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花,我這一病躺了多久?」
「大半年了,那些賊人實在太狠。」遂花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不過妳放心,老太太說了要喝妳的姨娘茶,別的不說,就看在妳舍身救了大爺的分上,將來的日子不會難過的。」
柳如珊想了一下才明白,春分身上肯定都是刀疤,即便痊愈,趙左熙見到這身子也不會喜歡,男人不來,她就不會有子嗣,古代的女人要是沒兒子,那就是一輩子沒指望。
通房啊,好運的當上姨娘,普通的一輩子是通房,更差的是主子不要轉手給了下人,趙老太太說要喝春分的姨娘茶,就是賞春分的恩典,沒子嗣一樣有名分,只要趙左熙記得自己的命是誰救的,春分就不會過得太差。
至于二房,柳如珊又略施話術,便誘得遂花將消息嘩啦嘩啦倒出來。
趙老太爺跟趙老太太一心想補償長孫,給趙左熙娶個好媳婦,以告慰趙仁跟馬氏在天之靈,只是心大家世卻沒這樣大,高門之女看不上趙家,門戶差不多的趙家又不願意,蹉跎來蹉跎去,趙左熙就這樣一年大過一年。
二房的趙義跟羅氏夫婦一看不行啊,自己的寶貝兒子就這樣被拖著不能成親嗎?在羅氏一哭二鬧後,趙老太太只好允許趙左齊先行成親,娶的是羅氏自家的佷女。
趙左齊卻是不願意,嫌羅家表妹嬌氣,羅氏一心覺得只要有了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因此不管兒子意願,還是說了親,美滋滋的想著媳婦是自己親佷女,將來婆媳一心,不用怕誰鬧。卻沒想到小羅氏器量極小,過門後听說丈夫很寵一個許姓通房,直接把那通房叫來房里硬是灌了絕子湯,趙左齊回來後氣得跳腳,一怒之下當場就讓那許姓通房奉茶,抬為姨娘。
這下換小羅氏跳腳了,給通房喝藥怎麼了,不過就是個下人而已,丈夫居然還給那小賤人撐腰,她才過門幾天就將人抬為姨娘,這讓她以後在和盛院怎麼當家?嬤嬤丫鬟都看著呢!
這雞飛狗跳的,自然驚動吟風院的趙義跟羅氏,羅氏很頭痛,兒子這樣的確打媳婦的臉,只是媳婦器量也太小了,通房再受寵也只是個下人,有必要下這種重手嗎?圖一時痛快失了丈夫歡心,劃不來,想整治通房多的是辦法,喝藥是最差的。
一邊是親兒子,一邊是親佷女,羅氏只好勸彼此各退一步,通房許氏從此成了許姨娘,但相對的,小羅氏給藥這件事情以後不準再提。
事情當然不是這樣就過去了,許姨娘從小服侍,趙左齊跟她感情深厚,見她這番受委屈,為了安慰佳人,他不但讓許家除了奴籍,還拿了兩百兩給許姨娘的家人做生意。
至于和盛院內,他便通房丫頭輪流睡,就是不去小羅氏房中,小羅氏給了一次藥,丈夫發了大脾氣,公婆也不高興,自然不敢再給,就這樣兩個通房有了身孕,雖然都是女兒,但也夠小羅氏嘔了。
至于三爺趙左豐已經訂親了,也是羅氏的娘家人,明年過門,生母陳姨娘對這件事情很不滿意,但她一個姨娘又能說什麼,嫡母把娘家女子許給庶子,這是看得起庶子,趙左豐雖然不願意,也只能謝嫡母費心。
「三爺訂親後整個人就很沒精神,二女乃女乃是嫡女都這樣了,未來的三女乃女乃是庶女,規矩跟眼色只怕更差。」平常在院子里不能講主人家的事情,難得有人問起,遂花說得眉飛色舞,大宅院中有什麼瞞得過下人,自然能講的都講了。
柳如珊心想,這趙家人看似有規矩,其實沒規矩啊,就算她不愛民俗歷史,也知道在古代一定是長幼有序,怎麼會讓弟弟先成親,即便羅氏哭鬧,也該讓她繼續哭鬧。
還有,方嬤嬤教訓春分跟夏至伺候完要喝藥,因為趙家不準庶生嫡前,那趙左齊那兩個女兒趙嫻真,趙嫻茱是怎麼回事?
要說整個趙家,最有腦子的應該是那許姨娘,不過是個丫頭,居然能伺候出這樣深的情分,光是看趙左齊為她做的事,就知道這許姨娘真的不簡單啊。
有些人會有反叛性格,趙左齊明顯就是這種,因為母親不顧他的意願讓他娶了小羅氏,所以只要能讓小羅氏不開心,他都會去做,受益者就是許姨娘。
想想,還好她穿越的這個春分是大房的通房,要是穿到二房,那日子可夠嗆,有個叛逆的二爺,腦子不好的二女乃女乃,生不出孩子卻受寵的姨娘,有孩子卻抬不上去的通房,光想就頭痛—安慰了自己一番,但並沒有比較好。
這次第,怎一個囧字了得?
是一場夢,不是一場夢,是一場夢,不是一場夢……柳如珊在冬末醒來,直到現在兩個多月過去,已經是春天了,她終于接受這不是一場夢,接受自己不再是柳如珊,而是春分。
是春分!
一樣姓柳,連容貌都一樣,鏡中的少女就是她高中時的樣子,所以不用問了,都是老天爺安排好的。
身體好了,但問題來了,難不成她真要當那個趙左熙的姨娘一輩子?她是不希罕受寵,但當個妾室算什麼出息,可她就是個奴,沒有戶籍紙哪里也去不了,退後一步說,她還沒什麼銀子呢。
她殘存著春分部分的記憶,所以知道私房錢在哪,可以下床後,她打開暗格看了下,當了一年多的通房,存下來的居然才一點碎銀子,這能干麼啊。
她原本想說如果有兩個大金元寶,她就去求趙老太太讓她除奴籍,看在她忠心為主,身子又留了疤,不可能得趙左熙歡心的情況下,正常人都會允許吧?然後憑著她的才干跟那些金子,她還不變成大東朝的胡雪岩!
可她連本錢都沒有,現實很嚴峻,求良籍還可以,再求財恐怕就超過底線了。
一個女人伺候了大爺一年多,居然只有幾塊碎銀子?真不知道是趙左熙太小氣,還是原主太傻,真的把銀子都給了娘家。
當然,照顧娘家不能說是錯,但柳大娘明顯把她當搖錢樹,這種情況下真不用這麼孝順。
柳如珊……不,是春分,幾乎是絕望的鎖回暗格,想到趙左熙最近會回來就一陣心煩,能不能永遠待在玉佛山上啊—啊喔,不對,他回來就得娶妻生子了吧,到時候會有主母啊!
古代的主母很可怕,看小羅氏就知道了,許姨娘不過受寵了些,就被灌了絕子湯,萬一將來的主母對于她這個有趙老太太撐腰的姨娘也看不順眼怎麼辦?她不想生趙左熙的孩子,但不代表她不想當母親啊。
她的理想是除奴籍,做生意,招良為婿,生小娃,萬一主母也硬灌她一碗湯藥,她就不用生孩子了。
好煩!
怎麼不讓她穿越當凱羅爾呢,好歹是當主人,丫頭可是隨時會被發賣啊,沒有自由就算了,連基本保障都沒有,可怕。
「春分姊姊。」另一個最近熟識的丫頭進來,一臉笑意,「我來告訴姊姊一個好消息。」
她叫香花,也是家生子,跟遂花滿花一樣都是二等丫鬟,不過遂花滿花是方嬤嬤的親孫女,她們覺得春分雖是通房,但說白了也是丫頭,既然都是丫頭,彼此間喊名字就好,香花卻是比較自覺,認為春分好歹是侍奉大爺的,便加上一句姊姊。
「什麼?」
「姊姊要不要猜上一猜?」
「既然是好消息,快點跟我說吧,我都病了這段時間,還真需要點好消息。」雖然春分也不知道什麼對她來說算是好消息。
「是夏至姊姊回來了呢,先去茂林院見老夫人,等磕過頭就會來翔雲院了。」
趙左熙受驚上山,夏至便跟去服侍了。
春分听了很高興。哎,其實見了面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但內心就是很歡喜,她想原主一定跟夏至很親很親。
香花陪著她大概兩刻鐘,便有個身姿曼妙的女子過來,看著她一臉笑意,「瞧瞧誰來了?」
春分內心浮現一個名字,瞬間喊了出來,「夏至!」
「春分。」夏至走到榻邊,握起她的手,很是高興,「妳醒了就好,我在玉佛山最惦念的便是妳能不能醒來,大爺也一直記掛著。」
「有勞大爺記掛了。」嗚,這就是丫頭的命,她不能說誰要他記掛,要說謝謝他記掛。
「香花出去吧,我跟妳春分姊姊說幾句悄悄話。」
香花乖巧的給夏至倒了茶,出去的時候又把格扇給關了起來。
春分有點忐忑,這夏至對她這樣好,不知道會不會看出來她不一樣了。
夏至細細看著她的臉,嘆口氣,又笑了,「大爺遭劫後變了很多,玉佛山上的住持說,大爺被花瓶砸中頭,本該不在人世了,是命硬才活了下來,只不過天門破了,三魂七魄去了一些,所以不太一樣,我瞧妳也是,神情跟以前不大相同。」
春分心虛的模模臉,「哪里不一樣?我自從醒了之後,每天廚房都炖煮不同的東西,怕是吃多變胖了,妳才覺得臉生。」
夏至噗嗤一笑,「胖了也比瘦著好,能吃身體才能好啊。」
「對了,妳說大爺差點活不了,可遂花跟我說,大爺並沒什麼事情。」春分問。既然回不去了,好歹把事情弄清楚點,知道的越多,越不容易露出破綻。
「大爺外表是沒什麼問題,但大夫說腦內有瘀血,妳也知道那花瓶是玉石做的,又比一個人還高,大爺真是命硬,要不然被那東西砸到哪還能活。」夏至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大爺在玉佛山上可是迷糊了好幾個月才恢復原本的樣子呢,剛開始還不認得人,所幸養著養著慢慢好了。」
春分納悶,「既然受傷,怎麼不在家休養,還要上玉佛山,不是舟車勞頓嗎?」
「我不過是個丫頭,哪懂得老太太在想什麼,吩咐讓我跟著我就跟著了。」
春分想想也是,「既然如此,妳怎麼能回來?」
「我便是特別來跟妳說這事情的。」夏至一臉喜氣,「大爺給我除奴籍了。」
「除,除奴籍?」春分這下真的是驚訝了。
「是啊,大爺說我這一年在玉佛山照顧他有功勞,便讓我恢復良籍,又給了我一百兩,讓我招婿過日,我回來給老太太磕頭,下午便要去官府改身分了。」
「夏至,這太好了,太好了!」春分打從心底高興,「恭喜妳。」
在這個時空醒來已經數月,她充分了解姨娘真不是人干的事情,至于通房就更糟了。
拿二房來舉例,即便許姨娘那樣受寵,她也不能上桌用餐,趙左齊跟小羅氏吃飯時,她得站著在後頭布菜,等他們吃完了,她才能回房吃廚房送來的次等飯菜,至于生了趙嫻茱的采青,生了趙嫻真的采竹就更尷尬了,孩子長大連姨娘都沒得叫。
所以啊,她真不懂為什麼這麼多丫頭想去伺候爺們,就算穿著綾羅綢緞也是低人一等,大東朝女子的地位是很低的,即便受寵,丈夫只怕也只是把妳當成一個擺飾,貪圖得不過是賞心悅目,不見了?再買一個就好。
不如小門小戶,一夫一妻,白天男耕女織,晚上同桌吃飯,就算不富裕,至少也不委屈啊。就拿許姨娘來說,她不信許姨娘在給丈夫跟主母布菜時不委屈,自己在小房間吃次等飯菜不委屈,采竹跟采青就更委屈了,孩子都讓小羅氏抱去養了,將來孩子認不認自己這個親娘都難說。
「我這一月兌奴籍,以後再沒理由進入趙家,妳一日不月兌奴籍,也不能出趙家,我們姊妹一場,所以特別來見妳,我若找到好地方落腳,會寫信給妳,將來若大爺也讓妳除了奴籍,就來找我。」夏至握了握她的手。
春分听她這麼說,心中甚是感動,情緒涌上,聲音就哽咽了,「夏至,妳要好好的。」
「我一定會,當了這麼多年丫頭,好不容易熬到這天。大爺雖然不難伺候,但當個下人還是苦啊,我多想有一天能睡到日上三竿,而不是公雞一啼就得起床,晚上還得值夜睡在榻上,不僅不能翻身,連腳都伸不直。」夏至搖搖頭又點點頭,「大爺只怕過陣子就會回來,我跟妳說,妳記得了,大爺病好後不喜歡有人床上伺候,妳可別主動。」
春分一驚,對,還有這點,趙左熙回來她不能不伺候,但她不想啊,要跟沒感情的人做那種事情,感覺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不舒服!
可是夏至剛剛說什麼,大爺病好後不喜歡人家伺候?
「我們在玉佛山上,小雪主動了幾次,惹怒大爺,直接貶她為粗使丫頭,現在還在提水洗衣,我謹守本分,大爺這才賞了我良籍紙,所以妳別重蹈小雪的覆轍。雖然妳不是愛爭寵的人,不過听方嬤嬤說,老太太承諾等大爺回來就讓妳當姨娘,我怕老太太催妳生子,妳便主動了,反而讓大爺不喜,所以多事說了一聲。」
春分嘟囔,「要是大爺不舉就好了。」
夏至沒听清楚,「妳說什麼?」
「沒有,謝謝妳特地來說這個,我會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