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如靜觀所料,山下弟子來報,何關找上門來,發現仙門,試圖闖陣,與山下守門的弟子大斗法,弄得驚天動地。
靜觀听了,只是淡淡一笑,繼續喂著她的小山雞,對來報的弟子說︰「你去告訴何關,給他兩個選擇,一是拜我為師,從此听為師差遣,二是我為他解除仙咒,放他自由,圓圓嫁予他人,從此不相見。」
「遵命。」弟子拱手,帶著師命駕雲下山傳遞消息去。
符圓圓從屋子里探出頭,見傳送消息的師姊走了,再瞧瞧師父,見師父專心喂著小山雞,她便輕手輕腳出了門,悄悄想溜去。
「不準去。」
符圓圓身子一僵,轉過身,見師父依然好整以暇地撒著飼料,她忍不住上前,拉拉師父的衣角。
「師父,徒兒去看一眼就好,不會讓何關看到我的。」
「小不忍則亂大謀,你若是為他好就別去,若是連這點都忍不了,我怎麼放心把他交給你?」
符圓圓「喔」了一聲,接著一呆,擰眉抬頭,「師父,不對吧,應該是說,怎麼放心把我交給他才對。」
靜觀白了她一眼,搖搖頭,一邊喂著小山雞,一邊說道,「何關雖然被我以仙咒禁錮在簪子里,但他心中始終不服,我讓他牽紅線,表面上是贖罪,實則是讓他藉此學習人性,看遍人間男女情愛,習得同理心,但他依然冷心冷性,直到遇上你,他終于有了點凡人的情感。」
靜觀停頓,彎身把一只搶不到吃食的小山雞給拔了過來,撇下一堆小米,這才繼續說下去。
「他對你生情,識得心痛的滋味、想擁有你,若要讓他心服口服,就得讓他嘗嘗得不到的苦,現在正是他做出抉擇的重要時刻——是否願意為情犧牲?」說到這里,靜觀轉身望向徒弟。
「倘若他願意為你犧牲,那麼他便真正有心了,我便放心將他交給你,讓你們結為夫妻,由你帶領他走正道,繼續修行;若是他選擇了自由……」
符圓圓心中一緊,緊張地道︰「不會的,他會選擇我的。」
靜觀看著她,伸手撫上徒兒的臉蛋,溫柔道,「為師看得出來,你已經用情收伏了他這只妖,否則他有了面具,又沒了被關押在簪子里的禁制,大可遠走高飛,他卻寧可選擇自投羅網,闖入仙陣,雖然很莽撞,卻已經展現出他對你真正的心意了,為師估算著,要不了幾日,他就會為你做出決定。」
這時候一名徒弟又匆匆跑來,向靜觀稟報。
「師父,那只蝴蝶妖說想見你。」符圓圓啊了一呆,靜觀卻彎起了滿意的笑容。
「我倒是低估他了,居然連一日都不到,他就做了決定,走吧,徒兒,隨為師去仙門看他。」
仙門位于兩座山之間,不管是地面或上頭,都布了各種陣法,以防妖魔入侵。她們尚未到達,遠遠的就見到兩座山頭之間彌漫著一股煙霧,在煙霧之下,身著青袍的守門弟子正與一人對峙,那人正是何關,他一身墨袍破損,處處集團,顯然是被仙火所擊。
他一人孤軍奮戰,明知一人難敵眾手,依然不肯離去,顯見他的決心。
靜觀揚起唇角,這時候忽感身邊有人,她看向一旁,見到納海師兄。
納海與她其乘一雲,輕笑道︰「我陪師妹。」
「多謝師兄。」
納海含笑點頭,接著看向停在她肩上的一只小山雞,搖頭失笑。「怎麼把你的愛徒變成小山雞了?」
「我這徒兒,騰雲駕霧的功夫太差,做師父的只好順便載她一程了。」言外之意就是變成小山雞方便隨身攜帶。
山雞符圓圓也不惱,討好地說,「多謝師父厚愛。」不管是山雞、土雞是烏骨雞,只要師父不要對何關太苛刻,她都無所謂,因為她知道,師父這麼做自有其用意。
她用雞爪抓好,把雞**安分地孵在師父肩膀上。
兩人一雞來到仙門,落于何關前頭一丈之處。
靜觀望著何關,見他目光陰沉地瞪著自己,面對凶險的陣法和環伺的修仙人,他即使一身衣袍破損、模樣狼狽,卻依然挺著背脊,冷傲地立在那兒。
靜觀輕嘆了口氣,「果然很俊……」
「咳……」納海在一旁輕咳嗓子,目光卻隱含警告。他可吃醋了喲,竟然在他面前贊美其它男人,即使那男人是只妖。
靜觀不依地瞟了師兄一眼,接著斂起笑容,正色道︰「何關,本仙來了,你的決定呢?」
何關听聞,狹長的桃花眸顯出厲芒,一身妖氣沖天,這瞬間爆發的強大氣場,似有與對方同歸于盡之感。
四周弟子感受到這股邪惡之氣,皆舉劍于手,準備隨時劃出仙訣抵御,納海也一臉肅穆,暗施仙法,隨時護著師妹。
山雞符圓圓見狀,卻不著急,而是睜大明亮的雞眼,緊緊盯著何關,她相信何關,雖然他妖氣沖天,但是他沒有殺氣。
靜觀挑了挑眉,依然臉上含笑,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答案。
在眾人的目光下,突然何關往前跪下,朝靜觀伏身而拜。
「弟子何關,拜見師父。」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他居然向靜觀下跪了,願意稱她一聲師父,受她管束,自此成為她的弟子。
靜觀靜靜地望著他,提起步伐,緩緩來到他的面前,見他始終伏身,依然保持伏跪的姿勢。
「何關。」
「弟子在。」
「你可怨我?」
何關沉默著,沒有回答她。
靜觀再度緩緩開口。「把頭抬起來。」
何關身子一僵,最後終于慢慢抬起頭來,目光直視著她。
「既然怨我,為何願意拜我做師父?」她輕問,目光清澈銳利,直看入他眼底。
何關沉吟了會兒,這才說道,「你說我沒有心,我當時不明白,歷經這百年來,如今我有心了,這顆心會高興,也會痛,雖然我對你有怨,但我這顆心也是因你而修來的。所以說起來,你的確夠資格當我的師父。」
靜觀依然直直的看著他,見他目光堅定,未曾閃躲,知道他沒有說謊。
他或許會有不甘,但他的心是服氣的,一只傲視眾生的妖終于肯折彎他的腰來向她臣服,尊稱她一聲師父,可見他已有頓悟。
她終于彎起了唇角。「從此刻開始,你何關便是我靜觀的入門弟子了,從今以後,你受仙門戒法嚴格管束,在我仙門修行,守我仙門的法規,明白嗎?」
「是,師父。」何關低頭,伏身恭敬一拜。
「起來吧。」
何關立即站起來。他畢竟是妖,也不拐彎抹角,既然拜了師父,這膝蓋也跪了,他的索求也必須得到回報。
「師父,我的妻子在哪里?」
靜觀微微笑,也不跟他賣關子,伸手將肩膀上的小山雞直接丟向他。
山雞突然被拋出去,急忙搧動翅膀,撲向何關,投懷送抱。
何關接住小雞,擰眉盯著她,心想這只山雞發什麼神經?正想質問靜觀,小山雞卻興奮地開口說話了。
「何關,我在這里,我好想你啊!」
何關瞪大眼,直直盯著小山雞,這眼神……這表情……還有這聲音……
「圓圓?」
「是我、是我!」
符圓圓興奮地說,她一直隱忍著不作聲,但其實她擔心死了,當她見到何關願意跪下拜師父為師,她說不出有多麼高興,也不管自己現在是人還是山雞,只想抱住他,表達對他的思念與歡欣。
何關抱著小山雞,他是高興沒錯,但更多的是震驚,她怎麼會變成了山雞?
「難道你的元神是……山雞?」「我是人啦,是師父施了法術把我變成這樣的,不過你別擔心,師父會把我變回來的,是吧,師父?」小山雞笑嘻嘻的說,臉上洋溢著天真無邪,以及全心的信念。
靜觀慈愛地笑了,溫柔說道︰「既然何關已在我仙門下為我弟子,我便信守承諾,將你倆的紅線牽在一起,結這一世的夫妻情緣。」
靜觀舉手捏了訣,手中冒出紅線,伸向他們二人,紅線似有靈識,卷上何關的手腕,接著伸向小山雞的翅膀,兩條紅線打了一個結,然後化成一條線。
結消失了,那條紅線也沒有任何缺口,宛如一條與生俱來的紅線,牢牢地綁著兩人。
何關盯著手上的紅線,呆立原地。沒想到他牽過那麼多條紅線,而他自己的紅線卻是由靜觀親手牽成。
他抬頭看回靜觀,後者臉上一片祥和,眸中帶著慈愛,竟是師父看著徒弟的關愛眼神。
原來,她不但給他一顆心,也給了他一個伴侶。
喜歡上一個人,也是一種修行,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抱著小山雞,再度向靜觀叩首,「謝師父成全。」這一回,他是心甘情願的向她磕頭。
靜觀慈祥地道︰「以後我就把圓圓交給你了,助她提升法力之事也全權交給你負責。這丫頭雖有慧根,性子卻懶散,到現在連騰雲駕霧的技巧都學不好,就像山雞一樣,空有一雙翅膀卻不會飛,她什麼時候飛得好,身上的咒術就什麼時候解除。帶她好好修練吧!」
啊?什麼意思?
「師父,你說什麼?」小山雞覺得自己一定听錯了,咒術?師父對她下了咒術?
何關嘴角抖了抖。他是听明白了,真沒想到靜觀對她的愛徒也舍得來這一招。
學會了飛,咒術便解除,這招夠狠,但不得不說,治丫頭這個頑皮鬼卻是最有效的一招,他心中怎麼就突然感到莫名的快意呢?
「不行呀!師父,你不能這樣對我啊——」
不管符圓圓如何哭喊哀求,靜觀依然笑得慈祥,對愛徒揮揮手,隨著師兄納海一起駕雲而去,祝福的聲音遠遠傳來。
「等你學會了飛,就隨關兒回北方草原去探視你的爹娘,讓他們看看新女婿吧!」
其它師兄姊妹們笑得笑、閃得閃,心想難怪師祖們都說靜觀師父收妖的功力最好,因為她會編織一張網,讓你掉入陷阱,再冥頑不靈的妖也會乖乖的去修行。
何關帶著小山雞在仙山處找了一座山住下,小山雞在他懷里哭了三天三夜,訴說師父的無情。
何關既同情又想笑,靜觀整人的方法他有深切的體會。他摟著小山雞,除了安慰,還是安慰。
到了第四天,天還未亮,小山雞就嘰嘰喳喳的報曉,催他快點起床。
何關睜開眼,迎目所見,是小山雞放大的臉。
「何關,快教我練功,今天我一定要快點飛起來,好破了這該死的仙咒!」
何關無言地看著小山雞激動地拍飛翅膀,雄心壯志的要練功,心頭不得不承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靜觀這一手確實夠厲害,居然讓懶散的丫頭天未亮便急不可待地去練功,不用他三催四請的。
他笑笑的起身,陪著丫頭在山頭上一次又一次的御氣縱身,從清晨練到太陽升起,從白天練到晚上。
丫頭從未如此勤奮過,自此何關見到了她的毅力。直到太陽落下山頭,在最後一次提氣縱身與時,小山雞周圍的霧氣卷起一朵雲層,讓她成功的飛上天,在雲彩霞光之下,山雞化成了美人,她衣袍翻飛,長發飛揚,美如月仙,對何關燦爛地笑著。
「何關,我成功了——我飛起來了——啊——」隨著一聲驚呼,仙子一時得意忘形,亂了氣息,從雲端落下,一如落入凡間的仙子。
何關展開雙臂,將她接個滿懷,磁啞的笑聲在她耳邊輕拂。
「莫怕,我接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