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今天是沈智豐的忌日,簡淑嫻一早便在廚房里忙著,預備做一些他愛吃的食物祭拜他。
接近中午時,簡淑嫻手持著三炷清香,領著沈家的小輩們祭拜這位已故的大家長,每個人皆默禱著,只有尚且不解世事的小小寶貝韓子錫,在沈青嵐的懷里睡得香甜。
祭拜完畢,簡淑嫻帶著墨冬陽下到一樓自己的房間。
「這個給你。」說著,她從梳妝台上拿起一疊折好的手帕。
墨冬陽接過,「沈伯母……」明明輕如羽翼,但他卻感覺有千斤重。
簡淑嫻拍拍他的手,「從今天起,你就是這個家的人了。」
「謝謝您。」
「等等吃完午餐,你就帶彤彤去見見你的家人吧。」
「是。」
「好了,你出去吧,我想在房里坐會。」
「是。」
墨冬陽回到三樓自己住的那間客房,不久,沈若彤就來敲他的房門了。
「我媽找你做什麼?」沈若彤一邊走向坐在書桌前的他一邊說,隨著他的視線,她看到了書桌上的手帕,「最後,你還是收到了我媽為你縫制的手帕。」
「很遺憾沈伯伯不在了。」
「你只要記得,我爸從頭到尾都是支持你的就好。」
墨冬陽起身將她擁入懷中,「幸好,我和沈伯伯見過一面。」
「嗯。」
「晚點帶你去見我的家人?」
「好。」
午飯後,墨冬陽帶著沈若彤前往放置親人骨灰的靈骨塔。
沈青嵐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想著差不多該準備為妹妹辦婚禮了……嗯,今晚就找司浚商量一下,如果她的小外甥或是小外甥女等不及要來加入他們這個大家庭的話,就叫司浚喬一下,墨冬陽是大兒子的師父嘛,當然要特別禮遇嘍。
稍晚,吳葉花與墨父、墨母三人的塔位前方,墨冬陽與沈若彤手牽手並肩而立。
「爸、媽,她就是彤彤,您們的媳婦。」墨冬陽先向父母介紹沈若彤,再轉向吳葉花,「女乃女乃,我帶彤彤來看您了。」
「您們好。」沈若彤恭敬的一鞠躬,吳葉花的照片讓她想起了那段她以為已經遺忘的往事,「你的女乃女乃是一個很可愛的女乃女乃。」
思及他好像還沒跟她說過謝謝,墨冬陽致上遲了好久的謝意,「那一天……謝謝你。」
「不客氣。」
「我女乃女乃叫我一定要報答你。」
關于此事,沈若彤全然不會懷疑,「那天墨女乃女乃說不用,是我強迫她去醫院,後來她躺在病床上吊點滴時還一直為我著想,墨女乃女乃有多好,我完全感受到了。」
「我女乃女乃一直想找到你,可惜……」
「不可惜,你找到我了。」沈若彤緊緊的握了他的手一下。
「那天……」
「那天……」兩人異口同聲。
「你先說。」
沈若彤搖搖頭,「你先說。」
感覺他們要說的似乎是同一件事,于是他道︰「一起說?」
「好,用點頭倒數三二一一起說。」
兩人看著對方,同時點了三下頭之後——
「那天,我在急診室的門口撞到一個女生……是你!」
「那天,我在急診室的門口撞到一個男生……是你!」
兩人相視而笑。
「所以我們不是錯過一次,而是兩次?」沈若彤笑說,命運真是太奇妙了。
「幸好沒有無三不成禮。」墨冬陽接口,「所以我該謝謝李家琦嗎?要不是她恐嚇你會曬傷,還命令你去洗臉,我也無法藉由手帕認出你來。」
說到李家琦,沈若彤就不能不提一下那件事,「冬陽,陳祖望非當警察不可嗎?」
「為什麼這麼問?」
「你不覺得家琦很可憐嗎?」想到李家琦近日刻意隱藏的落寞,沈若彤不能不為好友說些話,「我也走過那樣的日子,非常明白家琦心里的苦楚,她一個人要扛起整個家,經常獨守空閨不說,孩子生病了,她得深夜一個人背著孩子跑急診,你知道那有多無助嗎?」
她語重心長的說出心里的話,「當你們背後的女人要很堅強,但我們總有脆弱、疲累的時候,你們需要我們體諒你們、支持你們,但誰來體諒我們、支持我們?婆家、娘家的支持都是有限的,最後還是得靠自己。
「你以為我沒有埋怨過你嗎?我有,我埋怨過一千次、一萬次,可既然是我們自己選擇了你們,我們就要認命,我們不敢奢求你們把我們擺第一,但總不能老是要我們當老二吧?那種傷、那種痛是會累積的,當累積到我們無法負荷的地步時,你覺得我們會怎樣?
「一加一不等于二,那還嫁人做什麼?不如一個人來得輕松、快活。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要責備什麼,而是希望你們能設身處地的為我們想想,我是解月兌了,但家琦呢?家埼還要被陳祖望磨多久?從我們認識你們到現在,超過十五年了,還不夠長嗎?
「我爸常勸我要懂得奉獻,這道理誰都懂,但要無時無刻做到何其難?你們的夢想太偉大,我們雖有心,但並不代表我們就能夠撐起你們,為你們做一個偉大的女人。雖然陳祖望已離開秘密小組,但他仍然是國家的,不是家琦的,尤其你現在和陳祖望不是一路了,你覺得家琦能不感覺更心酸嗎?」
等了會,見她不再開口,墨冬陽才啟口問道︰「你希望我怎麼做?」
沈若彤嘆了口氣,「老實說,我很矛盾,要逼一個人放棄夢想太可惡了。不說別人,就說我們好了,你和我的生命若不是出現了情願放棄的轉折點,你不會是現在的你,我也不會是現在的我。」
墨冬陽點點頭,「我知道了,這件事就交給我處理。」
「你要怎麼……算了,不要告訴我,這件事真的很妨礙身心健康。」
墨冬陽笑著環抱她,「原來你對我有那麼多抱怨?」
「你才知道啊?」沈若彤仰起頭瞪他,「你完蛋了,現在墨女乃女乃、墨爸爸、墨媽媽都听見你有多虧待我了,你皮繃緊一點。」
這他倒不擔心,他比較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我把這件事辦成了,我是不是就能夠……」墨冬陽揚了兩下眉毛,「再升級?」
「怎樣?向徒弟偷師哦?」
「老實說,在你們家臉皮不夠厚真的很難生存。」
她笑了,「歡迎加入厚臉皮家族。」
「對了,彤彤,志赫為什麼還沒有改姓?」
他們分開了十四年,而在她已接受他的情況下,他當然會想快些補上這十四年的空白,因此沈若彤認為他會問這個問題很正常,「你覺得小赫從父姓比較好?」
「無所謂好或是不好,這是人之常情。」
「應該會吧,等小赫高興的時候。」
墨冬陽點頭表示了解,接著發問第二個問題,「唐芊愛和她母親的關系為什麼那麼奇怪?」
「這個嘛……有點復雜,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得清楚的。」
「反正我們有時間。」正好讓他的女乃女乃、爸媽也多了解一下她的家族史。
「好吧,要從哪兒說起好呢……」沈若彤想了會,「就從芊愛的家庭背景說起好了,芊愛的爸媽……」
他們在這兒待到了天黑才回家,墨冬陽對沈若彤的家人有了更深的了解,沈若彤當然也是。
一月底,小年夜,遠智全體員工一年之中最期待的日子,尤其當他們知道今年的尾牙又是要在君頤辦之後,更是樂得眉開眼笑,因為去年韓司浚父子贊助的高價禮品和高額獎金,可是讓他們每一個人都過了一個開心的好年。
這日過午,沈亦帆半哄半騙的把墨冬陽拐到一間造型工作室。
「未來二姊夫,別說我這個未來小舅子不夠意思,經過我的巧手打造,我保證二姊今晚絕對會把未來那兩個字拿掉。」沈亦帆眨眨眼。
他那麼阿沙力把所有的房子交給自己,自己不為他做一點什麼說不過去嘛,再說啦,阿母有交代,農歷年將至,要為他添新衣、買新鞋、再幫他剪個精神一點的發型好過年。
墨冬陽坐在一張美發椅上,身上圍著一條剪發圍巾,半信半疑,「你找我出來到底想做什麼?」
「看不懂嗎?」
「你也會剪頭發?」他以為他是一個服裝設計師。
他會的可多著呢。沈亦帆笑笑,並未多作解釋,他先將墨冬陽的頭發噴濕,才拿起剪刀幫墨冬陽剪頭發,「未來二姊夫,你的發質不錯,只要再護個發,發絲就會更閃亮、更動人哦,你覺得呢?」
「不用了,謝謝。」
「干麼這麼排斥?」喀嚓、喀嚓,沈亦帆剪發的動作不停,「男人也要懂得保養自己,光靠天生麗質是不夠的。」
「未來小舅子,請不要害我。」他已經被彤彤嫌棄太禍水了,他不想再變得更禍水。
沈亦帆挑眉,「你也知道我二姊對你過分俊俏的外表很不滿哦?」說完,他揚起笑,「那你就應該好好利用啊。」
他是不介意用自己的男色迷惑彤彤啦,問題是——「不小心造成反效果怎麼辦?」
「沒想到你這麼不了解我二姊。我二姊呢,是那種可以拿第一就絕不拿第二的那種人。」沈亦帆舉了幾個例子,「我二姊當年升高中的時候,明明已經用比賽的成績進了她想念的美術班,卻還去跟人家考術科,可惜她為了帶一個身體不舒服的老女乃女乃到醫院,錯過了早上的考試,吃了生平第一顆大鴨蛋。」
原來彤彤那天是急著去考試。墨冬陽心想。
「但是別以為我二姊這樣就認輸了,下午那三科她照考,三科她都拿最高分。還有,我二姊決定放棄繪畫去學攝影時,她二話不說辦休學,任憑我們怎麼攔她都沒有用,你看,她半路出家照樣殺出一條血路……不是,是康莊大道。」
「像你這麼乖,什麼都听她的,完全是一只可愛又乖巧的小狽狗,我二姊還不先把你叼在嘴里玩個過癮,吐一吐這十四年的怨氣再說?」剪得差不多了,沈亦帆放下剪發刀,拿起剃刀做最後的修整,「還記得吧,你當年為什麼吸引我二姊,讓她一直追著你跑?」
「我拒絕做她的大衛。」
「沒錯、沒錯,我現在要做的事呢,就是要恢復你往日的榮光,引誘我二姊主動宣布自己就是墨太太,這樣你懂了嗎?」
忽然覺得自己好冤,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墨冬陽開口問個明白,「既然你早就這麼想了,為什麼現在才出手?」
計劃再好也要天時地利人和,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而今晚就是,所以他才會選擇在今晚執行計劃,但沈亦帆當然不會老實說,「歹勢哦,你以為你做了什麼好事抵得了那十四年的仇?」
他露出森森白牙,又正好剃到墨冬陽的右耳後,再往下一點……漂亮,就可以噴血舞了。
那刀離自己的頸動脈好近哪!墨冬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很識相的趕快改口,「謝謝未來小舅子的成全。」
這還差不多。大功告成,沈亦帆放下剃刀,拿起吹風機吹整之後,他在手上抹了些發蠟,用手指固定墨冬陽的發型。
「好了,滿意嗎?」
「滿意,超級滿意。」聲音超嗲,但听得出來是男性的聲音。
墨冬陽微愣,是誰在說話?
「這間造型工作室的主人。」沈亦帆看著鏡子,回答墨冬陽眼底的疑問,接著解下剪發圍巾,指著一間更衣室,「上秀了。」
上秀?墨冬陽想了下,不會吧,要他服裝表演?
看著鏡子里一臉菜色的墨冬陽,沈亦帆笑咪咪的說︰「沒得商量,你死心吧。」
沒關系,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墨冬陽默默安慰自己,上演服裝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