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各自點了餐,葉梓亮看著盤子里面的肉,壓低聲音問︰「這家是減肥餐廳嗎?量這麼少?」
會餓死的說,葉梓亮想到中午那一大盒將近三十顆壽司,那才夠吃啊,知不知道醫生是體力活啊?
如果只是量少就算了,了不起待會兒到夜市再補一碗藥膳排骨,可是……超貴的耶,他們這餐飯,三個人加一加至少要五千塊,CP值超低。
「質精、自然量少,試試繼肝,是主廚的拿手名菜。」
說完,他吃一口鵝肝,閉上眼楮,細細品嘗鵝肝在唇齒間翻攪的美妙滋味。
葉梓亮和諾諾很听話,跟著吃一口鵝肝,嗯……用力嚼幾下、吞進去……
啊……就、就這樣啊,和豬肝有什麼差別?
而且豬肝炒炒一大盤,鵝肝就少少的兩、三片,這種小家子氣的東西,拿什麼和豬肝比?此刻,葉梓亮無比懷念陳阿姨的麻油豬肝。
賀鈞棠張開眼楮,發現諾諾和葉梓亮一臉的茫然無感,再看看他們的盤子……轉眼全吃光了?
有沒有細細品嘗咀嚼啊?賀鈞棠感嘆,真是牛嚼牡丹,浪費!
下次帶他們去吃炸雞披薩就好,不必浪費這種錢。
「試試你們的鴨子和牛排,這鴨是櫻挑……」他還沒介紹完出處,葉梓亮已經插起一塊鴨肉丟進嘴里,用力嚼幾下,又、又、又吞進去了?
「你干麼吃這麼快?又沒人跟你搶。」
「我這樣快嗎?你沒看見我當住院醫生的時候咧,我們不是在吃便當,都是在吞便當,如果不是怕血糖過低,幾顆維他命吞下去,便當都可以省略的。」
听葉梓亮這樣講,他的不滿化為心疼。
以後,他絕對不讓諾諾當醫生,太辛苦了,那……如果他非要當呢?那就……就打斷他的腿!賀鈞棠下定決心。
「住院醫生是什麼?」諾諾問。
「就是我們念完書、實習完後,開始當醫生的第一、二年,那個時候什麼髒的、忙的、累的全都要我們做。每三到四天要值一次夜班,連續上班三十二個鐘頭。知不知道我最倒霉的一次,發生什麼事?」
「不知道。」
「那個晚上有三次突發狀況,我不斷在急救,救完這個救那個,插管、CPR、電擊……我的醫生袍上面都是血、體液、嘔吐物……天亮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從地獄里面爬出來了,同事說我一定沒有定時到廟里拜拜,班生活才會過得這麼精采。」
諾諾听得很仔細,半晌,點頭做出決定。「听起來很好玩,我決定了,以後也要當醫生……」
諾諾的話出口,賀鈞棠眼珠子差點兒掉出來。他……真的要打斷諾諾的腿嗎?
不行!葉梓亮的感染力太強,她講什麼,諾諾都會心生向往,回家後他要列幾條新家規,第一條就是在諾諾面前,絕對不討論醫院生活。
賀鈞棠滿腦子胡思亂想的同時,一個漂亮的身影在桌邊站定。
她驚訝地看著賀鈞棠,控制不住滿臉笑意,她勾起賀鈞棠的手,親昵地說︰「太好了,你在這里,快來幫我的忙!」
三個人同時轉頭望向眼前的不速之客,下一秒,諾諾皺眉頭,而葉梓亮黯然了神色。
「采青,你怎麼在這里?」賀鈞棠訝異。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拜托、拜托,幫我一把!」她指指後面的長桌。
不由分說地,宋采青把賀鈞棠拉走,看著兩人背影,葉梓亮舌忝舌忝干涸的嘴唇,試圖抑制心痛。
郎才女貌啊,無比登對啊,幸福滿滿啊,錦繡人生等待他們合力開創!
每酸一句,心扯一下,都想明白的事,來到眼前還是忍不住發痛。她應該怪棠棠的,是他讓她變得無法自控。
「亮亮,我不能和你住嗎?」諾諾靠到葉梓亮手臂上。
葉梓亮嘆氣、諾諾也嘆氣,兩個人才共同生活不久,表情反應居然一模一樣,有了高度的一致性。
葉梓亮回想剛才宋采青眼里只看得見賀鈞棠,完全無視諾諾的存在,更別說她這個閑雜人等,如果繼續這樣下去,身為繼子的諾諾,在他們的新婚家庭中,心理會受多少傷?
輕輕撫上諾諾柔軟的褐色卷發,她保證。「如果你被趕出來的話,我收留你。」
諾諾認真思考,亮亮的意思是……只要壞到宋采青受不了,他就可以……用力點頭,他撲進葉梓亮懷里。
看見諾諾的感動,葉梓亮笑開細眉。
瞧,她很有人性的,和阿燦那個死沒良心的家伙完全不同。
宋采青勾著賀鈞棠的手臂快走,一面走一面說︰「今天我們聚會,有個沒長腦子的邀我前男友參加,人家還帶女伴來,太不給我面子,拜托你假裝我的男朋友,一下下就好。」
賀鈞棠來不及響應她的話,已經被拉到長桌前。
他環現在座的八個人。
宋采青不曉得,他認人的能力很強,凡是見過一面,在短期之內不會輕易忘記。
他看清楚了,參加餐敘的全是律師事務所的員工,而她曾經交往的男友……她信誓旦旦說過兔子不吃窩邊草,她絕對不和律師交往。
他可以像過去一樣裝傻充愣,滿足宋采青無聊的虛榮。
過去他沒有女朋友,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只要宋采青能擺平身邊的人,身為朋友,助她一把又如何?
可是現在……不行!他已經下定決心想要一個女人,一份真切的愛情,他對阿燦承諾過,會認真相待,不輕忽。
宋采青親密地勾住他的腰,把頭貼在他的手臂上,表現出戀人姿態。
她笑說︰「大家好,跟你們介紹,他叫賀鈞棠,是我的男朋友。」
為了諾諾的監護權和賀芸堂的官司,
賀鈞棠進出過事務所幾次,每次她都刻意表觀出兩人之間關系匪淺。
慢慢地,開始有人問那個帥哥是她男朋友嗎?她不否認,她笑得曖昧,任由謠言發酵。
當律師的都明白,謊話講久了,自己相信,說服別人相信,謊話就會變成事實,所以,她樂于造就事實。
而她最近變得更加積極,那是因為嗅到危機。
賀鈞棠輕輕推開她,說︰「大家好,之前的事麻煩大家費心了,采青是我認識多年的朋友,公司里有不少法律事務經常麻煩她,她是個相當杰出優秀的律師,能夠和這位美女律師共事,大家肯定覺得很幸運吧。」
他帶著玩笑口氣卻點明兩人的關系,在場的都是聰明人,怎麼會听不懂。賀鈞棠端起兩個空酒杯,各倒入紅酒,
將一杯交給宋采青,輕輕踫杯,說道︰「今天很巧,我帶著家人和女朋友在這里用餐,剛好踫上采青,藉這杯酒我要向你說一聲謝謝,謝謝你幫我爭取到諾諾的監護權,以後公司的事還是要繼續麻煩你。」
說完,他利落地把酒喝掉,端起酒杯離開。
這番話不軟不硬,但態度立場清楚分明,听得宋采青被定住了,看著賀鈞棠離去的背影,她覺得自己像在高空跳傘,從飛機上一躍,腳卻踩空了。
她的心機手段已經失去揮灑空間?
場面有些尷尬,好心的同事見狀,連忙說︰「采青快坐下來,你已經遲到了,要罰三杯。」
也有同事想救場,說道︰「對啊對啊,我們等著你告訴我們,林總的官司那麼硬,你是怎麼打贏的?」
宋采青深吸氣,強吞下滿月復忿忿不平,換上一張笑臉,她告訴自己,她是拿得起、放得下、玩得開的女人,賀鈞棠……沒有那麼重要。
她優雅入座,抿一口手中紅酒,慢條斯理開口。「那個林總啊……」
賀鈞棠回到座位,葉梓亮和諾諾很訝異,這麼快?還以為他的下半場要在那邊完成了,不過……這樣很好。
兩人相對眼,奸奸笑開。
「笑得這麼丑,有陰謀?」賀鈞棠問。
「什麼話,我們只是很高興你沒有重色輕友。」葉梓亮說。
「對,很高興舅舅沒有被搶走。」諾諾說。
葉梓亮在桌下踢諾諾一下,什麼搶走?棠棠是宋采青的所有物,他們只是好運,撿到人家願意讓出的小屑屑。
「胡說什麼,快吃。」
他一下子幫忙葉梓亮切肉,一下子幫諾諾擦嘴,從頭到尾忙得很,可他的姿勢優雅、動作流暢,雖然做的是老媽子的工作,卻讓人覺得他是無與倫比的紳士,于是葉梓亮、諾諾吃得快樂無比。
這是人類的劣根性,享用搶來的比平白得來的,幸福百倍。
送上最後的甜點時,賀鈞棠對服務生點頭示意,服務生了然,笑著退下。
突地,一陣悠揚的樂曲響起,是莫扎特的圓舞曲。
不曉得從哪里冒出來的小提琴手,穿著漂亮的燕尾服,從四面八方向賀鈞棠這桌圍攏。
餐廳顧客們紛紛轉頭看著他們,就連宋采青同事那桌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諾諾和葉梓亮訝異地看著身旁的小提琴手,眼楮發亮,笑得嘴巴闔不攏。
就在此時,音樂更換,變成生日快樂歌,一部銀色餐車推著蛋糕從廚房過來。
蛋糕的造型很囂張,上面的圖案是立體的,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小男孩,兩邊站著兩個大帥哥,旁邊無數的百合環繞。
葉梓亮終于想起來今天是她生日,自從姊姊不在,再沒人幫她過生日了。
眼楮紅紅的,她看著推餐車的侯一燦,看著把自己每個細微表情都收在眼底的賀鈞棠,第一次了解原來幸福可以用這樣的方法呈現。
蛋糕被放在桌邊,一旁的客人湊過來,人手一枝純白百合,他們走到葉梓亮面前輪流說︰「亮亮,十五歲生日快樂!」、「亮亮,十六歲生日快樂。」一個接著一個……「亮亮,二十六歲生日快樂。」
她捧著十二枝百合,淚水在眼底凝聚,微微的濕意照映著燈光,閃閃發亮棄。
諾諾拉拉她的衣角,葉梓亮低下頭,他高舉一束金莎巧克力做的花,大聲說︰「亮亮,二十七歲生日快樂。」
葉梓亮把他抱起來狠狠親兩下,把頭埋在他頸間,再也忍不住了,忍不住靶動的淚水奔流。
侯一燦把諾諾接過來,賀鈞棠走到她面前,手里抱著一束香水百合,用大大的掌心抹去她哭得亂七八糟的眼淚,鄭重說︰「亮亮,祝你二十八歲生日快樂!」
這時,旁邊的人開始拍手鼓噪。「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哭得亂七八糟的葉梓亮,這下笑得亂七八糟了,姊姊喜歡玫瑰,她喜歡的是純白的滿天星或百合,只是每次心血來潮經過花店,她只會買下玫瑰。
因為姊姊的喜歡比她的喜歡更重要。
但現在,有人看重她的喜歡、在意她的喜歡,把她的喜歡擴大制造,讓今凌駕了過去所有的幸福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