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清幽之地,怎麼會有髒東西?」
突然,一個低沉且略帶困惑的嗓音陡起。
眾人看向聲音來處,這才看到不知何時,前方山坡的大樹下竟有一名黑衣男子模樣慵懶的坐靠在樹干邊,一旁還有一匹高大黑駒,此時,隨著眾人目光,那名英挺的黑衣男子慢慢的站起身,朝他們走過來。
「喂,你剛剛說什麼髒東西?本世子怎麼沒看到?」楚宗龍蹙眉,對這陌生男子有一副上好皮相感到不悅。
阮昭芸也將目光落在這有著一雙劍眉、雙眸深邃的男子身上。
「喔,他剛剛開口說話了。」男子臉上露出閑散笑容。
阮昭芸嘴角噙著笑意,男子的出現,莫名的緩和了她緊張惱怒的心情。
「噗——」也不知是哪個隨侍笑了一聲,楚宗龍猛一回頭,就見幾名侍衛都急急低頭,抖動的雙肩隱隱泄露他們憋笑憋得很辛苦。
他一張臉氣得鐵青,再回過頭來,瞪著陌生男子,「你竟敢罵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啊,髒東西,你為什麼要我一直重復同樣的話,到底是有多欠罵?」男子俊秀的臉上帶著幾分不耐。
阮昭芸已經忍不住的輕笑出聲。
「噗——」幾名隨侍也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連忙閉上嘴。
楚宗龍氣得渾身發抖,對著男子咆哮,「快走!趁本世子心情還可以時,最好走得遠遠的,別多管閑事!」
「若是管了又當如何?」男子突然收斂笑意,黑眸滲入陰鷙冷光。
這一神情變化,讓眾人皆愣住了,尤其是正對著他的楚宗龍,見他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好像極不好惹,可是——他依依不舍的看著阮昭芸。
男子跟著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阮昭芸身上,黑眸迅速閃過一道驚艷之光。
他早在三個多月前,就來到這里的一處別莊,奉皇命調查一件隱密事,由于進度極緩,他不得不出去跑跑馬,緩緩心緒,也因此注意到另一個別莊,更沒想到會因此遇見她這位故人,但礙于阮芷琳身手不凡,他總是保持一段距離,不敢太靠近,這還是第一次,他跟阮昭芸如此靠近。
阮昭芸直視這名男子,微微搖首,「公子其實不必為我惹事,世子爺很清楚我的身分,不致對我冒犯。」
語畢,她澄淨的目光隨即落到楚宗龍身上,明明年紀不過十五,但粉雕玉琢的小臉板起,竟有一股冷然威儀,還挺攝人的。
「我阮家在京城乃是大族,我爹娘不說,其他堂表兄弟在朝堂上也皆為要臣,世子爺最好思忖再三,一旦動了我,阮氏一族要將你五馬分尸,絕非難事。」
聞言,楚宗龍還真有點膽怯,阮氏確是扎扎實實的百年大族,而且族人間十分和睦,未曾有彼此不滿爭斗之事傳出,萬一他對她干的好事傳出去,就怕真的會被引來阮家的報復。
陌生男子的嘴角微微勾起,沒想到她還是他記憶中的那只小貓咪,本以為被稱為世家千金規範的她已經沒爪子了。
楚宗龍的四名隨侍也迅速的交換目光,世子爺雖然時常惹事但平時在京城遇見阮昭芸這傾城佳人,也會畏于阮家的財大勢大,從不敢越雷池一步,此時若毀其清白,恐怕真的會小命不保。
何況,那名男子雖然一臉氣定神閑,可黑眸中的殺氣懾人。
四人紛紛壓低音量,勸主子打消念頭,另想方法得到美人。
可是,機會不再啊!楚宗龍戀戀不舍的看著眼前的俏美人,在京城時,見過無數美色的他就對阮昭芸心儀不已,卻苦無下手機會,雖然色字頭上一把刀,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只要沒人發現,也沒人有嘴巴說,不就成了?」他發了狠,不得美人誓不罷休。
那就是要殺人滅尸了?四個隨侍也不是沒干過這種骯髒事,何況他們是奴,主子開口,他們也只能行動,于是在主子的眼神示意下,四人虎視眈眈的看向那名多事的男子。
男子神情慵懶的覷了幾人一眼,慢吞吞的道︰「好久沒活動筋骨了,上吧。」
四名隨侍互看一眼,齊齊抽出腰間長劍,就見男子薄唇一勾,黑眸森冷的欺身向前,先擊出兩掌打退其中兩人,再回手奪了第三名隨侍的長劍,「鏘」地一聲,火光乍迸,第四人的長劍被震飛出去,接下來,他長劍一使一轉,劍身凌厲的直劈楚宗龍,在他的驚呼聲中,「噗」地一聲,長劍穿過他的肩膀再迅速抽出,頓時鮮血直流。
楚宗龍痛得抱肩倒地,發出殺豬般的叫聲,「痛死我,痛死我了,殺了他,殺了他!不然我叫我爹殺了你們。」
四名隨侍臉色一變,發了狠的齊齊攻向男子。
四比一,雖不到寡不敵眾,但阮昭芸也看得出來,四名隨侍中有兩名身手相當了得,男子對付他們並不輕松,于是她當機立斷,拿起彈弓,再從桶子里拿起一小袋彈珠,掛在腰間,拿起彈珠就朝那四名隨侍的臉部打,這能擾亂他們的招式,也能讓他們分心,讓那名陌生男子可以趁機擺平他們。
她彈無虛發,一打再打,終于惹惱其中一人,轉身就朝她攻過來——
「不準踫她!」
「不能踫她,本世子還沒玩呢!」
男子與楚宗龍同時迸出話。
男子半瞇起黑眸,一劍迅速劃過三名糾纏不休的隨侍,夾帶著凌厲殺氣,就朝該名殺向阮昭芸的隨侍撲去,該名隨侍急急閃身,險險避開他手上長劍,下一瞬,即傳來楚宗龍的驚叫聲——
也不知男子是如何辦到的,不僅已閃身站在阮昭芸身邊,連帶拖了楚宗龍過來,手緊緊掐住他的脖子,黑眸冷峻的怒道︰「若非不願這幽靜之地添上亡魂,你們主僕早就人頭落地,再不識相離開,我就不客氣了。」他的五指愈來愈往內收。
楚宗龍頓時覺得他快窒息了,他像只離水的魚張大著嘴,痛苦的掙扎著,「別、別啊……我走人、我走……」
男子陡然放開手,他整個人松軟倒在地上,一手模著疼痛的脖頸,吞咽了口口水,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兒看著急急上前扶他的隨侍,見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還負傷,他一手摀著肩傷,咬牙怒吼,「全是廢物!還不走人,噢……好痛,痛死我了。」
幾人連忙扶起唉唉叫疼的他。
但在離開前,楚宗龍還是戀戀不舍的看向阮昭芸,但人家根本沒理他,一雙明眸直盯著那名多事的俊美男子。呿!我呸!什麼標準的世家閨女,那眼神閃閃發亮,羞不羞啊。
阮昭芸根本沒發覺楚宗龍主僕離開了,她也的確雙眸閃閃發光,但她看的不是出手救她的男子,而是從男子脖頸間掉出來的一只拇指大小的半月形白玉佩。
她怕是自己看錯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細看玉佩的紋理形狀,在見到陽光照射下,清楚顯現的淺淺刻印上,確實是「如朕親臨」四個篆字後,她幾乎要停止呼吸了。
可能嗎?但普天之下這個玉佩只有一只呀……她心里滿是震撼與期待。
男子見那幾個人終于消失在視線後,這才將目光放回她身上,在注意到她過于專注的目光後,他才發現皇上交付給他的令牌在打斗中掉了出來,他立即將那塊玉佩塞入衣襟內,再看向她,「沒想到,姑娘還有一手百發百中的好功夫。」
他會是那個人嗎?阮昭芸好想開口問,但萬一錯了呢?
她忍住心里奔騰的激動,回答,「這是我姑姑送給我練身的,沒想到會派上用場。」
她暗暗的再做幾個深呼吸,才抬頭看著這張陌生的俊顏,他是戴著人皮面具?
「你沒受傷吧?」她細細打量他的臉,妄想從這張陌生的臉孔看到秦子宸原來的相貌,這一看,不由自主的又看得忘我。
竟然看痴了?男子不禁覺得好笑,下意識的伸手撫著下顎,「姑娘看這麼久,應該看得出來,我臉上沒傷吧?再看下去,我會臉紅的。」
突然,她心跳加速,只因秦子宸右手虎口處有個刀刃似的疤痕,這名男子也有!
「你這傷——」她顫抖的指著他右手虎口的疤痕,心中激起千層滔天巨浪。
「別擔心,這是一年前留下來的,並非剛剛所傷。」
是他!真的是他!她的心里充斥著種種情緒,欣喜、愧疚、還有更多的感恩,曾因她而死的人此刻好好的站在她眼前,她的眼眶忍不住濕了。
「姑娘怎麼了?」
秦子宸被她這神情嚇到,算算時間,他與她已有兩年多未見,就他對她長大後的印象,她絕不是個情緒外露的女孩。
阮昭芸連忙將淚水壓在眼底,她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與他再見,她只能搖頭。
「姑娘定是嚇壞了,我帶妳到那兒坐下,定定神。」
他帶著她走到大樹下,讓她坐下後,他從他的馬兒身上拿了水袋,走到溪流旁洗了洗,裝了水,走回她身邊,將水袋交給她,突然面露尷尬,「呃……忘了妳是大家閨秀,這水袋……」
她搖搖頭,接過手來就口喝了,清涼的溪水滑過她梗在喉間的硬塊,緩和了她心里的激動,她將水袋再還給他,無視他那雙詫異的黑眸,低頭要讓自己冷靜下來,更想從前生的記憶中,回想有關他的事情。
他的事太多,很多事也變得模糊,畢竟這時候她才十五歲,而她離世時已經三十七歲,中間有著二十二年的悲歡歲月。
但她記得的是在更多年後,他靠著征戰立功,那只半月形白玉佩才會系在他的腰間,從此,他隨身佩戴不曾離身,多少皇室子弟眼紅,但也只有妒嫉的分兒。
因為,這是皇上賜予他可以號令暗衛的令牌。
但她不知道,原來早在她十五歲的這一年,他已得到皇上的重視,身上就有這只玉佩。
只是,回憶過往,關于他好像還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她怎麼想不起來?
瞧她臉色始終凝重,閉口不言,秦子宸蹙眉,莫非真的被楚宗龍嚇壞了?
他此刻易容,她並不知道他是誰,也許該鬧鬧她,讓她月兌離驚恐情緒。
他索性在她身邊坐下,背靠著樹干,懶懶的朝她丟句話,「剛剛那個家伙叫妳昭芸姑娘吧?危機已過,姑娘是否該回報一下恩情?我覺得以身相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她抬頭看向他,突然很想笑,他一如前世,看似桀驁輕浮,但內心卻是體貼溫暖,她知道他只是想讓她轉換心境,並非真的要對她做什麼壞事。
平心而論,他絕對是個良人,不過,她不想再將他牽扯進她的人生,雖然她已經擺月兌江維仁。
「公子索求的酬勞太大,恕芸兒無法答應。」她一派正經的回答。
他深深的凝望她,想起她在外堪稱完美的舉止,遵從禮教,因此對她正經八百的婉拒倒不意外,但他不想那麼快跟她說再見,「若是共同游玩?」
她思忖了一下,便道︰「行。」
她這般爽快答應,倒令他驚訝了。
她莞爾一笑,「不過,是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就得看公子的表現了。」他此刻易容,肯定沒想到她已認出他的真實身分,她也不介意再跟他相聚一下,留待日後好回憶。
「行,但妳不需要請教一下救命恩人的姓氏嗎?」他笑著反問。
「若日後還有機會再見,芸兒再問吧。」她微笑以對,猜想他說的肯定是假名,知不知道並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