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熙再一次心痛了,他只要看見華芊芊,便會感覺周桃花也在,她和華芊宇是同一人。可這是不可能的事,他愛的那個囂張女人死了,他親自抱起她的身體,為她淨身,穿上壽衣、入殮,他親眼看見她的尸身被送入火里。
人死不能復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他也接受她已死的事實,但是他卻覺得她還在,好像她的魂魄還在……等等!夏元熙忽然有了個荒謬的想法,而他想去證實它,再這麼胡思亂想下去,他都要去看醫生了。
這時,跟他同桌的鄧子鴻說︰「熙哥,你有沒有感覺到華小姐很奇怪,像桃花姊二世。」
他不敢說再世,太靈異了,人死哪能再回來。
「你說她像鬼?」
說到鬼,鄧子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雙手忍不住互搓手臂。「熙哥,你別提那個字,我今年犯太歲。」
「干我們這一行的怕什麼鬼,你拿刀砍人的時候就不會怕。」還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眉頭都不皺一下。
「那不一樣,這犯忌諱,我最近開始信佛。」其實他什麼神都拜,能保平安的通通信,有拜有保佑,事事順心。
「你為什麼不干脆剃頭當和尚去。」
他正經八百的頭晃腦。「我在考慮中」不過他愛吃肉,一次能吞掉五公斤的香煎炭烤牛排,無肉不歡的他恐怕很難成佛,阿米豆腐。
坐隔壁的陳士峰也插嘴,「熙哥,我的頭皮都發麻了,華小姐居然以長輩的口氣輕拍我肩膀,跟我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守那朵臭花,咱們阿峰是男人,要有擔當,敢跳船是她的愚蠢,你不用拉她回來,還要大笑三聲,讓她後悔去’,嚇死我了。」
她怎麼曉得他被交往五年的女友劈腿,這是上個月的事,他只跟桃花姊說過,她答應要保密——而桃花姊一向嘴很緊。
很詭異,他都要懷疑桃花姊沒死,她回來了。
「熙哥,叫我阿峰的人並不多。」數都數得出來。
陳士峰當年也是道上的狠角色,槍殺了不少對手和搶地盤的角頭,長年盤據通緝犯榜單,可是江大海一出面,他只判了三年傷害罪,再加上最強的律師全面護航,關了一年五個月便假釋出獄,投入夏元熙的公司工作。
他殺人不眨眼連家人都怕,拒絕他回家,可打他混黑道就認識他的周桃花不怕,把他看成和夏元熙一樣的弟弟,該打還是照打,罵起人來毫不喘氣,從無懼色。
所以除了江大海和夏元熙外,周桃花是他唯服氣,也當成自家人守護的姊姊。
「我知道了,我會去查清楚。」他比陳士峰更想知道華芊芊是誰,她身上有太多耐人尋味的謎團。
夏元熙說到做到,準備動手解開謎底。
這一天,他來到了華家大宅。
周桃花開門放他入內,領著他來到溫室,同時問︰「人呢?」
「什麼人?」
「我要的人。」
冷冷的男人雙手插在口袋里,面不改色的說︰「不就站在你面前,需要給你放大鏡嗎?」
他嘲諷。
「我面前?」他帶來的是隱形人?
周桃花左看右看,始終只看見一人,沒有旁人,不禁懷疑她的眼楮是不是出了「我不是人?」夏元熙冷笑的指指自己。
她一怔,很無禮的上下打量。「閣下幾時去泰國了。」
「近日並未出國。」
「那你的變性手術在哪里做的?不太成功耶!」男性象征還在,配件……應該不缺吧!她的嘴巴還是一樣的毒腦中一冒出這念頭,夏元熙就有些怔住,他心里的「她」指的是周桃花,而非眼前活生生的華芊芊,他再一次為自己的搞混而不快,明明是兩個人卻總當一個人。
「我沒變性。」
她頭一點。「看得出來,可是我的要求是女的,你覺得你化起妝,穿起女裝像女人嗎?」女人跟女人比較方便,還能同睡一張床,可一個大男人要讓她往哪里擺,難道要跟人家介紹他是來修水管的水電工?
太扯了。
「男朋友。」他開口。
「蛤?你說什麼?」她一定是幻听了。
「你的男朋友。」他重復。
聞言,周桃花腦子有些短路,轉不過來。「你要當我的男朋友?」他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冒出這麼奇怪的念頭。
「假的。」
「假的?」她像鸚鵡般地重復。
「你不是不想讓人知道你私底下在調查車禍的真相?若是你身邊突然平白無故的出現一個人,你想有心相害的人會不會因此提高警覺,按兵不動的等你放下戒心?」為了自己的私心,向來冷漠寡言的夏元熙也變得能言善道,隨口編出令人信服的理由。
「你分析的有幾分道理,不愧是專業人士,想得周到。」多個小苞班,第一個瞞不過的是她的秘書兼管家。
周代貞專管華芊芊身邊的大小事,此刻不在場,是因為被大小姐指使備妥外出的車子和在車上食用的小點心。
身體休養好後,周桃花一直有去基金會,那是她這位「草包」大小姐唯一能做的事,不去看看怎麼行。
馨華基金會投入的是她的錢,雖說大部分的資金為各方的捐款,可是她每年最少提出一億,補足資金不足的缺口,讓不以營利為主的基金會得以持續運作。
她看過名冊和賬目,給薪員工有上百名,自願來幫忙的志工也不少,薪水加勞健保,三節獎金,以及年終獎金和一些瑣碎的開銷,她十分意外的發現,支出居然高達近億元。
她覺得這金額實在太高,不就是一般的人事支出嗎?就算把出差費、油錢算在內,頂破天不超過七千萬,多余的錢去了一個公益團體想的該是如何幫助需要幫助的人,而不是鋪張浪費,往自己口袋撈錢,周桃花決定把華芊芊所遺留的每一塊錢都用在該用的地方。
不過,連一個天真爛漫的塔里公主都看出基金會有問題,特意找了專業經理人準備進行重整,可見它真的很槽糕了,由根部爛起,不下重藥搶救怕是救不回,回天乏術。
「我以你男朋友一出現在你身旁,一來能近身保護你,任何人想傷害你都必須先撂倒我,二來也方便我進行調查,能對車子動手腳,又對你的行蹤了如指掌的人,肯定是你很親近的人才辦得到。」
華家太有錢了,在利益之下,從近親到旁戚,甚至是公司的高階主管,開車的司機,只要以利相誘,人人都有可能挺而走險,冒險一試。
畢竟從他收集來的資料看來,車禍前的華芊芊是個名符其實的草包美女,她心軟、耳根子軟,容易听信別人的話,完全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在她的想法里,可以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難事,她樂意把錢給需要的人。
就像她的叔嬸們,對她而言,叔叔嬸嬸若缺錢盡避拿去花用,反正是一家人,她有錢為什麼不給自家人?而且只有他們會關心她,她回報他們有什麼不對?
可卻沒想過別人的胃口會被她越養越大。
雖然有些不太能接受,但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周桃花勉強同意多個冒牌男友。
「那我要怎麼介紹你,是一見鐘情呢?
還是你的追求太猛烈,單純的我被你融化了,決定和你交往?」
能說出這樣的話的女人會單純?夏元熙在心里輕笑了聲,目光卻沒辦法從眼前的女人身上移開。
在溫室內的周桃花輕輕摘下一朵蒼蘭,放在鼻下輕嗅,舉止優雅而動人。
女孩的嬌美和成熟女子的嫵媚融合在一起,瑩白的日光打在她臉上,魘鬼也心「日久生情。」她是華芊芊,還是周桃花?夏元熙的情緒翻涌得厲害,為那隱隱約約要曉的答案感到急迫。
聞言,她爽朗的大笑。「哪來的日久生情,我認識你才幾天呀!打我‘失憶’以來,我連華家的人都認識還不到二月,我上哪跟你生情,夢里嗎?你這小子被招牌砸到頭呀!」
「我比你大。」他出言提醒她。
以華芊芊的年紀不適合張口閉口說小子,她二十五,他三十。
如果眼前的女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那他不得不激動——他「終于」比她大了。
十歲的差距是一條跨越不了的鴻溝,雖然現代社會看似開放,姊弟戀的事也經常听到,但親身經歷過才知有多難,不是每個人都看好這段感情,朋友異樣的眼光,親人的不諒解,同事們有意無意的嘲笑……相愛容易相處難,別人的指指點點會毀了堅定的信念。
何況另一方根本不當一回事,听到「弟弟」的告白還捧菔大笑,直說攝影機在哪里,她好配合演出。
熱愛賺錢的周桃花天生少根筋,她一身的優點數也數不清,唯獨在感情方面低能得叫人撫額。從她二十三歲交第一個男朋友開始,從沒一個撐過半年,她不挽回也不難過,直接放生,她的戀愛觀是這個不行換另一個,天底下的男人又不是全死光了,干麼要拴住一個對你沒感覺的人。
可他經常懷疑,這女人真的愛過嗎?
沒有認真維系過,所以少了刻骨銘心,討厭麻煩的她總說她只要簡單的愛情,偶爾約約會就好,不要妨礙她賺錢,她要養老備。
「呿!能大幾歲,還得意洋洋呢!小子……夏先生,人的閱歷不是用年紀大小下評論。」
噴!真討厭,「姊姊」變妹妹,感覺真的不太美妙。
「元熙。」他糾正。
「嗄?!」他又搞什麼鬼。
「沒有男女朋友會互稱華小姐、夏先生,這是談生意而不是交往。」
周桃花大眼一瞪。「你又交過多少女朋友,明明是情場生手還裝戀愛高手,你行呀?」
不論是混黑道時期或是事業有成時期,夏元熙身邊從不缺乏投懷送抱的女人,但不知是自己管得太嚴,還是他早就心有所屬,竟無一人能近他的身,女朋友數是掛零。
不過周桃花不知道的是,他沒有交過女友,不代表他沒有過女人,他也有過一段荒唐歲月,一直到確定心中有人才未再沾蒙,素著等候遲遲不開花的鐵樹。
「桃花,你認養的那十個埃塞俄比亞兒童還要繼續匯款嗎?」夏元熙像是聊天氣般隨意一提。
「當然要,一個月一千塊能養活一家人……」驀地,她怔住,張大嘴巴,神情有點……呆滯。
逮到你了。他揚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