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為了方便醫治小希的手傷,宮向晚決定兩人暫時莊在城里。
他找了城內一個比較寧靜的地區,租下其中一間空屋,當作兩人暫時棲身之所。
對于他的決定,小希沒有任何意見,靜靜的讓他處理一切。
安頓下來後,她呆坐在床上,茫然的瞧著自己的雙手,發覺除了痛感之外,她想動動手指都動不了,好像這雙手已經不再屬于她了一樣。
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腦袋空白一片,無所適從,有種恐懼感開始在她的心上生根、發芽,一點一滴開始吞噬、浸蝕她的理智,讓她無力招架。
她的手會好吧?可是萬一好不了,她該怎麼辦……
「小希,吃藥了。」宮向晚將剛煎好的藥端入房里,坐上床沿,一反之前對她的冷淡,溫柔的拿著湯匙自起一匙,吹得稍微涼一些之後才放到她嘴邊。「把藥給喝下,這樣你的傷才能夠好得比較快。」
她遲了好一會,手肘抬高的想要接過。「我可以自己來……」
「不準動,別給我逞強,我喂你就好。」
「我真的可以自己……」
他將碗移開,就是不讓她踫。「你現在是病人,所以一切都听我的,不準反駁。」
她微皺眉。「沒得商量嗎?」
「當然,沒得商量。」
「……喔。」她將雙手放下,放棄再和他僵持下去。
如果是從前的她,肯定和他耗得沒完沒了,怎麼可能這麼听話?
宮向晚看著她披散著柔發、蒼白沒有元氣的面容,內心隱隱有種不舍。在失去過往的活力之後,她看起來很脆弱,像是一朵長在路旁,隨時都有可能被狂風吹閩的不起眼花朵,讓他擔心不已。
之前活力十足的她,他嫌聒噪,而現在這脆弱到了極點的她,他卻感到不習慣,他寧願她回到從前那吱吱喳喳的樣子,也好過現在這讓人擔心的模樣。
他將湯匙放在小希嘴邊,她配合的喝下,再也沒有說半句話,沒過多久藥就順利喝完,他拿起一旁的帕子幫她 拭嘴角的殘汁,將她照顧得小心仔細,沒有任何一個地方疏忽。
「大夫說里頭放有安神的藥材,你喝了會想睡是正常的,躺下來睡一會,等要吃飯了我再叫你起來。」
她一雙眼楮直勾勾的瞧著他。「宮向晚。」
「嗯?」
「我的手……為什麼動不了?」
她果然還是問了,他的神色沒有任何改變,冷靜且鎮定的回答。「這只是暫時的,等傷口痊愈後,你的手就好了。」
「真的?你沒騙我?」
「當然是真的,所以在傷口痊愈之前,我不準你輕舉妄動,讓傷勢惡化,你安份的給我好好休養,听到沒?」
她輕輕點頭,雖說神色還是非常茫然。「喔。」
「听我的話,躺下休息,別想太多,一切都會沒事的。」
好不容易她听話的躺下休息,不再詢問傷口的事。宮向晚在離開她房間之後,忍不莊松了口氣,不知道自己還能安撫她到什麼時候?
但能拖一刻是一刻,他也只能看著辦。
日復一日,小希的精神始終低落,隨著她的外傷好了大半,新的問題也產生了——「宮向晚,為什麼我的手使不太上力氣?」
她現在手指動是可以動,卻明顯的變遲鈍了,想要施力也有困難,總覺得這一雙手不受她控制。
「你的傷勢還不算完全好,難免有些不適應,等再過一段日子,就會恢復正常的。」
「真的?你沒騙我?」
「我沒騙你,所以你要耐心的養傷,好嗎?」
「……喔。」
她瞧著他的眼神里滿是困惑,讓他感到既心虛又不安,不知道謊言什麼時候會被她看穿。
然而現在的她不適合知道真相,他怕……她會脆弱得不堪一擊,徹底崩潰……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不管宮向晚如何想盡辦法拖延時間,該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小希,該起來吃小希?」
端著午膳的他進到小希的房里,這才發現她並不在里頭,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狀況,她總是听他的話好好待在房內休養,不曾踏出過房門半步。
「小希?」
他將午膳放在桌上,思考著她會跑到哪里去,這時看到桌上有一張紙,桌旁地上有一枝筆,筆尖毫毛亂岔,像是被人奮力一丟而開花一樣,紙上只有一個歪歪扭扭的字,像是小娃兒在鬼畫符,最後一撇像是執筆人使力甩過,很本就沒有寫完。
「該死!她趁我不在的時候練字了?」
宮向晚馬上沖出房間,四下尋找小希的蹤跡。屋子里沒人,難道她出去了?他擔心的往外走去,抓住路人就問,希望能得到任何一點小希的線索。她現在情緒不穩定,獨自一個人在外頭游蕩很危險,她甚至沒有自保的能力,如果又遇到意外,那該怎麼辦才好?
「那個女人難道不知道她這樣一聲不響的消失,我會擔心嗎?」
以最快的速度在附近找過了一遍,卻完全沒有小希的綜影,宮尚晚不由得懊惱的停下腳步,強逼自己冷靜下來思考,她到底會跑到哪里去?
她和他一樣,都不是這個地方的人,無親無故的沒有其他地方可以依靠,既然如此,她又能去哪……
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熟悉的地方。「該不會跑回去那里了吧……」
事不宜遲,他馬上邁開步伐趕過去,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她才行!
小希站在莫高窟的壁畫前,看著自己繪制到一半的闇王出征圖,久久沒有其他動作。
等到她瞧夠了,才用手指輕觸壁面,沿著墨線緩慢移動,動作非常輕柔小心,就像是怕把壁畫給踫壞一樣。
「已經休息好久沒畫圖,進度慢了好多……」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畫筆,手隱隱顫抖著,沾上青色顏料,抬手慢漫的在壁上涂色。
「這里要青色……還有那一塊也是……」
她越是想使力拿穩畫筆,手就越是控制不了的抖動,涂上去的筆劃歪歪斜斜,完全失去從前的水準,難看到了極點。
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還要難看。「哈……太久沒畫圖,手感似乎荒廢了不少,真是糟糕……」
歪歪扭扭的一筆畫完,她重新沾顏料,然後又將筆提起來,結果筆頭才一踫上壁面,畫筆就從她的手里滑落,一大撇青色痕跡筆直而下,徹底破壞掉整幅壁畫,讓她頓時看傻了眼。
「呵……原來……我連一枝筆都拿不好,連一個簡單的字都寫得歪七扭八,看都不能看……」
她這雙手……等于是廢了,使不上力,無法拿捏力道,從前的手感全部消失,連枝筆都拿不穩,更別說寫字畫圖了。
「呵……廢了……果然真的廢了。」
就在這一刻,她壓抑許久的淚水終于滾滾滑落,再也控制不了,所有的情緒全瀑發出來,哭得越來越淒厲,一發不可收拾。
「嗚……廢了,都廢了,那我還畫什麼呢?」
她將桌上的畫具、顏料,全都奮力摔上壁面,這樣還不夠,她泄質似的使力刮下已經干硬的圖案,完全不管這麼做她的指頭會受到傷害。
「一切都毀了……那就毀個徹底,我不要了!」
「小希!」
宮向晚趕回莫高窟,沒想到就見到她做出這等自虐的舉動,馬上沖到她身旁,將她架離壁畫,不讓她再摧殘自己的雙手。
「你在做什麼?別再傷害自己,快冷靜下來!」
「你放開我!」她絕望且激烈的掙扎著。「你憑什麼阻止我做任何事情?你沒有資恪,快放開我!」
「不管你認為我到底有沒有資格,我都絕不會放手的!」
他不能讓她繼續傷害自己,自暴自棄,無論如何他都要想辦法拉她一把。
「為什麼……你這個可惡的家伙!」小希憤而轉過身,拚命槌打他。
「你騙我你騙我!你一直都在騙我,我的手早就廢了,你卻一直瞞著我,不讓我知道!」他由著她在他身上發泄情緒,至少打他不會對她造成傷害。「你的手並沒有全廢,至少還可以動……」
「但卻無法畫畫了,對我來說,這雙手要是無法畫畫,就和廢了沒有兩樣!」
她心碎的拚命嗚咽,撻打他的動作始終沒有停止,在他潔白的衣上染上各色顏料及指上的點點血痕。「你到底懂不懂?除了畫畫之外,我恨本就一無是處,現在我連畫圖都不行了,那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還剩什麼?」
從小到大,師溥教授給她的文韜武略,她沒有一樣學得好的,只有畫圖這一項稱得上出色,能讓她感到自己並非一無是處,她可以安慰自己,天生我材必有用。
結果現在,她連唯一能讓自己感到有用的技能都失去了,變成什麼都不會的廢人,這教她怎麼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