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過去,霓悅悅過得很優游自在,皇帝陛下每日帶著嬪妃到處轉,要不就在臨水的寢宮里批閱京里送過來的奏章,她才不往他們跟前湊,倒是她阿爹每日都會讓二兄或是三兄過來問她住的可好?對于她想盡辦法避開皇帝與貴妃們的事情倒是不置一詞。
只是她兩個阿兄在看過她過日子的樣子後,都灰溜溜的模著鼻子,「阿爹擔心你根本是多余的,瞧你這過的比我們還舒坦。」
跟著陛下可不是什麼輕省的活,十二個時辰的隨侍,霓陵這才明白她阿爹雖然身為權臣,到底是皇帝的臣子,外表看著威風,但私底下受的罪想必也不會少。
他們以前不知道,心態一直是很世家公子的,卻因為此行而有所轉變了,霓陵回去之後發憤讀書,之後不靠父親的蔭封而登甲第,而霓淮則是排除所有反對聲浪參軍去了,任誰也想不到他還有做將軍的潛能,不靠裙帶關系、家族勢力,最終爬上大將軍的位置。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現在可沒人知道他們的轉變。
他們以為他們家小妹會受不住這種比在家里還沒有自由的日子,來到她住的地方一看,她帶著丫鬟在蘆花蕩撒網抓蘆花鴨,忙得灰頭土臉,還讓他們過一個時辰再來,到時候就有煙燻蘆花鴨可以吃。
「我只听過煙燻蘆花雞。」他這小妹很少搗鼓吃食,但是只要她想,做出來的東西都非常好吃,好吃的讓人想連舌頭都吞下去。
她賣關子,「不會令你們失望的。」
霓淮一**坐下。「我不回去了,我在這等。長貴,回去把我的華容道拿來,我和二兄一起玩。」
霓淮才不浪費那個功夫,他就是要待在這等吃。
「那我也不走了。」霓陵喊著丫鬟給他沏茶,說要龍井。
兄弟倆很自在的做起自己的事,霓悅悅也不管他們,帶著丫鬟進廚房忙去了。
等到她忙過一通再出來,不料殿中竟坐著四個人。
其中一人太有存在感了,明明有好幾個人,他卻彷佛遺世獨立,讓人一眼便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霓悅悅很深的吸了口氣,壓下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情緒。「見過大殿下、七殿下。」很咬牙切齒的聲音,鳳臨自她從甬道走來就听見她的聲響,感覺得到她在跨進門、看見他們時猶豫了好半晌。
她是真不待見自己,不是錯覺啊。
他雖然長得不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起碼也不討人厭吧,怎麼每回她只要見到他就是一副豎起全身毛刺的樣子,他應該沒有對她做過什麼吧?
「我听霓二郎說你正在搗鼓美食,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是嗎?」
誰跟你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了?!
霓悅悅避開他犀利無比的眸光,垂下眼。「就一只鴨子,怕是不夠這麼多人吃。」
「小丫頭,你說謊不打草稿,我明明看見廚子里的東西可多著了,盆子里活蹦亂跳的大魚,一簍子的山筍,還有兩顆大西瓜和哈密瓜。」和霓淮一拍即合,你來我往玩著華容道的鳳晏啐道。
「七殿下什麼時候去廚房的,怎麼都沒有人發現?」廚房起碼有十幾個人,居然沒人發現有人進來窺視又出去了?
不說別人,她也沒發現……看起來,她的功夫都學到馬背上去了。
「我就掛在樹上瞧了一眼,你們在里頭忙得熱火朝天的,哪會想到本殿下偷看?」他笑得樂不可支。
「原來是這樣。」霓悅悅沒有被氣得腦袋發熱,就算她有千百萬個不歡迎,可人家就好整以暇的坐在那等吃飯,她還能怎麼著?
鳳臨眼神有些幽深莫測的看著臉上本來有些波動,如今已修整得面無表情,只有恰到好處客套的霓悅悅。
「那就請諸位移駕到露天的水閣上賞蓮吧,煙燻蘆花鴨馬上就來。」她轉過頭,日光透過窗欞在她瓷白的臉蛋上投射出好看的光影,「就勞請二兄幫我招呼兩位殿下,小妹到廚房張羅去了。」
她真的只有十一歲?鳳臨想著,不禁就忘了把眼光從她的背影上收回來,直到霓陵喚他,這才倉促的回過神。
霓陵方才正和鳳臨聊到學問一事,鳳臨自幼有師父和少傅教導學問,霓陵則是在國子監求學,難得有機會能和皇子互相印證學問所得,他的情緒一直很高昂,就算看見大殿下直往自己的妹子瞧,也沒往旁處想。
「請殿下移步水閣吧。」他們也好繼續討論還未完的話題。
霓悅悅住的是間偏殿,水閣也不大,只是臨著一汪池水,這時候蓮花開得正好,滿池飄香,綠綠的葉子生在長長的睫上,隨風搖曳,襯著夏日幽靜的清涼,就算什麼都不做,看看山景,曬曬太陽,也是樂事一椿。
果然,端上來的菜色不是只有一道鴨,山上挖來的竹筍做成涼拌,清爽開胃,竹筍加上蛤蠣排骨燙成了湯,土雞炒水芹,肥美無土味又帶卵的鯽魚做成豆瓣鹵鯽魚,還有兩道時蔬,看著都是農家小菜並不起眼,但是一道道菜的香氣撲鼻而來,只听見鳳畟吼著丫鬟說︰「要飯,大碗的!」
鳳臨看著他那急吼吼的樣子,「我也一樣。」
霓氏兄弟也不落人後,兩位殿下都裝了大碗的白米飯,沒道理他們兄弟小雞啄米,那也太難看了。
只見丫鬟回到後頭,蹙著眉道︰「小娘子,那鍋飯只怕不夠外頭的人吃呢。」
「再煮上吧。」她很無力。
四個少年都是在長身子的時候,很快就像蝗蟲過境一樣把菜全都吃光了,而且連盤子上的醬汁也用鴨片擦得干干淨淨。
青苗又回來傳話,說得戰戰兢兢,因為小娘子的臉色不好,她斟酌字句說︰「兩位殿下都說……都說菜飯太少了……有些意猶未盡……」
霓悅悅氣壞了,她自己一口也沒吃到,他們居然還嫌少?!
她咬著銀苗留下來的一只雞腿,咬得吱吱作響。
這群蝗蟲,不要再讓她踫到了!否則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無辜的霓氏兄弟可不知道他們受鳳臨拖累,被妹妹給遷怒了,他們將有很久吃不到霓悅悅親自下廚煮的菜。
青苗過了一會又臉色古怪的走進來。「小娘子,大殿下說想親自與娘子道謝與告辭。」她這已經是跑第三趟了。
這是要她出去?她偏不!
「去告訴殿下,我身體疲累,已經歇下了。」
就算有違待客之道,哼哼,有兩只蝗蟲可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對待不速之客有什麼好客氣的?
啃完雞腿,用香湯洗了手,霓悅悅用手絹把水漬擦干,理智終于回籠了。
「不是要送客嗎?」她說著抬腳走了。
銀苗低著嗓子對青苗說道︰「我第一次看見娘子這麼生氣,就方才啃雞腿那勁兒,好像都快把雞腿骨給啃進肚子里去了。」
銀苗余悸猶存,快步跟上霓悅悅的腳步。
既然是送客,在外人面前,霓悅悅的態度好了不少,霓氏兄弟被鳳畟纏著問東問西,她和鳳臨落在後面幾步之遠,一句話都不想和他說。
從鳳臨的高度看下去,能看到的只有霓悅悅低垂的頭。
她悶聲不吭的走路,步子有些大,和她的個子不大合,看似唯一的目標就是快快把他送出門。
他發現她有一把宛如綢緞般絲滑的黑發,讓人控制不住想模看看手感如何。
這種事,他並非登徒子,當然不能做,不過……逗逗她總還是可以的。
「公鴨同母鴨,悄悄說情話,公鴨嘎嘎嘎,母鴨嘎嘎嘎。」
霓悅悅的腳步趔趄了下,如被雷 ,小臉倏地漲得和石榴一樣紅。「你嘴里胡說八道的念什麼?」
這這這這不是她在給那蘆花鴨月復中塞入蔬菜和把里外抹勻調味料時的自言自語嗎?!
沒錯,這就是她的毛病,她喜歡在專心一件事的時候嘴理念念有詞。
「我從某個小娘子那里听來的,我听到的時候她正系著圍裙在叨念,鴨子抹勻調料之後還要刷上糖水,這樣燻出來的鴨子口味才會層次分明,醇香誘人。」
有一抹微乎其微的笑掛在他唇上,只是霓悅悅忙著害羞和生氣,沒見著。
「你還听見了什麼?」日光下,她面頰紅若春花。
「不多,也就幾句。」鳳臨忍不住伸出手輕揉了兩下她的發頂,像模小貓似的。
「我還說了什麼?」她絞起了手指,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吃了豆腐,心里只想著這個自言自語的習慣往後一定要改,不!從這一刻就要改正!
他還真的言無不盡了。「……也就泉水浸西瓜,竹林的筍正女敕著,拿來燒肉涼拌……也就這麼多了,」他頓了下,很慎重其事的說道︰「我沒吃到山泉浸泡的紅心西瓜,這點我不滿意!」
「殿下不滿意,真是惶恐,我廚藝不精,請另請高明吧!」她錯了,她不該問這麼多,讓自己積了滿肚子氣。
「你告訴我公鴨嘎嘎嘎,母鴨嘎嘎嘎,它們說的是什麼悄悄話?你說,我就真的走了。」她生氣的樣子比較之前木著臉的樣子好看多了。
她好不給自己好臉色,害他夜里都還多照了好幾次銅鏡,懷疑自己是哪里長歪了?他雖然對自己的容貌無感,但是她的反應和一般名門淑女們見到他的反應差很多呢,這讓他不由得忐忑了。
「你去問你肚子里的鴨子吧!」她一跺腳,轉頭進去,不送了!
鳳臨一點也不生氣,他翹著唇,還真用玉扇柄敲了下自己平坦的肚子。「鴨子啊鴨子,你說呢?」
他們都沒注意到,這一斗嘴立刻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她不再是客客氣氣規規矩矩的自稱「奴」,他也已許久沒在她面前自稱「本殿下」了。
「大兄,你一個人在叨念著什麼?我听見什麼鴨的?」鳳畟撓了下腮幫子,望著偏殿大門處。「那五娘子真小氣,連一步路也不肯多送,我都還沒與她話別哩。」
「她的好菜全叫你我吃光了,這會兒正氣鼓著臉也不知在尋誰撒氣呢!」鳳臨領頭走了。
因為菜被吃光了而生氣啊?往常他想要什麼,哪個女人不眼巴巴的主動送到他面前,她還生氣了?令人難解。
他想不出所以然來,只心道︰等會兒讓御廚給補幾桌好菜過來給她就是了。
鳳畟這個二百五想到就做,逕自去了清蘶園令帶來的御廚做出幾桌菜來,送去了絳心園。
之後收到了足足八十幾道菜的霓悅悅一問之下,知道是鳳畟听鳳臨說她因為他們把她煮的菜吃光而發火,這才送來足足夠二十幾個大男人吃的飯菜過來。
她差點就想把鳳臨那個淨出餿主意的家伙給掐死!
她深深體會到鳳臨這男人最好是連踫也別踫,這道理,她上輩子不是早就知道了,深以為戒,為什麼現下會因為他年輕,就輕忽了他的殺傷力?
什麼叫上一次當,學一次乖?
她這個大笨蛋!
鳳畟讓人送來的滿桌珍饈,每一道都出自頂級御廚的手藝,色香味全,可惜她無福消受,只能賞下去便宜了那些丫鬟、宮人、僕役和內監。
霓悅悅深深以為,所謂的皇子,真不是正常的生物,一個比一個怪奇。
這避暑之行,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她忽然想家了。
三天後,一行人一個不落,皆隨著永寧帝去了圍獵場。
一般來說,皇帝是萬金之軀,圍獵場中讓護衛們趕過來的獵物不會是太凶猛的獵物,但永寧帝好勝心強,因此護衛們除了老虎、獅子等過于凶暴的動物,在兔子、鹿這些比較不具殺傷力的動物之外,也放了山豬、野牛等大型動物進圍場。
霓悅悅胯下是匹小牝馬,性子倒是溫馴,她一身騎裝跟在兩日前才來到行宮的鳳汝公主和平昌公主的馬**後面跑了一陣子,當然還有名義上護著兩位公主來到行宮的五皇子鳳爵。
皇帝陛下避暑之行的人群越發龐大了。
鳳汝公主她是見過的,這位平昌公主則是蔣德妃的女兒,與鳳汝公主是同父異母的姊妹,她也十分得寵,也正因為得寵,才敢恃寵給皇帝送信說她們也想到綠匜行宮來避暑。
兩人結伴而來,想在圍獵時大出風頭,給皇帝一個驚喜。
霓悅悅沒有兩位公主爭強好勝的心理,趁著她們相中了一只麋鹿追逐的當頭,當機立斷的勒馬穿過密密的林子,往另外一條路而去。
她天人交戰過,早夭的七皇子她救是不救?
再說,她也不確定他是否就是在這場圍獵里出事的?
都怪她上輩子糊涂,對皇家的事一點也不上心,她甚至沒能弄清楚鳳畟是真的意外發生墜馬而亡,還是著了人家的道?
況且一到圍場,幾個皇子便各自帶著護衛策馬入林,那就跟魚兒入了海是一樣的道理,她要去哪里找人?她怪自己思慮不周。
何況她半點憑證也沒有,又拿什麼說服鳳畟,要他小心有人要加害他?
其實,她本來是打算不管的。
因為老天爺雖然給了她重活一世的機會,她要真的跑到鳳畟面前一通胡說,別說到時候給她安個妖言惑眾的帽子,吃力不討好還罷了,若是連累了家人,那她才千萬個不願意。
她很快進了密林,隱約听見天際有雷聲,夏日多雨,常常沒什麼征兆,豆大的雨點說下就下,一陣雨後,空氣卻也清新不少。
她循著人聲到處奔走,可惜都沒見著鳳畟的影子,就在她準備要放棄,天上的雨點也打在她和馬上的時候,隔著濃密到近乎黝黑的林子里,她在一塊高高的坡地上看見了正拉著弓弦欲射獵物的鳳畟。
她正想張口喊人,瞬間,在雷擊的當下,她看見林里不尋常的一點閃光竟然直朝鳳畟而去。
鳳畟身邊一個護衛也沒有,也不知是被支開還是追獵物去了。
她屏息,動作如行雲流水,在電光石火間搭箭拉弦,箭一離弦,她眼角余光卻驚見另外一側還有人影閃動,那人手上的弩箭也已經發射。
刺客居然有兩路人馬?!
她又驚又怒,急急再抽箭,只是取人性命是瞬間的事,救人也是,這時她已經來不及營救。
可是,接著她打落一枝羽箭的金屬踫撞聲之後,另外一枝不知打哪疾射出來的羽箭打落了第二枝箭矢。
還有誰也在這林子里?
霓悅悅神情一凜,從箭囊拔出三枝羽箭,搭在弦上,嚴陣以待。
鳳畟也發現不對了,一枝箭的箭簇擦過他的臉,劃出一道血痕,釘在他身旁的樹上,箭羽還亂晃著,另一枝把箭打偏了的箭掉在滿是枯葉的地上。
他一下沒回過神來,要是沒有地上這枝箭撞開了樹干上的這一枝,他的腦袋肯定當場就開花了。
到底是哪個渾帳這麼不小心?
但是,這是皇家獵場,誰敢這麼「不小心」,這可是拿自己頸上人頭開玩笑!
這不是玩笑!他心知肚明。
他的臉沉了下來。
此時,大雨也以雷霆萬鈞之勢下了下來,淋了他一頭一臉。
「來人!有刺客!」他大吼。
林子里只有鳳畟的嘶吼聲在回蕩,霓悅悅暗忖,放暗箭的人見形跡敗露,恐怕早已經逃竄了。
「你別再鬼吼鬼叫的,人早就跑了。」霓悅悅把箭收回箭囊,勒馬走出了隱蔽處。
「是你想殺本殿下?」鳳畟氣急敗壞。
「我殺你做什麼,你的肉比較好吃嗎?」這個不分是非的笨蛋,干麼救他呢?真是多此一舉。
「不然你怎麼會在這里?」鳳畟根本是急紅了眼。
「是五娘子救了你……」從林子的另一處走出一人一馬,一身獵裝的鳳臨睨著鳳畟,本來爾雅的嗓音這會兒變得冷冽無比,一臉「你也太有眼無珠了」的表情,手里還拿著十分沉重的弓箭。
「方才那一箭是你射的?」霓悅悅拉住韁繩,和鳳臨對視著道。
「殺手有兩個以上。」他不承認,不否認。
「你抓到殺手了?」
「一個跑了,一個咬了齒中藏的毒藥自盡了。」
「任務失敗,就算跑回去也落不著什麼好。」
鳳臨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眼楮,一個十幾歲的娘子怎麼會有那樣一雙明白事理,透澈睿智的眼楮?
「小五怎會知道他落不著什麼好?」
霓悅悅冷笑。「密謀、設局、陷害,難道你還希望身為皇子的你們個個兄弟友愛,團結一氣?」霓悅悅沒注意鳳臨改了稱呼。
「你的口氣好像你曾經在皇宮里生活過,而且篤定這樁事是宮里人的手筆?」
霓悅悅一窒,硬掰了句。「我讀過書,書里頭什麼沒有?再說,就算是江湖恩怨,對方哪來這麼大能耐混進皇家獵場?」
皇家獵場守衛可比鐵桶,這是不爭的事實,尋常人絕對沒有那個能力輕易混進來。
「那小五是如何知曉有刺客要對我七弟不利?」鳳臨的眼底一片凌厲深寒。「莫非這也是讀了書的關系?」
她身上的疑點太多了,小小年紀有連發三箭的騎射能力也就罷了,紙鳶裝上竹哨的事也可以不計較,但是七弟遭刺,她為什麼會這麼剛好的在場,還出手救了人?
踫巧?不可能!
那姿態,就像很早就知道會發生這件事。
她不知道她臉上有時會帶著騙不了人的篤定和坦然嗎?
霓悅悅正騎虎難下的時候,抹了一臉雨水,已經全身濕透的鳳畟策馬過來,仍是那沒心沒肺的樣子,「喂,我是當事人,兩位要不要施舍我一點眼光?」還有,有什麼話可不可以回去再說?
鳳臨看著已經全身濕透、唇色慘白的霓悅悅,轉身策馬而行,好像他方才的疑問並不需要霓悅悅給他答案似的。
霓悅悅卻從雙方最近的相處和以前的經驗中得知,鳳臨這個人,一旦認定什麼,就絕對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
他還是會來找她討要能讓他滿意的答案的。
皇子遭刺殺的事替永寧帝的避暑之行蒙上一層陰影,他發動大批的護衛搜山未果之後,接受臣子們的建議,隔天便打道回京城。
霓悅悅的勇敢營救也得了陛下幾聲夸獎和賞賜,她照單全收,真要辭謝,鳳臨那個多疑的男人還不知道要把她想成什麼樣子呢。
而鳳臨在請示過皇帝之後,將貼身照護鳳變的侍衛全數撤除查辦,然後暫時從羽林軍里挑了一批身家清白,忠誠度很夠的軍官去保護他,打算等回京以後再精挑細選一批人放到他身邊。
皇帝要返京,霓悅悅和一干女眷自然也只能跟著回去。
霓悅悅是不管皇帝回到京城後要怎麼使用雷霆手段尋找凶手,那是皇家的事,至于能提早回家,她也松一了氣。
那個鳳臨給她的壓力太大了。
回程則比她想象中的要快,因為陛下面色陰郁,脾氣暴躁,弄得一行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就連皇家女眷也大受影響,一個個脾氣大得嚇人,這麼一來,整個回程充滿一股山雨欲來的氣氛,壓抑得讓人想尖叫。
好不容易回到家,她二話不說,倒頭就睡。
霓府上下也接到皇子遭刺的消息,惶惶不安,一直等到接獲霓悅悅報平安的信,又見到人安全回來了才安下心。
霓悅悅回來去正房見過她阿娘,房氏心疼她那倦怠疲憊的樣子,便發話這些日子讓她不必過來請安,等恢復過精神再說。
女兒回來了,但是一家之主的郎君呢?
霓在天到了第二天一早才回到家,他也是倒頭就睡,房氏就算想問點什麼也無人可問,無從問起。
父女倆都睡了一整天,霓悅悅起床後窩在小院里吃早膳,一手舀粥,一手啃簑衣餅,這餅又叫酥油餅,形似雪峰,層酥疊起,油潤香甜。
按理說一早不該吃這麼油膩的東西,但是放縱一回也不會怎樣,霓悅悅感嘆,「這才是人過的生活。」
這是在行宮里過得很苦嗎?沒有跟著去行宮的紫苗一頭霧水。
霓悅悅又喝了一碗涼槳,這頓早膳才算結束。
正房那邊的霓在天則是由房氏侍候著用了早飯,兩人喝起早茶時,霓在天才把行宮發生的事情向妻子說了一遍。
幾個姨娘都不是他能說事的對象,唯有正妻總會細細听他分說,適時的給他意見,不只是一逕的附和。
「沒想到阿穿居然能從刺客的手里救了七皇子,我一直以為她女兒天性,有時憊懶得可以,何時她的騎射這般精進了?陛下垂問,我還差點因為一無所知鬧了笑話。」
皇子在行宮遇到刺客並非小事,京城雷厲風行追捕疑犯的同時,難免又有一陣子要鬧得雞飛狗跳了。
房氏笑得有些深意,應對得很是平淡,但是想到陛下對女兒的夸贊,那與有榮焉的笑容還是藏也藏不住。「郎君操心國事,奴哪敢再拿家里頭的瑣事煩擾你?」
「我還听說這些日子你和阿穿都到騎馬場去騎馬?難怪你的身子看起來越發的好了。」
「我們養了個好女兒不是?」她輕描淡寫。
她的身子不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要歸咎于這個男人,因為他不斷的惹來桃花,因為世俗要女人必須賢良,要是對郎君納妾稍微說上兩句,就會被視為善妒。
她賢良,她不善妒,把所有的氣都往肚子里吞,所以那些抑郁的情緒全部反應在身體上。
然而,這男人終于看見她的身子「好轉」了,她想問他曾不曾想過她這妻子心里真正的想法?可她還是忍住了。
「這都是因為她有個好娘親。」霓在天看著妻子的眼光越發深邃柔和了起來,見妻子不再虛弱,雖是少了點我見猶憐的感覺,但是那眼角眉梢間多出來的自信卻更叫人心動不已。
夫妻做久了,對這個陪他走過許多人生歲月的女人,愛情在時光的磨礪下沉澱成了親情,他已經忘記他們曾經相濡以沫的深刻感覺——
他牽起房氏不再消瘦如骨、漸漸豐滿潤滑的手,「我今日不用上朝,可以陪你一整天。」
房氏原本意動,可她猛然想起女兒告訴她的「遠香近臭」,她不著痕跡的推開郎君的手,「那郎君就好好歇息吧,這些日子巴姨娘身上不是很爽利,我讓她歇著直到身子好轉,所以府里的一些庶務如今由奴看著,奴還得去見一眾的管事和嬤嬤們,少陪了。」
霓在天看著妻子領了丫鬟們出去,頓時覺得悵然若失,曾幾何時,他那萬事以他為先、對他唯命是從的發妻會拒絕他了?
這讓他大男人的心有些不適應,有些莫名的受傷,不過,他很快揮開這些沒必要的心緒,她不是說巴姨娘身子有些不爽利嗎?就去看看巴姨娘和女兒好了,在行宮的那些日子他走不開,沒能關注到阿穿,還有那兩個小子,得叮嚀他們把玩心收一收,趁這會子有空,都去瞧瞧吧!
他起身往後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