,再顫抖的撥出號碼,隨著接通的鈴聲響起,她的心髒也如鼓一般急遽跳動。
接電話接電話,拜托,接電話。童家家不停的默念著,終于,鈴聲停止,接著傳來一串低沉的嗓音—
「我是易楚珩。」易楚珩分心說道,他現正在書房里加班。
對方久久未響應,他再道︰「不說話,我要掛電話了。」
「等一下、請等一下。」童家家連忙出聲,深怕易楚珩真掛了她的電話,那她可能就沒有勇氣再打了,「易先生您好,我是童家家,您還記得我嗎?」
童家家?她怎麼會打電話給他?易楚珩一時沒注意到童家家不同于上次的稱呼與態度,他神色一變,快快放下手上的工作,專心與她對話,「記得。」
太好了,他還記得她。童家家按捺下狂喜再道︰「請問,您還需要我和您假結婚嗎?」
她真是為了這件事打電話給他。易楚珩大喜之余,也有點困惑,「為什麼改變心意?」
「我……」
「算了。」易楚珩截下她的話,「我們見面談,妳在哪里,我過去接妳。」如果說,他上一次向她提起這個交易是無意的,那這一次他就是有心的了。
「我在……」童家家和易楚珩約在一個離她家最近的捷運站口見面。
「好,我馬上出發。」
易楚珩收線後,隨即再撥出電話,「益安,成了,你趕快幫我擬假結婚的契約,愈完備愈好,明……後天晚上好了,帶你老婆和印章到我家里來,就這樣,掛……」
「等一下!」郭益安大聲喊停,早被好友的話嚇到心驚肉跳,「楚珩,你現在是走投無路,想死馬當活馬醫嗎?」
「對。」
還對咧,郭益安坐不住的站起來踱步,「楚珩,你醒醒,那老人說的話怎麼能信?」
「不然怎麼辦?再不想個辦法阻止我的衰運,不用別人轟我下台,我自己就先摔死了。」他已經算不清楚這幾天他又做了多少次錯誤的決斷,再這樣下去,他不自動引咎辭職,怎堵得了悠悠眾口?
「楚珩,你冷靜一點,我們再想別的……」
「我很冷靜,我決定這麼做,掛電話了。」語畢,易楚珩快步走出書房,抓起大衣和鑰匙,用跑的出門。
易楚珩和郭益安通話的同時,童家家還不相信自己成功了。
這是真的吧?她用力咬了下自己的小手臂,會痛,是真的……耶!她開心到整個人跳起來,可下一秒,她意識到一個事實,瞬間,她的心涼透了。
她真的要為了幫表哥還債把自己賣掉嗎?童家家怔忡的自問著,這時,心底的一個聲音告訴她—不值得,妳並不欠表哥什麼,所以,回絕易楚珩吧。
對,回絕易楚珩,那樣她就……不,不可以,舅舅就表哥這麼一個兒子,回絕易楚珩,那舅舅怎麼辦?
她不可以臨陣抽腿,她已經答應舅媽了,不能說話不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