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冉碧心恨恨地瞪了某人俊顏一眼,某人卻回她一抹笑。
那笑,擺明了是訕笑,笑她不自量力,竟敢蠢到違逆他心意。
朝中上下,宮中里外,誰人不知他繆容青的地位與影響力,可這個冉氏卻三番兩次拒絕他,方才在小廚房還當面訓斥他,且那些話怕是連朝廷里的官員都不敢隨意月兌口,她卻能罵得這般順溜。
看來,她是真心替耿歡設想。
思及此,繆容青望向吃得正歡的耿歡,合該是個翩翩俊秀美少年,可惜掛著憨傻稚氣的笑容,那一雙眼甚是純淨無晦,不摻一絲心機。
他明白,任誰見到耿歡,都會同情他當前的處境,亦會認為他無辜,不該遭受這樣的對待。
想必冉碧心亦是作這般想,方會心疼他。繆容青又將目光轉回冉碧心身上。
她坐在耿歡身旁,拿出手巾為他擦拭嘴角,臉上端著愛憐的笑,嘴里時不時叮囑著。
繆容青胸中一悶,竟覺此景無比刺眼。
刷地一聲,高大身影霍然站起,繆容青面色微冷的睨向冉碧心。
「有請娘娘移駕慶和宮。」低沉的聲嗓響起,語調不似恭請,倒像是命令。
冉碧心不悅地抿緊粉唇,只得垂下眼站起身,向耿歡行了個禮,便隨繆容青一同去了慶和宮。
慶和宮過去荒廢了一段時日,冉碧心的「前生」記憶里,她只來過這兒一次,且是為了撿紙鳶。
對于七皇子的種種事跡,宮人們繪聲繪影說了不少,她知道的不多,唯一能信的,那便是七皇子在封王之前便遭人毒殺。
據傳,七皇子是被當時的皇貴妃殺害,那皇貴妃便是先皇靈帝的娘親,是她命人在七皇子的膳食里下毒,將之殺害。
盡避宮中人盡皆知,可礙于當時皇貴妃備受恩寵,後宮之中無人能與之抗衡,即便是皇後亦要忌她三分,因此七皇子的死,不過草草辦了幾名御廚司隱,便不了了之。
至于當時的皇帝——景帝為何沒有追究此事,甚至未徹底調查個水落石出,甚至在風聞幕後主凶為皇貴妃時,依然無動于衷,不曾查過皇貴妃,這些全成了一個謎。
此後,皇子之間似有默契一般,從此絕口不提七皇子,彷佛此人不曾存在過。
慶和宮亦隨之荒廢閑置,長達二十多年不曾有人入住。
看著前院重新整理過的園圃,初盛開的木槿花與仙丹花,宮殿亦有重新修葺,外牆刷上了新漆,屋瓦亦重新鋪上琉璃瓦,整座慶和宮與她記憶中古舊晦暗的模樣已大相逕庭。
進入正殿明間後,見著里頭剔紅雲龍紋寶座,還是紫檀木制的,以及後方的紫檀嵌紅玉雕瑞獸紋大插屏,黃花梨雕夔鳳紋炕桌,就連邊角擺放花瓷的小方幾亦是紫檀雕螭龍紋,這……這分明是東宮方有的擺設!
繆容青在寶座上落坐,只手搭在一旁炕桌上,姿態甚是倨傲的揚起笑。此奸佞果真已把自個兒當皇帝了!
「瞧你那眼神,好似正在心底暗罵我?」繆容青狂妄的笑問。
「繆容青,你好大的膽子!再怎麼說,本宮還是……」
「這里是慶和宮,不是承德宮,也不是儀元宮,少跟我來這一套。」冉碧心被眼前男人流露出來的氣勢震懾住,好片刻出不了聲。
「你與耿歡是什麼關系,明白人都看得出來,在外人眼中你是賢妃,可在我眼底,你就是誠王府聘請的女乃娘,幫著誠王府看顧耿歡。」
「即便如此,我的身分仍是後宮妃嬪,而你不過是臣子,听命于龍椅上的帝王,你憑什麼——」
「坐在龍椅上的是個傻子,我何必听命于一個傻子?」他挑眉微笑,俊顏明擺著譏諷,充滿挑釁。
她氣得渾身顫抖。「容青,你住口!你口中的這個傻子,原本可以在誠王府的保護下,平安和樂過完一生——」
「是平庸無知的過完一生吧?」他不客氣的打斷她,「若不是我,他也不會當上皇帝,說起來誠王府應該好好謝我才是。」
「誰要感謝一個奸佞W」她氣得差點吐血。「繆容青,你別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貪圖那把龍椅!」
他毫不在乎的嗤笑,「誰都想坐上龍椅,誰都想當皇帝,就連女人都會想。」
實在是氣不過,她當下破口大罵︰「我就沒想過!不是每個人都想在這座骯髒血腥的皇宮葬送青春,那把龍椅,誠王府不希罕,耿歡不希罕,我也不希罕!」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挑中耿歡來當皇帝。」
他從座里站起身,端著冷酷嗜血的微笑,像一只蟄伏已久的獸,相中了獵物,沒有半分猶豫的走來。
冉碧心一窒,下意識轉身想逃。
「站住。」背後傳來低沉嚴厲的命令。
莫名地,她被這聲威喝震住了腳步,當真停在原地不敢動彈。
他繞到她面前,高大結實的身軀彷佛一座峻山,完全籠罩住蚌頭縴瘦的她。
他猶然端著笑,目光在她面上梭巡審度,且端著一抹她讀不懂的玩味。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長指朝她探去,輕輕地撩起她鬢間的一綹發絲。
她睜大了美陣,喉間一陣緊縮,渾身僵硬,目光與他交會。
「你覺得耿歡可憐,覺得繆氏挑中孤兒寡母的誠王府很可惡,你覺得我在越位奪權,覺得我把耿歡當傻子耍,覺得我竟敢光明正大命令皇帝的妃嬪,根本不把耿歡那個傀儡皇帝放在眼底。」
「……你別欺人太甚。」她眸光熠熠,如刃,如鋒,毫不畏懼他的逼視。
「難道不是嗎?」他就喜歡她不怕自己的眼神,像是剛出鞘的劍,雪亮冰瑩,尚未嘗過血腥,尖銳中猶然保有一絲倔強的天真。
「是作這般想又如何?」
他笑了笑,黑眸如深壑,會將人攫拖,跌進其中,迷失自我。
她抵抗著,不去看那雙眼。但,太難。可怕的是,她竟覺得這雙眼其實很美。
實際上,繆容青長相確實不俗。
繆縈美貌動人,當年名動皇京,後宮妃嬪無人能與之匹敵。身為繆縈同父異母的胞弟,繆容青承襲了繆家人美麗的皮相,雖是男兒身卻美過一眾皇京閨秀。
只見那兩片好看的薄唇,隨著微笑,微微張動,對她啟嗓說道。
「我告訴你,別這麼輕易就同情他們,這是他們應得的,誠王不義,禍延子孫,殃及母妻。」
「你……你胡扯什麼?誠王早在十多年前便病逝,他如何對你不義?」
不對,繆容青的意思,應當是誠王曾經不義于繆氏,可為何她從不曾听誠王妃提及此事?
繆容青笑而不答,掩落長長睫毛,目光爍爍,凝視著她。
她的心口在顫跳,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不斷盤算著他的下一步。
怎料,他笑得甚美,俊麗如天仙,松開了她鬢間的那綹發絲,長指轉而撫過她的眉眼,好似在掂量一樣物事。
「你和我一樣。」末了,他扔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他這是什麼意思?冉碧心真的猜不透,腦中一片混亂。
那張近在咫尺的俊顏,忽又一笑,手臂突然一個打橫,圈住了她的腰肢。她一僵,準備抵抗,他人已經欺近,單單只用一只手臂便將她抱離地面,抱上了方才他坐的剔紅雲龍紋寶座,讓她躺在上頭。
她不驚不惶,只是一雙眼死死地瞪住他,胸中那顆心卻是狂跳不止。她告訴自己,之所以會如此,絕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害怕。
對,她怕他——但,「前生」的她見過太多如他這般滿月復陰謀之人,亦交手過,因此,她怕,卻也不夠怕,反而萌生想抵抗的反骨之心。
「你真的是來自民間的貧家女嗎?」
壓在她身上的那人,目光冷銳,眸中透著三分笑、七分探究,而他朱紅的薄唇,便懸在她面容上方,近得能直接感受他溫熱的氣息。
她不語。在這座吃人的宮殿里,唯有沉默方能保守秘密,以及保命。
彷佛早猜到她會沉默以對,繆容青並不氣惱,反是佣懶一笑,隨後在她抿緊的唇間,淺淺印下一吻。
她的抽息聲,在耳邊響落,他眸光上挑,直勾勾地盯住她,獸瞳一般的透出掠奪野性。
「繆容青,你這是做什麼?」她低嚷警告。
她試圖推開他,無奈那具胸膛堅硬若盤石,任憑她如何使勁,依然撼動不了半分。即便隔著層層衣衫,仍能感覺到傳自他身上的溫度,以及包裹在衣袍之下的雄壯身軀。
「照你的說法,我這是在調戲皇帝的妃子。」他自我解嘲地笑道。
「你——你——」
「我總算能明白,何以誠王妃會挑中你當世子妃。」
他眸光灼灼的直視她,好似能看穿她所有,面上那抹笑,更是充滿她悟不透的深意。
「我也曉得,你大有來歷,絕非出身民間的貧戶女,至于你是什麼來歷,我自會查個水落石出。」
「我不過是一個弱女子,無權無勢,更沒有任何靠山,宮外亦無人接應,你何必浪費心神在我身上。」
冉碧心鎮定的冷冷回應,只盼能透過激將法,讓他打消調查她的念頭。可繆容青好似洞悉她的想法,兀自一笑,深湛的墨眸掃過她那一臉緊繃,最終落在那兩片嫣唇上。
長指描繪過花瓣狀的唇,他笑著退開身,坐到一旁去,看著她迅速折腰坐起,滿臉防備的瞪著他。
「看來耿歡是真沒踫過你。」末了,他如是說道。
她一怔,嬌容霎時漲紅。原來——他是為了試探她,方會這般對她——這個厚顏無恥的奸佞!
「繆容青,耿歡踫沒踫我,關你什麼事?任你再如何威風,如何目中無人,皇帝的後宮由得你來管嗎?」她氣得直發抖。
他笑睞著她,驀然探出皓玉似的修長大手,一把將正準備站起身的她拉向自己。
她低訝一聲,絲毫不及防備,就這麼跌進他的懷里,被他以一臂圈緊。
「朝中大小事我能管,皇帝的折子我來批,宮中大事我發落,朝里諸王百官任我宰割,你說,區區一個後宮,我是管得著還是管不著?」
他語調佣懶,目光卻森銳如刃,挖苦似地反問她。
她氣極,只能咬緊粉唇,惱怒相瞪。
手背撫過她的頰,隨即被她躲開,可下,瞬,別開的嬌顏又被大手扳回。
他湊過來,算不上溫柔地在她唇上一吻。
她抵死不從,緊閉雙唇,直至他用舌尖撬開,探入芳腔,逼她投降。
凜然霸道,爽冽直接。他的吻,一如他的人,教她防不勝防。
吻畢,他一臉心情甚好的笑道︰「往後,不許你讓耿歡在你宮里過夜,更不許你侍寢。」
語氣含笑,彷佛雲淡風輕,說的卻是涉及帝王內務的後宮大事。
冉碧心知道她斗不過此人……怕是放眼朝中,無人能與之相抗衡,她只能氣悶地吞忍下來。
她不傻,她伺候過男人,她看得出來,繆容青對她有幾分意思,可她不認為這便代表他喜愛她。
他是個野心家,陰謀家,他已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掌控了大梁江山的命脈,他不過是因為不甘心終究只能為臣,無法真正坐上龍椅,方會對她起了歪念。
「你覺得我在忌妒耿歡,所以才會這樣對你?」
遭他猜中心思,她目光微動,面色有些不自在。
他笑了笑,並未多加解釋,只是松開她的手,含笑命令道︰「有勞娘娘幫微臣重新煮上一份。」
冉碧心只得恨恨地瞪他一眼,憤然起身,在門外宮人的帶領下,去了慶和宮的小廚房,挽起衣袖揉面團煮羹湯。
……混帳東西!日後若是她活得不耐煩了,不怕他這只大梁妖孽了,她肯定要在親手烹煮的膳食里下毒,讓他歡快地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