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心迅速將軒轅黑推進房里,「熱水往右邊切,操作都很簡單。」
軒轅黑轉頭看她,她像落荒而逃的孩子一樣迅速掩上門,他沒有說什麼,徑自看著房內布置,一張雙人床,左邊牆面瓖著一扇鋁框圓形大窗。怎麼連過夜的房間都是鬼岳父的房間……
他打開床邊的原木色衣櫃,果然在底下瞧見她說的壓縮袋,他蹲下來,翻了翻那些迭了三四層的半透明壓縮袋。
突然從夾層中掉落一張卡片,他將卡片拾起,發現信封口沒有封死,猶豫一會兒,才將信封套中的卡片抽出來看。
今天是小豬仔二十歲生日,也是爸媽結婚二十周年紀念日,小豬仔好想你們,我不想玩躲貓貓了,你們快現身來抓小豬仔,好不好?
軒轅黑手腕的弧度在他看完這張卡片後微微下降了五度,那感覺就像手中這張卡片忽然間增加了重量,使他有些拿不住。
他將淺藍色卡片放回信封套,拿了其中一件壓縮袋的衣物,準備替換穿。
確定已將房門內鎖鎖上,他才卸上的幾樣裝備和偽裝胎衣,將它們一一放在床上。
浴室約三坪大,干濕分離,他推開洗臉台上的化妝鏡,目光瞧見夾層間貼了一張便條紙,要他不注意到那張粉紅色的便條紙也很難,便條紙就貼在正中間,為了防止月兌落,還用黃色的紙膠帶重復黏貼。
他歪頭看著黃色紙膠帶的字體︰聖_到。
便條紙上的字跡隨著時光變遷,跡淺透薄,但紙上使力壓上的痕跡,多少還能辨認。他湊近臉仔細端詳紙上殘留的筆畫痕跡,嘴里低喃︰「小豬……仔……不想……玩……躲……」他推測這兩個字應該是——「躲……貓貓?」
指月復輕輕捏著紙角,軒轅黑臉上神情沒多大變化,看著化妝鏡里的擺設都維持幾年前的模樣,他拿起其中一罐刮胡水,看見瓶身的保存期限早已過期。
如果他推測無誤,朱心的雙親在她十六歲莫名失蹤,她二十歲時回到這間屋子,將所有日常用品更換,期待父母能回來。
想當然,軒轅黑內心確認失蹤的紅朱已死。
他將手中全新未拆封的刮胡水放回去,關上鏡子。
軒轅黑簡單洗了個熱水澡後,打開干濕分離的推門,抽下掛在拉環上的白色浴巾,隨手將濕漉的身體擦過一遍,他拿起放在架上的手環,按了幾個按鈕,看著HID二型藥效還剩下多久時間。
現在是凌晨一點三十分,看樣子他只剩下八個小時的時間。
HID二型的缺點在于不能提前服用,只能在藥效快消失前半個小時服用第二支藥劑。
他必須在早上九點前服用,否則他就會恢復本來的面容。
軒轅黑走出浴室,發現房間里沒有吹風機,想著還要再跟朱心接觸,就覺得有點乏膩。這女人的行事作風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對于他這種凡事習慣掌控在手中,與她一天相處下來實在有點吃不消。
將長發擦個半干,身上穿的是全新格紋四角褲,他通常都是穿三角褲,很少穿四角褲,下半身異常通風的感覺,讓他很不習慣。
這時,門板傳來幾聲敲門聲,軒轅黑警戒起來,听見門外的朱心,用可憐又慘兮兮的聲音問︰「黑……你睡了嗎?」
軒轅黑沒回話,目光盯著床上那件偽裝女性胸部的肉色胎衣。
他有預感,他要是開口回應,肯定沒好事……
「唔,是睡了嗎?」朱心在門外自言自語,「可是看燈還是亮的呀……」
听到一串鑰匙踫撞的清脆聲響,軒轅黑想也沒想的立刻沖到床前將那件偽裝胎衣重新穿上,並抓了已拆封的連身睡衣一鼓作氣往身上套,長腿一跨,飛奔到門前,一副剛從浴室洗完澡出來的模樣。
他打開約莫半個人寬的門縫,站在門內問︰「怎麼了?我剛才在浴室洗澡。」他盯著她神情略微緊張的模樣。
朱心見門打開,一臉開心的說︰「我想你今晚可能會用到吹風機,吹風機只有一支,在我房里。」她獻寶似的將手上吹風機遞到他眼前,「喏,你很需要吧?我看你的頭發都還濕答答的呢。」
「謝謝……」他伸手要拿她手上的吹風機,朱心卻把手縮回去,此舉讓軒轅黑眉尾挑高,眼神疑惑地瞅她。
朱心忽地眯著眼兒笑,露出一排可愛貝齒。
她這笑容擺明有鬼!
她像在變戲法一樣,燦爛笑容頃刻被烏雲遮去陽光,面容陰郁,她倒著八字眉,活像無家可歸的小女孩,眼眶濕潤,輕聲詢問︰「黑……我、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嗎?」
她的語氣就像被裝箱遺棄在路邊的棄貓,背景還有滂沱大雨助陣。
「今天發生太多可怕的事,我不敢一個人睡……」
現在不只是滂沱大雨,還雷雨交加。
要是今晚和她睡一塊兒,那這件偽裝胎衣他必須穿在身上一整晚……就算他現在外貌體型像個女人,但他下半身還是個男的。
軒轅黑覺得兩人在同一張床上過夜,他一定整晚都不能合眼,得隨時保持警戒。
他正打算鐵了心拒絕,誰知視線往左側看去,越過朱心肩膀,他看見漆黑的客廳一隅,鬼岳父紅朱一臉怒容瞪他。
那張凶惡表情,似乎在對他說︰臭小子,你敢讓我寶貝女兒獨守空閨,信不信我給你喀嚓!
真不是他眼花,鬼岳父紅朱舉高右手,食指和中指比成剪刀的模樣,做出喀嚓的動作。
軒轅黑在心中無力地投降,鬼岳父紅朱的能耐,他已經領教過了。
「你進來吧。」
「真的?哇!謝謝你,黑!」
關上房門前,他看見鬼岳父紅朱的兩臂緩緩放到頭頂上,用肢體語言朝他比了一顆大愛心。
朱心興奮地奔進他房里,他看她放下吹風機後,就急著跑進浴室,听見她推開化妝鏡的聲音。
待他靠近浴室門口,恰好看到她把便條紙撕下來,作賊心虛一樣,整團揉皺,放進口袋里。
她轉過身來,發現他站在浴室門口,心頭驚了一下。她的左手還放在口袋里,握著被她揉皺的紙團,緊張的問︰「你剛才有看見櫃子里的東西嗎?」
他沉吟一會兒,才說︰「有。」
她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目光游移,再問︰「呃……那有看清楚上頭寫的內容嗎?」
兩人對看了好一會兒,軒轅黑其實有點疑惑她為何在乎那些旁枝末節的事情,從兩人接觸以來,她給他的感覺不像會在乎這些細節的女人。
「我的任務就是保護你的安危,案主委托對象的個人私事,我不會多加干涉。」
朱心的表情有些失落,「你對我一點都不感興趣?」她的音量提高,「我可是頂港有名聲,下港有出名的四象第十七代國師朱古力大師本尊。」
他將臉撇向一邊,酷勁十足說︰興趣。」
確認了黑的反應,朱心突然搞懂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星座,或者命運這種事情?」
軒轅黑拿起吹風機,將插頭插上插座,本想回答不相信,但那名鬼岳父紅朱連續讓他倒霉了三個月後,鐵齒都變二齒了,怎麼不信?信啊!
他一面吹頭發,一面回答她︰「半信半疑。」
朱心踏出浴室,自動自發爬上床,掀開棉被,她問︰「你習慣睡哪邊?」
「右邊。」他回答。
「跟我老爸一樣。我跟我媽都喜歡睡左邊。」
她拍拍枕頭,拉好薄被,乖乖躺在左邊的位置。
軒轅黑吹完頭發,打算關上電燈,朱心連忙出聲叮嚀︰「留一盞小燈,我怕黑……」意識到自己說了讓人誤會的話,她趕緊解釋,「我不是怕你,我是說……」
「我知道。」
他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躺進去。他背對著朱心,手肘壓在身側,不再說話。
朱心盯著變暗的天花板,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適應房內微弱的小台燈光線,她轉頭看背對著她睡覺的黑。
長發像界線一樣隔在兩人中間,她偷偷挪動身子,抬高臀部,朝軒轅黑的位置靠近。
軒轅黑慢慢睜開雙眼,這女人又想做什麼,該不會是不抱著東西就睡不著的類型?
他謹慎地注意在他背後偷偷模模做著小動作的朱心,如果她的手越界橫抱過來,他二話不說,絕對把她的手從他身上撥開。
結果,他凝神了好一會兒,甚至在心中想好拒絕她的台詞,想不到竟是……
「黑,晚安……」
她用著像呼吸聲極細極軟的語調,對著他的背,輕聲道句晚安。她的聲音有股溫熱氣息,透過輕薄質料震蕩掠過,如溫暖的掌心,親密地貼上他的背,親昵地對著他的心說話。
軒轅黑很難形容此刻他的感受,他不曾體驗過這般親昵的寧靜時刻。在朱心對他道晚安後,她感性的聲音彷佛撫愈人心的旋律,停留他心尖上,持續一段悠遠的時間。
他不是沒和女人同床共枕過,但從不會對身旁的人互道晚安;通常暢快淋灕一晚,精疲力盡後,倒頭睡下,哪還記得溫暖具有療愈人心的深切問候。
可是,朱心說了。
意外的,他不討厭;或許該說,他不像一開始那樣的討厭她。
軒轅黑突然睜開眼楮,生理時鐘讓他自動清醒過來。
他何時睡著的?
他很意外昨晚自己居然就這樣睡著了,還睡得很沉,連睡在他左側的朱心比他早起,他都沒發覺。
他扭過身子,身旁的床位已經沒人。他從床上坐起來,對于自己居然睡得比平時還沉感到非常震驚。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出任務的途中,他不可能放任自己睡得毫無警覺性。
他兩手煩躁地抹臉,催眠自己,是近日和鬼岳父、朱心這兩號人物交手,太耗損心力,才讓自己如此反常。
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空氣里有一股他覺得熟悉的味道,鼻翼微張,東聞西嗅,發現空氣里的香味是從身旁的位置彌漫出來。他伏低上身,靠近昨晚朱心躺過的枕頭,上頭的余香就是他剛才嗅到的香味。
軒轅黑覺得自己嗅著女人躺了一夜的枕頭,這行為太像個變態,他沉下臉,迅速掀開棉被起身下床。
他打開房門,轉頭四顧,沒看見朱心的人影。算算變身藥水的藥效也快到了,他徑自往廚房走去,替自己倒了杯水,服下HID二型藥劑。
軒轅黑吞下藥劑,嘴里含著水,方轉過頭,就看見朱心打開一旁冰箱的門,自言自語,「冰箱空蕩蕩的好令人心情沮喪,今天我一定要把這台冰箱塞滿滿。」
她的頭從冰箱門上緩緩升起,轉過臉,對著正在喝水的軒轅黑微笑,「早啊,昨晚睡得很香甜吧。」
「噗——」他難掩內心驚嚇,瞬間將嘴里的白開水全部噴出。
朱心被他夸張的反應嚇到,一手撫著胸口道︰「你干嘛啊,反應這麼大,是見到鬼嗎?嚇死我了……」
軒轅黑面紅耳赤,喝斥道︰「你干嘛不穿衣服在廚房走來走去?!」
朱心才覺得黑的反應很奇怪,都是女人,有什麼好大驚小敝。
發現總是酷酷的黑,神色明顯一抹窘迫,她便起了戲弄黑的壞主意。
「我們兩個都是女人,我不穿衣服走來走去,你有什麼好尷尬的?你有的,我也有啊。」
軒轅黑的膚色快速刷紅了三度色階。
惡作劇相當成功,連脖子也紅透的黑,朱心忍不住大笑,「你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啦,居然臉紅成這樣!」
「你……你別鬧了!」他迅速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太可怕了,這女人……
軒轅黑放下水杯,急忙從廚房撤退。
俏皮地將冰箱門關上,她拿起軒轅黑喝了一半的水杯,盯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指尖輕輕滑過水杯邊緣,面露神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