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林佳恩坐在客廳里，在手抓著厚厚一迭資料，上頭寫滿多年前突然銷聲匿跡的鋼琴家歐雙傅的資料。
今天老板又找她去談歐雙傅的事，她才猛然這個人目前對他們公司來說有多麼重要，想到兩人之間的種種過節，她突然有想拿頭撞豆腐的沖動。
唉，這男人怎麼老在她身邊出現，而且還是以絕對稱得不友善的方式，單純擦肩而過都比這些踫面經驗好。
她有種奇慘的感覺，總覺得夏羽蘭那天特地拉她去吃素不是偶然，她似乎隱隱約約聞到一絲絲陰謀的味道。
「咕嚕嚕……」
林佳恩拋開資料，模模肚子。餓了。她站起身，走到冰箱前打開，里面空空如上。
關上空到令人灰心的白色冰箱門，她抓起錢包，看眼沙發上的那迭資料，垂下雙肩，出門到附近大賣場買了一堆冷凍食品，回家時剛好看見電梯門徐徐關上——
「請、請等一下！」林佳恩雙腳一個箭步沖進電梯里，低下頭七字八腳從褲袋里掏出電梯卡，放到傳感器上發出「嗶嗶」兩聲，按下十八樓數字鍵……咦？十七樓的按鍵是亮的，原來電梯里的人是樓下的鄰居啊。
她抬頭，想好好敦親睦鄰打個招呼，沒想到等在眼前的不是笑容可掬的鄰居，而是……不，老天爺這招真的太圈圈叉叉了。
居然是他？怎麼會是他！
林佳恩完全呆掉，先是電梯卡掉到地面，接著抱在手中的環保袋因她身體抖了一下，當下尷尬地掉出一包冷凍豆子。
腦中快速滑過他在餐廳對食物的堅持，她低頭看看地上的冷凍食品，突然覺得她需要來點能讓那包綠色豆子消失的魔法。
這是什麼反應？歐雙傅雙手抱胸，冷眼睨向不知為了什麼緣故倉惶失措的鄰居。
他們居然又在電梯里遇到……不對。他緩緩眯細雙眼。
她高速飆進電梯安全嗎？該不會又氣喘發作吧？他看眼地上硬邦邦的冷凍豆子，又看她整個人僵住不敢動，往前跨出一步，彎下腰，左掌往前一撈，抓起漲包冷凍食品遞到她眼前。
「你的。」他說這話時雙眼緊盯著她的氣色，比起上次有化妝加持，這次素顏就顯得蒼白多了，她沒事吧？
「謝、謝謝。」林佳恩伸出手，默默接過冷凍豆子，丟到環保袋里。「你住在這里？」
「你氣色不是很好。」略過廢話式問句，歐雙傅靜靜觀察著她，銳利視線快速掃過被她拉開的環保袋，里頭疑似都是冷凍食品，讓他不能認同的皺起眉。
「最近忙著工作，有點累。」還不是為了他那個案子，大家拼命開會討論。
「食物要吃新鮮的，營養素才高。」
「啊？」
「冷凍豆子。」他掀掀嘴唇。
「喔，你說這個啊，因為我不太會煮……」林佳恩下意識抱緊環保袋，往他的反方向側移幾度。
「你有氣喘，三餐要定時對身體比較好。」
「說的也是，呵呵。」她試圖以傻笑帶過。
「尤其體質不好的人更應該注意食物的新鮮度，譬如你。」
宛如一把利劍飛插進她胸口！
「是、是、是。」林佳恩敷衍著，絞盡腦汁想著其它話題，總之得盡快轉移他的注意力才行。
「你那袋不會剛好都是冷凍食品吧？」
「當然——」看眼他皺眉的神情，她輕咳兩聲，連忙補上兩個字。「不是。」
不完全是冷凍食品，還有水果罐頭。
歐雙傅沒錯過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心虛，挑高右眉，正想再勸她兩句，卻被她給搶先了。
「這是我的名片，我姓林，名叫佳恩。」她馬上掏出名片，雙手奉上。
「林佳恩？」他右手拿過名片，迅速掃過一眼，把名放到胸口口袋里。
「對，這是我的名字。」
「ON！」他突然說。
「什麼？」她愣住一秒鐘。
他不厭其煩又說了一次。「你的名字是英文的『ON』。」
林佳恩愣了好久才弄懂他在說什麼，連忙點頭。「對，我的名字用數字和英文——0+N寫出來很像『ON』，這點老板曾經在開會時當眾指出來過，不僅如此，他還說我是什麼……旗魚？」
歐雙傅冷冷瞥她一眼，懶得搭腔。
方利軒又來了，只要身邊出現能入他眼的人，就會迫不及待給人貼上一張相對應的動物標簽，壞習慣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
顯然方利軒對這個「oN」另眼看待，難道好友想追她？他們之間是什麼關系？印象中，方利軒只要給女性取外號，那此人後來都會變或他的女朋友。
想到這晨，歐雙傅不由得打量起她來。
長相一般般，身材……沒什麼身材，倒是一對眼楮亮晶晶的很迷人，至于性情則是十分直率，很爽快的就接受了他的道歉。
此外，餐廳經理告訴他，她堅持付掉餐費，理由是︰心意她收下了，但開餐廳就是為了嫌錢，哪有出菜卻不收錢的道理？
听到餐廳經理的話後，他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感覺有個什麼東西輕輕捏了他的心髒一下。
明明她的行為舉止絕對稱不上溫柔婉約，但關于她的幾件事，這幾天常不請自入、闖進他腦子里糾纏不走。
特別是那晚她睡得香甜的模樣、大口大口喝著他為她準備的蜂蜜茶，以及在餐廳吃得一臉開心滿足的神態，他竟覺得有一絲……可愛？
「等等！我記得你叫歐雙傅……你的名字是歐雙傅耶！」林佳恩突然以發現新大陸的口氣，滿臉新奇地轉身看向他。
他的回答是翻了個白眼，什麼叫廢話？這就是廢話。
「歐雙傅如果換成英文，不就是off嗎？剛好是英文『關』的意思，跟我的『開』相反，你說巧不巧？」听到他說on，她才發現這個巧合。
「嘖，方利軒那家伙……」他才不在乎什麼巧不巧。
「那、那家伙？」第一次有人用這種字眼稱呼老板，感覺還真奇怪。林佳恩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跟他在交往？」他單刀直入直接問。
「你說什麼？」她抖了一下。這是打哪飆來的謠言？
「難道沒有？」看她瞪大雙眼、滿臉震驚，歐雙傅有點想笑。
她的情緒表現一向都這麼直接嗎？
歐雙傅冷冷覷她一眼，那質疑的眼神比任何話語來得更有力，讓她無法多想，立即月兌口澄清。「當然沒有。」
他點點頭，「那你知道那家伙積極要我跟『方宙音樂』合作的事嗎？，
「呃……老板是有提過這件事。」林佳恩想起客廳沙發上的那迭數據，其實不只是提起過，根本就最大力推動。
「那家伙還真是一點也不懂得放棄。」上次已經特地過去他公司一趟，當面拒絕，看來他還沒打消念頭。
要不是想和方利軒講清楚，自己也不會愧對眼前這個女人。只是她對自己喝醉那一晚的事難道全都不記得了？
「你為什麼突然從樂壇消失？」不妙感越來越濃，她趕緊把話題從老板身上轉移，直白問出她心中最好奇的問題。「我听過你先前的鋼琴作品，有著溫柔與溫度，听起來很舒服，有種彷佛半飄浮在空中的自由感。」
她听得懂？歐雙傅心頭微微一震，下一秒眼神倏地轉冷。
「看來你是那家伙派來的說客。」他毫不客氣地指出。
「我不是誰的說客，這是我的工作。」她定定看著他，「把好听的音樂送到每個人手上，讓每一個願意听你彈鋼琴的人，都能享受到一場音樂饗享。」
歐雙傅沉默不語，冷冷看著她。把好听的音樂送到每個人手上？享受音樂飧宴？可對有些人來說，他的音樂正是痛苦的核心！
見他臉色突然變得好難看，林佳恩忐忑不安地看著他問︰「你怎麼了？」她說錯什麼了嗎？
「沒事。」歐雙傅撇唇一笑。
「喂，你這樣笑是什麼意思？」她冷冷一抖，這人前一刻明明還好好的，怎麼一瞬間就變得渾身冰冷又充滿譏諷？
「叮。」電梯抵達十七樓。
歐雙傅雙手插在口袋里，踏出電梯，將她遠遠拋在身後，彷佛懶得再跟她互動。
不回答案怎樣啊？他這樣留下一個問號，叫她今晚怎麼睡啊？她會被好奇心給活活折磨死。
「歐雙傅！」為求答案，林佳恩跟著沖出電梯，沒想到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前飛撲。「啊——」
眼睜睜看著環保袋里的泠凍食品飛出散落，她感覺身體慢慢傾斜，越來越貼近地面、越來越貼近地面……
不幸中的大幸，她摔出去的東西不是被冰凍得硬邦邦，就是被緊緊包著，不用擔心灑出來，可她就慘了，肉做的身軀即將跟大理石地板來個親密接觸，嚇得她閉緊雙眼。
天啊，撞到一定很痛！
萬念俱灰之際，肩膀突然被一股力道緊握住，林佳恩心髒猛縮，雙眼瞬間瞠大，眼前景象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從大理石地板轉為掛著大盞吊燈的天花板，背部還被一股溫暖的安全感籠罩。
這是怎麼回事？
彷佛要回答她的疑問，一張大臉出現在她面前，英挺濃眉、燦星雙目、刀刻似的立體鼻梁、性感嘴唇，還滿英俊的……
不對喔，這是歐雙傅的臉！
意識到這件事，林佳恩發現自己不自覺屏住呼吸，直勾勾看著他，眼中只剩下他雙眼中的世界。
歐雙傅雙掌緊握住她雙肩，俯視她的小臉，飽滿的額頭、水盈盈大眼、小巧鼻梁、豐潤水唇微微張開，誘人一親芳澤。
看著越來越靠近的俊顏，林佳恩全身僵住，完全無法動彈，男性氣息貼近她，一股熱氣從腳底迅運竄上頭頂。
沉默注視她酡紅的雙頰，他倏然清醒，站直身體，與她拉開距離，嗓音有些沙啞地問︰「能自己站穩嗎？」
她眨眨眼，看著他清醒的雙眼，窘得全身發燙。「可以。」邊說著話，她邊開始縮起肩膀，企圖從他雙掌掙月兌出來.
「真的？」他不確定又問。
「謝謝你，我差點摔得五體投地。」她尷尬笑著，有些不解看著他。現在的他看起來跟剛剛很不一樣。
唉，他好難懂。
「我放手了。」
「嗯，不好意思。」
歐雙傅緩緩松開手，見她能自己站穩，彎腰撿起地上的環保袋，開始把四處數落的冷凍食品跟罐頭一一放入袋子里。
直到撿起最後一樣菠蘿罐頭，他懶洋洋揚眸，視線不慌不忙掃向她，彷佛在對她說︰不是說里頭不只有冷凍食物？
「呃……我也有買一些罐頭。」林佳恩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
「罐頭跟冷凍食品差不了多少。」以他的標準來說，這兩類食品不需要費事分成兩類。
「比較方便嘛。」她囁嚅道，有種自己是小學生，正在接受老師愛的教誨的感覺。
「小心方便一時，痛苦一世。」歐雙傅把沉甸甸的環保袋放到她手中。
等意識到自己正在苦口婆心勸人，不由得挑高右眉。
他腦袋進水了嗎？干麼跟她扯這此有的沒的，要傷害身體是她的事，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事？
見他又恢復一張冷臉，轉身就要離開，林佳恩連忙跟在他身後低喊，「等等，我那邊有份為你量身打造的企劃案，你願不願意撥點時——」
歐雙傅打開自家大門，慢悠悠轉過身，盯著她紅潤的臉頰，感覺她呼吸略快，但沒有恐怖的咻咻聲，放心輕哼一句，「只要是談那件事，我一律沒、空。」
語音剛落，隨即關上門板。
林佳恩瞪著門板，沮喪地垂下雙肩，覺得她不可能有機會說服這顆臭石頭，到死都不可能！
就在她準備轉身離開時，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愣愣轉回頭——
歐雙傅家跟她家出電梯後走的方向一樣，只是樓層不同，那麼……不會是歐雙傅吧？
後來她又慢慢回想起喝醉那天的一些事情，似乎有跟一個男人有過對話，還把對方吐得一身都是，想來應該就是她夢中的門神了。
雖然機率有點大，不過她衷心希望事情不會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