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她是誰?」
滿含妒意的嬌音令人起了雞皮疙瘩,雖是刻意放柔了的嬌嗲軟音,還是能听出冷然和惡意。
「她……呢,是無關緊要的人。」錢平南硬著頭皮無視看向他的兒子,小心的扶著嬌妻。
「既然是沒關系的人何必和她多費口舌,我們自個兒找位置坐下就行,別被什麼來路不明的窮親戚給攀上。」瞧這一身的寒酸味,給她清恭桶都怕她手不干淨。
「還不是怕礙你的眼,你肚子里正懷著我們錢家的寶貝心肝肉,我擔心有不好的事物沖撞你。」還不快走,真要我叫人趕人嗎?錢平南眼神惡毒的暗示前妻趕緊離開,別逼他動手,否則到時難看的就是她。
被哄得開心的段錦如掩嘴咯咯笑,小臉嬌紅,一手放在小骯上,顯示她的嬌貴。
「娘,爹為什麼說那個女人的肚子里有寶貝心肝肉,寶貝兒不是我和哥哥嗎?」哥哥是寶哥兒,她是貝姐兒,合起來是寶貝兒,娘說的。
為什麼會有兩個寶貝兒?
「爹?!」
面色一沉的段錦如倏地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綠祆紅裙的小女娃,她眼中的訝異被冷意取代。
兩個娃兒雖有七分肖似其母,也有一、兩處看得出是錢平南的影子,仔細一端詳不難看出他們是誰家的孩子。
「娘子,你不是餓了嗎?快來入座,為夫的點了你最愛吃的菜色,趁熱吃才不會失味。」極力粉飾太平的錢平南趕緊招呼妻子坐下。
他最怕的就是兩人踫了頭,還偏偏巧了,同時選中這間飯館,一前一後的入內,讓他想攔都攔不住。
當初他想休掉元配的舉動就是對段錦如最大的誠意,好讓新婦一入門就成了正妻,雖然後來休書變成和離,妻子還是順利入門,後院一人獨大,再無其他人讓妻子看了心煩。
沒想到天算、人算都不如神來一筆,該來的人都來了,堵得他一口心頭血都要往外嘔了。
「不急,相公,你先來說說這是怎麼回事,為何有個孩子喊你爹?」他的孩子只能由她的肚皮生出來,誰都沒有資格搶走她兒子的位置。
還沒出生,段錦如已認定月復中胎兒是男胎。
「這……呃,她……她亂認的,胡亂喊爹,我沒見過她。」他矢口否認,不認親生女兒。
「是這樣嗎?」她冷冷一笑。
錢平南冷汗直冒,點頭點得急。
「娘,他不是我爹嗎?」明明是爹呀!喬雅音一臉困惑f喬立春似笑非笑地晚視滿頭大汗的男人。「他說不是就不是,哪天死于非命了人。「他說不是就不是,哪天死于非命了也用不著為他送終。」
她還樂得女兒不認父親,省得日後有人跟她搶。
「喔!」原來是她認錯人了。
喬雅音有些失望,其實她想要有爹的疼愛,像隔壁的韓叔叔,會把她抱高高,摘花兒給她玩。
「你說誰死于非命,有這麼詛咒親夫的嗎?」居然咒他死,這女人太惡毒了。
「你是我丈夫嗎?」真可笑,都和離了還作春秋大夢,若他還是她夫婿,此時已是一壞黃土。
殺人對她而言是探取物,小菜一碟,戰鐵蘭殺過的人足以堆成一座山。
「你……」錢平南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
「相公,你有兩個妻子嗎?」當著她的面也敢和這個賤人眉來眼去,他還有把她放在眼里嗎?
一听見妻子軟綿綿的嬌聲,錢平南在心里暗喊了聲糟,訕笑地回過頭來哄妻子。「我哪敢有二心,唯有你才是內心所系,沒有你我有如行尸走肉,活著猶如已死。」
喔!原來他是這麼哄女人,難怪有不少傻女人上當。喬立春在心頭同情,這年頭眼瞎心盲的還真不少。
「那她到底是誰,我要听實話。」她不允許一個可能的情敵存在,誰想跟她搶丈夫她就將誰挫骨揚灰。
「這……」他遲疑了一下,耐不住妻子施壓的目光,終于吐實。「她是……她是喬立春,我的前妻。我們不相配,所以分開了,她哪及得上你的萬分之一,你是光芒萬丈的明珠,她是深埋地底的沙礫,跟你無法相提並談。」妻子能在功名上對他有所幫助,前妻有什麼。
真是沒志氣,這卑躬屈膝的吹捧叫人看了很不屑。喬立春在心里不齒前夫的奴才行徑,他到宮里當太監還比較合適,保準哄得娘娘們賞他一頂狗頭帽戴戴,獎勵他夠諂媚。
「原來是那個賴著不走、要用銀子打發的下堂妻呀!今日終于得見廬山真面目,不過爾爾。」就這姿色也敢跟她斗,早早下堂去才是好去處,省得自慚形穢,無顏見人。
「爾爾也好過趕著搶別人丈夫的,敢問新少女乃女乃是嫁不出去嗎?連這貨色你也看得上眼,千催萬催地急著入門,讓人以為你等不及了。」
喬立春意有所指地看向她微隆的肚皮,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怎麼一回事。
「你才是沒人要的棄婦,瘋狗似的見人就咬,我可是明媒正娶、八人抬的花轎抬進門的正妻。」段錦如氣呼呼的喘著氣,指尖掐著身邊的丫頭。
「別動怒、別動怒,小心動了胎氣……」兒子乖,別鬧你娘,你要平平安安的出生,有爹娘寵你。錢平南喃喃低語著看著錢平南小心翼翼的護著新婦的肚子,喬立春不疾不徐的輕笑。「虧得令尊還是縣令,他沒教過你當朝律法嗎?頭婚才是元妻,為正室,和離過再娶是二婚,雖有正妻之名卻是個繼室,你永遠是當老二的命,不是大老婆。」
「你……你說什麼……你竟敢……」
竟敢當眾人面說出來!
想她堂堂縣令之女居然屈居別人之下,這是她心中的痛,一個「繼」字帶給她不少屈辱,是以她最恨人提,不想這賤人還當眾提!可恨!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和你爭正不正妻的位置,這男人是我不要的,讓給你吧!希望這個軟骨頭的二手貨你用得順心。」她才該感謝她肯接手,要不然她還沒法和離。
想休了她?就憑這對奸夫yin婦也配?!
「什麼二手貨,你在胡說什麼……」
錢平南漲紅臉的大吼,他錢家不要的媳婦竟然敢大放厥詞。
二手貨,二手貨,二手貨……蜂涌而來的嘲笑聲幾乎要將段錦如淹沒,她眼前一片黑,氣到一口氣按上不來。「她……摑嘴,我要她跪著磕一百個響頭跟我道歉!」
「小姐……少女乃女乃,這里不是咱們縣……」縣老爺的管轄,才能由著小姐任意妄為的整消人。
丫頭的話才說了一半,正在氣頭上的段錦如反手給她一巴掌。
「我叫你做就做,還敢有二話。」得罪她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小姐……」丫頭眼眶含淚。
「去!」
「是。」
名叫雀兒的丫頭長得嬌小,她一咬牙,揚起手就要朝喬立春落下。
是她的手才剛一動,手腕內側忽地一痛,她慘叫一聲跌坐在她,捧著手直掉淚。
「叫你打個人你給我坐在地上哭是什麼意思,我使喚不動你了嗎?」段錦如邊說邊往丫頭的臉面踢去,意在毀她容。
「不是的,少女乃女乃,奴婢痛……」好痛,她的手是不是要斷了,連舉都舉不起來。
「還敢躲,我讓你更痛……」一腳沒踢著的段錦如提腳再踢,全然未曾顧及她有孕的身子。
倒是一旁的錢平南急得跳腳,亦步亦趨的守著妻子的肚子,唯恐她把自個兒的孩子折騰沒了。
「娘子,孩子呀!你的心肝肉……」
他看得膽顫心驚,妻子不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嗎?怎麼會是這樣的母老虎,他……他是不是娶錯了,她有個長相一模一樣的雙生姊姝?
說實在的,錢平南真被妻子的威猛嚇到了,他當初娶的是面色羞澀、眼兒含笑的官家千金,而非醋意橫生的潑婦。
他卻不知道這才是段錦如的真性情,打小被親爹寵壞的小女兒性子習蠻任性,無理取鬧,只有別人讓她的分,沒有人敢和她爭奪,她想要的就要雙手捧到她面前,否則她就鬧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寧。
一提到孩子,段錦如才稍稍壓下怒氣,縴白蔥指指向身後膀粗的婆子。「柳嬤嬤,你去。」
柳嬤嬤年約四十出頭,她是段錦如的女乃娘,同時也是她院子里的管事嬤嬤,整治起底下的丫頭頗有一套,段錦如今日的驕縱也有她一分功勞在,嬌慣她不遺余力。
「小姐放心,老奴一定讓她從今而後不敢再在你而前出現。」哼!不知死活的小賤人,她要打得她連爹娘都認不出來。
有喬立春兩倍身軀大的柳嬤嬤往前一站,擺出要摑掌的架式,她當她還在段家的後院,一干丫頭見了她就渾身發顫,不敢動的站好,等她吸一口氣再把巴掌揮下。
她氣勢十足,眼露凶光,兩只眼楮瞪得老大,氣焰高漲的把人看成一擔就碎的小蟲子。
「娘,我怕。」她的眼神好嚇人。
喬雅音小臉一白地投入母親的懷抱,一旁的喬弘書也抿著雙唇,緊緊貼著母親。
「不怕,娘在。」喬立春面對女兒的笑臉在看向柳嬤嬤時一變,冷厲寒霜頓時透眼而出。「你,嚇到我女兒了。」
「我……」莫名的,柳嬤嬤身子一寒,往後退了兩步。「小賤人,休、休得無禮,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誰?」
「王法之前,王孫貴族也得伏首認罪「放肆,我家小姐豈是你能造次……」啊!她的腳怎麼了,為什麼動不了,有……有妖法。
柳嬤嬤就像被定住似,除了眼珠子和嘴巴還能動外,其它地方都像石化了一般,動彈不得。
「柳嬤嬤,還不摑掌?」一個個都反了不成。
柳嬤嬤一副快哭的模樣。「小姐,老奴不能動。」
「你在說什麼瘋話,怎麼可能動不了……」她用力一推,柳嬤嬤頓時像一座石雕似的直直倒下。
砰的一聲好大的落地聲,地面揚起一層肉眼可見的灰塵,柳嬤嬤的兩管鼻血往下流。
偏偏她還擦不得,因為她不能動。
「你對柳嬤嬤做了什麼?」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面對段錦如的指責,喬立春沒事人般拍拍兒女的頭。「我好端端地坐在這里,一動也沒動,你哪只眼楮看我動了手腳。也許是缺德事做多了,入家找上門來也不一定呢,我看哪,少走夜路,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你……」她竟敢這麼說。
喬立春踫也不踫朝她伸指的段錦如,僅用子將她礙事的手指頭挪開。「我們還沒吃飽呢!這一桌飯菜值一兩銀子,不吃會暴殄天物,遭天打雷劈。」
「大膽!沒人敢這麼對我。」好個喬立春,她與她誓不兩立。
「你不當我是人不就得了。」她是鬼魂,一個叫戰鐵蘭的孤魂野鬼,死後魂歸異軀,獲得重生。
此話一出,二樓的雅座忽然爆出笑聲。
她說她不是人很好笑嗎?
喬立春杏眸一斜的往上一曝,但隔著竹簾的雅座什麼也看不著,只隱約瞧出是幾名男子的身影。
「娘子,你懷著孩子別跟她計較,瞧她這身布裙荊釵的模樣,相信沒多少好日子可過,我們就等著看她落魄,潦倒街頭,過得連乞丐也不如。」
遺夫!對前妻這般刻薄,她倒要看他有什麼下場。喬立春懶得理會這對惡心人的夫妻,她小聲地哄著女兒吃飽,將菜夾到兒子碗里,餓著別人也不能餓到自己。
「哼!她也就吃剩菜剩飯的命,生的兒子將來只能挑糞,女兒為奴為婢……嚇!你……你想干什麼……」
這……這是刀?!
喬立春指頭靈活的耍弄剛在市集買的純銀匕首。「你說我可以,是說我的兒女,說一句我往你臉上劃一刀。」
「你、你敢……」段錦如嚇得嘴唇抖顫。
「身為孩子的娘,我沒什麼不敢,還有,我記得你入門不到一個半月,這顯懷也太明顯了,看起來像三個月大的肚子」她話留一半,予人想象的空間。
「我吃得多,胖了。」她慌亂的掩飾她笑著收起銀晃晃的匕首。「是胖了,還是有難言之隱呢?要不找個大夫診治診治,也許長了惡物。」
「找、找什麼大夫,你才長了惡物,我好得很,就是心寬體胖。」她一再強調是發福,不住拉緊衣衫摭掩。
「誰要找大夫,我就是大夫,有誰生病了嗎?」一名高大俊逸的男子走進飯館來,笑臉溫和。
咦!怎麼是他。二樓雅座里的男子發出訝異聲。
「韓叔叔,我怕,有壞人。」看到熟人,喬雅音三步並兩步的跑向來者,好看的眼兒掛著淚珠。
韓重華腰一彎,抱起奔向他的小人兒。「不怕,不怕,韓叔叔保護你,把壞人都趕走、」
「嗯!不怕,貝姐兒勇敢。」說不怕的喬雅音把男子抱得死緊,小小的肩頭上下抽動。
其實她還是很害怕,故意裝勇敢,可在娘面前不能怕,娘會很心疼。
可是一看到像爹一樣的韓叔叔,她心中覺得找到依靠了,忍不住就想靠過去,多一個人來保護她和哥哥還有娘,讓壞人不要欺負他們,大吼大叫地讓她好懼怕。
在看到喬雅音緊緊環抱韓重華的那一刻,喬立春發現她做得還不夠,孩子是需要能頂住天的爹,她一心要孩子過得更好,于是努力改善他們的生活,可在他們心中還不如一個午後的陪伴。
也許她沒有撕心裂骨的陣痛過,感受不到母子連心,在她前一段人生歷練中只帶過兵,沒帶過孩子,這麼小的娃兒她還是有點力不從心,老把他們當下手下的小兵。
「你在干什麼,誰準你抱她。」一看到親生女兒奈親熱熱地投入別的男V臂彎,滿臉羞惱的錢平南不快地一吼。
「噓!小聲點,別嚇到孩子,瞧你一臉凶神惡煞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來討債。」韓重華語氣輕柔如三月春風,大掌輕輕拍著懷中小人兒的背。
「嚇到她又干你何事,那是我……別人家的小孩,你一個不知打哪冒出的家伙,少用你的髒手踫她。」沒有他的允許,錢家的孩子怎麼能不認生父,轉投他人懷抱。
女兒剛出生時,他也疼愛過她一陣,想著給她攢嫁妝,日後讓她風光的嫁出去,只是……錢平南忍不住看了新妻子一眼,目光落在她微隆的肚子上,人的心是偏的,一碗水無法端平,得了美玉就得舍棄花開正艷的海棠,孩子倒是成了其次。
韓重華的眼神謙和。「我說過了,我是大夫,為人看診治病,不是什麼不知來路的家伙,你們誰若有身子不適盡避來找我。」
「我們不需要大夫,你走,把孩子放下,少多管閑事。」什麼大夫,分明是小白臉,長成這樣的男人只會招蜂引蝶。
此時的錢平南一肚子酸氣,認為一心求和離的妻子是勾搭上別的男人,難怪下堂後不吵不鬧的,原來有人等著她。
他被「妻子」讓人搶了的不甘蒙蔽了雙眼,渾然忘卻是他一逼再逼,逼得前妻無路可走,棄病中的前妻于不顧,這才狠狠地逼死她,他卻過來認為前妻不貞,紅杏出墦。
有因才有果,他先貪慕富貴翻臉無情,而後才有前妻的冷漠相待,若無一個段錦如,夫妻倆豈會勞燕分飛。
「我管的不是閑事,而是家事。」韓重華笑笑地走到低眉垂視的女子身側,伸手攬住她細肩,兩人之間夾著一個板著小臉的喬弘書。
就像是一家四口,他們並立在一起的感覺很是溫馨,看得被排擠在外的錢平南氣憤不平,那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幾時成了別人的?!
「你……你們……你水性楊花……」
憋得臉色發紫,他只能從齒縫間吐出這一句。
「水性楊花又沒有賴上你,你逃過戴綠帽的羞辰,不過新少女乃女乃可說不定,瞧那肚子不只一個半月吧!你得查查她有沒有婚前失貞,硬是把別人的種賴到你身上,讓你替人養孩子,畢竟王八滿街爬,不差你一個。」
喬立春一說完便起身帶著孩子離開,巧施計謀的在生性多疑的錢平南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他想讓她難過,她又何必讓他手過,鹿死誰手各憑本事,她可不是站著挨打不還手的人,誰想折她的腰她就先把誰的腰打斷。
「看到了沒?」
二樓雅座,一名錦衣男子一口含住自帶的梨花白,慢慢地任由酒氣沁鼻再咽下,神色愜意。
「看到什麼?」
他只看到一場好戲。
另一名穿得很風騷的紅衣男子坐姿不正,斜倚著扶手,看向窗外飛過的野鴿。
「那個女人。」
「如何?」他對帶著孩子的女人感興「你沒瞧見她那一手嗎?」簡直叫人嘆為觀止。
「哪一手?」他目光迷離,像是在困惑。
「悄然無聲的取餅小女兒頭上的珠花,扳下上頭的小珠子彈向丫頭和婆子,讓她們近不了身。」在樓上的他們看得一清二楚,底下的一舉一動盡入目中。
「你覺得有趣?」他冷冷一瞥。
「你不認為嗎?」錦衣男子反問。
「我只感到一絲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困惑?」 !這是什麼回答。
「你沒發覺她的手法似曾相識嗎?」
他看過某人使過,超乎神技的精準。
當時那人為了「勸服」他,直接以花生米彈向他雙腿,為此他的兩條腿麻了一整天,連路也不能走。
「怎麼,遇到熟人了?」他取笑,「你不問她像誰嗎?」他笑得詭異。
錦衣男子一臉慵懶的睨視。「誰?」
「戰鐵蘭。」
「戰鐵蘭?!」他倏地坐直,目露精芒。
「她的神情、她的氣度、她的口吻,連她倨傲睨人的眼神都有七成像。」唯一不像的是太過收斂,少了他所知的張揚跋扈、不可一世,她一向以戰家鐵軍為傲,巾幗英雄男兒。
「戰鐵蘭不是戰死沙晏山谷了?」人死得透了,是他親自棺殮,皇上下旨追封英武大將軍,正一品。
與其父齊名。
「你以為是戰死?」他冷笑。
「難道不是?」他挑眉。
紅衣男子呵呵的低笑。「你看過她身上的傷嗎?是從後背往前透胸貫穿,她的親信女兵滿臉悲憤的泣不成聲,說將軍是被人害死的。」雖沒點明是何人,但可以推測是誰下的手。
可惜那個人也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反而處處受到打壓,他原本屬意的領軍之位被橫空奪走,誰也沒想到一紙聖旨,東北軍的軍權全部轉移由雍王接手,成為皇家軍隊。
雍王是皇上第四子,年少有為,年僅二十四。
「她是被自己人所害?」錦衣男子震驚不已。
他但笑不答,仰著頭讓另一名面色漠然的黑衣男子為他倒酒,接回原先的話題。「更有趣的是,樓下那個女人居然跟那廝走在一炔。」
聞言,錦衣男子笑意蕩漾。「那廝叫韓重華,他救過你的命。」
「呸!不過在我身上劃個刀口子,硬逼著我吞難以下咽的苦汁,折騰了我七天七夜,這條命閻王不收倒差點被他收去。」不負冷血軍醫稱謂,眼中只有病人,沒有貴賤。
「那是因為你中毒了。」危在旦夕。
「死不了。」他無所謂的手。
「沒他你就死定了。」他不知道當初的情形有多凶險,一度救不回來,那附骨的毒太過惡毒。
「死了也好,和戰將軍作伴。」那女人,不該死。
驀地,他眼眶一澀,進了異物般的難受。
再也看不到她了……那個一身戰甲,騎在馬背上揮舞紅纓搶的身影,她飛揚的笑聲始終意氣風發,宛若一抹艷陽。
心,緊縮著,思念著逝去的人。
面上小有惱色的喬立春,她目光如炬的瞪著某人的後腦杓,惱他自作主張。
「你還沒吃飽?」
帶著笑意的韓重華未回頭,逗丟著咯咯笑的女娃兒。
「少顧左右而言他,你做了什麼心知肚明,挑明了就沒意思。」在飯館她氣都氣飽了,哪還記得才吃幾口。
他低笑。「我是出自一片好意,讓你早下決心,你也看見那對男女的態度了,日後絕對不會少找你麻煩,他們要是發起狠來對你下毒手,暗箭防不勝防。」
「所以你成了我的退路?」不嫁他為妻她就有應付不完的煩心事,一個善妒、一個爛心爛肺,好一對下作的狗男女。
喬立春想起錢氏夫妻,他們是她最大的困擾。
聞言,他笑得更大聲。「別想得太慘,怎麼不說珠聯壁合,天作良緣呢!我們的緣分早就注定,不然怎會做鄰居?」
從小到大,一牆之隔,他還帶著她玩耍過,上樹捉鳥、下水撈魚、看同一本書,同一位夫子啟蒙,而後各自又有了不一樣際調,然後再踫面,他們已非當年的童稚無知。
第一眼初見,楚楚可憐,令他心生憐憫;第一次再見,他心有不舍,興起想好好照顧她的念頭,慢慢地那分心情變了味,他有些心動,想把她納入臂彎中細心呵護。
她沒好氣的一橫目。「你會不會想太多了,我還沒決定,你這人太好險了,不太妥當。」
「怎麼不說我心細如發,為人寬厚,見佳人有難挺身而起,以螳螂擋車之勢力保風中小花。」他不承認卑劣,只是審時度勢,看到有漏子就鑽,趁機正名。
韓重華那伸手一攬肩,一切的樸朔迷離就清明了,他讓人清楚地明白到他們就是一對,他是她的男人,難怪錢平南要氣急敗壞了,上竄下跳的直跳腳,他不要的下堂婦依然是他兒子女兒的娘,怎麼能不要臉的搭上別的男人,讓他顏面大失、頭頂發綠的眼見前婦另覓歸宿。
這是男人的面子問題,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跟了別人。
「你也知道自己是螳螂,還跳出來找死,錢少女乃女乃是縣令千金,官官相護,她爹若和本地縣官連成一氣,你的醫館還開不開?或是之後擺著凶臉的衙役一天三次來查案,是你也吃不消。」被人盯著什麼也干不了。
「我不是有你嗎?請個山神娘娘來坐鎮,牛鬼蛇神不敢靠近一步。」他打趣她一身殺獸的凶戾氣比衙役還厲害。
喬立春臉一紅的輕啐。「少拿我來消遣,我還想多打幾頭野獸,給我家貝姐兒添妝。」
姑娘家的嫁妝要從小準備起。
「娘——」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小臉紅撲樸的喬雅音軟軟地喊娘,喊得人心口軟成一團泥。
「餓不餓?」這丫頭傻乎乎的,她模了模肚子,想了一下。「餓。」
「本來想帶你和哥哥吃點好的,沒想到遇到掃興事……」好好的一桌菜沒吃幾口,想來真可惜。
「春兒,前面有個面攤,我們讓老板下碗餃子面吧!」韓重華雙目含笑的回頭一刻。
「誰準你喊我的名字,還有,放手。」喬立春小聲的喝斥,想抽回突被大手握住的小手。
「不放。」他得意的嘴角微揚。
「韓重華……」你是徹頭徹尾的無賴。
嘴角上揚,一口白牙閃閃。「去掉姓氏我會更滿意。」
「你……無恥。」她氣得想咬人。
「不無恥娶不到老婆呀!我都高齡二十五了,再不娶就成了白發蒼蒼的老頭。」他做出老態輕咳的樣子。
想他滿頭白發的模樣,她沒忍住,噗嗤一笑。「活該你老而無妻,油嘴滑舌的,誰敢嫁。」
「你怎知我油嘴滑舌,想嘗一嘗?」
他擠眉弄眼。
見他乍然靠過來的放大臉龐,心慌的喬立春往後一閃。「別鬧了,再鬧我翻臉了。」
「唉!錯過機會了,你可別輾轉難眠,心心念念求之不得……你知道兩家的圍牆不高,你喊一聲我就翻牆過去。」偷情呀!沒嘗過的滋味,肯定樂在其中。
「我剛買了一把短刃,尚未見血,你要不要試試鋒不鋒利?」他越說越露骨了,只差沒往她被窩鑽。
老男人的臉皮,厚不可鑽。
韓重華悶笑地加重握她手的力道。「最毒婦人心。」
「不夠毒還不讓人生吞活剝了。」她指的是錢氏夫妻,若她不硬氣,今兒的虧就吃定了。
聞言,他目光一冷。「不會了,我不會讓人動你一根寒毛,要讓人無聲無息的消失並不難,我是大夫,懂毒。」
毒殺。
听著耳邊男人的聲音,喬立春的心頭一暖。「吃面吧!說那麼多廢話干什麼。
一暖。「吃面吧!說那麼多廢話干什麼。」
「好,吃面。」他滿臉笑的抱著「女兒」、牽著「妻子」、帶著「兒子」朝路邊的面攤走去,找著位置一一入座。
說是餃子面,其實就是餛飩面,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說法,面攤老板很快地上了三碗熱騰騰的湯面。
照例地,要了只小碗,將其中一碗餃子面分成兩碗,放在兩個孩子面前。
只不過以往做這事的是喬立春,如今換成眼神溫柔的韓重華,他細心的卷起面條吹涼,喂向張開的小嘴。
「你不必這樣……」他做得太多了。
「我樂意。」他一口一口的喂食,在喬雅音吞咽時再換回子,大口地吸吞眼前的湯面。
喬立春動容地將吃不完的餛飽夾到他碗里,惹得他側目一視,眸光更柔。
她臉紅道︰「別誤會,我是投桃報李。」
「沒誤會,我很喜歡。」他笑得很歡,顯見心情非常偷悅。
去他的喜歡,當他一樹桃花滿街走,人見人愛嗎?喬立春在心里月復誹,櫻唇卻不自覺上揚。
一家「四口」安靜進食,歲月靜好。
驀地……「爹,還要。」喬雅音一聲嬌軟嗓音,兩個大人都頓住,神色復雜的看向一臉純真的小女娃,內心翻騰不已。
「好,爹喂你。」眼眶一熱的韓重華夾起面條再輕吹幾口,面涼了才讓孩子入口。
「……你為什麼喊韓叔叔爸。」她年紀雖小,但不致于認不出親爹,剛才還見過。
「因為他很疼我呀!對我好的才是我爸。」喬雅音咧開小米牙,沖著感動莫名的男人直笑。
「對,我是她爹,你少阻止我們父女親密呢!」軟呼呼的小女兒,他的,誰也不能跟他搶。
父愛泛濫的韓重華雙眼柔得能滴出水來,彷佛世上的奇珍異寶都不如喬雅音一椴頭發貴重。
看到女兒恢復光釆的笑臉,喬立春既感傷又鼻酸,感覺好不容易擁有的女兒被人搶走。
「寶哥兒,你呢?」
喝著湯的喬弘書眉頭一皺,他抬頭看了娘一眼,又瞧著咯咯笑的妹妹,勉為其難的一點頭。「反正我欠一個爹。」
什麼叫他欠一個爸,難道他想有很多的爹嗎?喬立春的眼角抽了一下。「你不想原來的爹?」
孩子對父親都有一份孺慕之情。
「他,不好。」喬弘書小臉一黯,低頭喝湯。
誰不喜歡父親,喬弘書亦然,在段錦如沒出現前,他是錢家最受寵的嫡長孫,人人都寵著他、讓著他,疼他如寶。
可是錢平南的冷漠無情打破了他對父親的尊崇,他親眼目睹父親對母親的傷害,以及不要他們的堅決,毫不留情的將母子三人趕出家門,不聞不問的任他們自生自滅。
父親的影像在他腦中漸漸淡去,另一個人的身影則越來越強大的進入,兩道影子交迭著,最後韓重華強悍的勝出。
他不見得有像妹妹那麼喜歡韓叔叔,但是他希望家里有個比他更高更壯的男人,能保護他娘和妹妹,他力量太小了。
「人品呀!真是無可比擬,孩子們眼實,春兒,你幾時要嫁給我。」他得找媒人,淮備聘禮。
喬立春雙頻發燙的啐了一口。「等你墓草長得比我高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