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色忽明忽暗,透著不安的氣氛,冷不防的,方怡被外頭的吼叫聲和奇怪的金屬聲響給吵醒,她揉著眼坐起身,心想這麼晚了,其他人怎麼還沒睡?她披上長褙子,點亮桌上的燭火,打開門來直接罵人。「這麼晚了,你們在吵——」
話還沒說完,大發的低咆聲就先傳來。「夫人,快進房里去!」
她心頭陡地一震,這才看清外頭的景象,不只大發,就連阿泉都手持兵器,正和蒙面黑衣人交手。
她從來不知道他們會功夫,而且看起來很厲害,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彩霞、碧玉!」方怡馬上想到其他人,急得大喊。「徐嬤嬤呢?」
听見她點名,兩個婢女從另一頭爬了過來,臉上都掛著淚水。「夫人,咱們在道兒……徐嬤嬤嚇暈過去了,不過沒有受傷。」
方怡見她們沒事,才吁了口氣。「快點進來!總共有幾個人?」
「奴婢看到三個。」
「有四個。」
兩人搶著開口。
「柳伯最先發現有賊人闖進來,他才大叫一聲,就被砍了一刀……」碧玉不由得哭了出來。「不知道怎麼樣了?」
彩霞嚇得直發抖。「要不是有大發和阿泉在,咱們都死定了。」
碧玉直點著頭。「我真的嚇了一跳,平常看他們傻乎乎的,話也不多,想不到武功這麼高,真是人不可貌相。」
「多半是某人派來的。」方怡真要感謝那個男人,不管是監視還是保護,今晚都多虧有他們在。「對了,趕快用桌子擋住門,不要讓他們進來!」
這時「砰」的一聲,房門已經被人踹開,兩個婢女同時發出驚叫。
「是張家派你們來殺我的?」方怡鎮定地問,如果只是小偷或強盜,要的應該只有錢財,不至于會殺人。
「去問閻羅王吧!」蒙面黑衣人啐道。
方怡兩手抓起距離最近的繡墩,擋住對方的劍,兩個婢女一邊尖叫,一邊拿起桌上的茶壺、茶杯就扔過去。
「找死!」蒙面黑衣人發起狠來,一腳踹倒一個。
「你們要殺的是我,不關她們的事!」方怡顧不得害怕,將繡墩扔上前,大聲斥道。她氣自己只想到羅家人的安危,卻沒料到自己也成為目標。
蒙面黑衣人冷哼一聲。「屋里的人全都得死!」
看對方的劍揮了過來,方怡出于本能,馬上抬起左手,擋在面前防御,在婢女的驚呼聲中,被劃了一刀。
好痛……她往後踉蹌,倒在地上,耳畔似乎听到一聲細微的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碎掉了。
「夫人!」阿泉已經解決掉外頭的蒙面黑衣人,沖進來救人。
彩霞淚流滿面地爬到主子身邊。「夫人受傷了。」
「得先幫夫人止血。」碧玉掏出手巾按在主子的傷口上,手卻抖個不停。
這時大發也奔進來幫忙,經過一陣打斗,兩人終于解決掉所有的蒙面黑衣人。「四個賊人都死了。夫人傷得如何?」
「我還好,你們快去看看柳伯的傷勢。」方怡被兩個婢女從地上攙扶起來,心里掛念著老門房的生死。
「是。」阿泉和大發合力把黑衣人的尸體扛出去,想到今晚的事得立刻稟告攝政王。
半個多時辰後,齊硯表情嚴肅地來到東離宮,值班的太監見到他,認出是鐵心營的人,便保持原本的姿勢,偷偷打了個呵欠。
「啟稟王爺——」齊硯深吸了口氣才出聲。
床上的季君瀾幾乎是立刻醒來。「進來。」
齊硯推門進房,無聲來到床前,單膝下跪。「屬下得到消息,方才有四名賊人闖進順心園,結果……夫人受了傷。」
床帳被人用力揭起,露出季君瀾布滿寒霜的俊臉。
「賊人呢?」他寒聲問道。
「當時為了救人,加上事態緊急,大發他們出手重了些,沒有留下活口,不過四人武功都不弱,並非普通盜賊。」齊硯還是盡力為大發和阿泉說話。
季君瀾下了床,雖然心急如焚,不過口氣听來依舊沒有太大的起伏。「她傷到哪兒?」
「屬下只知是皮肉傷,並不嚴重。」
他朝外頭嚷道︰「來人!備轎!」
「是!」外頭的太監立刻回道。
當季君瀾趕到順心園,只見宅子里燈火通明,四具尸體就躺在院子里,大發和阿泉朝他單膝下跪,等待領罰。
「查出他們的身分,將功折罪!」季君瀾下了指示。
「是,王爺。」兩人異口同聲地回道。
季君瀾進了寢房,冷眸掃向一地狼藉和斑斑血跡,再睨向半坐半臥在床上的女人,真不知該罵她還是抱她。
「你們都下去!」
彩霞和碧玉馬上縮著脖子退下。
「王爺……」方怡眼圈泛紅。
他的心馬上軟了,在床沿坐下,先檢查她的傷勢。「還是讓御醫過來看看?」
「已經先請大夫看過,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及筋骨,不過……」她轉身從枕下拿出了一樣東西。「你送我的玉鐲斷了。」
瞅著斷了好幾截的玉鐲,季君瀾非但不心疼,反而覺得欣慰。「有它幫你擋災,保住這條小命,也算是值得了,你要真的喜歡這玉鐲,本王再買十只、二十只給你都無所謂,只求你平平安安。」
方怡听得心口泛甜。「沒想到王爺這麼肉麻,我都快起雞皮疙瘩了。」
「若不是你,本王還不屑說。」他捏了捏她的下巴。「這次只是小傷,誰知還會不會有下回?」
她偎進季君瀾的懷中。「王爺就別罵我了,至少今晚不要。」
「本王都被你嚇得少活好幾年,就不能罵幾句嗎?」季君瀾撫模著懷中的柔軟身子,繃緊的神經終于放松。
「我真怕再也見不到你……」就算她之前死過一次,可想到差點被殺,還是受到很大的驚嚇,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季君瀾用力收攏雙臂。「本王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
「我是人,當然也會害怕,想到萬一我死了,王爺看到我的尸首,不知會不會掉幾滴眼淚?」
「不準說這種話!」他不悅地斥道。
方怡抹了抹淚。「王爺曾經哭過嗎?」
「……母妃死時曾有過。」季君瀾有些別扭地承認。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王爺可別太難過了。」她原本就不該穿到這里來,誰曉得哪一天又莫名其妙地離開。
「別再說了!」他不愛听。
「好吧!只是我千算萬算,真的沒想到張家的人會這麼狠毒,除了他們,我想不出還有誰會恨我恨到想要置我于死地,大概是知道打不贏官司,干脆派人來殺了我,永絕後患。」方怡想到這里就一肚子火。
季君瀾冷著臉孔。「如果真是他們,本王不會就這麼放過他們。」
「王爺別急,要動他們也得等我的官司打完。」她忙道。
他皺眉。「你還要打?」
「當然,張家現在是狗急跳牆,才想要我的命,我更要在公堂上替那些受害的姑娘討回一個公道,讓天下人都知道他犯下的罪行,別以為有個當官的爹就能為所欲為。」方怡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正義感這麼強,大概是因為大周朝對女人太不公平,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你若身為男人,肯定會是個好官。」季君瀾失笑。
方怡白他一眼。「說不定以後女人不只可以當官,也可以當皇帝。」
「別胡說!」他瞪道。
她親了下他的面頰,成功地撫平男人的怒氣,這才感到倦意襲來。「我好累,想睡了,王爺也躺下來……」
季君瀾和衣躺在她身邊。「睡吧。」
「在我醒來之前,都不準走。」方怡閉上眼喃道。
他撫著她的發,只有這個女人敢命令自己。「好,有本王在這兒,沒人傷得了你,安心地睡吧。」
「嗯。」她一下子就睡著了。
凝睇著她的睡臉,季君瀾才有余裕整理心情。他徹底明白自己有多不想失去這個女人,想要與她白頭到老。
他愛她。
愛對他們這種身分的人來說,太過不切實際,只有平民百姓才會把這個字放在嘴邊,但若不是愛,又找不到其他字眼來替代。
季君瀾就是愛她的獨一無二,愛她的與眾不同,才能深深地打動自己的心,這種激越的情感是過去不曾有過的。
「如果要你當本王的王妃,你可願意?」他的口氣听來有些不確定,因為對象是這個女人,不禁有些惶惑不安。
寡婦這個身分很容易抹消,何況等她當上攝政王妃,誰敢當面質問?加上皇上也欣賞她,肯定會喜歡這個叔母。
「……若敢拒絕,本王就把你關起來。」季君瀾不允許她離開自己,就算恨他、惱他,也要將這個女人綁上一輩子。
方怡睡得正香,沒听見他求婚的方式有多麼專制霸道,否則定要跟他辯一辯什麼叫「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天亮之後,開陽書肆的蘇老板正好有事前來,得知她昨夜險遭毒手,回去之後馬上以號外的方式將這樁最新消息報導出去,雖然小報上沒有明確寫出是張家所為,但字里行間隱晦地道出凶手是受誰唆使,小報不僅立刻搶購一空,甚至還有「第一女訟師陳娘子」的粉絲跑到張家丟石頭抗議,就連大理寺門外也開始聚集不少民眾,要大理寺卿出面主持公道。
百姓們的怒氣如野火燦原般,就連深居內宮的太後娘娘也听說了,更別說小皇帝。
季昭可沒想到張家父子竟然如此卑劣無恥,親自下了口諭,要大理寺徹徹底底地查清楚,若真屬實,絕不寬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