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元禮又要轉身回廂房,見原本已經返回世子所歇息的嫡長子又坐著軟轎來到西三所,于是讓良醫正先進屋,他則站在原地等待。
奕咸回去想了好久,最後才在女乃娘的陪同之下來到西三所,想到徐夫人有可能因自己而死,真的好害怕,可還是要來跟父王請罪。
「孩兒知錯……」來到元禮跟前,奕咸當場彬在地上,淚水跟著撲簌簌地往下掉。「請父王責罰!」
女乃娘也跪下來替小主子求情。「不是世子的錯!是奴婢沒有攔阻世子,才會讓他去御馬房……奴婢該死……」
「父王,徐夫人她……她會不會有事?」奕咸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元禮瞪著手腳只受了一點小擦傷的奕咸,若不是徐敏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他,後果難以設想。「目前人尚未清醒。」
聞言,他癟起小嘴。「孩兒錯了……孩兒以後不敢了……」要不是自己堅持要騎黑龍,想要像父王一樣威風凜凜,也不會害它受到驚嚇,一時失控地往外跑,才會連累了徐夫人。
「你真的知錯?」事情都發生了,就算責罰他也于事無補,不過還是要給一個教訓,讓他明白做事不思後果是要付出代價的。
奕咸用力頷首。「是,孩兒真的知錯了。」
「好,徐夫人是因為你才會遭此橫禍,你就得擔負起責任。」他口氣嚴肅。
「父王要你每天來探望她,還有誠心誠意地為她祈福,直到她清醒過來,而且傷勢完全痊愈為止。」
他用袖口抹去臉上的淚水,小小的臉蛋上多了股決心。「孩兒遵命!」徐夫人待他好,他一定要懇求老天爺快點讓她好起來。
「你們都起來吧!」元禮看著奕咸和女乃娘說。
「多謝父王!」奕咸抽噎地說。
女乃娘也一面拭淚、一面起身。「多謝千歲!」
就在這時,月雲跟兩名婢女匆匆忙忙地來到西三所,親眼看到奕咸安然無恙,總算可以松口氣了。
「世子原來在這兒。」她先向元禮福了個身,這才看向奕咸。「娘娘听說世子從馬背上摔下來,立刻趕往世子所探視,這才知道世子到西三所來了,特命奴婢來請世子回去。」
元禮又朝女乃娘叮囑。「就先帶世子回去,他身上的擦傷記得多抹幾次藥。」
「是。」女乃娘便牽著小主子走了。
待他們回到世子所,柳氏見兒子平安無事,一把抱住他。
「母妃真的快擔心死了,幸好你沒事……」她連忙檢視兒子的手和腳,想要確定他真的完好無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母妃以後要靠誰?有沒有哪兒受傷?快點跟母妃說……」
就連一旁的女乃娘都感到驚訝,娘娘怎麼突然轉了性子,變得如此關心世子?但也不禁感到欣慰。
奕咸見母妃如此為自己擔憂,真的好開心。「是徐夫人救了孩兒。」
「你是主,她是奴,救你也是應該的。」柳氏不認為應該感激。
他並不把徐夫人當作奴婢。「可是……」
「好了!」她不想再听有關那賤婢的事。「總而言之,你能沒事就好,你父王的心已經在別的女人身上,母妃只剩下你一個了,可千萬不能出事。」藩王丈夫不可靠,還是只能依靠兒子。
「母妃永遠是孩兒的母妃。」奕咸相當懂事地說。
柳氏抱住唯一的兒子,也是她最後的護身符。「母妃真的不能失去你……」
一定是他臉上的胎記惹的禍,只要它消失,絕對能夠扭轉命運,讓藩王夫婿回心轉意,不再安于現狀。
她還是有機會的!
總有一天,一定要坐上後宮之首的位置!
「母妃不會失去孩兒的。」他也伸出幼小的手臂摟住柳氏,心想母妃果然還是愛自己的。
今天是第五天,徐敏還是沒有醒來。
「敏敏,你還要睡多久?」元禮又坐在床沿,握著她的小手,不停地跟徐敏說話。「別再貪睡了,快點起來。」
服侍徐敏的三個丫鬟听了,不由得默默地拭淚。
「你不是一直想再去同二村的養馬場嗎?等你的傷好了,我就帶你去,馬卡龍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徐敏頰畔的一縷發絲。「要是再不去,它恐怕會把你這個主人忘了……」
不可以!徐敏想要叫出來,卻發不出聲音。
元禮又說著她想听的話。「咱們可以一起在草原上騎馬,你不是想再跟我比一次,說不定下回金寶真的會贏……」
那是一定的,我的金寶可不輸給千里馬!她忍不住笑忖。
「夫人她……她在笑……」秀珠有了驚人的發現。
寶珠和明珠也同時擠到床畔。「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確實笑了……」
「听到金寶會贏,就這麼開心嗎?」因為他們都愛馬,所以元禮能感受到她的心情。「那麼就快點醒來!」
她也很想,不過身體好沉重,好像浸泡在水中,怎麼也浮不上來,比第一次附在徐六娘的身體還要不舒服,要是再動不動就靈魂出竅,哪天可能真的就回不來了。徐敏用盡全力,讓自己的四肢伸展開來。
絕不能就這麼認輸!
一定要醒過來!
就在這當口,被元禮緊握在掌中的小手,食指突然動了兩下,讓他瞠大俊眸,欣喜若狂。「動了……她的手指動了」
成功了嗎?徐敏可以听到他興奮的叫聲。
好!再多加把勁!
這點小事難不倒她的!
可是徐敏卻不知道,光是這樣,就耗去了一天一夜的工夫,直到隔天下午,她的眼皮才終于掀開,只是視線起初還很模糊,出現重影,又過了好半天,目光的焦距才慢慢地對正。
「夫人醒了!夫人終于醒了!」明珠哽聲地叫道。
其它兩個丫鬟也馬上圍了過來。「菩薩保佑!夫人總算熬過來了!」
元禮呢?她最想見的是他。
彷佛听到徐敏的心聲,三個丫鬟很快地讓出位置,也馬上有人遞補上,那是個披著一頭散亂的長發,眼底有著幾條血絲,唇上下巴都是胡渣,連身上的袍服都皺巴巴的男人。
這人是誰?根本就是流浪漢,她好想笑,嘴角也真的往上揚了。
「敏敏……」元禮嗓音略帶嘶啞。「你醒了!」
她嚅動兩片嘴唇。「我……」說過會回到你身邊的。
「就算要逃,也不要逃到我追不上的地方……」要是真的死了,教他如何到陰曹地府去抓人。「那樣的話,我可是會怨你一輩子。」
聞言,徐敏的眼角不由得滑下淚來。
我不會逃的,這輩子賴定你了!她在心里這麼回答。
元禮一面幫她拭淚,一面以欠扁的笑臉說︰「不過我相信你舍不得我,一定會想盡辦法回到我身邊來的。」
「元……元禮……」徐敏一面哭一面笑,也終于有力氣可以把右手伸出被子,輕撫著他有些憔悴和疲憊的俊臉。「我……我回來了……」
有人在等她回家,是一種多麼幸福的滋味!
是啊!她真的回家了,不只是這副身體完全屬于自己,這里也已經成為她真正的家了……
他眼眶也跟著泛紅。「回來了就好,我就不怨你了……」
身旁的丫鬟也哭成一團。
徐敏這才想到有件事忘了問︰「世子呢?他……沒受傷吧?」
「只是受了點驚嚇,手腳也有一些小擦傷,並不礙事。」元禮握住她的右手,衷心地說︰「謝謝你救了奕咸一命。」
她微微一哂。「他是你兒子,說什麼都不能讓他出事……」說著,打算把左手也從被子里伸出來,肩膀和手肘馬上傳來一陣痛楚,她不得不放棄。
「你的左肩和手肘有挫傷,暫時不要使力,至少要等個七、八天才能動,這段日子就好好地躺著,當個听話的病人。」他板起俊臉叮嚀。「梳洗、更衣就讓丫鬟們來做就好了。」
三個丫鬟也相繼附和。
「我知道了。」徐敏嗓音還有些虛弱。
元禮又命秀珠去把良醫正請來,好確定她頭部的瘀腫是否都消了。「頭會暈嗎?還有哪兒疼?」
「這一點苦,算不了什麼。」只要能回來就好。
他是既心疼又氣惱。「傻丫頭!」就因為她總是不肯訴苦,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會哭著要他作主,讓元禮心中更為憐惜,真希望這丫頭不要再這麼逞強,願意跟自己撒嬌。「要是你真有個閃失,我可是會處死金寶,連黑龍也一樣。」
徐敏大驚,用盡力氣大嚷。「不要殺它們!又不是它們的錯!」不能把人類犯的過錯怪在動物身上,那太自私了。
「是金寶把你從馬背上拋下來,當然是它的錯。」元禮也要給她一個教訓,讓她明白那天救人的行為,實在太莽撞了。「你自以為會騎馬,就真能控制得了金寶,卻不了解風險有多大!」
她拚命地替愛駒求情。「我知道自己冒了很大的危險,可是……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世子摔下來,就念在我和他都沒事,放過金寶吧,也別怪黑龍……」
「哼!」他佯怒地說︰「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不自量力,要這麼嚇我,我可是不會輕易饒恕。」
「夫人昏迷這幾天,千歲可是衣不解帶地守在這兒,還親自喂夫人喝藥,誰勸都沒用……」明珠要讓主子知道元禮有多擔心。
寶珠也跟著說︰「是啊,夫人以後真的要小心。」
「嗯!」徐敏又哭又笑地說。
這麼幸福真的沒關系嗎?自己真的有資格擁有嗎?會不會哪一天又失去了?她也不想患得患失,可就會忍不住胡思亂想。
就這樣,又經過了一天,在徐敏的堅持之下,元禮早早便返回自己的寢宮休息了,而她也在三個丫鬟的協助之下,洗了一個很痛快又舒服的澡,再不洗,渾身都療得受不了。
待她躺回床上,才喘了口氣,就听說世子前來探望。
「這也是千歲的意思,因為是世子間接導致夫人受傷的,所以要世子每天前來探望。」秀珠告訴她意外發生之後的事。「而世子也真的照做了。」
徐敏便趕緊要丫鬟去把人請進來。
當奕咸走進內房,來到床邊,露出開心的笑容,稚氣地說︰「听說徐夫人已經清醒,我就趕緊過來了。」
她輕輕一哂。「讓世子擔心了。」
「多謝徐夫人救了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站在身後的女乃娘也朝徐敏福了個身。「奴婢也要謝謝徐夫人,如果不是徐夫人,世子這一摔,會傷得有多嚴重,實在不敢想象。」
「唉!」徐敏突然嘆了口氣。
奕咸不禁迷惑。「徐夫人為何嘆氣?」
「世子沒事,不過奴婢可就不好過了……」說著,她又嘆了口氣。「現在不僅受傷,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還挨了千歲一頓訓,千歲甚至還要殺了金寶和黑龍,世子說該怎麼辦?」
他不禁慌了。「父王要殺了金寶和黑龍?」
「千歲確實是這麼說的,都怪世子,害它們就要成為刀下亡魂……」徐敏就是故意要嚇唬他,讓他明白自己任性的行為有可能會殃及無辜。「金寶和黑龍真的好可憐……嗚嗚……我的金寶這會兒恐怕……恐怕已經一命嗚呼了……」說著便用右手捂住眼楮,假哭兩聲。
「我去求父王別殺它們!」奕咸紅著眼圈,癟起小嘴說。
徐敏透過指縫,斜睨一眼他快哭出來的表情。「千歲會听世子的話嗎?」
「我、我會跪下來求父王……」還沒說完,他就轉身往外跑。
待他走開,徐敏才拿下遮住眼楮的右手,朝女乃娘笑了笑,女乃娘才恍然明白方才那些話是故意騙世子的。
「這樣他才會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以後不敢再亂來了。」救人是一回事,可是平白無故的受傷,還差點沒命,不這樣嚇嚇他,徐敏可就有點不甘心。
女乃娘體會到她的苦心,掩嘴笑著出去了。
于是,奕咸馬上趕到前寢宮,而剛睡飽醒來的元禮听奴才說世子來了,便讓他進到屋里來。
他才進門,馬上抱住元禮的大腿,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都是孩兒的錯,求父王不要殺金寶和黑龍……」
元禮一臉丈二金剛模不著腦袋。「什麼?」
「孩兒再也不敢了……嗚嗚……求父王饒了金寶和黑龍……」奕咸哭道。
「你真的不敢再犯了?」元禮決定先不動聲色,再把事情弄清楚。
奕咸用力抽氣。「孩兒真的不敢了,求父王別殺它們……」
「在你長大學會騎馬之前,若沒有父王在身邊,不準坐在馬背上,對于不熟悉的人,馬兒可是相當敏感,很容易就出事。」他訓斥地說。
「是,父王。」奕咸一面哭一面說。
「好吧,既然你替它們求情,那麼金寶和黑龍的命就先留著,父王暫時不殺它們。」元禮煞有介事地說。
他立刻破涕為笑。「多謝父王!」
元禮拉他一把。「是誰讓你來求情的?」
「是……呃……」奕咸就怕說出來會害了徐夫人。
「該不會是徐夫人吧?」八成是故意嚇唬他,好讓奕咸不敢再犯同樣的錯,也只有那丫頭敢做這種事。
奕咸一臉擔憂。「父王別怪徐夫人,全是孩兒的錯……」
自己有個善良寬容的好兒子,幸好不像他的母妃,元禮頗感欣慰。「好,父王不怪她,只希望你能記住這次的教訓,學會騎馬之前,要先了解馬的習性,還有跟它們培養感情。」
「孩兒遵命。」他用崇拜的目光看著父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