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應該快醒來了，段先生，您別擔心。」
很溫柔的女性嗓音說完後，沒有人接著說話。
段先生？林妙妙內心皺眉。應該是老板吧？她救了他家的貓，老板送她去醫院，合情合理。
印象中，她好像被卡車狠狠撞飛了，希望沒出什麼大事。
「只是受到驚嚇，已經做過全部檢查，請您放心……」
林妙妙覺得很奇怪，護士小姐在胡說什麼呢？她明明感覺身體飛出去，還重重摔在地上，怎麼可能只是受到驚嚇？想安慰人也不能這樣隨便說說，根本與事實不符嘛，老板會信才有鬼。
「啊！睜開眼楮了。」溫柔聲音驚呼道。
林妙妙努力睜開眼皮，眼中出現老板萬年不變的撲克臉，她倒也看得挺習慣了，沒被嚇到，接著她發現他正看著自己，喊了聲——
「親愛的。」
親、親愛的？林妙妙打了個冷顫，感覺相當不妙，老板這是腦子壞了嗎？
不過不管怎樣，她應該和老板打聲招呼，免得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喵嗚。」
誰家的貓叫個不停？
她張口，努力想擠出「老板您好」這類招呼語，可是怎麼喉嚨怪怪的？明明感覺有氣沖出喉嚨，卻沒听見聲音，身體虛成這樣，她要不要緊啊？
重振旗鼓，再試一次！
「喵嗚！」
怎麼回事？身邊老有貓叫。
「親愛的真有元氣，開始喵喵叫嘍！」醫護人員欣慰地看著貓咪。
段震祈則是目露疑惑。
林妙妙烏雲罩頂，什麼親愛的？什麼喵喵叫？說她嗎？人類喵喵叫不算正常吧？醫護人員一臉欣慰是中邪嗎？
「親愛的？」段震祈又喊了一次。
「喵嗚、喵嗚！」喊誰呀你！誰是你親愛的？我是林妙妙！老板，被撞的是我，怎麼傻到你身上去了？「喵嗚，喵嗚，喵嗚喵嗚！」
林妙妙喊得越認真，心中越恐慌。她喊得這麼用力，怎麼耳邊傳來一聲又一聲的貓叫？
難道她傷重到說不出話來？這麼慘……
等等！為什麼每次她一說話，貓就造反似的跟著叫不停？
段震祈站直身體，雙手抱胸，靜靜瞅著病床。
不對勁，親愛的一向不愛叫，尤其神經質的鬼吼鬼叫，頂多好奇地探頭探腦，真沒撞傷腦子？
「段先生，有什麼問題嗎？」醫護人員听完他的疑惑，微笑解釋，「這沒什麼，有的貓受到驚嚇，會短暫出現一些反常舉動，只要平常心對待，很快就能恢復正常。」
段震祈沒吭氣，謝過醫護人員，拿起手邊的粉紅色貓籠，手機突然震動，他接起電話，臉色重重一沉。
听了半晌，最後淡淡說了句「我立刻過去」，結束通話。
「段先生，怎麼了？是不是救貓的人……」
林妙妙越听越胡涂，醫護人員說什麼呢？她人就在這里，難道車禍現場出了什麼事，救貓的其實另有其人？
「還在急救，情況不樂觀，醫師說可能會成為植物人。」段震祈盯著貓咪，神色歉疚。
老板說什麼呢？什麼植物人？她明明就在這里，好得很，還能喵嗚喵嗚叫個不……停？
一陣寒顫，涼透她整個背脊！
林妙妙眼睜睜看著老板用他那雙大手抱起她，放入粉紅色貓籠。
林妙妙雙手巴在粉紅貓籠上，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正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管子，一張臉白得不象話，最慘的是，醫師結束急救，說她可能一輩子都是植物人，再也醒不過來。
現在是什麼狀況？
她在這里，被關在貓籠里，自己的身體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看起來很像已經駕鶴西歸。
突地，她感覺到老板拿高貓籠，迫她與他平視，她瞬間呼吸停止，老板的眼神無比嚴厲，隱隱跳動著憤怒，如果眼神能殺人，她恐怕已傷重不治。
「因為妳的任性，」段震祈面無表情，嗓音極冷，「這個人才會半死不活地躺在這里。」
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是故意的……林妙妙低下頭，被指責得抬不起頭，身體縮成顆球。
「經過三天急救，為了救妳，她下半生算是毀了。」他繼續教訓女乃女乃留下的貓咪，神情是疾言厲色初階版，見牠懺悔地低下頭，臉色稍緩。
先說半死不活，又說她下半生算是毀了？林妙妙皺眉，她已經夠不幸了，老板說話能不能有點包裝？她小幅度地抬頭，偷偷瞄向病床上的可憐人。
不對！任性的是貓，不是她。
這算什麼？變成植物人的是她，挨罵的還是她，天底下所有壞事都集中到她身上，公平嗎？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喵嗚！喵嗚！」她抗議，憋了一肚子委屈。
段震祈沒在醫院久留，交代醫師必須盡力再試，所有費用他會支付，便帶著貓咪回到他位在山上的獨棟別墅。
別墅視野開闊，大片落地窗將山水景色盡數收入屋內。
屋外，一大片草地和花園，依海而建的游泳池，看起來像懸浮在半空中，萬一嫌在泳池不夠過癮，縱身往下一跳，馬上變海泳。
別墅一樓的中心是客廳，廚房、吧台、視听室、餐廳、書房、一間休息室圍繞客廳而建。
在客廳抬頭往上看，房子呈現白色螺旋狀，一路往上，空間極為寬敞，二樓有六間房、小型音樂廳、起居室、健身房、小型圖書館、會議室、觀星房，以及一間三十坪大小的泡澡廳。
踏進屋內，段震祈將貓籠放在客廳茶幾上，打開，也不把貓抱出來，隨即轉身離開，踏進廚房，張羅飼料和罐頭，放到客廳一角的小木屋前，再次轉身離去，消失在一樓。
小木屋不是貓的住所吧？
林妙妙踏出貓籠，往下一看。媽媽咪呀，真不得了，不過是張桌子，怎麼看起來有點像懸崖？
跳，還是不跳？
腦子還在猶豫，身體像有自己的記憶，利落地往下一跳，柔軟貓掌最先著地，緩沖力道，平穩落地。
她驚奇極了，沒想到懸崖般的落差，跳下去竟如此輕松，簡直就像奧運金牌選手。
她記得曾經看過一篇心理學報導，只要學會騎腳踏車，就算失憶，所有事情都不記得，只要騎上腳踏車，依然能順暢操作。
這種記憶好像被稱作什麼身體記憶之類的，理論的根據是，記憶不僅存在于腦中，身體似乎也有儲存記憶的功能。
林妙妙放松四肢，動作流暢地走向溫馨小木屋，里頭鋪著柔軟的毛毯，看起來相當舒服。
這就是親愛的的舒適貓窩？
木屋散發淡淡天然木頭香氣，毛毯也很高級，不愧是老板家的貓，生活條件比她這人類還好上百倍。
餓意襲人，她走出木屋，看到玻璃窗上自己的樣子，一時間，她居然連路都走不好，還差點摔得四腳朝天。
生平第一次用四只腳走路，感覺不是普通的怪。
收回視線，走到食物前面，嗅嗅干糧，又聞聞貴松松的貓罐頭，饑餓感更加強烈，但她什麼都沒吃。
貓的身體對貓飼料很有興致，可是她這人類靈魂無法突破心理障礙吃貓食，就連一旁盛裝在水盆里的水她都沒興致喝。
這是怎麼回事？變成貓以後，腦袋也不好使，想破腦袋也搞不清，自己怎麼成了現在這副模樣？越想越挫折，越挫折越想睡……就算莫名其妙變成貓，也必須捍衛人類的尊嚴，否則她真成了貓類。
房門打開的聲響，穩健腳步聲由遠而近，在她身後停下腳步。
林妙妙沒回頭，腦袋昏沉沉的，不知是餓還是困。
反正她現在是貓，隨地亂睡還算自然，如果她是人，倒地一睡，看在別人眼里不是出事就是尸體。
「還是不吃？」
半夢半醒間，她疑似听到老板大人沒轍的嘆息聲。
貓也有錯覺喔？腦袋還沒轉到下個念頭，身體突然騰空，又怎樣啦！別再折騰她了，讓她好好睡一覺，這要求不過分吧？
「喵嗚？喵嗚！」林妙妙在半空中，四肢用力掙扎。
干什麼呢？想謀殺嗎？不對，殺人犯法，但她現在是貓，殺貓好像……法律不怎麼管？
段震祈雙掌捧貓，與其四目相交，發現貓咪突然完全不動，只是呆呆地盯著他，彷佛受到不小的驚嚇。
林妙妙目瞪口呆，老板半luo著出現在她面前是、是哪招？
上半身全luo，下半身松垮垮穿著一條褲子，陽剛味十足的人魚線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只需要稍稍垂下視線，男性雄健的體魄飽覽無遺。
奇了怪了，老板不是天天關在豪華的辦公室里日理萬機，張開雙臂，擁抱來自世界各地的收入，哪來太空時間練身體？
最、最邪惡的還不是半luo著身體抱她，強健肌肉上誘人的晶瑩汗珠，她可以假裝眼瞎沒瞧見，但是來自他身上的熱力，正一波波沖擊著她女性的脆弱靈魂。
「親愛的，妳到底怎麼了？」
老板大人眼神擔憂，說話內容又如此親密驚悚，林妙妙覺得脖子發軟，無力地左右晃動。
快、快噴鼻血了……
這等艷福，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老天爺，咱倆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嗎？你整我也就算了，下手犯得著如此狠毒嗎？
「不吃？」段震祈盯著貓咪，牠的眼神為什麼一跳一跳的，不時瞄向他的下半身？如果是在看貓罐頭，為什麼不肯吃？「愧疚，還是單純挑嘴？」
貓咪沒回答他，連叫一聲也沒有。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用左手抱著貓，走向廚房，不斷從冰箱拿出各種食材，突然，貓咪動了一下，亮著雙眼，彷佛在找尋什麼東西。
原來如此，段震祈了解一笑。
他把貓放到餐桌上，轉身回廚房，兩三下弄出一盤西班牙海鮮燴飯，以及一大盤香煎鮭魚，還沒端到餐桌上，貓兒鼻子靈，光聞鮮魚香，立即起立歡迎。
女乃女乃平常到底怎麼寵貓的，挑嘴到只吃鮮魚？
五分鐘後，一大一小，吃著自己的餐點。
這次，貓的身體和林妙妙的靈魂，完完全全接受煎得恰到好處的鮭魚。
真是奇跡！斑高在上的老板大人居然會下廚？還弄得這麼好吃？不像她，晚餐泡面一碗是家常便飯，再加顆蛋就算高級營養。
跟著老板吃香喝辣的，感覺真不賴，嘴里吃魚，眼楮吃冰淇淋，突然之間，她有種一箭雙鵰的驚喜感，亂賺到一把。
段震祈見貓又恍神，魚吃到一半停下動作，便伸出右手，用叉子輕敲貓兒面前的瓷盤，警告道︰「沒吃完，以後只有干糧。」
什麼？怎麼可以！林妙妙一听，狼吞虎咽地吃完鮭魚，而後赫然發現老板大人正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
她果決地走到桌邊，想跳下桌子，逃離老板那雙凌厲視線，只是餐桌比茶幾高了許多，讓她……好怕怕。
段震祈瞇細雙眼，靜心等待。
林妙妙能感覺到他正盯著自己，硬著頭皮想往下跳，可是伸出左腳沒多久又縮了回來，沮喪到不自覺喵嗚了一聲。
下一秒，身體再次懸空，她驚得連續喵嗚好幾聲，直到被安全地放到地面，才松了口氣。
「喵嗚。」她轉頭喊一聲，算是向他道謝，只是這一回頭，正好看見老板盯著她的目光充滿審視味道，她馬上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躲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四處參觀房子。
直到這一刻，她依然有種踩在雲端的恍惚感。
作夢來著吧？等睡醒了，搞不好她還得按掉鬧鐘，拚命擠上捷運，只為了準時打上班卡。
這晚，她最大的收獲，就是在書房里看見一堆推理小說，以及幾張擺在老板桌上的照片。
照片清一色都是老板和一位和藹可親老女乃女乃的合照，只有一張例外，是老女乃女乃滿臉慈祥、疼惜抱著貓咪的合照。
這下子她終于明白自己在這個家的地位。
她看著照片中的老板大人，雙眼露出黠慧又帶了點狡詐的光芒，邪惡微笑佔據整張貓臉。
高高在上的老板，也有落入貓爪的一天？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