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真沒其它?」君連堯懷疑的問。
「沒有。」君連笙一如先前,什麼都沒有多透露。
「罷了,蓮妃召你王妃進宮,多半是為了你先前舉發她父親之事,想發發牢騷,你也不用太擔心。」說到這兒,君連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你進宮剛好,朕也有一事想問問你的看法。」
「不知皇上想問何事?」
「這穆親王如今病情越發嚴重,眼下只是存拖著時辰,他手里掌握著南鎮軍,依你看,在他之後,那南鎮軍朕該交托給朝中哪個將領合適?」
這安南鎮軍之所以會落在穆親王手上,是因當年邊關告急,先皇遂將南鎮軍交給穆親王指揮調度。
一個親王手擁如此重兵,令他如芒在背,早想把這南鎮軍從穆親王手中收回來,先前他有所忌憚不敢動手,可如今穆親王只剩下一口氣,他想趁此機會收回兵權,但接管的人選卻是一件棘手的事。
君連笙這趟進宮,雖是為了自家王妃,但一邊也是想藉此面見皇上,伺機提南鎮軍之事,此時皇上先提了此事,倒省了他不少事。
他略一沉吟,回答道︰「那支安南鎮軍在穆親王手里長達三十年之久,那些將領泰半都是穆親王一手帶出來的心月復,如今一時之間要改派其他人接管,只怕有些將領會心有不服。」
「你是想讓朕從南鎮軍的將領里挑選出一人接掌?」
君連笙搖頭,「南鎮軍那些將士只信服驍勇善戰的穆親王,除了穆親王外,那些將領里並沒有人擁有足夠的威望,能鎮得住這支雄兵。」
听到這里,君連堯皺起眉,不解的問︰「那你的意思是……」
君連笙答道︰「倘若穆親王一死,皇上就即刻派人接掌南鎮軍,只怕會讓那些將士心寒,臣之意是其子君連泗過去曾跟隨穆親王出征過,他又是穆親王之子,若是先讓他代掌南鎮軍一段時日,再趁機派其他將領以輔佐之名跟隨左右,慢慢分化其手中兵權,興許皇上就能順利收回南鎮軍。」
君連堯沉吟著思忖著他所言,忽听御書房外頭傳來了些聲音,他抬眸詢間內侍,「外頭在吵什麼?」
「奴才這就去瞧瞧。」太監趕緊出去,不久回來復命,「是王爺的一位隨從求見王爺。」
聞言,君連笙起身要出去見那隨從。
君連堯卻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那太監很快出去,領了個隨從進來。
那隨從進來見到皇帝,依禮跪下磕頭,「奴才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君連堯抬手道,「起來吧。」
「多謝皇上。」這隨從接著躬身朝自家主子行禮,「奴才拜見王爺。」
擔心是杜紫芯那邊出了事,君連笙抑著心急問道︰「你急著見本王有何事?」
這隨從略一猶豫,不知當不當直說。
君連笙見狀︰「在皇上跟前,有什麼話直說無妨。」原本進宮時他是盤算著,倘若蓮妃真敢為難杜紫芯,他便去請太皇太後出面,但此時既然皇上問起了這事,也許就不用再驚動年事已高的太皇太後。
「回稟王爺,是適才王妃身邊的一個婢女找上等候在門外的奴才,說是王妃因言語間對蓮妃不敬,被蓮妃罰跪在太明祠里,稍後恐無法隨王爺一塊回府,讓王爺先回去。」
聞言,君連笙登時起身,面露關切之色,「王妃被罰跪在太明祠?她是如何冒犯了蓮妃?」太明祠是宮中妃嬪清修之處,但偶而也有犯錯的妃嬪,會被罰在此反省思過。
「這詳細的情形奴才也不知。」
听完後,君連堯起身說道︰「過去瞧瞧吧。」
蓮妃是他的妃嬪,君連笙既是他堂弟,也是他看重的臣子,若事情不嚴重,他倒不樂見自己的妃嬪為難臣下的妻杜紫芯早有防備,蓮妃突然召她進宮絕無好事,但她沒想到蓮妃竟一見面就借故刁難她——
「本宮是听聞康福郡王墜馬受傷,才傳召你進宮,想關心關心他的傷勢如何,你竟如此怠慢,得知本宮傳召還不即刻進宮,讓本宮等候你如此之我才姍姍而來,你這是沒將本宮看在眼里嗎?」
被她以此事責難,杜紫芯忍住心中恚怒,回答道︰「妾身一得知蓮妃娘娘傳召,便即刻換了身衣裝進宮,未敢有所耽誤,望蓮妃娘娘明察。」
蓮妃冷著臉擺擺手,「罷了,就饒你這回,我問你,康福郡王如今傷勢如何?」她那蠻橫的語氣,听著不像在關心君連笙的傷勢,反而像在審問犯人。
杜紫芯沉住氣,答道︰「經過三日休養,王爺傷勢已無大礙。」看見昔日的仇人,她拚命抑著心中的憎恨,不讓臉上流露出絲毫的異樣,卻一時忘了身為皇上妃嬪,關心外男是多麼不合之事。
她這話甫說完,這時一名宮女送了杯茶過來,卻在來到杜紫芯面前時,打翻了那杯茶。
杜紫芯猝不及防地被潑了身茶水,一時驚訝,也沒責備那宮女,連忙掏出手絹要擦拭。
那宮女卻撲通跪下,神色驚惶道︰「不知奴婢哪里做錯了,惹怒了王妃?」
蓮妃立即質問︰「怎麼回事?」
「稟蓮妃娘娘,奴婢適才送上茶水給王妃時,王妃她忽然……」說到這兒,她狀似害怕的瞅了杜紫芯一眼。
蓮妃追問︰「忽然怎麼樣?」
「王妃忽然出手打翻奴婢手上那杯茶。」
杜紫芯沒想到那宮女竟敢當著她的面撒謊誣陷她,不由動了怒,「她撒謊,我手連抬都沒抬。」
蓮妃登時沉下臉,不是斥責那宮女,而是呵斥杜紫芯,「你這是在指責本宮身邊的宮人誣賴你嗎?」
杜紫芯一怔後,瞬間明白過來,那宮女定是受了蓮妃的指使而陷害她,看來在召她進宮前,蓮妃就打算要用這種卑鄙的手段來對付自己。
為了自清,她出言反問道︰「這宮女先前妾身連見都沒見過,何必做出這種事來為難她區區一個下人?且打翻她手中的茶水,讓妾身自個兒被潑了一身,這麼做對妾身又有什麼好處?這分時是她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怕被責罰,才借口誣賴于我。」杜紫芯明白不能直言此人是受蓮妃唆使,只能把這事說成是那宮女的錯。
但蓮妃沒打算就這麼放過她,咄咄駁斥,「不過是打翻一杯茶水,本宮一向寬宏大量,不會為此責罰宮人,她有什麼好不敢承認的。相比起來,誣指你這郡王妃才是大罪,平白無故的,這宮女為何要這麼做?她難道與你有仇,才敢不怕死,如上奸滑的撒謊誣賴你不成?」
她這是存心想激怒杜紫芯,才好有借口懲治她,否則憑她郡王妃的身分,在未犯錯的情況下,可不是她一個妃子能夠責罰的。
她這是想殺雞儆猴,想警告君連笙莫再與邵家作對,否則她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杜紫芯臉上的神色也冷了幾分,「她是否與妾身有仇妾身不知,但妾妾身確實並未如她所言,刻意出手打翻那杯茶水。」
「你這麼做分時是因適才受本宮責備,心有不忿,才故意打翻那茶水,想藉此來指責本宮不會管教宮人,如此心思委實狠毒。」蓮妃存心為難她,此時哪肯輕易放過她,滿臉怒容的站起身道︰「本宮這就去請皇後作主,命你去太明祠反省一個時辰,以後莫要再懷著這種心思來害人。」
她進宮不久,就能受到聖寵,與皇後有極大關系,皇後是刻意抬她出來,想與這幾年最受寵的淑貴妃相爭,在皇後暗中相助下,她才能很快在後宮站穩腳跟,然後一步步被封為妃。
在這後宮中,她是站在皇後那邊,幫著她對付淑貴妃,故而她親自來到皇後面前,哭訴了幾句,就請來皇後的鳳旨,讓人將杜紫芯帶往太明祠罰跪一個時辰。
被押著前往太明祠的途中,跟隨杜紫芯一塊過來的兩名婢女的其中一名,趁機悄悄往側門而去。
先前進宮時,君連笙已交代過她們,他會派個人留在通往後宮的側門外,倘若蓮妃有意刁難她們,就想辦法往側門去通傳。
杜紫芯緊掐著掌心跪在太明祠里,她兩眼怒視著前面神龕上供奉的那尊白玉天神像,神像面容莊嚴,微垂的眼神彷佛在俯視著芸芸眾生。
杜紫芯心有不平的暗暗質問它,「倘若世間真有天理,為何您漠視著像蓮妃、莊氏與邵中德和君連泗那般的惡人活在世間,欺凌良善?是蒼天早已死,或是這世間壓根就不存在所謂的公理正義?」
她這番含著怨怒的質問沒能得到任何回答,只隱隱約約听見了一聲嘆息,彷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那嘆息聲宛如直接傳進她的魂魄里,震蕩著她的神魂,令她忽然間想起了自己前生慘死,卻又重生,並與君連笙相逢之事。
前生今世的種種,猶如一卷畫,在她眼前清晰的展開。
從當年靜若師太收留她們母女,而後她在無心庵里長大,度過那段無憂無愁的年少歲月,再之後,她在破廟里遇見傷重的君連笙,將他帶回庵里治傷,與他結下這段緣分……
她再回憶起不久前與君連笙相認時,那時胸臆間滿得要漲裂開來的喜悅和感動;接著想起這段時日他待她的呵寵與恩愛,歷經劫難,兩人終于再次相聚並相守在一塊,讓她每一日醒來都心懷感激……
注視著神龕上那尊白玉天神像,她恍恍惚惚間醒悟了一件事,或許上蒼並沒有冷漠的坐視這一切,他所有的安排都自有他的道理。
思及此,杜紫芯瞋怒的心緒驀然沉靜了下來,若有所悟的低聲對著那尊玉雕的天神像說道︰「我明白了,我知道以後該怎麼做了,多謝您。」說完,她虔誠的朝著神像叩首跪拜。
在君連笙與君連堯進來時,正好看見了這一幕。
君連笙兩眼緊盯著妻子,兩人已心意相通,他能察覺到,此時的她是真心誠意朝著神龕上的神佛跪拜,因此未即刻上前扶起她。
君連堯則啟口詢問一旁待立的宮女,「康福郡王妃這是犯了什麼事,才被罰在這兒?」
那宮女連忙回稟,「啟亶皇上,康福郡王紀對蓮妃娘娘出言不遜,所以才被皇後娘娘罰在太明祠反省思過。」
在听見他們的話時,杜紫芯已拜完,她徐徐轉過身子,保持著跪在地上的姿勢,朝皇帝行禮,「妾身拜見皇上,請皇上恕罪,妾身因被皇後娘娘與連妃娘娘責罰,在此反省思過,未能迎駕。」
君連堯見她神態恭敬,低眉順眼,溫言問她,「你說說你是如何對蓮妃出言不猻?」
杜紫芯清雅的臉龐上微露困惑和茫然之色,答道︰「妾身……自己也不知是如何出言不遜,以致獨怒了蓮妃,妾身只能將事情的原委詳稟,請皇上定奪。」
君連堯頷首,「那你照實說吧,不得有所隱瞞。」
杜紫芯將進宮後被蓮妃責難來得太遲,以及那宮女打翻那杯茶,卻誣陷她之事——細說。
听完之後,君連笙眸中掠過一絲恚怒,這蓮妃為刁難她,竟唆使宮女誣陷她。就在這時,皇後與蓮妃也接到皇上親自前去太明祠的消息,連忙趕來。
兩人趕到時,正好听見杜紫芯說完最後幾句話,「妾身一得知蓮妃娘娘傳召,即刻更衣進宮,不敢有所拖延耽誤,這事王爺可為妾身作證。那時王爺也正要進宮,因此妾身是與王爺一塊來的。至于蓮妃娘娘是如何管教她宮里的宮女,又哪里是妾身能置喙的,妾身著實沒必要打翻那杯茶水,潑了自個兒一身的道理。」
蓮妃聞言也顧不得行禮,當即便喊冤,「皇上,您別听她的狡辯之詞,先前這康福郡王妃在臣妾面前可不是這般柔順的模樣,她見著臣妾時,仗著是左相之女,出身比臣妾好,那語氣十分傲慢無禮,絲毫不把臣妾放在眼里。
蓮妃指責杜紫芯仗著左相之女的身分,對她傲慢無禮之事,君連堯是不信的,覷向她質問道︰「康福郡王妃與你非親非故,你傳召她進宮做什麼?」宮里的妃嬪,偶爾會傳召娘家人進宮相見,但這杜紫芯可不是蓮妃娘娘那邊的人。
「這……臣妾是听聞康福郡王墜馬受傷,才召她進宮想問問。」蓮妃急忙解釋。
君連笙神色冷淡的撇清,「臣素日里與蓮妃娘娘並無任何往來,倒不知蓮妃娘娘如此關心臣,真教臣惶恐。」她一個後宮妃嬪,無緣無故關心他這臣子,他可擔當不起。
蓮妃被他這話給堵得一滯,之後張口想解釋,「皇上,臣妾是因為……」
「住口。」君連堯喝斥了聲,打斷她的話,他心知蓮妃不過是因她父親被君連笙舉發而受罰之事,因而遷怒康福郡王妃。但她畢竟是他的妃子,他不好因這件事當著外人的面前責罰她。
最後他只好望向站在一旁未說話的皇後,說了句,「你治理後宮,往後懲處該當仔細點。」
皇後一眼就看明了情勢,也不辯駁,當即認錯道︰「此事是臣妾疏忽了,日後定會小心。」她本以為這不過是件小事,沒想到君連笙這次也一塊進了宮,還把皇上給領來了。
若非錯以為君連笙對他的王妃不聞不問,她也不會依了蓮妃的要求,責罰杜紫芯在太明祠反省思過。
她暗地里瞅了眼君連笙,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出他十分在意他的王妃,並不像傳聞中那般不理不睬。
皇後隨即命人扶起杜紫芯,「還不快扶康福郡王妃起來。」
兩名宮女趕緊上前將她扶起來。
杜紫芯先朝皇上謝恩,再謝了皇後,默默走到君連笙身邊。
君連笙握住她的手,與她一塊告退。
君連堯納悶的看著兩人相攜離去的身影,疑惑的說了句,「這連笙何時竟與他的王妃如此恩愛了?」
聞言,皇後微笑著搭腔,「就是啊,先前臣妾還听說這康福郡王與他的王妃不睦,若非傳聞有誤,就是他們兩口子朝夕相處,日久生情了。」
蓮妃適才被呵斥,此時也不敢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