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陸家紛紛擾擾,趙家卻是熱熱鬧鬧三房娶孫媳婦,雖然已經是一窮二白,只刺下宅子,但畢竟是三房孫字輩第一樁喜事,還是得熱鬧一下。
陸盛杏找了時間到陸勝順的松花院,開門見山地道︰「勝順,有件事情你給打听一下。」
陸勝順對這大姊姊一向有幾分害怕,他做錯事情父母未必責罰,但若被她知曉,至少是兩個時辰上的大字,二來,雖然沒什麼人知道,但他清楚,大姊姊被休妻,十之八九跟自己前幾年不懂事有關,因此听到大姊姊吩咐,他很高興,覺得自己好歹還能幫上一些忙。
「打听打听趙棋這個人。」陸盛杏拿出三十兩,「錢別省,能打听的就打听,尤其是他女乃娘那邊,這事情你別問為什麼,也別跟別人說,行嗎?」
「行,大姊姊說什麼都行。」
「那好,等事情有了結果我會再跟你說到_怎麼回事。」
陸勝順雖然一度頑劣,但她相信他已經改過了,前生勝崎跟她說過,家里這些年靠著勝順又多添了兩塊田地,跟極度偏心的趙氏不同,他對庶弟庶妹很是照顧,當時陸盛梅連生三女被夫家嫌棄得慘,他還願意讓陸盛梅帶著女兒回家住,說夫家嫌棄沒關系,大哥照顧她。
被寵大的孩子容易沒分寸,但重要的是知錯能改。
交代完,陸盛杏回到渥丹院,寧嬤嬤說老太太找她,她也沒換衣服,便直接去了遂心院。
花廳里,李氏也在,婆媳倆不知道在說什麼,都是一臉笑意。「祖母,母親。」
陸老太太笑咪咪的點點頭,「乖。」
白玉很快奉上清茶,退到了一邊。
自家的孩子,陸老太太也不拐彎抹角了,「這次你爹之所以能這麼快回來,蘇大爺想必出了不少力,我方才跟你娘說,是不是上郡主府道個謝比較好。」
陸盛杏頓時想起蘇榭看著她院子的名字,說「渥丹,挺襯你的」,突然間有點不自在。
最近不知道怎麼搞的,一想起他就不自在。
怕被長輩看出端彳兒,陸盛杏連忙端起茶盞喝茶想要掩飾,「不用了,郡主又不喜歡我,看到我們大概也只會頭大,孫女已經說了改日會謝他。」
李氏笑問道︰「你打算怎麼謝?」
「吃頓飯,張羅好一點的席面就是。
「只吃飯那怎麼行?」
「唉,娘啊,他是郡主的兒子,哪里缺什麼呢,我送得出手的在他眼里大抵都是一些小對象,與其送那些東西佔位置,不如吃頓好吃的。」
「所以娘跟祖母幫你想好了,送幾個香,里面放上驅蚊草,既顯心意又實用,外面也買不著,豈不兩全其美?」
陸盛杏簡直無語,她娘跟祖母也太積極了,「我跟他又不是夫妻,也沒訂婚,怎麼好送那個。」
李氏眉開眼笑,「這不就是讓你暗示他來提親嗎?」
陸盛杏一听,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娘!」
「怎麼了,娘說錯什麼了?」李氏一臉無辜,「你自己說跟他彼此有意,因為你爹入了大牢,所以讓他緩緩,現在你爹回來了,還緩什麼?你今年都十八了,得快點生個孩子才是正經。」
陸盛杏傻了,那只是她說來讓她娘暫時不要給她說親的借口啊,雖然說蘇榭這次救她爹出來,她很承蘇榭的情,但那不一樣。
李氏見女兒別扭,還以為她害羞,內心好笑,「婆婆,既然盛杏害羞,那就先別說了,還是提提我們上昭然寺的事情吧。」
「說不過你。」陸老太太顯然心情很好,「過些天我跟你娘要去昭然寺還願,你也一起。」
「是,听祖母的安排。」
接近七月節,天氣依然十分悶熱,所幸上山之路一路有大樹,山風透過車簾吹入,倒是解了不少暑氣。
陸老太太下車前,婆子已經打起傘,陸老太太、李氏、陸盛杏祖孫三人帶著佩姨娘、申姨娘、焦姨娘,魚貫進入昭然寺大殿。
祈福是女人家的事情,當事人陸大禮一早就跑到琴娘那邊逍遙去了,也勸不住,沒辦法。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丈夫、親爹,女人們還是上山還願來了,不過陸盛杏嫌女裝累贅,做了男裝打扮。
祖母和母親剛開始還對她老穿著男裝外出有微詞,看了幾次後也懶得再說她了,就是勝崎跟勝赫年幼,不知道該繼續喊她大姊姊,還是順勢喊大哥哥,有次吃飯,兩孩子看她著男裝,都一副不知道該怎麼喊人的樣子,看得大人一陣笑。
昭然寺是百年古寺,木頭都被香火燻得漆黑發亮,信眾一年到頭沒少過,大佛前就有好幾家太太跪著祝禱,口中念念有詞。
陸老太太年紀大了,跪不住,雙手合十一拜,便往後堂抄經。
李氏對著女兒笑道︰「你跟著祖母過去,我自己在這邊念經,念完過去找你們。」
找了個沒人的蒲團跪下,李氏口中念念有詞,兩三句謝過菩薩保佑丈夫度過牢獄之災,接下來都是在講女兒的婚事,希望女兒嫁個如意郎君,夫妻情深,子孫滿堂。
隔壁蒲團的太太念的居然也是差不多的東西,希望兒子快點娶妻生子,她想抱孫,最好娶個珠圓玉潤的,三年抱兩雲雲。
李氏忍不住苦笑,真是為人父母。
給菩薩磕了三個頭,李氏正欲起身,隔壁的太太剛好也轉過頭來,兩人一相對,都呆住了。
鳳屏頭冠,百鳥吉祥繡紋裙,那眉,那眼,不是福泰郡主又是誰?
雖然容貌沒什麼變,神態卻是疲憊許多,看來家中也是雞飛狗跳不省心,不然堂堂一個郡主,又不跟公婆住,誰能給她氣受。
李氏連忙行禮,「民婦見過福泰郡主,郡主安康。」
福泰郡主一抬手,「免禮。」
「民婦謝過郡主。」
「居然這樣巧。」福泰郡主打量了她半晌,嘆了口氣,「陪我到外頭說說話吧。」
「是民婦榮幸。」李氏雖然緊張,但想到女兒親事,忍不住傍自己打打氣,最好能引得郡主自己提親。
兩人走到外頭回廊補,山上高,清風襲來,倒也不顯得太熱,只是福泰郡主依然眉頭深鎖,李氏見狀也不敢主動說話,只能靜靜陪著。
許久,福泰郡主這才開口,「你女兒回府也一年了,可好?」
「托郡主的福,還好,也許是在郡主府上開了界,說話做事都跟以前不大一樣,婆婆很是欣喜,十分看重。」
「三年無子被休,都不怨恨?」
李氏連忙躬身道︰「沒丈夫的緣分,說到底也是她自己不合丈夫心意,哪來臉皮怨恨。」
福泰郡主嘆了一聲,當初兒子要休掉陸盛杏時她很高興,這媳婦本就不是她想要的,要不是公公當年跟人家什麼指月復為婚,又拿了陸家不少銀子,她才不會讓獨子去娶一個低賤的商人之女,簡直丟臉,更別說這戶人家才剛剛換完婚書,就開始仗著郡主府名義作威作福,白吃白喝不說,居然還鬧到紫新書院那邊去了,麻煩得不行。
兒子休了妻,她原本想馬上給兒子說門好親事,她的外甥女朱光瑤一直喜歡榭兒,這不,多門當戶對啊,偏偏她姊姊總不放屢光瑤,但若是嫁給榭兒,她們姨甥就是婆媳,哪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然而兒子說才剛休妻,好歹緩上一陣子,不然真要跟陸家結仇了,無論如何是幫過祖父的人,況且沒當初陸家的銀子,蘇家會變成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至少給留幾分顏面。
她心想好吧,這是兒子敦厚,便成全他。
上回是長輩定下的,這回總要娶個他喜歡的,于是她把光瑤接來府上,想讓他們日久生情,可兒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老躲著光瑤,起先她還以為他嫌棄光瑤嬌氣,卻沒想到光瑤前陣子來跟她哭訴,他們出游,沉船落水,有艘漁船過來救人,榭兒只顧著跟上頭那年輕漂亮的公子哥說話,都不理她。
她原本也以為外甥女是撒撒嬌,哄了幾句便讓她回去休息,還是一旁的女乃娘听出端倪,跟她說道︰「郡主,這,榭哥兒會不會是好龍陽的?」
福泰郡主一听,突然間想起好多事情。
兒子成年後,她在他房中放了美貌丫頭,他卻踫也不踫,只說讀書不想分心,當時她覺得孩子有上進心很好,也沒多疑,便交代那些丫頭,大爺若是喜歡就順從,大爺若沒主動,也不能爬床,榭兒一個丫頭也沒要,當時她還挺驕傲的,覺得兒子專心前程,多好。
後來兒子娶了陸盛杏卻不肯圓房,她認為是陸盛杏不得兒子的心意,她從來沒想過其他的可能性,不想還好,一想她連冷汗都流出來了。
兒子居然有斷袖之癖?!不,不會的,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女乃娘卻道︰「這不想不奇怪,榭哥兒跟臨釆郡主的宗哥兒未免也太好了,兩人老是膩在一起,可不嫌煩嗎?」
福泰郡主一想,兒子跟朱光宗的確黏得緊,起初她只是想接光瑤過來,沒想到光宗也一起來了,希望兒子跟光瑤日久生情,可一天到晚一起出門的卻是光宗。
會不會這兩個孩子都是……那怎麼行!
她跟姊姊說了這事兒,姊姊馬上把這庶子叫了回去,而且在半個月內就訂了親,對方是游大人的庶孫女,雖然是庶出,但據說貌隨姨娘,生得國色天香,朱光宗听說只是個庶女,原本抵死不從,後來見了畫像後,便不抗拒,高高興興跟著布置起新房來。
福泰郡主一听覺得真是好主意,也想如法炮制,卻沒想到丈夫提醒了自己,當年陸家把陸盛杏的畫像送入郡主府,雖說畫失三分真,卻也是貌若桃李,兒子明明也見過畫像,卻還是不咸不淡。
這麼一想,她更覺得頭疼萬分,是了,榭兒一定是好了龍陽,是不是自己管太多了,小時候怕他讀書分心,不準丫頭靠近,只用小廝,所以等到需要丫頭服侍的年紀,他卻改不過來了。
她年輕的時候听說過陳大人三代單傳的嫡孫也喜歡男人,家里卻是硬著來,那孩子便跑了,十幾年過去也沒人知道他在哪兒,陳大人已老,兒子早年病死,家里只能從旁支收養嗣子,怎麼說也不是自己的血脈,開枝散葉又有什麼好高興。
他們蘇家大房明明有兒子,她可不想最後要落得跟二房三房四房借兒子,這些孩子跟她又有什麼關系。
這可怎麼辦?她就一個孩子,她想當祖母,想抱孫。
自從知道兒子喜歡男人,這三個多月來,福泰郡主沒一日好睡,為了遮蓋雙眼下的黑影,她的妝是越畫越濃,見李氏卻是眉舒眼展,顯然日子過得很好,忍不住問道︰「算算,你女兒也快十九,可對親了?」
「回郡主的話,還沒。」
「是還沒對上?還是沒開始說?」
「沒開始說。」李氏見她神色和氣,于是大著膽子說︰「她心里有中意的,但對方門戶高,攀不上。」
福泰郡主一嘆,「這可就得我們父母多費心了,我只有一個孩子,你也只有一個孩子,有時候忍不住想,這些孩子不是來報恩,是來報仇的,怎麼就這樣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