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明聿自認為如今是閑人一枚,可是真教他游手好閑,只有兩個字——難啊!所以,每隔兩、三日他就要進城一趟,挑間不起眼的飯館酒樓吃飯,听人家閑話家常。
這可以說是他在西北養成的危機意識,無論身在何處總要耳听八方,掌握當地局勢,即便未來這兒之前,他已經派人細查一番,可是世事多變,當然要時時更新他所掌握的情勢。
一開始,他真的只是隨便听听,可是很快就听出意思了。
市井小民間的言談有夸大之嫌,也多有揣測之疑,然而細細品味,卻可以從其中挖掘出許多秘辛,窺探出這兒的官商動態。
「你們听說了嗎?林家的商隊又遭劫了。」
「近來在祈州混得風生水起的林家嗎?」
「對,這林家可真是倒霉,今年第二次了。」
「錯了,是這林家太不識相了,以為給祈州知府當妾的庶女很得寵,盜匪就會給面子,殊不知盜匪可不是誰的面子都給。」說話的男子伸出右手食指比了比上面,「我看啊,林家是得罪那個……」
旁邊的人恍然一悟,可是又心存懷疑,「那一位的面子有這麼大嗎?」
「這你就不懂了,還不是因為怕人家派兵。」
「這些盜匪就不怕祈州知府派兵嗎?」
「九華山可不是全在祈州的地界,祈州知府難道還能管到人家的地盤上?」
「這些盜匪不會專劫祈州的商隊吧?」
「這倒沒有,從南吳來的商隊也經常遭劫。」
「南吳的商隊倒是無妨。」
「好啦,少說幾句。」
其實,他們的聲音很小,又是坐在最角落,尋常人無法听清楚他們談話內容,可齊明聿是習武之人,更有在戰場上廝殺練出來的耳力,倒也听得明明白白,而坐在他對面的齊白也一樣,兩人很有默契的對視一眼。
「爺,我去一下十味鋪,順道去干果鋪。」
「六嬸喜歡藕粉桂糖糕,記得多買一些。」
齊白點頭應是,便起身離開飯館。
齊明聿狀似隨意的瞄一眼對街的茶棚,兩個跟蹤者對齊白顯然沒有興趣,他繼續若無其事的吃著餛飩,待那一桌八卦的人離開,他又待了片刻,方才扔下幾個銅錢走人。
他帶著兩個跟蹤者繞了一圈,再到干果鋪跟齊白會合,一起回莊子。
「那三個是湘州來這兒收購藥材的商人。」
齊明聿對于有興趣的閑言閑語首要之務是確認可信度,若是尋常老百姓,擱在心上就好了,不必太計較,若是相關之人,就得好好琢磨了。
「以後,讓齊凜和齊越閑著沒事就四處吃吃喝喝,有意思的消息就呈給我,特別是知府家的事。」
回到莊子,齊明聿什麼事也不干,狀似愜意的窩在樹下乘涼,實則是陷入苦思。
即便不是亂世,還是會有亡命之徒佔山為王,只是禍害不大,朝廷當然沒必要為了幾個不成氣候的盜匪大動干戈,而這些盜匪就專門靠打劫小商人,或是接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營生,總之,他們不會不知死活對上勢力龐大、有護衛的商隊。
林家是祈州的大商戶,如今生意已經遍及整個大周,他們有自個兒的護衛,這些盜匪不會對他們下手,就怕財物沒劫成,反而搭上生命,除非他們不是普通盜匪。
「閑人在琢磨什麼?從城里回來就一直悶不吭聲。」周皓平命人搬了一張交椅和幾案出來,再泡上一壺茶,配上齊明聿從城里帶回來的糕點,這才是真正的愜意。
「我覺得很奇怪,知府的兒子是慶豐一惡,可是他的官聲倒是不壞。」齊明聿也不拐彎抹角,六爺在慶豐府經營好多年了,想必挖掘出來的秘辛不少。
喝了一盞茶,周皓平稀奇的道︰「你不是閑人一個,何必關心這種事?」
「我不能好奇嗎?」
周皓平別有含意的一笑,並不戳破他的謊言,「慶豐知府張毅山算得上行事公正,誰也別妄想用銀子從他手上買下人命,而且百姓受了冤屈遞狀紙,他絕不會置之不理,還有,他也是個能干的,慶豐幾次遇到水患,百姓總能得到妥善安置,朝廷撥款賑災,銀子也會很實在的用在百姓身上,他的官聲豈會不好?至于小霸王,最大的毛病就是了點,倒也沒干過傷天害理之事,若是那日你在茶館瞧仔細了,會發現他不賒賬,可見不是貪小便宜之人。若有機會你去知府府邸前轉一圈,說不定還有機會見到知府痛打不成材兒子的戲碼。」
齊明聿明白的點點頭,「他這個官很懂得表面功夫。」
「你以為容易嗎?」
不容易,但是齊明聿有不同的見解,「除非不想升官發財,當官的豈能不懂得表面功夫?」換言之,不是容易與否,而是願意與否。
略微一頓,周皓平點頭道︰「此言不假,不過憑此人的才干,只要尋幾個老友推薦,早該高升當京官了,不應該一直被壓在這兒。」
「六爺是說有人壓著他?」
「我看確是如此,當然,他好像也不是非當京官不可。」
齊明聿想了想,道︰「慶豐掌控與南吳的邊貿,這兒的官一個個吃得滿月復肥油。」
「你有所不知,張毅山的曾祖父經商致富,張家的家底比我還厚,他最不缺的就是銀子,要不朝廷撥款賑災時,他豈能對那些銀子不動心?」
「銀子再多也不嫌棄。」
「銀子再多也不嫌棄,那是因為權勢也不缺。」
關于這一點,齊明聿倒是無話可說,有了銀子,就想要權勢,有錢有權之後,才會更貪,換言之張毅山此時位于渴望權勢的階段,升去當京官該是他的首要之務。
「你應該不知道,張毅山是皇兄代父皇主持科舉親定的探花郎,若能升去當京官,早晚會入了皇兄的眼,得到皇兄重用。」
「難道他胸無大志?」
周皓平沒好氣的送他一個白眼,「胸無大志索性承繼祖業就好了,何必十年寒窗苦讀,一心出仕?」
「也許,他只是想擺月兌商人的身分。」
周皓平的眼神變得又冷又硬,口氣卻像個鬧脾氣的孩子,「不說了。」
齊明聿唇角一抽,皇家人真是一個比一個任性啊。其實他很清楚安王的意思,不過,他不會任意揣測、預設立場,這很容易使自個兒在觀察局勢之時存有偏見。
這時,陣陣香味越過圍牆飄來,熱辣之中有藥香,也有肉香,挑逗人的味蕾。
周皓平最難以抗拒的就是美食,兩眼瞬間發亮,垂涎的咽了口口水,連忙推著身邊伺候的內侍何升,「老何,去瞧瞧是什麼香味如此誘人。」
「我去。」齊明聿對隔壁的反應真是著魔了。
轉眼之間,齊明聿已經躍上圍牆,一眼就見到在牆邊擺案吃暖鍋的主僕。
「姑娘,可以吃了嗎?」紫燕不是沒吃過暖鍋,只是沒見過這種一邊紅湯、一邊白湯的暖鍋,最重要的是散發出來的香氣前所未聞,還未入口,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吃吧,保證妳一次就愛上只屬于妳家姑娘的鴛鴦鍋。」沈雲錦最喜歡吃火鍋,尤其是麻辣火鍋,上輩子因為好友要開火鍋店,她幫忙研發鍋底,可惜還沒等到好友的火鍋店開成,她就穿越來到這兒。
舉箸夾了一片羊肉放進口中,熱辣的滋味瞬間攫住所有的感官,紫燕下意識的舉手為嘴巴搧風,急呼呼的喊道︰「好燙……好好吃……」
「別急,慢慢吃。」沈雲錦眼角往牆上瞄一眼——YA!真的將人引來了!
紫燕又連塞兩片羊肉入口,好滿足的問︰「姑娘如何想到這麼奇特的吃食?」
「奇特的不是這種吃食,而是鍋底,妳家姑娘苦心研發的口味,獨一無二。」沈雲錦也夾了一片羊肉入口,這滋味美味得讓她想流淚。
紫燕用勺子舀了一碗湯,小心翼翼湊到嘴邊喝下,又麻又辣,感覺眼淚都要飆出來了,可是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感,人間美味啊!「這個味道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不可思議原來可以這麼用啊……我喜歡!」沈雲錦給紫燕豎起大拇指。
「不過,這個鴛鴦鍋真的可以跟隔壁那位公子交換樹上的桃子嗎?」
「若是我,當然願意交換。」
「姑娘又不是那位公子。」
「我不是那位公子,但相信他跟我一樣聰明。」
頓了一下,紫燕明白的點點頭,「姑娘的意思是說,那位公子若是個聰明人就會跟姑娘交換,是嗎?」
「若非舍不得好好的桃子爛了,妳家姑娘干麼如此大費周章,直接拿這鴛鴦鍋開鋪子掙銀子就是。」
「我真搞不懂姑娘,別的莊子也有桃子,為何非要隔壁的?」
「眼不見為淨,但看見了就不能不管。」有時候她也不太能理解自個兒的想法,就好比明知這是一個權力至上的時代,可是往往又控制不住自己好管閑事。
「我覺得姑娘就是喜歡自找麻煩。」
靜默了半晌,沈雲錦幽幽的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確實是自找麻煩,可是明知不可為就不為,很容易失去本性。」每個人都有一種忠于自我的堅持,那是一種純粹,但是越深入社會之後,不得不學習放下自我去適應這個社會,那原本的純粹就漸漸消失在記憶深處。
明知不可為就不為,很容易失去本性……齊明聿細細品味,唇角微微一翹,這句話真有意思。
紫燕听得胡里胡涂,搖了搖頭,「不懂。」
「妳知道嗎?人有時候是需要一點傻勁。」
紫燕豁然開朗,「這個我懂,就好比我明知無法阻止姑娘爬到牆上偷摘桃子,我還是苦口婆心地試圖阻止,這就是一種傻勁。」
臉一僵,沈雲錦咬著牙道︰「我沒有偷摘桃子,而是采摘落在我家的桃子。」
紫燕一臉的鄙視,姑娘敢做不敢當。
見狀,沈雲錦不悅的嘟著嘴,「妳這是什麼表情。」
「妳的丫鬟是在說,妳敢做不敢當。」齊明聿終于出聲了。
嚇了一跳,紫燕驚慌的扔下手上的筷子,轉頭看著牆上的齊明聿,「那個……隔壁的公子……姑娘……」
「別緊張,他又不是凶神惡煞。」沈雲錦繼續享受她的鴛鴦鍋。偷听了那麼久,他應該明白她的意思了,除非他一點度量也沒有,非要跟她過不去。
齊明聿突然有一種遇到知音的感覺,是啊,明明不是凶神惡煞,但是老被當成凶神惡煞,見到他就緊張得跟什麼似的,真是令人不爽!
「妳舍得將這鴛鴦鍋的食譜給我嗎?」從她的反應,他相信她早就察覺到他。
「不是舍不得,只是你若拿我的食譜去賣錢,我豈不是劃不來?」
「這份食譜我們只是自家食用,不會流傳出去,如何?」
「這還算公道。」
「不過,妳們說好吃,我可還沒嘗到滋味。」言下之意先嘗過再來交易,方才公道。
沈雲錦很爽快的點頭應了,「晚膳前我會準備好送過去。」
「好,從後門。」齊明聿對她生出一股贊賞,雖然嘴巴刁鑽,可是性情豪爽,而且能夠在三日不到就找到法子說動他改變心意,不能不教人另眼相看。
「行,可是你得派人幫我摘桃子。」
「成交,我明日一早就派人摘桃子送過去給妳。」齊明聿轉身躍下圍牆,從容悠閑的走回樹下乘涼。
周皓平直勾勾的瞅著齊明聿。雖然听得夠明白了,但還是等著他交代清楚,可是人家看也不看他一眼,教他忍不住想哇哇大叫。「你將我莊子上的桃子賣了,難道不應該先跟我打一聲招呼嗎?」
「換成六爺,這會兒已經命人摘桃子送過去了。」
周皓平頓時閉上嘴巴。難怪皇兄要讓齊明聿來這兒,換成別人,肯定會按著他的意思行事,哪會理直氣壯的將他這個王爺,而且還是主人踩在腳底下?
不熟悉齊明聿的人,當然不會將他視為凶神惡煞,可是知曉他底細的人,無不將他視為洪水猛獸,一個眼楮眨也不眨就下令屠村的武將,且當時不過十七、八歲,任誰都會覺得他太可怕了,根本是沒有人性。
無論如何,大皇子絕不相信這個名震西戎的屠夫將軍在慶豐府只是閑人,更別說他一直認為齊明聿是父皇看上的禁衛軍統領,將來護衛新皇的重要人物之一,不可能閑在一處沒事干,當然,為了掩護他在慶豐府真正的目的,總要故作一下閑人的姿態。
可是,探子送回來的消息明明白白指著他是閑人,不是窩在莊子,就是在城里吃吃喝喝,真的一點作為都沒有。
「舅舅如何看待此事?」大皇子周啟曜將探子傳來的書信遞給輔國公梁孟哲。
迅速看完書信,梁孟哲交還給他,周啟曜隨即扔進紫銅燻爐里燒為灰燼。
「殿下可還記得四年前齊明聿也鬧過一次,當時皇上教他滾回西北。」
四年前,皇上不過要齊明聿跟著二皇子、三皇子一起在貴女名冊中挑選一個,將親事定下,齊明聿卻為了避免跟皇子們搶奪貴女之嫌,故意大鬧京中貴女,嚇得她們一個個花容失色,此事說起來是齊明聿不知好歹,可是這回皇上有意將女兒嫁給他,這是多大的恩寵,他竟然跑去妓館跟人家爭風吃醋,這簡直是賞了皇上一巴掌,皇上卻反過來將他送到安王身邊。安王是誰,皇上最疼愛、最信任的胞弟,一直為皇上守在南邊,齊明聿待在安王身邊豈會沒有用意?
「我也認為父皇不可能無緣無故要他去慶豐,可是除了緊鄰南吳,慶豐好像沒有什麼值得父皇費如此大的心思……還是說,父皇準備對南吳用兵了?」
「大周北有夷族,西北有戎族,實力皆不輸南吳,可謂是兩頭伺機在皇上背後的猛虎,皇上不會挑在此時揮師南下。」
「若是如此,父皇為何讓齊明聿去慶豐?」
梁孟哲忍不住在心里嘆氣,殿下是個聰明的,可惜太沒有警覺性。「殿下忘了嗎?我們的人在岷川。」
周啟曜臉色微微一變,岷川雖然地屬祈州,但是連著九華山,而九華山另外一邊深入慶豐府……「難道父皇發現了?」
「我們的人行事向來謹慎,近來也不見皇上對慶豐和祈州有所關注。」
「安王在慶豐。」
「安王一直待在莊子養病,很少待在安王府。」他們所以將人安置在岷川,這是因為此舉看似冒險,實則最為穩妥。
大周的外患有三——南吳、西戎和北夷,皇上派安王守在慶豐,緊盯南吳,而西北有亦師亦友的鎮國公駐守,皇上可以將心思全部傾注在北夷。安王是個體弱多病的,湯藥不斷養著身子,一心一意只想留個子嗣,眼目最多只能留意慶豐府,哪會有心思關注到隔壁的祈州,最要緊的是,岷川這樣的地方在祈州一點也不引人注意,他們的人行事低調,絕不可能暴露出來。
「若非我們的人露了餡,慶豐有安王就好了,父皇為何將齊明聿調到那兒?」周啟曜對齊明聿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齊明聿的曾祖母明珠公主是太宗皇帝的妹妹,但其胞兄與太宗皇帝爭奪皇位,雖然她未曾參與奪嫡之爭,卻無可避免地受其牽連,而她最愛的夫君更是在戰亂之中被禁衛軍殺死,最後她還被驅逐到西北,被奪去爵位的鎮國公府沉寂下來,消失在世人面前。
三十年後,西戎突然傾巢而出進攻大周,而齊明聿的祖父以一隊侍衛突擊,擊退西戎鐵騎,阻止西戎進攻的腳步,鎮國公的爵位又重新回到齊家,不過因為明珠公主臨終遺言——齊家子孫不得參與奪嫡之爭,鎮國公府此時並未引起權貴注意。
後來,先皇為了讓父皇見識戰場上的殘酷,將年僅十五歲的父皇送去西北,父皇在西北待了四年,也就是這段期間,父皇與如今的鎮國公成了亦師亦友的關系,齊明聿在父皇心目中更是成了兒子般的存在。待父皇繼位之後,便大大重用鎮國公,還在京城給鎮國公賜了一座府邸,鎮國公府從此又興旺起來。
「繼續盯著,馬腳總會露出來。」
略一思忖,周啟曜搖了搖頭,「若說父皇送他去慶豐真的只是想讓他待在安王身邊修身養性,我們一直盯著他不放,反倒顯得我們心里有鬼,還會暴露出我們在那兒有人。」
梁孟哲想了想也覺有理,便道︰「不如……」
周啟曜連忙舉起手打斷他,不以為然道︰「舅舅認為有必要為了一個齊明聿大動干戈嗎?」
「齊明聿得以被西戎稱為屠夫,不在于他夠狠,而是他是一個可怕的對手。」換言之,他們不可以小看齊明聿,齊明聿能夠年紀輕輕就在西北闖出名堂,不單單有鎮國公的關系,更重要的是他個人的本事,要不,西北軍箍得如鐵桶一般,他如何能夠得到西北軍的敬重?皇上想必也是看出來了,方才想插手他的婚事。
「若非屠村,西戎為何會稱他屠夫?」
齊明聿能夠成為一號人物,全是因為四年前他領兵迎戰西戎,後來深入西戎,連續屠了西戎好幾個村落,這件事在朝堂上引起極大的爭議,不少言官群而攻之,最後父皇不得不將齊明聿召回京城,讓齊明聿為自個兒辯護。他一直覺得對老弱婦孺痛下殺手是沒人性的事,即使對方是敵人,而齊明聿竟然不覺得羞愧,還嘲笑他這個皇子見解淺薄,說什麼一個活口就是一個危險,西北上百萬的軍民不能為了一個危險擔心受怕。
「殿下仁慈寬和,情感上難以接受齊明聿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可是為了大業,殿下還是要盡可能拉攏他,使他為殿下效力。」在梁孟哲看來,齊明聿是皇帝為下一位帝王栽培的鎮國大將軍,能夠得到他的認同,殿下的帝王之位只剩下皇上要不要立太子一句話。
「若是齊明聿如此好拉攏,我有必要在慶豐費心布置嗎?」周啟曜不是不明白齊明聿在他的帝王之路上有多重要,可是此人嘴巴又毒又壞,那張臉還僵硬得一點表情也沒有,實在讓人不喜歡。
「殿下覺得齊明聿難以拉攏,二皇子、三皇子想必也是心有同感,更別說年幼的四皇子,殿下還是先放下成見,好好地跟他建立關系。」
周啟曜煩躁的擺了擺手,「我們還是先度過眼前的危機再說。」
「我們的人不能不盯著,總要搞清楚他去那兒的目的何在。」
「好吧,教陳郢派人盯著,但是別盯得太緊了,免得教他起疑心。」頓了一下,周啟曜又道︰「讓陳郢將齊明聿在慶豐的消息傳出來,相信有人比我們更緊張。」
梁孟哲略一遲疑,「妥當嗎?」
「父皇的干清宮可不是只有我們的人,關心齊明聿的人也不是只有我們,再說了,齊明聿離京時又沒有刻意隱藏行蹤,這事誰傳出去的很難說得清楚,父皇不至于為了這點小事整肅干清宮。」
聞言,梁孟哲倒是無話可說。是啊,無論前朝或後宮,總有數不清的人企圖將手伸進干清宮里,若單單因為有人泄露齊明聿去了慶豐府就大動干戈,確實沒必要。
「好啦,舅舅囑咐陳郢不要日日派人盯著,且每一次都換人。還有,舅舅要留意二弟和賢妃那兒,看看能不能從他們那兒打探到消息。」幾位皇子中,二弟最受父皇看重,而四弟年紀最小,但其母親賢妃母家最為顯赫。
梁孟哲應聲「是」,見周啟曜開始鋪紙練字,便告辭離開晉王府。
美食的交流向來是建立關系的好開始,沈雲錦因此得以進入六爺的莊子,當然,經由後門。
雖然沈雲錦已經十四歲了,可是六爺的莊子有女眷,而且鄉下不同于京城,規矩沒那麼多,她又是避人耳目上門串門子,雙方往來倒也不拘束。
沈雲錦沒幾日就將六爺的莊子模熟了,而且一眼就看中人家的葡萄。
「小丫頭想吃多少都摘回去,反正放著也是任其爛掉。」周皓平原本就是個大方的人,更別說他愛上沈雲錦進貢的美食,只要能力範圍內,他都樂于滿足她。
「能否全部給我?」沈雲錦下意識的瞪了齊明聿一眼。得知他並非莊子的主人,而是客人,她差一點抓狂,有沒有搞錯?主人客氣又大方,而他這個寄居在此的客人刁鑽又愛斤斤計較,實在太扯了!
「妳吃得完嗎?」
「我不是要吃,我要釀酒。」
「妳會釀葡萄酒?」周皓平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
原本狀似沒听他們說話的齊明聿聞言也將目光轉向沈雲錦。這丫頭總是令他意外,以為看清楚她了,可是下一刻她又會帶給他不可思議的感覺。
「當然,葡萄酒釀好了,我送六爺幾壇。」上輩子外祖母是個釀酒高手,寒暑假母親都將她送到外祖父家,她看外祖母釀酒很有意思,便在一旁充當小幫手。
「這是真的嗎?妳如何想到拿葡萄釀酒?」周皓平很想念葡萄酒,自從來慶豐府之後,他就沒機會喝到葡萄酒了。
「這不稀奇,不少書上皆提過葡萄釀酒,而且我對吃吃喝喝特別有興趣,閑著沒事就試上一試,沒想到試著試著還真教我釀成了。」
「妳這小丫頭在吃食方面很有天分。」周皓平很自然的接受這說法,沈雲錦這幾日帶來的美食連他的廚子都贊賞,因此無論她在吃食方面展現何種才能皆是理所當然的。
齊明聿微挑著眉,「真是厲害!」葡萄酒是千里迢迢而來的貢酒,往往只有宮里的貴人才有品嘗的機會,這丫頭竟然有法子釀出來!
沈雲錦可以听出他的懷疑,「過些天我就教你見識一下,千萬不可小看人。」
「好啊,我很期待。」
沈雲錦驕傲的揚起下巴,直勾勾的瞅著他。
齊明聿唇角不由得一翹,「知道了,待會兒就命人將葡萄全摘下來,送到隔壁莊子。」
「分三日采摘,我們人手不足,沒法子一日之內釀好。」
齊明聿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好啦,我回去等你們將葡萄送來。」沈雲錦隨即像一陣風似的帶著紫燕離開。
齊明聿轉頭交代齊白處理采摘葡萄一事,待齊白吆喝人開始干活,他回過頭準備繼續品茶,然後跟自個兒對弈,卻對上周皓平飽含深意的目光。
「六爺有何指教?」
「你對小丫頭好像格外『挑剔』。」這個小子對于不相熟的人,尤其是姑娘,通常連正眼都不給一個,將他惹煩了,他才會勉為其難吐出一句又狠又毒的話,可是遇上沈雲錦,他變得話多了,意見也多了,看著跟沈雲錦有仇似的,不過言詞倒是越見溫和。
「我就是瞧她不順眼。」
周皓平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不順眼嗎?」
「不過是個鄉下野丫頭,卻膽大妄為、不知死活。」
「你看她真的只是一個鄉下野丫頭嗎?」
「難道不是嗎?」雖然她一再超出他的認知,帶給他不同的想法,但終究是生長在鄉下的野丫頭,不知道危險為何物,也不怕他們是壞人,招惹他們是禍不是福。
深深看了他一眼,周皓平語帶幸災樂禍的搖搖頭,「我就不相信你如此眼拙。」
這位王爺的眼神令他不安,好似他遺漏了很重要的事。齊明聿試探的問︰「難道她有什麼了不起的身分?」
「她是否有什麼了不起的身分,你派人去查不就知道了嗎?」
自個兒找到答案不是更有意思嗎?周皓平期待他受到驚嚇的樣子,會變臉嗎?他變臉肯定有趣極了,就不知道是否有幸親眼目睹。
「不過是個野丫頭,我還勞師動眾派人查她的底細?」齊明聿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這位王爺明顯不懷好意,他可不會傻傻的落入他的算計。
是嗎?周皓平酷酷的道︰「不想知道就算了。」
對,他不想知道,她是誰並不重要……沒錯,她就是一個野丫頭,他沒必要為她勞師動眾……可她究竟是誰?他是不是早就認識她?還記得第一次她直勾勾的看著他,那雙眸子感覺是如此的深刻……
隨後,齊明聿就按捺不住的吩咐齊凜暗中調查,不到半日,齊凜的消息送來了,這夜,他就做了一個夢,關于四年前——
听說國子監祭酒的女兒被他嚇得回去之後病倒了,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大夫束手無策,直覺告訴他,此事並不單純。當夜,他便潛入文定侯府,用失魂香找了一個丫鬟指路,為沈雲錦診脈,沒想到意外發現她不是病了,而是中毒,由此可知,有人不想讓她活命,可是,她一個小泵娘如何會惹上殺身之禍?
念頭一轉,床上的小人兒突然睜開眼楮,兩人四目相對,一時之間他竟不知如何反應。
半晌,床上的小人兒眼楮一閉又睜開,看著他似乎很困惑,喃喃自語「我在做夢」,然後又閉上眼楮,他終于回過神來,趕緊離開,走到外面時,他還听見她喃喃自語說著「我果然在做夢」。
這時齊白過來與他會合,「爺,丫鬟應該要醒了,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他回頭看了一眼,趕緊跟著齊白離開文定侯府。
早晨夢醒了,輪到齊明聿困惑的喃喃自語,「她的膽子可肥了,怎可能是當初那個被我嚇得暈過去的沈家五姑娘?她們真是同一個人嗎?實在是差太大了,是不是哪兒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