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馬車終于來到京郊那處宅子,安玲瓏笑咪咪地下了馬車,走向已經收到通報、等在院門處的娘親和兄姊,幾人偕手一同往屋里走去。
郭燕命令其他侍衛把馬兒帶去馬房喂水吃草,便跟著安玲瓏一塊進屋。照往例,她守在花廳,安家人則進到內屋里說體己話。
家人一塊用過午膳,又聊了一會兒,安玲瓏便告別家人,上馬車離開。
這一路上,她都開心地跟郭燕聊著家人的事,郭燕偶爾也回應她幾句。
回到統領府後,離晚膳還有些時辰,安玲瓏打了個哈欠,說要小睡一會兒,便進屋去休息了。
郭燕幫她把床幔放下,便轉身出了內室,也去花廳休憩一會兒。
待她一走,安玲瓏立即睜開眼,坐起身,拿出放在枕邊的簪子,模著蝴蝶簪頭。
「何關。」她低喚。
簪子似是感應到她的叫喚,閃過一抹詭亮,接著一抹黑霧飄出,化作一只色彩艷麗的蝴蝶。
蝴蝶輕拍翅膀,同身似有星點流光,它變得更美更大也更加妖嬈了,它停駐在她的膝上,翅膀上的繽紛紋路就像一雙美麗的眼楮,正直直盯著她。
「小玲瓏長大了不少哪,瞧瞧、越來越有女人味了。」
何關分明知道她已經破處,卻還用這來打趣她,若是平常,安玲瓏會跟他斗嘴,但她現在沒這個心情。
「他可是要娶妻了?」她開門見山地問。
「你找我,就是為了問這件事?」
「他要娶袁湘琴?」
「娶或不娶,又如何?」
「不如何,但我想知道。」
「嘻,小玲瓏可是吃醋了?」
「回答我。」
「你何不自己去問軒轅祁?」
「我若要問他,又何必問你?你到底說不說?」
「這個本公子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你的消息這麼靈通,怎麼會不知道?」安玲瓏頓了下,接著恍悟,不禁苦笑,這笑添了抹酸澀。「所以這是真的了,他要娶妻了……」
「小玲瓏,你愛上他了嗎?」
安玲瓏一怔,接著擰眉,否認道︰「當然沒有。」
「是真的沒有?還是不想承認?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你的心,你不如問問自己的心。」
安玲瓏突然感到一陣煩躁,反駁道︰「我問這事是怕失了寵,家人日子過得好不好,靠的是我在府中的榮寵,倘若軒轅祁有了心上人,會對我不利,我爹還在坐牢呢。」
是的,這就是她煩躁的原因,不是因為吃醋,她一開始就是抱著這種心態接近軒轅祁的,何況後院又不只有她一個女人,她都沒吃其他姬妾的醋,又怎麼會吃袁湘琴的醋?
「你不說就算了,我自己再想辦法。」她負氣的把被子一拉,把頭蓋住,不理會臭蟲子了。
她窩在被子里不理人,因此沒瞧見那只大蝴蝶正翩翩飛舞,周身的黑霧化成密密麻麻的流光,越聚越多,最後化成一名男子的身形。
正確的說,是半身男子的身形。
有了一張完整的臉龐、飄逸的墨發、上半身和兩只手的何關,那妖異俊美的姿容勝過世間任何一位男女,美得似妖似魔,足以魅惑朝堂,顛覆國家。
在小玲瓏與軒轅祁其度良宵之後,他的法力又增增了,足以讓他現出原形,雖然只有半個身子,但是他很高興。
他來到銅鏡前面,欣賞自己的面貌,還拔了拔長發,只有一雙眼楮太不方便了,當蝴蝶雖然自由,但還是當人好啊。
何關轉頭,瞧瞧床上的人兒,好看的唇角上翹,這回眸一笑,恁地動人,只可惜唯一能看到的小玲瓏,正負氣地躲在被子里不肯出來。
當然,他也是故意暫時不讓小玲瓏看到。這丫頭很聰明,能猜到他的變化跟她有關,為免橫生枝節,壞了他的計劃,他便以蝴蝶之姿出現在她眼前。
現在他要以人的形貌去外頭晃晃,呈然沒有腳,但他可以用飄的。
窩在床上的安玲瓏不知道何關跑出去逍遙了,她心中煩躁,怎麼樣都睡不著,索性翻身坐起,去書櫃上室了本書來看。
看了幾個字後,她就看不下去,把書丟到一邊,揉揉自己的太陽穴。
她以為軒轅祁這幾日沒到她屋里來是因為他在忙,現在仔細回想,以往他都會親自陪她出門去看望獄中的爹,或是送她去京郊娘親那兒。
這幾日都是由郭燕陪她出門,入夜後,也不見他來她的屋里。
她腦子無法不去思考這代表了什麼?說明他可能有了喜歡的女子,那袁湘琴的事不是空穴來風。
刑部侍郎之女,出生權貴,才貌兼具,無論身世或外貌,肯定匹配得上軒轅祁。
男人娶妻,必是想娶一門家世才貌皆上選的妻子,不但有面子,對他的官途亦是一大助力。
就算她不是奴隸,論家世也比不上人家。
不行,她的心定不下來,不如去花園散散心吧。
她下了床,穿上繡鞋,喚人來為她梳頭。
當僕婢幫她披上外衣,她想了想,拿出枕下的蝴蝶簪子插在發上,便出了房間往園子走去。而郭燕則一如往常,默默地跟在她附近。
統領府的花園佔地廣大,安玲瓏沿著花徑漫步,忽聞琴聲悠揚,她細細聆听,覺得這琴曲十分動人,不知是誰在彈?
她好奇想循聲去看看琴音主人,郭燕卻快速上前擋住她的路。
「府中來了客人,要是被人看見姑娘就不好了。」
原來是來了客人,那麼這琴音許是哪位歌姬彈的吧?自從凌玉不在,府中琴聲就少了。
安玲瓏也只是一時興起,她轉身退回,正要往別處走去時,忽然想到什麼——
不對,以往府中也有來客,郭燕會攜帶笠紗帽在身邊,以防她被人撞見時能給她戴上,但不會阻止她逛園子,這會兒她跟著自己,卻沒帶笠紗帽出來……
以郭燕的謹慎細心,應該不會忘記這事才對。
「彈得真好听。」安玲瓏贊美一聲,人也不走,就在原地站著聆听。
這時有兩名婢女經過,其中一人道︰「袁姑娘彈得真好听,今人如痴如醉,莫怪大人想盡辦法都要力邀她來府中做客。」
另一名婢女說︰「她生得美若天仙,還有人稱她是‘琴仙子’呢!我第一次見到咱們大人如此和顏悅色,看來那傳言是真的。」
兩名婢女小聲說著,以為沒人听到,也沒看到被假山擋住的安玲瓏,直到郭燕大聲喝止。
「說什麼呢!大人嚴禁府中人碎嘴,你們想吃罰嗎?」
兩名婢女嚇了一跳,一見到是郭侍衛,立即慌張地暗罪。
安玲瓏開口幫她們說話。「郭燕,別怪她們,這琴聲確實令人陶醉,連我都忍不住留下來凝听呢。原來是京中有「琴仙子」之稱的袁姑娘彈的,我很仰慕她的才華,要是有幸能坐在她跟前听她彈一曲就好了。」
安玲瓏臉上帶著憧憬的微笑,絲毫看不出任何不悅,就連郭燕打量她時,她也坦然面對,並且很快把這事帶過,又繼續去逛園子。
郭燕跟著她細細打量,雖看不出任何異樣,卻又覺得不妥,便繼續觀察。見她始終沒追問袁姑娘的事,又是散步,又是看書,用晚膳時食欲也好,偶爾還會跟自己說笑。
她心想,或許安姑娘是真的不介意,畢竟平日也沒見她吃哪個女人的醋,也從不過問大人娶妻的事。
能夠如此心寬便好,這樣大人將來娶妻,安姑娘也不會太傷心,畢竟以奴隸的身分能得到這份寵愛,已是十分難得了。
不過,郭燕雖然心里這麼想,基于職責所在,她還是將此事稟報給大人知曉。
軒轅祁听了,命管事懲處了那兩名多嘴的婢女,將她們調離至別院。
隔日,安玲瓏又乘坐馬車出府去探望獄中的父親,還帶了父親最喜歡吃的棗泥糕,見爹氣色比以前好多了,人也胖了些,可見被照料得好,她便也放心了。
搭馬車回府的路上,她沉思著該怎麼跟軒轅祁提起救父親的事?
若是一般的小案子,花點銀子把爹弄出來不是難事,偏偏爹是戶部虧空的主嫌,案子鬧得太大,要軒轅祁答應救爹,恐怕沒那麼容易。
這時候馬車忽然停下,車夫對她們道︰「請姑娘等等,前頭的路塞住了。」
郭燕聞言,下車去查看,安玲瓏則掀開一點窗簾縫隙,本是隨意看看,卻不經意瞧見了熟悉的男人身影。
她立即認出那男子是軒轅祁,他正攙扶一名女子下馬車。
那女子黛眉如山,頰若芙蓉,真真是天仙般的絕色,而軒轅祁正眉眼含笑,目光溫柔,舉止間流露出對女子的小心呵護,令安玲瓏一時看得呆了。
就算是面對自己時,她也從沒見過軒轅祁如此形于外的柔情,而一向少笑的他,卻一路笑著與女子說話,逗得女子矯羞不已,兩人眉眼間藏著似有若無的情意。「瞧,那不是袁姑娘嗎?」
「可不是,听說軒轅大人傾慕袁姑娘,這陣子為了討美人歡心,一直陪伴她。」
幾名百姓在旁交談,說的話全傳入安玲瓏的耳中,她盯著那名女子,心想原來對方就是袁湘琴。
她真的很美,連身為女子的她都覺得袁湘琴美若天仙,難怪被坊間百姓封為琴仙子。
這時郭燕從外頭進來,馬車隨即駛動,安玲瓏慶幸自己還戴著笠紗帽,否則一定藏不住難看的臉色。
這一路上,軒轅祁扶著袁湘琴說笑的那一幕,一直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過了兩日,郭燕突然轉告她,軒轅祁吩咐讓她去娘親那兒暫住一段日子,好好陪伴家人。
安玲瓏先是一愣,接著立刻表現出欣喜的樣子,還說要郭燕轉告軒轅祁自己的感激之情,心中卻明白軒轅祁此舉恐怕是為了那個袁湘琴。
她已听聞當日那兩名婢女被懲處發落的事,軒轅祁把自己往郊外送,看來是要打發她離開了。
她簡單收拾了下,戴上笠紗帽,上了馬車,當駛出統領府後,她收起了笑容。她終究還是失去軒轅祁的寵愛了,找個理由送走她,只是派人來說一說,卻連見她一面敷衍她都不肯。
一滴淚水自她臉龐無聲滑下,她伸手輕輕拭去,不讓它滴落在裙上,不想留下任何可教人察覺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