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晨光照拂大地,新的一天如期而至。
經過一夜的平復,余疏影的心情重新清朗起來。換好衣服到樓下吃早餐時,她在樓梯跟周老太太撞了個正著,她的腳步一頓,隨後還是乖巧地跟周老太太道早安。
周老太太一如既往的倨傲,她輕瞥了余疏影一眼,接著懶洋洋地抬了抬下巴。很快,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竟語氣緩和地說︰「早。」
她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余疏影听見並感到驚奇。
察覺余疏影那略帶意外的目光,周老太太的表情變得不太自然,她率先前行,把余疏影甩在身後。
周睿大清早就在廚房里忙碌,佣人在旁誠惶誠恐地守著,同時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夠,以致大少爺要親自下廚。
听見外面傳來聲響,佣人立即告訴他,「老夫人和余小姐下來了。」
周睿「噢」了一聲,並沒有如她所願地停下手邊動作,甚至還有條不紊地吩咐,「幫我拿一下白胡椒粉。」
今早的早餐非常豐盛,看見周睿一邊月兌著圍裙一邊從廚房出來,余疏影便走到他身邊,笑咪咪地說︰「很早就起床做早餐了?」
佣人將圍裙收下,周睿的手沒踫余疏影,唇卻往她臉頰啄了一下,「我還想著要到樓上叫你起床。」 除了佣人,飯廳里還有周老太太和嚴世洋,余疏影偏過頭去,用眼神示意他注意,他這才收斂些許。嚴世洋早已見怪不怪,而周老太太神態自若地鋪著餐巾,不知道是不在意還是故意無視那番小動靜。
趁著陽光正好,周睿又打算帶余疏影四處逛逛,讓她體會真正的法式風情。余疏影最喜歡跟他把臂同游,尚未出發,她已經嘰嘰喳喳地計畫著今天的行程。
出門的時候,他們再一次被周老太太逮住,她循例發問︰「上哪兒去?」周睿回答,「我們到馬場騎馬。」
聞言,周老太太的眉角輕微地抽了一下。這孩子對自己想必還有幾分怨氣,才故意說去馬場,她一個老太婆,就算有心跟著他們,也無力在馬背上折騰。
周睿帶余疏影去的馬場也是周家物業,佔地極廣,場內有幾名馴馬師正訓育著良駒,高大的阿爾登馬正威風凜凜地奔馳,揚起一層輕薄的沙塵。
當周睿牽著她走到馬棚選馬時,她既興奮又帶著一絲怯意。周睿如數家珍逐匹地介紹牠們的品種和名字,余疏影對其中一匹渾身雪白的純種馬情有獨鐘,奈何牠連正眼也不瞧她一下。
余疏影輕聲喚著牠的名字,牠不理,她也不敢學周睿那樣模模牠那光亮而濃密的毛發,免得牠回頭咬自己的手。
看出她的無奈,周睿便說︰「你請牠吃糖,牠就會跟你好了。」他到一旁取了一盒馬糖,先剝了一塊交到她手里,然後親自示範,「將手掌攤平,不要縮手。」
話還沒說完,周睿手中的馬糖已經不見了,余疏影躍躍欲試,馬糖被卷走那一刻,粗糙溫熱的馬舌便掃過她的掌心,留下一點濕潤。
余疏影喜出望外地看向周睿,周睿對她微笑,隨後繼續將馬糖放到她手心。待余疏影盡興了,周睿才帶她離開馬棚。
這樣炎熱的天氣,周睿自然不會跟余疏影去騎馬。這里環境幽靜,風景優美,他們便坐在樹蔭下乘涼,微風夾雜青草與泥土的氣息拂在臉上舒適宜人,比干燥的空調冷氣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周睿扭開礦泉水遞給她,她低聲道謝,接著說︰「我還以為你不想你女乃女乃跟來,才說帶我來馬場的。」
「我確實是這樣想的。」周睿說得很坦白,「後來發現來馬場也挺好的,起碼安靜又舒服,所以就過來了。」
他握住她的手,沉吟了一下就說︰「我女乃女乃真的心腸不壞,這些年來她也經常反省餅去的所作所為,我想她真的想明白也知道自己做錯了。至于現在,她就跟你一樣,明明想跟對方交好,但又拉不下面子。」
余疏影立即反駁,「才不是!她曾經那樣對我的爸爸和姑姑,我還氣著呢!況且,她也不喜歡我,她對我好不過是看在你面子上而已……」
周睿一笑置之,隨後又說︰「女乃女乃老了,手腳遲鈍,眼楮和耳朵都沒有以前那麼好使,但我知道她的心肯定比舊時更敏感,誰是好姑娘、誰是誠心待她,她都可以感覺到。」
那天周睿跟余疏影講了很多周老太太的往事,從她年輕手握大權,將斯特發展得有聲有色,再到年老時淡泊名利、歸于安寧。
她是一位有故事的老太太,這樣的故事雖然不能完全剔除她們之間的芥蒂,但多少能夠打動余疏影幾分。因此在那以後,她也開始試著與周老太太和平相處。
日子悄悄地溜走,在法國的拍攝工作接近尾聲,將余下的工作處理妥當,柳湘等人便按照原計畫回國。
在周睿的誘哄下,余疏影沒有隨大伙離開,她忐忑不安地跟父母說明情況,而他們似乎不意外這樣的結果,只叮囑了她幾句就沒有下文了。
為了能及時掌控公事,周睿決定帶上周老太太和余疏影回巴黎。
周家在巴黎的住所不如普羅旺斯的莊園大,但仍舊是富麗堂皇、氣勢非凡。在這里,余疏影再次跟周立餃踫面,周立餃待她十分和藹,還特地讓廚子準備了她喜歡的菜式。
往後幾天,周家父子異常忙碌,每天只剩余疏影跟周老太太待在屋里。余疏影很懂得自娛,就算看著露絲玩毛線也可以消磨半天的無聊時光。
露絲跟余疏影也熟絡起來,總愛繞著她打轉,有時候任由周老太太怎麼喚牠,牠還是要膩著余疏影。
周老太太初時還能端著架子,但老人家多多少少有幾分孤獨感,況且老伴仙逝,她更是落寞不已。難得家里
來了個人陪陪自己,她到後來便發展出與余疏影斗嘴的樂趣。
這麼一來,原本沉寂的大宅子也熱鬧起來,她們每天樂此不疲地開戰,漸漸地,周老太太從惡言相向變為恨鐵不成鋼的教導,而余疏影也察覺老人家並無惡意,跟她拌嘴時,她的語氣不知不覺也帶著幾分跟長輩撒嬌的嬌嗔。
她們的關系慢慢趨于和緩,與此同時,斯特跟亨利的交戰已經進入最後階段。
戰果自然是斯特旗開得勝,經過這場有驚無險的硬仗,周立餃決定辦一個盛大的酒會來犒勞跟他們父子倆並肩作戰的好員工。
酒會前一天,周睿讓人把訂做好的禮服送到周家大宅。那襲禮服很適合余疏影,露肩設計,裙擺長度剛好蓋過大腿,風格甜美,但周老太太卻涼颼颼地指指點點,從余疏影的身材到氣質都數落了一遍。
這天周立餃提前回家,剛進門就听見母親說這種話,他眉頭擰緊,忍不住走過去說︰「您怎麼這樣說話,疏影好歹是家里的客人,您對她客氣點可以嗎?」
歲月是一把雙刃劍,可以沖淡彼此的怨恨,也可以集聚彼此的隔閡。自從周老太太棒打鴛鴦以後,這對母子的感情就一落千丈,再也回不去母慈子孝的時候。
周老太太第一時間反擊,「客人又怎樣?我是主人,還是生你養你的媽!」
他們的談話總是一開口就陷入了死胡同,他們這樣借題發揮,在旁的余疏影十分無奈,她插不上話,只能偷偷地給周睿發了Line。
周睿已經習慣父親與祖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相處方式。他讓余疏影回房間去,不要試圖勸架,更不要替任何一方說好話。
晚飯之前,周睿趕回家,那時家里已經恢復安靜,如同風暴過境後的沉寂。
余疏影不知道他們最後勝負如何,卻知道他們都被對方氣得夠嗆,周立餃雖然臉帶笑意,但笑意卻不及眼底,而周老太太更是嘔得晚餐也不吃,周睿讓佣人給她送餐,隨即就被轟出來。
這件事怎麼說也是因她而起,余疏影很難心安。晚飯過後,周睿帶著她到外面散步,她還惦記著周老太太,忍不住問︰「你女乃女乃不吃飯,會不會餓壞呀?」
周睿笑著說︰「她這樣欺負你,餓壞了不好嗎?」
余疏影不滿地掐他的手臂,「我像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嗎?」
那點小痛算不上什麼,周睿連眉毛也沒有動一下,「你不是,我是總成了吧?」
在外面逛了一大圈,他們才牽著手回去。余疏影邊走邊說︰「等下你還是親自給你女乃女乃送點飯菜吧,她那麼疼你,不至于把你轟出房門吧?」
周睿說︰「你不用擔心,我女乃女乃最懂得善待自己,她餓著誰也不會餓著自己的。」余疏影還是不放心,回到大宅,她就拽著周睿往廚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