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是小怦然 第一章 M夫人

作者 ︰ 辛雨

刷白的牆面,冰冷的醫療器材,單調的醫院病房卻因為一束鮮黃女敕紫的小花而增添溫馨生機。

夏曉陽把花束放入水瓶擱在床邊矮櫃,坐下來給躺在床上的父親念她愛的書。

「妳以為自己待在舒適圈,其實那里充滿窒礙苦痛。妳不能月兌離,因為妳已經習慣視而不見,壓抑一切情緒故作若無其事。這是錯的,妳被困住了,卻沒有人能了解和幫助妳,只有妳能夠幫助自己離開囚困自己的牢房,鑰匙就在妳手上,現在就打開鎖,勇敢走出去……」

她握了握父親大手,雖然他毫無反應,可呼吸心跳監視器屏幕上顯示他的心跳次數和其他曲線,平穩得讓她少點擔憂,也不忘提醒他。「老爸,這段話出自M夫人的新書《情囚》,是女主角的好友告訴女主角的,雖說是要她離開糟透了的丈夫和婚姻,可我覺得也很適合你,因為你現在就被困住了,快點醒來好嗎?只有你能夠幫助你自己醒過來。」

病床上的人依舊沒有回應,閉眼躺著,彷佛靈魂落在另一個世界中。

巡房的護理師進來看見,出聲打招呼。「曉陽,妳今天也過來看爸爸?」

「是啊,給他補些清潔用品,可我等一下有工作,要提早走。」夏曉陽響應,拎起背包,讓出空間給護理師替她父親量體溫和血壓。

護理師熟練的操作,填寫病人的紀錄表時,也一眼瞄到夏曉陽手中的物品,問道︰「M夫人的新書出來了?」

夏曉陽身為M夫人的超級鐵粉,不禁炫耀手里的書說︰「是啊,我預購的新書昨天終于收到了,精裝燙金限量版,M夫人親筆簽名編號NO.2。」

「哇,妳的簽名編號排得有夠前面,高興吧?」

「高興死了!」說起最崇拜的作家,夏曉陽露出燦爛笑容,如果是拿到簽名編號NO.1她會更高興,不過能在M夫人首次簽名書預購搶贏了其他四百九十八個預購讀者,她就很滿足了。她不禁得意的告訴護理師。「我一拿到簽名書就拍照放上網通知大家,『M夫人分享區』的點閱率也一下子爆增!」

M夫人,近期新竄起的網紅,在社群網站發表的每一篇兩性觀察、暢言女性該獨立自主的文章都有極高的點閱和分享率,也讓「魔笛」出版集團相中,與之合作出了愛情小說,甚至結合影片與圖文攻佔各家媒體,吸引大眾目光,令M夫人有「文字魔法師」的美稱,知名度越來越高,粉絲也越來越多……

護理師是因為夏曉陽才知道M夫人有多火紅,也上網去看了夏曉陽成立的「M夫人分享區」,網頁詳細且完整地介紹M夫人作品中的經典語句,還有M夫人最新的活動。

對夏曉陽而言,M夫人的作品是她心靈的寄托,是暫且忘掉父親狀況,舒壓之所在。她單純是因為滿腔熱血才弄了分享區,沒想到會有這麼多M夫人的粉絲逛進來聊天,她超開心的,便發揮高職讀廣告設計科的本領,把網頁做出特色,點閱率也因而沖高,後來還有廠商在她的網頁上進行置入性營銷,讓她賺取小小的外快。

夏曉陽因「M夫人分享區」結交無數的同好,還因為網頁的人氣帶來賺錢機會,比如幫廠商找到填寫問卷調查的人數就能拿酬勞;揪同好一起買M夫人創作的周邊商品,訂購人多,出版社給的折扣會更好,她也從中賺些團購發起人的價差。

或許她幾次揪團的定價好、服務好、回答詢問快速,獲得網友信賴,漸漸的,團購不僅限于M夫人商品,大家有想吃或想要用的東西,由她揪到足夠的人數就能向店家談到折扣價,開團購賺價差已經變成她的兼差,連照顧她父親的醫護人員也有不少人參加過她的團購。

「啊,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去工作了。」夏曉陽瞥了手機屏幕上的時鐘一眼,再對護理師說︰「老爸麻煩妳多照顧,謝謝妳了。」

「別客氣,應該的,妳放心去工作吧。」護理師看著她背起背包離開病房。

夏曉陽經過護理站,向值班的人員問候,有人說上去她的網頁逛了,對她預告團購的東西有興趣,她便回答她們的問題。「我後天開團,這次要買的零嘴是純天然、不加任何人工香料色素和防腐劑、用泰國最頂級黑芝麻做出的黑芝麻糖;另一團是專利研發靜音鞋底的超好穿真皮氣墊高跟鞋,我今天有空就會把拿到的折扣價和購買詳情Po到網上,鞋子比市價便宜將近一千元,妳們要看喔。」

護理人員听到折扣那麼好,一個個眼楮都亮起來,果然團購力量大啊。

「曉陽,李醫師要我提醒妳,星期六的兒童病房生日會,妳別忘記來帶活動。」

夏曉陽笑說︰「我不會忘記的,請轉告李醫師,我星期六一定準時到。」

胸腔外科主任李醫師幫她父親動過救命手術,不只李醫師,還有腦科以及其他醫護人員都在照顧父親,她對此深懷感恩的心,有空的時候就來醫院做志工,之前看她帶小朋友玩游戲和主持活動的功力不賴,才獲得李醫師再次邀約。

護理師心疼夏曉陽工作不輕松,要看顧父親、要抽時間弄網站、弄團購、弄廠商的問卷調查,還有回答訂購留言,放假還來醫院當志工,哪有足夠的休息?不免關心說︰「妳來幫忙兒童病友是很好啦,可也得先顧好自己的身體,千萬別累出病了,我給妳的綜合維他命有天天吃吧?」

「當然有吃,安啦,我頭好壯壯從來不生病。」夏曉陽精神抖擻的笑著,不忘再對護理人員鞠躬多謝照看她的父親。

護理站的人瞧著留著妹妹頭的她,有著健康的小麥膚色和開朗笑容,為人有禮貌又熱心,很得大家喜歡,直到目送她搭電梯離開,才有人不禁嘆道︰「多好多開朗的孩子,誰能看出她的母親不要她,她得獨自照顧昏迷不醒的父親……」

夏曉陽的父親夏正雄在工作時不慎從高處摔下受了重傷,那年夏曉陽才十八歲,正要高職畢業,夏正雄的手足為了誰該付手術費、住院費、看護費等而爭論不休,而夏正雄的前妻姜秀莉早已改嫁給她任職建設公司老板,有了自己的兒子和家庭,不願意夏曉陽跟著她住,也不肯出錢、探望,再跟前夫有任何關系。

現在夏曉陽二十三歲,這些年來她都是一個人,沒有住親戚家里也沒有去麻煩母親,她接替父親清潔高樓外牆的工作,加上兼差,努力賺錢支付醫療費和自己的生活費,一心希望父親醒過來恢復健康……

實習醫師听護理站的人七嘴八舌,簡直比夏曉陽的家人還要了解她,連姜秀莉迅速斷開前夫及女兒,與第二任丈夫過著優渥生活這種事情都知道,會不會太八卦了?

「我們才不八卦呢,你是沒有看見夏正雄剛送進醫院的樣子,姜秀莉只來看過他那麼一次,夏正雄那邊的家人就跟她在手術室外面吵起來,兩方吵得不可開交,根本沒人管在角落一直哭的曉陽,唉,連我這外人都很同情曉陽,我們之所以知道曉陽家里的私事,全是那天他們吵架自己講出來的,可不是我們愛八卦。」

「對啊,要不是我親眼看到,真不敢相信有母親會丟開自己的小孩,眼里只有再婚的對象……負責手術的李醫師知道了,也看不過去,才會出面幫夏正雄喬好長期住院的床位。」

「天可憐見,有孝順的女兒天天來關心看顧,讓夏正雄成功撿回一條命,昏迷指數再進步一點就能恢復意識,重傷的病人沒有惡化還能慢慢復原,這是天大的奇跡了。」

實習醫師不可思議,瞪著眼听護理站的人述說夏正雄父女的事情。

另一頭,電梯抵達醫院附屬的地下美食廣場。

夏曉陽跨出電梯,想先買好晚餐帶回租屋處,吃飽了再拿工具就能上工。對她而言,目前的生活不算辛苦,靠自己賺錢,不需依賴哪個親戚或寄居,也不需要去找母親。她並不會糾結在父母離婚的事上,父母個性與價值觀相差很大,一起生活只會更難過,他們可以為了錢吵,為了工作、出門或待在家的時間多寡也可以吵,既然做不了夫妻,她寧可他們分開,媽媽不在,她無所謂,她跟老爸會過得很好。

只怪老爸因離婚而心情低落,工作中疏忽了有沒有扣好安全帶這一項檢查,導致從高空墜落—— 夏曉陽深呼吸不去想了,痛苦過一天,快樂也是過一天,這些年她選擇要快樂的過,努力笑起來。想到這,她低吟M夫人寫過的一段話——

「相信快樂的女孩最美,相信明天會更好,相信這個世界會有奇跡……」

是呀,一度命危的老爸挺過來了,身體正在一點一點的好轉,不就是奇跡嗎?

想到老爸有一天會蘇醒,夏曉陽不禁開心起來,什麼辛苦疲勞都沒了。

買到便當,她往一樓的方向走,行經用餐區,眼尖瞥到有個男人獨自坐著,他似乎和她年齡差不多,唇紅齒白,蓬松頭發是淡茶色的,雙眼勾人,身形縴瘦,穿得很潮很時尚,一整個就是漂亮的花美男,可不知為何,她忽然聯想到炫耀羽毛的孔雀,吸引她多瞧幾眼。

她發現他在看書,那本書正是《情囚》,噢,他的書也是精裝燙金限量版,她忍不住悄悄的走近他,正好偷窺到他翻開書皮空白第一頁,他……他、他、他居然有M夫人編號NO.1的簽名書?!天啊天啊!

意外發現同好讓她興奮得差點叫出來,正想去打聲招呼,說她也有M夫人的簽名新書,卻看到他嫌惡地將限量書丟到裝有剩菜剩飯碗盤的推車上——

書本滑過油膩膩的菜湯直接落在裝滿廚余的塑料桶內……看得夏曉陽都傻眼了,嘴巴張成O字型,一股怒氣陡然冒出。

一面收餐桌碗盤,一面推著廚余回收車的清潔工阿姨踫上沒禮貌的人,直接瞪向茶發男說︰「啊這位先生,這個車是放碗盤菜渣的,不是給你丟書的,啊你要丟書就去資源回收桶那邊丟。」

「老太太,反正妳推車也會經過資源回收桶,順便幫忙丟一下又不會死。」男子抬頭瞄了對方一眼,語氣不怎麼客氣。

夏曉陽越听越火,她怎能容忍他糟蹋她最喜愛的作者?一個沖動就搶在清潔工阿姨之前撿回書本,用掉了整包面紙才勉強擦掉沾在書上的油膩菜渣,接著怒視茶發男。「M夫人的限量簽名書很珍貴,你怎能隨便丟掉……快拿回去!」

茶發男不理睬,她卻硬要把髒兮兮的書塞給他,見清潔工阿姨又推著車走掉了,惹得他不爽,又一把丟開書的嗆說︰「妳誰啊,憑什麼來管我?」

書又一次被亂丟,夏曉陽不明白,既然他不是M夫人的粉絲,那為什麼會有NO.1的簽名?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一再瞧不起她偶像的行為讓她很不高興。

「撿起來。」見他裝作沒听見她說的,依舊老神在在的坐著,還回給她一個不屑的眼神,夏曉陽不禁火冒三丈,「你不可以這樣對待M夫人的簽名書,給我撿起來。」

「不要。」

「你、你這家伙太過分了,把書撿起來。」

「我就不要!」

她好好的講,他不听,沒禮貌到了極點,她怒氣沖沖的拉他胳膊要他起來去把書撿回來,沒想到這一扯,他似乎腿部無力,整個人跌下椅子摔落地面,嚇了她一大跳,這才看見桌邊擱著一雙……拐杖?!

「明,怎麼了?」

夏曉陽循聲回頭,看到另一個男子推著輪椅大步趕來,他好高,身高一定超過一八○,棕發搭配俊帥臉孔,身材結實、膚色黝黑,像經常在做戶外運動的型男。

「這個女人一來就把我推倒在地上,簡直莫名其妙!」

茶發男惡人先告狀,夏曉陽急道︰「我哪有推你……」

「就是妳推我害我跌倒,妳欺負我!」茶發男搶在她前頭抱怨說︰「她氣我不肯把書撿起來,可那是我的書耶,我愛丟掉就丟掉,她管得著嗎?」

棕發男人抿嘴聆听。

夏曉陽本來還覺得愧疚,但是見他胡說八道,態度囂張,她就算有同情心也被氣沒有了,未免另一個人誤會,她糾正茶發男,「喂,你不要亂講話,我沒有害你跌倒欺負你,是你自己跌下來的。」她急于向棕發男人解釋說︰「是他太過分,把好好的作者簽名書丟到廚余桶,我好心撿起來擦一擦還給他,他竟然又丟掉……」

棕發男人看了看M夫人新書沾染污漬的躺在地面,大約明白誰在說謊,卻還是袒護朋友,對她說︰「明講的沒錯,那是他的書,他想丟掉就丟掉,不用妳管。」

夏曉陽听了呆在原地。

茶發男揚起得意的笑。

「明,摔痛了吧?」

「廢話!當然痛死了,你杵著不動,是要我繼續在地上丟臉嗎?快點抱我起來,我才不想跟神經病女人待在同一個空間,連呼吸都惡心。」

夏曉陽傻看棕發男人像小媳婦面對惡婆婆般的逆來順受,一把將茶發男抱上輪椅,也拿走拐杖和M夫人的書,推著輪椅經過回收站時,直接丟掉書本,看得她目瞪口呆,非常心痛。

「什麼啊,現在是怎樣?」她為了自己偶像的作品被粗暴對待而怒氣沖天,氣歸氣,視線卻又忍不住追隨那對俊美男子,如果那個胡說八道的是孔雀,那麼不明是非、穿著黑色連帽外套的男人就像蝙蝠。

他們一個陽剛一個陰柔,不對,柔個鬼啦,那亂栽贓的家伙根本是尖酸惡劣,她不懂另一個男人怎麼受得了?想來想去只有一個結論——

「那兩個男的……該不會是BL吧?」

當夏曉陽回到租屋處後,她還在想在醫院踫見的兩個怪人,她怒氣未消,一想到M夫人的書被丟垃圾桶就揪心啊,可書不是她的,人家愛怎麼處理她也管不到,唉!

「夏小姐在嗎?夏小姐……難道又不在家?前天就該交房租了,這個人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房東彭太太按門鈴聲聲催,打斷夏曉陽的思緒。這個月手頭緊,付了老爸的住院費,她還得留些生活費,房租就要等一等了,對不起……她暗自對彭太太道歉,加快速度吃完便當拿了工作用具,待彭太太腳步聲走遠,她才敢開門悄悄的離開,前往父親客戶的大樓去清潔外牆玻璃。

夏曉陽跟著父親公司的同事,扣好安全帶努力在高空工作一個禮拜,星期五晚上十點到隔天早上七點鐘,頂著寒風清洗完客戶的辦公大樓外牆玻璃,結束後她會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再去醫院看看老爸,順便統計護理站團購的人數,上網瀏覽「M夫人分享區」並給同好回復留言,等跟李醫師約好的時間到了,她再去兒童病房化身太陽姊姊帶生日會的活動。

她把每天行程填得滿滿的,為的就是空出星期日下午一點半以後的時間,參加由魔笛出版社舉辦的M夫人讀書會。

魔笛的編輯群都知道夏曉陽是M夫人的頭號粉絲,不光是她做出網頁宣傳,寫到社內轉交M夫人的信件最多、團購周邊商品數量最多,更難得的是,M夫人的活動或新書發表會,她每場必到,甚至熱情當小幫手協助忙不過來的編輯顧攤、招呼來購買的客人。

認識她久了,知道她熱血真誠,也把她當自己人,一有活動就通知她,書展也讓她用工作人員身分入場,一起幫忙布置攤位和排書,顧客有M夫人作品的疑難雜癥問她就對了,說她是M夫人粉絲團會長都不為過。

今天的讀書會,夏曉陽很得意,這是她極力向出版社建議促成的。

關于最近網絡上傳言M夫人只會躲著創作,堅持不露面,必定是假的,根本沒有這個人,全是出版社或其他合作廠商為了賺錢而虛擬出來的作家,且隨著M夫人走紅,謠言更是甚囂塵上,還出現謾罵攻擊女性的言論……

此事讓出版社十分困擾,嚴重到必須處理的地步,發行人兼總編輯曾敏慧听了夏曉陽的點子,才舉辦這場M夫人和粉絲在線交流的聚會,為感謝夏曉陽在自己的網頁宣傳,還邀來幾位M夫人分享區的成員參加。

出版社包下場地,曾敏慧也親自到場和編輯們為每個讀者準備甜點下午茶,在溫馨的空間里,同步跟計算機另一端的M夫人網絡聯機,讓M夫人听見男男女女讀者分別念出他們喜歡的作品里的文字——

「女人的美麗和年齡成正比,隨著年齡增長,女人越發成熟嫵媚。」

「外貌確實是女人不可缺少的資本,但凡男女相見,外貌左右了男人看女人的第一印象,進而決定在一起,可兩個人能夠在一起多久,已非關外貌,而是內在心靈思想是否契合。」

「夢想不是用嘴巴說說或用回憶的,而是要付諸實踐,人不痴狂枉少年,不要說你連一個夢想沒有,不要讓你的人生留下遺憾後悔。」

同好的朗誦讓夏曉陽頻頻點頭心有所感,自己也念一段《情囚》內的句子,「妳以為自己待在舒適圈,其實那里充滿窒礙苦痛。妳不能月兌離,因為妳已經習慣視而不見,壓抑一切情緒故作若無其事。這是錯的,妳被困住了,卻沒有人能了解和幫助妳,只有妳能夠幫助自己離開囚困自己的牢房,鑰匙就在妳手上,現在就打開鎖,勇敢走出去……請問,我念的,還有剛才大家念的句子,都是妳創作的文字嗎?」她詢問在線的M夫人。

「是的。」計算機屏幕實時秀出M夫人打字的回答。

有讀者欣喜地再問︰「那麼M夫人也在看我們這個讀書會的網絡直播?」

「是的,我正在看,凡是有網絡的朋友應該也看得見,我非常感謝你們支持我的作品,我選擇不露面不發聲,只是想要單純的創作,讓大家看見我的文字,請相信我是真實的存在,並非虛擬,我的作品更不是隨便哪個寫手可以取代,請那些無的放矢、到處造謠中傷我、也損害女性尊嚴的人,立刻停止惡意的貼文。」

「好啊,M夫人說得好!」夏曉陽用力點頭拍手,周圍的人也跟著一起拍手。這場活動還有M夫人聯機,出版社官網和她做的分享區都有直播,想必那些造謠的卑鄙小人也會看到,看這下他們還敢講M夫人是假的嗎?

同一時刻,曾敏慧觀察夏曉陽毫無保留的維護M夫人,盡心盡力的程度比她還要多,而且夏曉陽真的了解M夫人全部的作品,這個沒有M夫人在場的讀書會,慶幸有夏曉陽帶動氣氛直到活動結束,過程沒有一絲的冷場。

她不禁想起頭一次看見夏曉陽時,是在她的出版社。當時,她剛剛弄好了廠商的合作契約,正好開窗抽煙放輕松的時候,便撞見待在小小吊籠里,一面洗窗一面笑著朝她揮手的夏曉陽。

如此年輕的女孩竟然不畏懼高空,從事辛苦的外牆清潔工作,讓曾敏慧留下深刻印象。後來她才知道夏曉陽喜愛M夫人的創作,也在網上做了許多推廣宣傳,經過長時間的認識,她對于這孩子身兼數職又要照顧住院的父親十分佩服,更難得的是,她還能夠保持開朗笑容與熱心,這孩子個性好又是M夫人的死忠粉絲,豈不是最適合……

忽地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曾敏慧思考,瞥見屏幕上未顯示來電號碼,猜想是M夫人打過來的,她接起手機直接問對方,「剛剛的直播都看到了吧?」

果不其然,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嗯,我看到了,念出我的書的……叫作夏曉陽是吧?妳確定她是最合適的人?」

曾敏慧毫不考慮地說︰「我確定,非常確定。在我來看,以夏曉陽的表現、熟知M夫人的作品,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了。」

「是嗎?」M夫人沉思一會才回答,「既然曾總編這麼說了,那好吧,我就信妳,全部交給妳決定。」

听對方答應了,曾敏慧笑了笑便結束通話。在散會後,見讀者們陸續離開,她喚來留下來幫編輯收碗盤、把桌椅歸回原位的夏曉陽。

夏曉陽听到叫喚,馬上走過去。

曾敏慧將夏曉陽帶到無人的陽台,為免隔牆有耳,還關上了落地玻璃門。

夏曉陽難得跟出版社發行人獨處,還是M夫人的主編兼經紀人,心情很興奮。尤其當這號大人物向她道謝,說有她才能夠順利完成這場讀書會和在線直播時,她更是慌得直搖手,直呼不敢當,連連鞠躬回禮。

與此同時,夏曉陽內心也不禁贊嘆,曾總編雖已五十歲了,但一頭利落的短發與一身合身套裝,身材完全沒有走樣或流露出大嬸味,仍舊美麗動人,還是她見過抽煙姿態最優雅的女人啊。

既然有機會,曾敏慧不免與她多聊幾句,「我們認識已經三年了,卻一直沒有問過妳,我很好奇,這市面上和網絡上那麼多創作者,妳為何偏偏只愛M夫人的文字,還特別成立粉絲網頁?」

夏曉陽听了一愣,沒想多久便老實說出,「因為M夫人的文字陪我度過人生最低潮的時候。妳也知道我在照顧住院的爸爸,一個人長期待在病床旁邊是很無助很恐慌的,我能克服那些不好的情緒堅持下來,都是靠M夫人的書。每當我拿著書,她就像陪伴在我身旁的朋友,讀她的文字使我充滿正能量,讓我可以正視困住自己的是什麼,有勇氣去過每一天……

「別人的作品都不能像M夫人這樣的打動我、給我力量,所以我非常非常感謝有M夫人的文字陪伴,我永遠要做她的粉絲,經營『M夫人分享區』,我想讓更多人知道她,我超級無敵喜歡她!」

曾敏慧見她說起M夫人,那一雙大眼楮像星星似的閃閃發亮、語調興奮,可見是真的崇拜,她進一步試探道︰「是啊,M夫人的文字確實能帶來正面力量,可惜有些人就是見不得M夫人好,非要惡意中傷。M夫人為了某些原因無法露面,我們出版社才會舉辦跟M夫人聯機的活動,可我估計那些網絡酸民還是會找碴,說M夫人只是打字並不是真人現身,還是有造假的可能,我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所以要請妳幫忙,妳會答應嗎?」

「我當然OK!只要能幫到M夫人,我什麼都做!」夏曉陽一口答應。

曾敏慧微笑說︰「謝謝妳,曉陽,我要請妳做M夫人的替身,M夫人出面化解造假的疑慮。」

「啊?」夏曉陽傻了,以為听錯,可對方重復一遍,內容還是一樣,她嚇得驚呼。「曾總編要、要我做M夫人的替身?!這……等一下,M夫人的替身……這個也太……」太荒唐了!

「嚇到妳了?妳是不是覺得我剛才說的不可能?」曾敏慧笑了笑。「其實我仔細想過,妳很了解M夫人的所有作品,還成立分享區讓M夫人增加更多讀者,妳從不錯過M夫人的作品發表還會來幫忙,妳的熱情讓我和出版社的人都十分感動,加上我認識妳,信任妳,所以M夫人和我討論誰可以做替身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妳,請妳務必幫忙。」

「可是做M夫人的替身……」夏曉陽一直搖頭,「這、這真是……我是很想幫啊,可是替身真是太超過我能幫忙的範圍了,我不行!」

「妳行的,不用擔心,我來找妳就是因為妳最合適,而且M夫人要親自見妳,一定會讓妳做好準備才出去亮相。」

夏曉陽張大雙眼問道︰「M夫人她、她要親自見我,真的嗎?我真的可以見到她本人?」

「是的,我會帶妳去M夫人住的地方。」

去M夫人住的地方耶……前所未有的好運讓夏曉陽興奮不已。

听曾總編再說,替身是真有其必要——

「曉陽,除了消滅惡劣謠言,其實有些場合或者國外來談合作的人都會想見到M夫人本尊。但M夫人有自己的原因不方便露面,要不然也不會麻煩妳幫忙。我們正在洽談將M夫人的小說拍成電視劇,為了拓展市場,吸引更多觀眾認識M夫人,妳也希望M夫人的粉絲滿天下吧?」曾敏慧瞧夏曉陽猛力點頭,她接著說︰「要增加M夫人的粉絲就不能缺了妳,妳願意幫助M夫人嗎?」

不能缺了妳,不能缺了妳,不能缺了妳……夏曉陽不禁自我膨脹起來,尤其又被總編輯這樣的大人物握住她雙手拜托,感覺真是不能缺少她呀,呵呵!

她不由得傻笑,最重要的是可以親眼看到M夫人,這比什麼都吸引她,終究受不了誘惑的月兌口說︰「我願意,不管怎樣都要幫助M夫人!」

總算說服了她,曾敏慧不禁松口氣。「曉陽,謝謝妳。」道謝之後,她又提醒,「M夫人需要替身這件事情我只告訴妳,出版社或其他人都不知道,我能相信妳會保密吧?」

「我嘴巴緊得很,一定保密,絕不告訴任何人!」

曾敏慧瞧她兩手貼在嘴上打個叉,夸張的表情逗笑了她,但還是公私分明地說︰「妳既然答應做M夫人的替身,從現在開始,但凡妳在M夫人那邊的所見所聞都務必保密,為了保障我們之間的權益,白紙黑字的簽下保密條款是最好的,可以嗎?」

「喔,好……」夏曉陽愣愣的應聲,看曾敏慧拿出合約,里面都是和M夫人替身相關的保密條約,令她有點緊張,但為了挺她的偶像,還是接下對方遞來的筆,簽上姓名和蓋手印。

曾敏慧一拿到用印的合約書,便按照先前與M夫人講好的,盡快安排讓兩人踫面。

夏曉陽完全沒想到結束讀書會的當天下午,她就被曾敏慧開車載往M夫人住處!

那是一棟有管理員二十四小時輪班看守的電梯大樓,每層只有兩戶,住戶的感應卡只能上到自家樓層。

曾敏慧有感應卡,還知道電子鎖的密碼,這讓夏曉陽很訝異,M夫人該有多信賴曾敏慧才讓她自由的進出居所。更讓她驚奇的是,她們所到的樓層只有一戶住家,顯然是M夫人買下了兩戶房後打通裝潢。她不禁好奇,住在這種地方水電費要花多少錢,還有每個月要繳多少大樓管理費啊?

進入寬闊客廳,她不由得東張西望,家具擺設以黑白灰為主,走後現代簡約風格,並不浪漫,這與她想象M夫人的風格很不同,也對走道盡頭以雕花大門隔出的另一半空間很好奇,是否也跟這一頭的黑白灰色調相似?她不禁想去看看。

「別過去,那邊有佛地魔!」

曾敏慧突然的警告令夏曉陽嚇一跳,「什麼……佛地魔?妳是說哈利波特里面的那個大壞蛋?」

「差不多就是那種的。」曾敏慧瞄了雕花大門一眼,撇嘴說︰「總之那邊是私人領域,妳不要隨便進去。」她環顧四周,不免嘀咕,「奇怪……都說了要見面,怎麼不見人影?妳先待在這里,我去找一下。」

「好。」夏曉陽回應,便乖乖待在客廳。

五分鐘過去了。

對夏曉陽而言,五分鐘像一整天那麼久,特別是在她最喜愛的偶像的家啊,不逛一下就太對不起自己了,趁著曾敏慧去別處,她再也忍不住,移動到一處離她最近,像工作區的地方。

那里有書架,舒服的人體工學椅,一張深胡桃色的原木大書桌,桌上擺滿書籍、數據和筆記本電腦,還有鉛筆、原子筆,書桌前的一面牆上有許多便利貼,用不同顏色的筆注記著小說章回該注意的重點。

「哇啊!」夏曉陽看得目不轉楮,喃喃自語,「這一定是M夫人寫稿的工作室,其他粉絲都沒看過,只有我獨享,好酷喔!」她忙拿出手機拍攝,又覺得有點不妥,可興奮激動的心情使她顧不到那麼多了,一面拍照一面說服自己,「我只是拍個照留念,絕不讓別人看,應該有遵守保密條約吧,沒有關系吧?」

她拿起手機越拍越來勁,再走去另一頭像休息室的地方,這兒除了跑步機、鍛煉拳腳用的沙包,還有讓她羨慕到流口水的大屏幕電視、立體環繞音響組,還有她最近著迷在玩的、市場上賣到缺貨的W.D.監制的SkyFire電玩游戲!

更加讓她嘆為觀止的是,這里竟然有用三面牆壁和天花板改造而成可攀爬的攀岩牆,她驚呼聲連連,「這一間也是M夫人在用的嗎?難道她不是我想象的都會上班女郎型,而是動作派的,像是古墓奇兵的安潔莉娜裘莉或惡靈古堡的蜜拉喬娃維奇?」

夏曉陽尚未見到M夫人已是充滿驚奇。發現攀岩壁垂吊著繩索,安全扣同她在外牆清洗的配備差不多,反正沒人,她想試一試身手,遂把手機收入褲袋,放下背包,拉住繩索並將安全扣扣上,手腳並用,像蜘蛛人般攀爬到牆上岩點。

「哇,真的可以攀岩耶,超贊的!如果能Po上分享區,標題寫『我正在M夫人家中玩游戲』,大家一定羨慕嫉妒到爆,點閱率破表……」夏曉陽難掩興奮,用不同角度從空中俯瞰地面,又忍不住騰出另一手拿手機自拍再拍拍這個健身區,只是靠單手支撐著人會抖,畢竟攀岩的時候還要拿手機拍照很有難度。

「曉陽呢?我讓她在客廳等著,是去哪里了……」

「曾總編,妳選的人確定可靠?她該不會在我家亂跑亂拍照的,隨便放到網絡上吧?」

門外忽然傳來談話聲,害夏曉陽心虛手顫抖,一個拿不穩,手機掉了下去,嚇到她手忙腳亂!

花了些時間,好不容易才把M夫人從臥房床上挖起來,曾敏慧一邊走回客廳一邊告訴M夫人,「曉陽不會的,放心,她簽了保密約定,會守規矩的。」

「最好是這樣,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是M夫人……」M夫人頻頻打呵欠。「妳也真是的,干麼把陌生人帶到我家,我可沒有同意妳這麼做。」

「怎會沒有同意?」

「我有同意嗎?」

「嘿,你是清醒的吧,該不會之前我跟你談要和替身見面的事情時,你又是半夢半醒的,沒在听我講什麼吧?」

「好像是耶……我根本不知道妳說了什麼。這幾天我忙到都沒怎麼睡,頭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可以閉眼躺一下,妳又來敲我的房門。」

夏曉陽听到兩人交談聲音很快就來到門口,她還來不及弄掉繩索回地面啊—— 完蛋了!

曾敏慧和M夫人由客廳一路找過來,終于發現夏曉陽掛在半空,還是處于被繩索吊住,在空中轉個不停的糗樣。

M夫人繃著臉瞪視她,視線寸寸往下,看著掉落地面的手機。

夏曉陽這下窘到渾身臊熱,臉丟大了,但還有一件事讓她更加驚奇,剛剛心慌意亂下沒注意到M夫人聲音有異狀,原來—— M夫人竟是個男人,還是她在醫院踫到的……幫亂丟書的惡劣家伙推輪椅的那個棕發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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