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陳美已經是第三次去杜眉房門外叫人出來吃飯了，可是杜眉在房里一點回應都沒有。
顧笙猶豫了一下，看向身邊的Ella，只見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輕輕地問道︰「要不，我去勸勸小眉？」
顧笙想了想，還是搖搖頭。「不了，我自己去叫她。」現在Ella過去，無疑是火上加油。
其實他早就發現他和Ella談話時杜眉站在二樓的陽台偷看，他才會沒有推開Ella。
他知道杜眉現在一定很難過，但是他不能一錯再錯，讓兩人都陷入無法回頭的境地。
他起初以為他對杜眉有著不一樣的感覺只是錯覺，現在想來還真是可笑，其實他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敢去深想，不願去面對。
說到底，他沒有杜眉那樣的勇氣，能夠不在乎他人的目光，不顧一切地去愛，他有他的顧忌、有他的遲疑，更擔心會因為自己的一時沖動毀了杜眉的一生。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更無顏面對已逝的恩師和師母。
顧笙輕輕敲門，柔聲喚道︰「小眉，出來吃飯吧，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沒事，我不餓。」听見顧笙的聲音，杜眉一怔，下意識地想要開門，卻在最後一刻停住了。
她站在門前，想象著門外的顧笙現在肯定是一臉無奈又擔憂。
杜眉靠著門板滑坐下來，雙手抱著膝頭，即使隔著一塊門板，仍舊想和顧笙靠近一點。她的下巴擱在膝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杜眉，你真傻，他的心都已經不在你身上了，你到底還在奢求什麼？！
「別管我了，顧哥你的胃不好，先去吃飯吧。」
杜眉低低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了出來，帶著滿滿的疲倦和沙啞。
顧笙站在門外，閉上眼用額頭貼著門板，微微的涼意彷佛直達心底。
她剛剛一定又大哭了一場。
她除了恩師和師母過世的那段期間外，幾乎不曾再哭過，可是最近她的幾次哭泣，幾番傷心欲絕，全都是為了他。
顧笙在心里輕輕地說，他怎麼能不管杜眉，怎麼能不擔心呢？
只是這樣的她，在傷心之余，首先關心的卻是他的身體，而不是自己。
顧笙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涌起的苦澀，無奈地妥協了，「我等一下把飯菜端上來放在門外……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我擔心，好嗎？」
杜眉听著他像平常一樣柔和的語調，讓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洶涌而下。
她魯地抹去臉上的淚水，暗罵自己不爭氣，卻始終狠不下心來去拒絕顧笙的好意，低聲應了。
听到杜眉細弱的回應，還帶濃濃的鼻音，顧笙緊抿著唇，沒再多說什麼，轉身下樓。
既然他打算拒絕杜眉，斬斷這不該有的感情，那麼就該如她所說的，不再做出讓人誤會的舉動，表露出那不經意的溫柔和關切吧……
終有一天，她會想明白，會找到更適合她的男人，會尋到屬于她的幸福。
只可惜，在她身邊、帶給她幸福的那個男人，不再是他顧笙了。
「你真的決定好了嗎？」陳健雙手抱胸，靠著走廊的牆壁，挑眉看向朝自己走來的顧笙。
顧笙避開了好友犀利的目光，「這是你勸我的，不該有多余的念想，這對小眉和我都好。」
陳健緩緩搖頭，「你去照照鏡子，你現在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像跟Ella確定了關系，反而像是失戀了一樣。」
顧笙一怔，苦澀一笑，「長痛不如短痛，既然不能在一起，就不能讓這樣的感情繼續發展下去。」
陳健忽然覺得，他阻止顧笙跟杜眉在一起是不是做錯了？
「那麼Ella呢？你為了拒絕杜眉答應跟她在一起，對她來說並不公平。」
顧笙眼底噙著內疚和黯淡，「我會補償她，努力給她幸福。」
陳健心里嘆氣，Ella最想要的是顧笙的感情，唯獨這一樣顧笙給不了，那麼又該怎麼補償Ella，怎樣讓她幸福？
這場愛情角力，傷的是三個人的心，尤其是Ella，她從一開始就已經輸了，還輸得一敗涂地。
陳健照著顧笙的意思，打算召開記者會，宣布顧笙和Ella訂婚的喜訊，替這場緋聞騷動劃下句點。
相較于Ella的喜極而泣和滿臉的幸福神態，顧笙的表情顯得過于冷淡，淡淡的笑容帶著一絲勉強，被動地配合著Ella，-點也不像熱戀中的情人。
兩天後杜眉順利回到老家，但是她婉拒了陳美繼續同住的提議，畢竟陳美懷孕了，最需要的是陳健的照顧和關心。
現且她現在最想要的是安靜的獨處，在沒有人看見的角落靜靜療傷。
顧笙目送著杜眉瘦削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眉宇間流露出難言的擔憂和惆悵。
每次和她分開，他的心總是有種空空落落的感覺，以前他以為是習慣了她陪在身邊，自己才會不適應，現在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她不但成為了他最難以舍去的習慣，還漸漸走進了他的心，變成了他的劫數。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杜眉對他來說變得不一樣了呢？
或許是從十年前日日夜夜的陪伴開始，或許是從轉過身她就在身邊對他微笑開始，或許是從每次回家滿屋柔和的燈光下有個人在等著他開始，或許是從她為了他下廚和學茶藝開始……
杜眉總是默默地陪在他身邊，總是那樣的善解人意，總是那樣的懂事可人，總是把他放在首位，帶給他無數的歡樂和溫暖。
回首過去，留在記憶中的，是杜眉那雙明亮奪目的眼眸，花瓣般的雙唇綻放燦爛的笑容，以及兩頰可愛的小小梨渦。
顧笙閉上眼，腦海中閃過無數杜眉的身影。
明明才剛分開半天，他已經開始想念。
原來自己早已深愛，心甘情願地淪陷在杜眉編織的溫柔中不能自拔。
但是他過不了自己這道坎，只能把這份感情塵封在內心深處，期望時間能夠將之沖淡，直至消散殆盡。
客廳的燈沒有打幵，夜幕低垂，屋內一片昏暗，只剩下電視螢幕微弱的光亮閃爍，滿室寂寥。
杜眉錄下了顧笙和Ella的記者會內容，一再又一再地重復播放，近似自虐地盯著螢幕中的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簡單布置的大堂里，陳健簡單交代兩人的戀情，顧笙帶著得體的微笑，時不時看向Ella，偶爾回答記者的問題，一派從容。
Ella掛著一臉幸福甜笑依偎在顧笙身邊，彷佛她是全世界最快樂的女子。
兩人雙手緊握，十指緊扣，直到記者會結束都沒有放開。
攝影機的鏡頭拉近，給了顧笙一個特寫，杜眉將書面定格，看著那張熟悉的英俊臉龐，以及那雙溫柔似水的黑眸。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貼在螢幕，覆上他的臉頰，似乎這樣就能觸模到里面的人，一解相思。
可惜冰涼的觸感提醒著她，蛋幕里的人並不在她身邊……
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突然躬身捂著隱隱作痛的肚子，眼底閃過一絲絕望。
疼痛的頻率越來越高了，這表示她的時間越來越少，她還能夠這樣看著顧笙多久？
杜眉繼續播放，盯著畫面中的Ella用力咬著下唇，滿臉的不甘心。
直到月復部的疼痛越來越厲害，她才不得不轉開視線，翻出茶幾下的止痛藥，配著水吞了兩顆。
上次韓俊幫她買的止痛藥已經剩下不到一盒，效果也越來越差，她手腳冰涼地躺在沙發上，濃重的疲倦撲面而來，她的心也好累好累。
閉上眼，她嘴角揚起一絲苦笑。
等以後的哪一天，她在這間屋子瑞安靜無聲地離開人世，顧笙會在自己的墓前哭一場，還是痛斥她的狠心，任性地一再隱瞞病情，直到撒手人寰也不開口？
杜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沉沉浮啊的夢中是一塊塊色彩斑斕的記憶碎片，那里面滿是少女時候的她，以及逐漸變得成熟的顧笙。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對顧笙的感情變了質，可是她一直把這樣的戀慕心思埋蕆在心底。
顧笙喜歡音樂，她就去學鋼琴，每天苦練好幾個小時，只為了配得起他，即便十個指頭練得受傷疼痛，依舊甘之如飴。
顧笙喜歡品茶，她就去學茶藝，學著辨識茶葉種類，用心記住鎊類精致的茶壺，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泡茶的手藝，只希望贏得他一句夸獎，或者一個贊賞的眼神。
顧笙偏愛清淡的口味，她就改掉了自己的飲食習慣，研究讓他合心意的菜式，只希望他能心滿意足地吃著她親手做的飯菜……
十年如一日，杜眉相信沒有人比她更用心、更重視顧笙了。
可惜到頭來，站在顧笙身邊的，卻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