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主母 第十一章 自以為是的庶妹

作者 ︰ 寄秋

「你來干什麼?」

成清寧以為在她有生之年都不會見到這個心高的庶妹成清貞,兩人向來感情不怎麼樣,也沒再往來走動的必要,這會兒近身打量,說實在的,成清寧有些認不出她來,在短短不到一年時間,她的變化居然這麼大,柳眉杏目、朱唇桃腮、肌色瑩瑩如芙蓉,嬌顏如春。

妖媚流于顧盼之間,俗艷刻在骨肉之間,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勾人魂魄的妖嬈,一如她的生母——香姨娘。

成清貞這般姿色的庶女,成清儀容不下,會奪走身為嫡女的光華,她不會允許一個身分低下的庶女比她更奪人目光。

董氏也容不下,狐媚子生下的小狐媚子怎麼能比她所生的女兒更嬌艷,更風情萬種,更令人想要一親芳澤。

成清貞沒有活路。

成清寧忽然有些明白了,在看過四妹妹的容貌後,她了解到所謂的「不得不」,有些事是身不由己。

但是,成清貞憑什麼就來禍害她,不惜千里迢迢地來搶她的丈夫,只因她脾性好,好拿捏嗎?

「三姊姊,你這話問得真有趣,皇上賜婚我能不來嗎?庶女的身分是我不能改變的命運。」

為什麼,為什麼她一點都沒變……不,變得更明艷動人,嬌美嫵媚中透著一股慵懶貴氣,好似天天站在高位,讓人嬌寵呵護。

成清貞嫉妒著,嫉妒她原以為會被西北風沙折磨得憔悴蒼老的三姊姊。

「听你說話我真想發笑,沒有什麼是不能改變的,尤其是你,看到你我真的很意外。」

但也不算太意外,一想到她以往的作為,成清寧就不覺得有多難以理解了。

想要什麼就去搶,搶不過就毀了,她眼中只有自己,就連生她的姨娘也可以是她達到目的的踏板。「意外我變美了?」她頗為自得的抬高瑩白小臉,一張瓜子臉眉細眼長,眼角稍稍往上勾。

成清寧笑了笑,「有點。」

美麗的誤會不用更正,就讓她那麼以為吧!

「那倒要感謝三姊姊你嘍!」沒有她,自己還不知道女子能活得如此恣意,不為悅己者容,只為自己。

「感謝我?」真不喜歡她此時志得意滿的嘴臉,讓人聯想到小人得志。

「是呀!靶謝你那些芳療館才買得到的香脂、香膏、香胰子、精油什麼的,我只是一臉羨慕的跟二哥哥說「好喜歡三姊姊芳療館里的東西。」他就每一種送我一份,還讓我免費到芳療館進行療程,因為是你妹妹的緣故,館內的姊姊對我特別好,還教我睡前保養的方法,如何妝點自己的臉,使自己更美、更耀眼……」

成清寧恍然大悟,原來還是她自個兒造就的結果,為了提升古代女子對美麗的自信,她搬來很多現代知識、觀念鼓勵她們追求美的極致,美要更美,化為仙子般的永恆。

不少人經過巧手的妝容而增艷數分,越來越多的千金小姐、夫人們搶著進芳療館,更是讓芳療館聲名大噪,更多人趨之若鶩。

只是沒料到成清貞也是其中之一。

不過身為庶女的她並沒有足夠銀兩購買昂貴的產品,遑論是一位難求的芳療館,因此她才拐個彎找上二哥哥,讓向來自詡是好兄長、一碗水端平的他當冤大頭,讓她得償所願。

思及此,成清寧不知該自嘲搬石頭砸腳,以自家芳療師的手塑造出完美的敵人,還是感慨人心險惡,為了改變現況而利用最親近的人,一點也不在乎別人不求回報的真心付出。

「嗯,看來我也是功臣一個,能化腐朽為神奇,母親和大姊姊一定很歡喜你的變化,咱們寧平侯府要出一名後宮貴妃了。」哪里痛就往哪^踩,她一向知曉四妹妹的痛腳。

成清貞得意忘形的笑臉忽地僵住,露出欲其死的恨意。「不要跟我提起她們,她們不是人。」她們居然……居然敢那麼對她,她絕對要還諸千倍、萬倍的回報,讓她們生不如死。

「四妹妹,那就是你的不是了,怎麼可以對母親和大姊姊不敬,她們若做了令你不喜的事就忍一忍,一家人能有什麼仇恨,讓你咬牙切齒的毀謗。」沒做什麼才奇怪,表面和善的嫡母母女有副黑透的心腸。

「你不知道她們對我做了什麼,她們……不配當我的親人……」她雙眼充血,滿是憤怒和仇恨。

畢竟年紀尚幼,還學不會控制情緒,成清貞很輕易泄露此時的心情,同時讓人了解到她對董氏和成清儀的恨有多深,恨到她想殺了她們好解心頭之怒。

「頂多克扣月銀,說兩句不中听的話罷了,還能要了你的命不成?」成清寧刻意以「沒什麼大不了」的語氣說著,意在挑起她滿腔怒火。

果不其然,成清貞的忍耐功夫還不到家,被輕輕一撩撥就竹筒倒豆子似的什麼都倒出來。

「呵!三姊姊,你太低估她們母女倆的無恥,當初大姊姊不想嫁面容丑陋的秦王為妻,她便用李代桃僵之計讓三姊姊代替她嫁人,現在她又如法炮制……呵呵!她當我是個傻的嗎?」未免想得太如意了。

「哦!原來在你眼中我很傻。」不爭不求,隨遇而安,人不能和命爭就放任隨波流,河靜水自清。

成清貞有幾分兔死狐悲的遷怒。「難道三姊姊不傻嗎?大姊姊要你嫁你就嫁,你就不怕嫁個丑丈夫終身無望?」

「可是老天還是挺疼惜我的,傻人有傻福,讓我因禍得福,嫁了個對我不錯的丈夫,可見姻緣這件事呀,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強求不來。」成清寧話中有話的扎了這個四妹妹一下,讓她知曉別人的丈夫不要奢望。

再說了,當初成清貞也想嫁給秦王,她可一點也不在意嫁給殘廢,甚至還想自告奮勇代嫁,她是一心想壓下嫡姊,可惜董氏不喜她,看不上她,讓她無法如願。

若她傻,那麼那時的成清貞又算什麼?

聞言,成清貞眼一眯,不太痛快。「所以我來沾沾三姊姊的福氣,讓你的福分也分我一些,姊妹倆共事一夫也是美事一樁,你說是吧!」

成清寧沒理會庶妹的挑釁,她懶得白費功夫和她逞口舌之快。「說吧!要你代嫁的男人是誰?」

成青貞抿著唇,一言不發,眼中火光叢生。

「讓我來猜一猜,是鄭國公府的公子鄭克南吧!我記得他排行第三,嫡出,你一個侯府庶女配國公府嫡子還有什麼不滿意,是你高攀了人家。」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真有好白菜能讓她這頭豬給拱了嗎?心術不正的人豈能得善報,那才是老天無眼,天理不公。

「你看過他那副德性嗎?他……」她說不下去,雙手因想起種種不堪而握緊,紅艷指甲狠狠地刺入肉里。

成清寧一揮手,表示不耐煩。「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否則當初就不會把他們湊成一對。」誰知事情出現了轉折,又多了個蹚渾水的人。

「什麼,是你?!」她詫異的睜大眼,無法置信。

「成清貞,我沒你想象的善良,我也有我的手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雖遠必誅,听清楚了嗎?」不知道狐狸的牙也很利嗎?能一口咬死毒蛇,撕食蛇身。

莫名地,成清貞忽地心生懼意,不自覺的往後一退。「三……三姊姊,我不過是側妃,搶不過你正妃的地位。」難道她以前都錯估了三姊姊,悶不吭聲的人心最狠?「你方才不是還嫌棄王爺丑陋,給人當小的真的會比當正室好嗎?」嫁入鄭國公府可是當正妻呢。

一說到秦王,成清貞臉色一下子白,一下子紅,顯現兩分嬌羞。「也沒那麼丑,我這回偷看了他幾眼,還是勉強能接受,只要不讓他把有疤的那半邊臉對著我,妹妹甘願為小。」

成清寧一听,惱怒的譏誚道︰「堂堂的秦王還要你勉強,成清貞,你好大的臉面,真當天下男子任你挑揀嗎?」她的桓哥哥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沒有人可以挑剔。

面皮一紅,她氣惱回道︰「三姊姊是什麼意思?莫非你是容不下我,想獨佔秦王一人,別忘了嫉妒乃七出之一。」

「好呀!有本事你叫王爺休了我,我等他休書一封。」又不是離了男人就活不了,養活自己並不難,況且桓哥哥根本不會這樣對她。

「你……三姊姊,聖意難違。」有聖旨在,誰敢不從?

她冷哼,「少拿聖意難違來壓我,在西北皇上的話不管用,這里是秦王做主。」這話也太大逆不道!

「三姊姊你……」先不說秦王,沒有三姊姊的點頭,她如何進秦王府大門?

成清貞後悔自個兒太過沖動,沒能用委婉的態度說服三姊姊,裝點委屈,扮點可憐,再說幾句自憐的話,讓自己看起來楚楚可憐,也許此事就成了,三姊姊向來是心軟的人。

偏偏她太自以為是了,以為有了聖旨就能登堂入室,所有人都得捧著她、敬著她,拿她當主子看待,待她得到王爺的寵愛後便能將三姊姊趕出去,一人獨攬大權。

豈料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樣,三姊姊並非如她所以為的軟弱好欺,反而有剛強凌厲的一面,讓她原本的設想全部翻覆,不可否認,她有一點點怕起三姊姊了。

「四小姐,王妃身分尊貴,請你別靠她太近。」有了薩瓦琳公主這個前例,荷葉一直守在主子身側,時刻警戒。

「你這奴才,這里有你說話的余地嗎?還不給我滾開。」她是什麼東西,也敢攔住她?

「要滾也是你滾,我們王府是你能隨意叫囂的嗎?」

力氣奇大的明春出手一推,成清貞如橫走的螃蟹往一邊傾去。

幾個丫頭間感情很好,欺負誰都不行。

「你……你們……你們怎麼可以……我是王府側妃,皇上聖旨上寫得清清楚楚的……」這些死丫頭,她要一個個發賣了她們!

明葉往前一站,「王妃說的話你沒听懂嗎?想進王府就得由秦王說了算,其它人的話一律不作數。」

真不听皇上的話了?「你們想造反?」

「笑話了,不讓你當側妃就是造反,你是金子還是銀子,人人搶著要。」荷心沖過來啐了一口。

「你……太過分了,三姊姊,你就這麼默許她們欺主嗎?」嫁給玉面羅剎為妻,她的心也變硬了嗎?

「四妹妹此言差矣,我才是主,你是客,你最多只能說她們欺生。」對于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恕不招待。

被冷冷奚落一頓,成清貞很不甘心。「好,那讓我見王爺,只有他能決定我的去留,你不能代他做主。」

她一定要成為秦王側妃!

「你不後悔?」成清寧憐憫她。

「為什麼要後悔?三姊姊是怕王爺瞧見我就不要你是吧!畢竟我比你年輕貌美,嬌女敕如花。」喜新厭舊是人之常情,看膩了三姊姊的素面朝天,她的艷容更吸引人。

她是哪來的自信,年輕是有,但未必比她美。

成清寧嬌聲一喊,「桓哥哥,四妹妹想見見你,你就出來讓她見上一面。」好讓她死心。

「嗯。」很低沉的一聲回應,帶了股殺伐之氣。

玉石屏風後面走出一位側面俊美無儔的男子,看得成清貞心口發顫、臉上發熱,一顆芳心輕易地遺落,心想有夫如此,死也甘願,簡直是人間美男子。

可是待秦王臉一轉正,疤痕明顯的展露,她又冷抽一口氣的捂住胸口,微露驚恐,暗暗心慌人怎麼丑成這樣?

一邊是秀麗山坡,一邊嚴峻高嶺,叫人如何接受?

「是你要見本王?」

「我……我……呃,是的,我……我是寧平侯之女,奉……奉皇上旨意入秦王府為側妃。」他的臉好冷,冷得好像要把她凍成冰塊,陣陣寒意由腳底竄起,直凍腦門。

「本王同意了嗎?」皇甫桓刻意將受傷的半面疤臉對向她。

她一怔,忘了害怕。「為什麼不同意?」

「因為你很丑。」丑不堪言。

「我很丑?!」她不信的大叫。

「心丑。」

她愕然得說不出話來。

「你剛才說的話本王都听見了,說我丑陋,既然丑陋又何須勉強,本王像是很缺女人的樣子嗎?」就她那點姿色也敢招搖,還比不上寧兒一根手指頭。

他听見了,他都听見了……那她如何在他心中佔上一席之地?「成清寧,你算計我!」

成清寧側過頭,招手讓秦王當她的靠枕。「人蠢能怪誰,你總是太自以為是,認為別人全是傻子,唯你看透了世情。」

「我是你妹妹,你為什麼不顧及我的顏面?」讓她在秦王面前丑態百出,丟人現眼。

「我是你姊姊,你為什麼不顧念我處境艱辛,我已經離你們好幾千里遠了,可是你還是算計到我頭上,到底是誰欺人太甚?」她一退再退,退到無路可退,仍然不肯放過她。

「我……我只是想活……」她氣弱的想辯解,卻越辯越無力,腦中出現鄭克南那惡心的身體。

那一天,大姊姊帶她去參加景陽侯府陳老夫人的壽宴,她只喝了半杯酒便不勝酒力,大姊姊的丫頭水蘭扶她到客房休息,不疑有他的她沒想過有人會害她,沉沉睡去。

突然間,她感覺一陣劇痛,驟然醒過來,就見一個口中直喘氣的男人趴在她身上,正對她做著見不得人的事。

她哭著求他放過她,他卻听也不听地繼續逞凶,後來她實在痛得受不了,便拿起床上的玉枕往他腦門砸下去。

那男人暈了,流了一地血。

她雙手顫抖的穿好衣服,打算趁沒人注意時離開。

這時候,有人來了。

雖然不敢相信,但是躲在床底下的她清楚听見是大姊姊的聲音,原來是她蓄意安排了這場骯髒齷齪的戲碼,好讓人當場捉奸在床,「委曲求全」的大姊姊只好把丈夫讓給妹妹。

她不甘心為什麼是她,身為庶女就該為嫡姊犧牲嗎?

于是她找上太子,以自己的身體做為條件,她要遠離京城,遠離令人作嘔的寧平侯府,太子便向皇上請旨賜婚,讓姊妹倆同嫁秦王,她也同時是皇上和太子在西北的眼線。

「我也想活,但我不會踩著自家人的尸體求生路。」她憑什麼以為她願意成為墊腳石,讓她攀上高位?

「現在你當然能說風涼話,有秦王的保護,誰還傷得了你,我只想求一個棲身之所也不行嗎?」成清貞使出哀兵之計,眼眶蓄著淚強作堅強,梨花帶淚的仰視秦王,好像他是她的天、她的救贖,只有他能救她月兌離困境。

「成清貞,你還在作戲。」叫人無法同情,演得太假了。

「誰說我在作戲,這是真情流露,三姊姊你不能因為我長得比你

好看就嫉妒,我對王爺的一片心意蒼天可鑒。」她說著就要往秦王撲去,緊緊抱住他的大腿不放,乞求憐惜。

可惜不是每個男人都,她的美人計行不通。

「丑女,滾開。」皇甫桓一腳踹中她的胸口。

慣用姨娘手段取巧的成清貞以為能得到憐寵,她得意不已的嘴角還微微勾起,忽地心口一疼,她整個人有如斷線的紙鳶飛了起來,帶著錯愕驚恐的神情重重摔落在地。

皇甫桓這一腳力道不小,很清楚的听見「 嚓」骨頭脆裂聲,成清貞的左手呈現不自然的彎曲,胸骨斷了數根。

她痛得爬不起來,面如金紙,痛苦地躺在地上申吟。

「來人,把她拖下去。」別在面前礙眼。

「等一下,讓人先把她的傷治好了,怎麼說她也是我妹妹,當她能動了再交給我二哥哥帶回京城。」成清貞和成清儀之間的糾葛她不插手,由她們自以為聰明的人自行解決。

「婦人之仁。」皇甫桓不快的嘀咕。

秀顏如花的成清寧展顏一笑,「桓哥哥,有你在誰傷得了我?這話方才四妹妹才剛說過呢,有你我還怕什麼?」

冷硬的面容一柔,被幾句依戀的話語撫順。「都依你。」

「桓哥哥,我的嬌氣都是被你寵出來的,所以以後不許說我嬌氣。」她才不嬌呢!只是相信身側的男子。

「嬌氣。」他一臉寵溺地輕點她鼻頭。

「哼!」不理他。

他大笑。

成清貞被拖走前已經接近昏迷狀態,雙眼模糊地看見秦王丑得令孩童夜啼的半張鬼面亮得生輝,他歡喜地抱著滿臉嬌色的女子,喁喁細語地在她耳邊輕喃情人間的甜言蜜語。

她好羨慕,好羨慕,羨慕被他愛著的人,為什麼當初代嫁的人不是她?

秦王他……真的很好看。

因愛而發光。

春花謝了,荷花盛開,一整個熱到想哭的夏天在嬌氣的王妃孕期中悄悄過去,迎來秋天。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

滿滿的黃金稻穗壓得極低極低,一粒粒結實飽滿,沉重得令稻桿直不起身來,幾乎垂地。

春天種下的香藥也到了采收的時候,雖然數量不算太多,但收成的種子足夠來年大量種植,只要再一年,西北便會遍植香藥和稻米,到處將是一片豐收的熱鬧景致。

中秋過後是重九,重九一到,冬天的腳步也不遠了,頂著圓滾滾肚皮的成清寧步履蹣跚,走得十分艱辛。

到下個月便能「卸貨」的她,每日固定早晚散步半個時辰,慢慢走,不疾不徐,為了能順利生產。

她真的很怕生產中的不順,譬如難產、產道不開、羊水太早破水、胎兒頭上腳下地卡住、孩子臍帶繞頸、新生兒黃疸、產後大出血等,在無現代醫療設備下,生孩子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一不小心就會送命。

所以她一直很小心的控制體重,注意飲食,三日請一次平安脈,做些適量的運動,把身體狀況調到最佳,好應付接下來的難關。

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盡量保持心情放松,畢竟沒有羊膜穿刺檢查和超音波,她能依賴的只有古代醫術。

此刻,夫妻倆正在園中散步,忽地,成清寧腳步停了下來,秀眉輕輕一蹙。

「怎麼,孩子又踢你了?」

有產前憂郁癥的準父親神色一緊的撫著她圓挺大肚,小聲安撫著月復中的胎兒。

這段時間,只要成清寧臉色一變,皇甫桓便如臨大敵般的全神戒備,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緊妻子的……肚子。

「沒事,你別在我耳邊窮嚷嚷,本來沒什麼事,被你一嚷就有事了。」看他一臉緊張兮兮的模樣,她就覺得好笑。

準爸爸癥候群。

「寧兒,我已經很小聲了,瞧我最近的脾氣收斂許多,也少造了殺孽。」給肚里的孩子積福。

她一哼,「哪里收斂了,西沙角一帶的沙盜不是被你收拾得差不多了?還有鐮刀彎那邊,听說你也殺了不少人,把那些為非作歹的盜賊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他們都想轉行了,西北有這麼個煞星在,誰敢橫行?

「早該肅清了,早些年我還在西北時,沙盜沒這般猖狂,他們還會躲著人,只趁夜偷襲商隊,如今青天白日下都敢成群結隊的劫掠,目無法紀的留名留姓揚長而去,再不整頓就要釀成匪患了。」殺雞儆猴,多殺幾個就知道怕了。

「如果不是罪大惡極就留人一命,咱們西北正缺人,若是得用便收歸己用,別白白的浪費人才。」盜匪之中也有能人,只要用對地方就是一把好刀,如虎添翼。

「又發善心了。」他不以為然,亂世用重典,壞事做盡的人就該受到懲處,否則對受其所傷的人不公。

成清寧眉目舒展的一笑,「是得饒人時且饒人,不用趕盡殺絕,誰都有做錯事的時候,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謬論。」他一向相信重拳下出聖明盛世,不將長歪的雜草拔除,日後會危害整片大地。

「桓哥哥,我們干麼在這里討論別人的事,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嗎?都快生了,得早早備著。」再過一個月她就輕松了,頂著十斤水桶重似的肚子,她連走路都吃力。

「勝天。」

「什麼?」

「皇甫勝天,我要他比天還強。」他的兒子只能是強者,有統御這片天地的能力,鷹揚千萬里。

她眉頭一顰,「是男孩子的名字?」

「他只會是兒子。」皇甫桓狂肆道。

成清寧不滿的著嘴,「是女兒就不要了嗎,重新塞回肚子里?」

重男輕女,大男人,以後叫女兒唾棄他,不理他。

「寧兒乖,別跟我嘔氣,先生個兒子再生女兒,日後讓哥哥保護妹妹,咱們的女兒是金瓖玉的心肝兒,肯定比你嬌氣,咱們會比她先走,沒法守著她一輩子,就讓她兄長替咱們護著她。」長女太辛苦了,要看顧著底下的弟弟妹妹。

原來他不是不要女兒,而是太重視尚未到來的小郡主,他設想周到地不希望她受苦,在無數人的寵愛下長大。

嬌氣點又如何,她有哥哥護著,就算淘氣惹禍了也有哥哥在身後收拾,她只要一生無憂無慮的笑著。

換言之,哥哥就是做牛做馬的命,辛苦耕種卻得不到任何好處,妹妹是奴役哥哥的小寵兒,歡歡喜喜的甩鞭。

成清寧噗哧一笑,「桓哥哥,你想得太遠了,將來的事誰知道,說不定在我們還舍不得她離開的時候,她已遇見命中注定之人,就像我和桓哥哥你,她要走的路無須我們鋪就。」

兒孫自有兒孫福,管得太多反而遭嫌棄。

「誰敢踫我的女兒,我先殺了他。」和妻子一樣美麗聰慧的女兒,玉雪可愛,他養她一輩子。

成清寧又忍不住失笑,傻爹一個。「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你撂什麼狠話,如果是你女兒自個兒瞧上的,你舍得說不?」

一頓,皇甫桓滿臉戾氣,「我替她把人綁了來,要蒸、要煮、要炸都由她,不听話就揍到听話。」

看他咬牙切齒的,她搖頭笑道︰「桓哥哥,你這樣太暴力了,咱們是講道理的人,我……哎呀,他又踢了,好像不高興我們講理……」難道要當無理之徒?

抬頭看了看眼前的男子,成清寧心中充滿被愛的幸福,也有愛人的喜悅,她知道她這一生只會牽著這個男人的手,不離不棄,相守此生,他便是她的歸宿。

「小子,不許再踢,踢疼了你娘,你一出來我就揍你。」棒下出孝子,不打不出息。

好像听懂親爹的話,肚里的孩子又拳打腳踢,故意和親爹唱反調,踢得成清寧疼得擰眉,肚子里的肯定是個反骨的倔小子。

「乖,別踢,娘疼,好寶寶……」這孩子太好動了。

說也奇怪,不听爹話,只听娘語,成清寧語氣輕柔的安撫著孩子,和他對話,原本小腳有力踢著的動作停止了,如風雨過後的寧靜安詳。

「寧兒,不生了,叫這臭小子改去叫別人娘。」他不要了,盡會折騰他娘,日後鐵定是不孝子。

她瞪他一眼,「說什麼傻話,肚子這麼大了還不生想我死呀!等我死了你再娶,他就有後娘了。」正好如他所願,改叫別人娘。

皇甫桓恨恨地吻住她的殷紅小口,聲音粗吼道︰「不許說那個死字,你不會死,不能死,也不準死,我沒闔眼前你只能陪著我,沒有我的允許你敢死試試,我此生只有你。」

「桓哥哥,小心孩子……」他壓到肚子了。

「臭小子……」他一手放在她肚子上,不快地咕噥。

臭小子也很不悅的反踢一腳,罵他臭老爹。

「你們喲!還沒出生就是仇人……」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兒子便是來報仇的。

「桓哥哥,孩子的小名就叫柏哥兒好不好。」打她有身子以來,只要她一聞松柏燻香,肚子里頭這一個就不鬧騰,安安分分的睡著,反之,鬧得整夜不能睡,又打又踢的。

「好,依你。」臭小子,你的小名叫柏哥兒,你給你爹老實點,乖乖地待在你娘的肚子里。

不知是累了還是不想理會妻奴的爹,孩子安靜了。

「桓哥哥,你真好。」有夫如此,一生無悔。

皇甫桓低笑地俯在她耳邊,輕喃道︰「還有更好的,等你生完孩子後,我讓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桓哥哥……」她又羞又臊的玉頰赧紅了。

「寧兒,我的愛,我的……誰?」倏地,一身殺氣迸射。

「我。」

金光閃耀中,走來一位身穿鐵甲、頭戴銀盔的俊朗男子,身高七尺,肩寬背厚,手臂粗壯。

「是你。」

肯定句,顯見皇甫桓是認識此人的。

「陳家溝附近有一百三十七名沙盜,九人就擒。」他未說的是其余皆亡,清理完畢,一個不漏。

「好,你做得不錯,那幾人歸你旗下,能帶得出來是你本事,反之,本王要重新評估你的投誠。」不是每一個來投靠他的人都能用的,若沒點能力也是累贅,不如不用。他勾唇一笑,神色囂張,「王爺不會失望的。」

「本王拭目以待……你在看什麼?收起你的賊眼。」當他死了嗎?放肆得簡直目中無人。

「王妃很美。」美得令人怦然心動,難以忘懷。

皇甫桓雙目冷沉。「她再美也與你無關,她是本王的。」

「有點可惜。」巧婦伴丑夫。

「可惜?」他聲音里有幾分戾氣。

「肚子大得礙眼。」若他是孩子爹就好。

皇甫桓瞳眸危險的眯起來,「你可以去弄大別的女人肚子。」

他仰頭大笑,「可惜不是這一個。」

是男人都听懂話中之意,不是他要的那一個,他想要的已經名花有主,他慢了一步。

「你怎麼不去死。」敢和他搶女人。

燕北秀笑著舉起手,舌忝起手臂上一道被刀刃穿透過的舊傷。「死過一回不想死,只想看著喜歡的女人如草原盛開的花一樣,開心的笑著。」

「滾——」

「再看一眼……」懷了孩子還是那麼美,眼眸澄亮。

「燕北秀——」

燕北秀笑著揚手,鐵甲在陽光底下反射光亮。

「他……他不是當日替我擋刀的沙盜頭子?」

望著緩緩離去的背影,成清寧莫名感到一股蕭瑟之意。

「兩個月前他來投靠我,說他無處可去了,而我欠他一條命。」這男人很聰明,知道他的弱點在哪里。

「因為你大肆掃蕩沙盜的緣故?」因為她差點殞命,大發雷霆的他決定掃蕩所有惡徒。

「原因之一。」另一個理由是她。

自己的女人被人惦記著,這種滋味可不好受,可是燕北秀又是不可多得的軍事人才,稍加栽培定是一方大將,舍了他不是西北百姓的福氣。

考慮了許久,他才決定留下他。

「他居然能為你所用?」她以為他只能是亡命之徒,四處為家,不會為誰停留。

「他已經沒有兄弟,失去屬下,西北在我的管理下,沙盜只有滅亡一途,他想在西北繼續生存,只能跟著我。」對他而言,燕北秀也算是個強勁的對手,他並不希望彼此是敵人。

成清寧手放在胸口,那里有道淡到快消失的疤痕。「他的成就不會太差,就是太桀驁不馴了。」難以駕御。

他們隱隱有預感,此人終非池中物,而他們也沒猜錯,他將成為日後的西北名將,從劫掠商旅的沙盜變為保家衛民的英雄。

「我要的不是他的溫馴,而是讓他成為鋒利的刀。」為他沖鋒陷陣。

聞言,她心口一抽,「開始了嗎?」

奪位……

「是的,開始了。」以前只在私下使的手段,如今都藏不住了,自從他拒不回京,還把那三萬兵馬趕出西北後,各方勢力紛爭一一浮上台面,爭斗變得白熱化。

「皇上他……撐得住吧!」

「被大皇子氣得召太醫,又因太子的吃相難看嘔了一口血,人都快沒氣了還看好六皇子。」殊不知他才是幕後推手。

「小九呢?」還有沒有機會?

「不急,咱們就坐收漁人之利,讓他們去斗吧!」

斗個你死我活,把皇位空出來,有德者居之。

一個月後。

「快……快端熱水來,王妃要生了……」

王府後宅亂成一團,端盆子的端盆子,燒水的燒水,丫頭們進進出出,穩婆們吆喝著出力再出力,一盆盆血水被端出。

等待是一件相當磨人的事。

皇甫桓的臉色從未如此蒼白過,他身子在顫抖,兩手出汗,全身僵硬如石,神色焦急的望著那些忙碌的僕婦丫鬟們。

「生了、生了,王爺生了……」

「什麼王爺生了,會不會說話!」男人怎麼生孩子?

「啊!說錯了,是王妃生了,生了個大胖兒子,重七斤八兩,我們西北後繼有人了……」小世子出生了。

「生了……」皇甫桓木人似的顫動唇瓣。

驀地,他動了,疾如雷電的沖進產房,握緊妻子的手。

「寧兒,我們有兒子了,你替我生了個兒子,我……我愛你……」他哽咽的流下淚水。

成清寧虛弱卻滿足的對他一笑,回應相同的話,「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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