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逸嗓音微啞地道︰「你身上也濕了,先回房換衣裳。」
柳堇從他眼里讀出了欲念,帶著幾分羞澀幾分慌的垂下眼,想了下才道︰「四哥,這房里也有我的衣裳,我在這兒換吧。」
「好,我先到外頭。」
「四哥,你別走,我會怕。」見他要走,柳堇忙拉住他。「四哥,外頭雨勢那麼大,雷聲響得嚇人,你在這兒等我,背過身去,我很快就換好。」
華逸本想拒絕,可偏偏他向來拒絕不了她的央求,只能依言背過身去,天曉得對此刻的他而言,光是衣料窸窣的聲響,就會教他生出無數遐思,他厭惡著這樣的自己,可偏偏又遏抑不了。
「四哥,我換好了。」
听她這麼一說,他吁了口氣,回過頭卻見半luo的她,還無法反應過來,她已經主動環抱住他。
他狠狠地傻住,雙手垂在身側,好半晌才想起該推開她,可當他的手一觸及她凝脂般的肌膚時,彷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沿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往上,一再輕撫她的背,感覺她將自己環抱得更緊,教他亂了氣息。
「……小堇,咱們還沒成親。」他緊拉住最後一絲理智,企圖當個君子。
「咱們什麼時候要成親?」她埋在他胸膛上問著。
他吸了口氣。「總得要等這些農活都忙過之後。」
「我不告訴你,棉鈴已經采收完了,現在就等著紡紗織布嗎?」她小手緩緩地滑入他的衣衫里,微涼的肌膚微顫著。
「你不怕了嗎?」他啞聲問。
她抬臉,笑得嬌艷。「你是四哥,我怕什麼?」捧著他的臉,親著他的頰,羞澀地道︰「四哥可還記得,你允過我,只要我親你的頰,你就允我一件事的。」
華逸黑眸燃著情|欲,胸口劇烈起伏著。
她突地連親了他好幾下,在他的頰上留下她的口水,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娃兒,他驀地俯身吻上她的唇,像是要吞噬她一般地纏吻著。
她拉扯著他的衣襟,褪著他的衣物,不給他退縮說不的機會,她要跟他成為夫妻,她要擁有更多的羈絆留下他。
華逸將她給抱上床。
外頭雷聲大作,雨勢滂沱,他倆卻像是尋覓多時的獸終于找到了伴,渴望著彼此,眼里除了彼此,再無其他。
半夢半醒間,微溫的擦拭在周身游移著,教她舒服地發出低吟,然那微溫的擦拭突地頓住。
她半張著眼,帶著幾分惺忪,瞧見華逸就坐在床側,不禁抬眼沖著他一笑,帶著幾分初醒的慵懶喊道︰「四哥。」
華逸像是入魔般地注視著她,直到她不解地想要起身,才驚覺自己是一絲不掛的,嚇得她忙拉過被子遮掩自己。
「四哥……」她羞紅臉,像只蟲子般蠕動著縮進內牆。
華逸僵硬地轉開眼,看著桌看著椅,拼命地熄滅情|欲,才啞聲道︰「方才昊敏來過了,提了三層的食盒來,囑咐咱們定要吃完不可,我心想正好可以讓你多歇會,橫豎能吃就好,是吧。」
「四哥……我要穿衣裳,你先出去。」
「喔,對……」他將手巾擱進水盆里,起身往外走,卻一會踢到桌腳,一會又險些被門檻給絆著,一路跌跌撞撞而去。
柳堇羞紅了臉,過了好一會才穿戴整齊,梳了發走到外頭。
「雨還在下。」站在廊檐下的華逸頭也沒回地道。
如果可以,他想淋點雨,讓自己別像個毛頭小子失去控制。
「雨下這麼大又這麼久,昊敏可有提其他管事回報什麼?」她努力讓臉上的熱度降低,如果可以,她想淋點雨,別讓自己像個沉不住氣的小泵娘。
「倒沒提起什麼,只說這幾天繡坊趕著出貨而已。」
「繡坊……」像是想起什麼,她吶吶道︰「明兒個我進繡坊瞧瞧好了。」
「我陪你去。」
「不要。」
華逸微詫的回頭。「為什麼?」
柳堇撇了撇唇,一臉不以為然地道︰「別跟我說你不知道,繡坊里的小泵娘一個個見到你都紅了臉,就連那些已經嫁作人婦的也不知恥地直盯著你瞧,別以為我會給你機會到外頭去招蜂引蝶。」
「說哪去了?我就只要你一個。」
「天曉得呢?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說不準哪天我老了,你……」未竟的話全被他咽下,恣意地纏吻著。
「我會陪在你身邊,在你走入黃泉時,我會陪著你,看著你投往何處,我會尋去,就算你不記得我了,我也會伴著你。」
「我會記得你。」她笑道。
可實際上她想說的是,與他有了羈絆之後,她便可以與他同命同壽的,那是當年她死後在閻王殿上,願為擺渡人而向閻王求來的。那近千年里,她不斷地與他擦身而過,而他卻不知她一直注視著他。
她的記憶是在他企圖消弭她的記憶時才全數回籠的,可她現在不急著告訴他,她要等到真正與他雙宿雙飛時才說。
華逸輕揚笑意,親上她的唇,輕嚼了下,啞聲道︰「也許我該給你留個印記,就鏤在你的魂魄上,讓你記得我,讓我好尋找你。」
她笑眯了眼,任由他索吻,直到他的吻愈來愈濃,甚至大手又滑到她腰肢時,她忙道︰「該用膳了,待會我還要去瞧瞧小圔子里的菜籽被水沖走了沒。」
華逸調著氣息,牽著她的手。「走,用過膳後,我再陪你去瞧瞧。」
當晚,華逸以為她會在他房里過夜,豈料她回房之後就再沒出現過。
為什麼?新婚燕爾不是會更加耳鬢廝磨?為何她卻是反其道而行?而且,不只這一夜,接連著數夜皆是如此,她甚至不準他離開柳莊,直教他模不著頭緒。
于是,在當了幾天乖順的怨夫之後,他決定隱去形體,在她離開之後,隔著一段距離跟著她,就見她東奔西跑,和管事討論接下來的秋稅和莊戶的分紅,直到暮日低垂,她來到了繡坊。
而後,他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不是這樣,五姑娘,怎麼這繡線你老是打結呢?要你繡個團繡,為何總是繡成一團線?這圖樣恁地簡單,你卻繡成一個圓?」
柳堇听完,雙手緊扯著繡布,冷著臉不語。
「五姑娘,結是這樣打的……」佐淨瑜動作靈活又輕巧地示範了一次。「瞧清楚了沒有?這樣子的話,繡線就會浮在這頭,就會有陰陽兩面,這葉子才會顯得活靈活現的,對不。」
柳堇杏眼一瞟,怎麼也想不透,她明明記得所有的步驟,可為何這針這線一拿在手里就不听話?
「五姑娘不急,慢慢來,假以時日就會學成的。」佐淨瑜好脾氣地安撫著。
「我已經學了好幾天了。」想當初她出閣時的鴛鴦被還是青齡看不下去,找了丫鬟們幫她完成的。
「五姑娘,針線活沒費上個幾年是磨不出功的。」
幾年?柳堇皺著眉,抓著掛在胸前的錦囊,心想她哪有時間再費個幾年,她等著要繡個新錦囊物歸原主,要她費個幾年,她人都老了。
正忖著,余光瞥見繡坊大門旁有抹熟悉的身影,她驀地轉頭望去,還真沒看錯,隨即將繡架丟到一旁,快步跑到華逸身邊低聲罵著。「不是要你待在家里,你怎麼跑來了?」他肯定是瞧見她連繡個花樣都不會。
豈料,華逸一把將她拽到大門外頭,恢復了實體,冷沉著聲問︰「你方才真的看見我了?」
「我為什麼會看不見你?」她疑惑反問。
「你……」這是怎麼回事?在他刻意隱身時,尋常人不該看得見他的,除非死期將至。
「五姑娘,你在和誰說話?」佐淨瑜走到幾步外問。
「是我,佐姑娘。」華逸半露著臉道。
「原來是華爺,我還想五姑娘怎麼突然就跑了出去,你倆慢慢聊。」佐淨瑜知曉兩人好事近了,就不打擾兩人了。
柳堇望向佐淨瑜的背影又看向他,見他一臉凝重。「怎麼了?」
華逸不能理解,鏤在他魂魄里的文判筆分明沒有動靜……正忖著,文判筆突地從他體內迸出,在半空中揮灑火焰般的字體,林林總總共有十六條魂魄的名字和生辰、死辰。
他難以置信地瞪著上頭的名單,十六個名字里並沒有柳堇,反倒是佐淨瑜的名字出現了。怎會如此?欲死之人會瞧見他,但小堇的名字並不在死亡名單里,可瞧不見他的,名字卻出現了……而且如果是早已經預定好的名單,又怎會直到此刻文判筆才出現?
「到底怎麼了,你在看什麼?」柳堇輕扯著他。
他回神,問︰「繡坊里頭總共有幾個人?」
柳堇雖不解,但還是照實道︰「現在應該還有二十幾個吧。」
華逸沒有回頭,但是已听見鬼差遠揚而至的聲響,隨即喊道︰「叫全部的人都出來,再去請大夫,馬上!」
時間就要到了!沒有時間猜想原由了。
柳堇隨即回頭喊著,「大家全都出來,動作快!」
就在同時,有人大喊,「失火了!庫房失火了!」
柳堇聞言,臉色愀變,正欲沖進繡坊里,卻被他拽個死緊。「你給我待在這兒,讓里頭的人全部撤出,快!」
柳堇瞪著他飛快閃進繡坊的動作,心想他不會有事,趕緊要在廳里繡花樣的繡娘全都離開,就在廳里的所有人都退到大門外時,里頭突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大地為之震動,繡娘們一個個嚇得花容失色,柳堇更是蒼白著臉。
瞪向通往後院庫房的通廊,早已被煙霧給吞噬了,里頭的人呢?他呢?
附近的街坊听見了聲響,全都趕了過來,有人吆喝著去提水桶,進中庭打井水救火,就在同時,柳堇瞧見煙霧里有人走出,隨即沖向前。
「你進來做什麼,讓其他人去將庫房那兒的人給抬出來,趕快找大夫!」
見他平安無事,一手拽著一個人,隨即拔聲喊著,「男人們進去救人,外頭的趕緊去找大夫,動作快!」
待將傷患都安置妥當,夜色已深,有莊戶去報了官,縣令派人前來查探,說是在庫房外頭發現了火藥引信。
「好端端的怎會有那種東西?」走在回家的路上,柳堇難以理解地喃著。
「一會兒回去,你就在房里呆著。」
「你要去哪?」
「查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掂算著,最有可能的便是金玉律,可問題是他現在怎可能下得了床?再者,連泰行也差不多該揭發他了,一旦被抄家,他哪有銀子差使人行凶?況且,這一回的死亡名單來得古怪,而他改變了這份名單,僅有傷者,並無亡者……這事也得下地府交代清楚才成。
「你不會有事吧?」盡避她什麼都沒瞧見,但她想他可能逆天解了他人的死劫,不知道他這麼做會不會傷及自己。
「別擔心,不會有事。」
進了柳莊,他讓柳堇進了自個兒的房,轉身欲離去時,卻听見柳堇細微的呼叫聲,隨即隱沒。
「……小堇?」他喚著。
里頭沒有半點聲響,他抽緊了下顎,大步朝她的房而去,瞬地火花在他眼前爆開,燒得他連退數步,他怒不可遏地抬頭瞪著銀杏樹。
「哈哈哈,你果然是鬼!」
門板突地被踹開,華逸怒目瞪去,就見金玉律拽著柳堇,朝他笑咧著嘴。
金玉律喉頭上纏的布巾松月兌,露出了腐爛的頸子,整張臉浮腫又青黑交錯,一看就知道離死期不遠,可他竟還有能力來到青寧縣。
啊……不對,他的身上附著……逃魂?原來是躲進欲死之人的軀殼里了!
「你害得我金家被抄,害得我家破人亡……」金玉律邊說不住地咳著,噴出鮮血濺在柳堇驚駭無血色的面容上。「反正我都快要死了,找個墊背的也不錯。」話落,笑得陰惻惻地舉起劍抵在她的頸項。
華逸肅容,大步地靠近她的房,壓根不管銀杏樹畫下無形的界,隔離著他,那無形的界阻止著他,壓迫著他,焚燒著他,逼迫他痛苦地跪下,火焰燒灼著魂魄,火花飛濺。
「四哥,不要!」柳堇喊道,死命的掙扎著,壓根不管劍刃割進了頸子里。
「想死,我就成全你!」金玉律松開了她,舉起了長劍欲從她身後砍下。
華逸見狀,怒吼了聲,不管火焰焚燒著自己,舉步朝她飛奔而去,千鈞一發之際,將她給拽進了懷里,長指一彈,燃著火焰的文判筆浮在半空中,眼看著欲朝金玉律刺去時,他卻痛苦地再也撐不住,破碎喊道︰「小堇快走!」
「一起走!」柳堇深知銀杏對他的戕害有多大,奮力地撐起他,卻听金玉律道——
「我就等這一刻呢。」
她回頭望去,驚見他竟從懷里抽出一把削尖的木槍……不,那不是一般木槍,那是銀杏打造的木槍。
原來,他想除去的是華逸!
幾乎不假思索,她回身就擋在華逸面前,任由木劍從心口刺入。
「不!」華逸暴吼了聲,長臂一揮,文判筆疾速地穿進了金玉律額頭,硬生生將他和逃魂一並給釘在牆上。
「四哥……快走……」柳堇緊握著他燒得焦黑的手。
「小堇……」
「我與他……不過是一報還一報……該還的總是逃不掉……」柳堇氣息漸弱,但仍努力
地張開眼。「四哥……快走,你得帶著我走黃泉路呢……下了地府,幫我問問閻王,為何騙了我……」
華逸盯著她像是失去了氣息,壓根不在乎體內的野火會將他焚燒成什麼模樣,他已經受不了一再地失去。
一次相守等待了近千年,下一次呢……他還要等待多久?
「華逸,還不走!」
崔頤的暴吼聲乍現,轉眼間,他已經被氣勁給卷出了房門外。
「五姊!」
他呆愣地坐在地上,余光瞥見柳九和柳芫從他身旁跑過,進了她的房,查看著已經無生息的柳堇。
「華逸,你給我清醒一點,難道你沒發現,柳堇的魂魄還在里?!」崔頤目光不善地蹲在他面前。
聞言,華逸失焦的陣逐漸凝聚起來,猛地抬眼,這才想起壓根沒有拘魂的鬼差接近,那麼——「她……還活著?她能活著?」
「誰知道呢?」
「什麼意思?」
崔頤正欲開口,便听見柳芫在里頭哭喊著,「二爺,九姊說五姊胸口上的木槍不能拔,可不拔沒法子救啊!」
「先不用管她沒關系。」崔頤涼聲說著。
「你在說什麼?!」華逸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崔頤笑得壞壞的,往後頭一指,問︰「你瞧見什麼了?」
華逸怒目瞪去,驚見銀杏樹上的黃澄葉子竟不斷地掉落,彷佛失去了生命力,急速凋零。
「這是怎麼回事?」他吶吶地道。
銀杏樹是最堅韌的樹,抗旱耐寒,可以活上數千年的,怎會無故凋零?
「近千年前,有位南朝的公主進了地府,自願在忘川上擺渡,不論年限,只求有朝一日,能與殺了她的男人相逢,且,同命同壽。」崔頤突道。
華逸愣愣地瞪著他,听著他又道︰「她呢,在忘川上擺渡,不斷地與殺她的男人擦身而過,看著他的身影,壓根不管她也許必須在忘川上擺渡千萬年,才可能實現祈願。」
崔頤在威鎮侯府見到柳堇時,他就知道她定是記得一切的,因為她看他的眼神一樣不耐煩。
華逸殷紅的眼如月華輕覆,啞著聲道︰「你騙我……時間不對,我遇見柳九的娘時,柳九那年五歲,同一年,忘川擺渡者才剛卸職投胎,我記得一清二楚。」
當年柳九的娘早逝,逃過了拘魂,一直守在女兒的身邊,直到他找到她,又心憐她不舍孤女遭正室欺凌,所以破例允她守著柳九,直到柳九遭人害死,他才出手助她還魂。
而她是擺渡人……擺渡人總是穿著罩衫,從頭罩下,他從未正眼瞧過擺渡人的面貌……怎會是她?可如果不是她,為何方才她會要他下黃泉問閻王為何騙了她?
「照理說,擺渡者確實是該進六道輪回,但是閻王自有安排,替她挑選了最適當的時機,最適當的人選,讓她進入了輪回里。」崔頤拍拍他恍惚的臉。「你知道為何要如此安排?」
華逸神色惶然地搖著頭。
「因為要讓她在這一世里還清她該還的,只要渡過這一劫,往後就能與你同命同壽。」崔頤指著就快要圮倒的銀杏樹。「慶幸的是,當年你開了口,要這棵銀杏樹守護她,它在這里守了近千年,到最後,連命都給了。」
「現在我該要怎麼做?」他抓著崔頤就像是溺水者抓著浮木,求著最後生機。
「你得要先讓銀杏活過來,再把自個兒的傷養好,她應該就沒事了。」
听似簡單,但對他而言——
「我根本沒有辦法踫觸花草樹木。」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要如何讓銀杏樹死而復生?
崔頤啐了聲。「想清楚點,華逸,不是每個人下了地府都能無償成為地府判官,你就是有那麼點能耐讓閻王點頭,讓銀杏樹願意為你守著她,我都說這麼白了,你還不懂?」唉,真是個沒救的孩子。
起身拍拍**,崔頤回頭踏進柳堇的房,把華逸的文判筆收回,將金玉律的魂魄和逃魂一並收入袖中,再將柳堇抱往隔壁的房安置。
「二爺,我家五姊真的有救嗎?」柳九壓根沒見過這麼可怕的傷勢,就算要她救,她也不知道要從何救起。
「有,只要那家伙想通。」他回頭指著已經試著走近銀杏樹的華逸。
傷痕累累的華逸停在銀杏前的幾步外,光是踩在掉滿銀杏葉的地上,就像是烈焰在腳底焚燒。
「請你救救她吧,請你別再凋零了,再多給她一點氣息,讓她熬過這一劫。」他啞聲請求著,卻見銀杏樹依舊飄落銀杏葉,他垂著眼,痛苦地閉了閉眼,突地看向側間,長指一勾,原本戴在她頸間的錦囊瞬地飛到他手中。
他吸了口氣,微顫著手打開了錦囊。「這是當年千華寄給我的銀杏葉,是屬于你的一部分,你就收下吧。」他拿起錦囊朝銀杏樹撒去,點點如沙粒般地燃著星光,讓銀杏葉不再飄落。
見狀,他不禁低低笑出聲。「原來,你不是為了我守護千華,而是你自願守護她……」銀杏樹拉開的界是恁地強烈,原來是厭惡他……在那段他遠在霧城的日子里,千華日日與它交談,教它心甘情願守著千華,痛恨著殺了她的他。
把千華藉它寄出的思念還給它,多少能慰藉它一些。
拖著疲累不堪的腳步踏進側間里,他搖搖欲墜地問著崔頤。「然後呢,我該怎麼做?」崔頤笑眯眼。「把傷養好吧,你現在像個鬼。」
華逸哼笑了聲,乏力地倒在柳堇身旁。「我當鬼很久了……」
「好好睡一場,待你醒了,再到柳堇夢里將她喚醒。」崔頤輕勾笑意,听著外頭的騷動,眉眼不抬地道︰「九姨子,你家相公到了,房里那具尸體就煩請他處理。」
連泰行通知他,官府抄家時不見金玉律身影,他就覺得不對勁,待見鬼差莫名朝青寧縣而去,出現了不該死的名單,他便帶著柳芫找了柳九,一並將人給帶到青寧縣,幸好,還來得及。
他得要好好想想,待華逸清醒後,他要怎麼討這個人情,更要好好想想,待柳堇清醒後,他可以跟他娘子要多少糕餅,光是想象……真是幸福。
她獨自坐在榻前,日復一日,和銀杏樹無聲交談,傾訴的是她說不出口的思念和愛戀,等待著那個永遠不屬于她的男人回到她的身邊。
她睡在銀杏樹下,看著黃澄的銀杏葉繽紛落下,像是無聲的安撫,她笑眯了眼,在溫柔的安撫里沉沉睡去。
多盼望,永遠不要醒。
因為夢醒時,她必須面對別的女人偎在他的懷里……
「千華,該醒了。」
熟悉的嗓音輕喚著,她緩緩地張眼,覆蓋在她身上的銀杏葉如蝶般飛揚著,她抬眼,瞧見了魂牽夢縈的人,淚水不覺奪眶而出。
「對不起,費了點功夫才來接你。」華逸一把將她摟進懷里。
再次張開眼,屋內熟悉的擺設,還有他如往常般溫柔的笑臉,她沙啞喚著,「四哥,我好像睡了很久。」
「是啊,睡了一個月,年關都近了,我心想你要是再不醒,幫你做好的喜服要給誰穿才好。」
「喜服?」她詫道。
「娘子,咱們成親吧。」他親吻著她的頰。
她笑柔了總是凌厲的杏眼,應了聲,吻上他的唇,豈料他卻趕緊退開,教她的目光瞬間又凌厲了。「你這是……」
「咳,屋里有人。」
柳堇頓了下,看著背對她的柳九和柳芫,俏臉瞬間染上緋紅。「你為什麼不早說?!」丟死人了!
「娘子,你沒問我……下次我會早點說。」
「沒有下次!」她抓被子蒙頭,又羞又惱,可想了想,還是偎到他懷里。
算了,反正都已經丟臉了,那就丟到底吧!
成親當日,筵席上只有柳九和柳芫兩對夫妻檔,再加上時昊敏和佐淨瑜。
簡單的儀式完成後,送入了洞房,華逸在外頭被灌了好幾巡的酒,待眾人滿意了,才讓路走得東倒西歪的他進洞房。
豈料,一進房,他神色清醒的很,走到床前,親手掀開了她的紅蓋頭,看著她粉雕玉琢的俏顏,難掩激動。
「四哥,得先喝交杯酒。」她羞澀道。
華逸取來酒杯,與她喝過之後,由她服侍褪去了喜服,他正打算同樣服侍她時,卻見她神色大方地在他面前褪去喜服,只著中衣地躺上床。
他的眼在她身上來回看著,坐上床,正欲吻上她的唇時,她卻道︰「四哥,要早點睡,明兒個我還要準備一頓歸寧宴給大伙品嘗。」不想再進城,她留下姊妹們和妹夫們,待她明日大顯身手,就算是歸寧了。
「可是……今日是洞房花燭夜。」
柳堇看著他,臉色微微羞紅。「可是咱們又不會有子嗣,不用再那麼做了吧。」
「……可是那麼做又不是只為了子嗣。」他啞聲道。
「不然呢?」她不解問著。
和他圓房的主要目的,是要制造兩人之間的羈絆,既然羈絆已成,兩人間又不會有子嗣,還圓房做什麼?
華逸張了張口,最終還是道︰「就這樣吧。」
「嗯。」她笑言晏晏地偎進他的懷里,頓了下,不禁問︰「四哥,為什麼你渾身僵硬了起來?」
「……有人在外頭,你先睡,我一會就來。」
「喔。」柳堇猜想是有人想鬧洞房,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崔頤那個不長眼的。
華逸驀地開了門,門外的崔頤神色夸張地道︰「兄弟,你是不是太快了點?讓哥哥瞧瞧你是哪兒有問題。」
華逸笑眯眼,驀地握住他的手。
「你這樣握我的手,我娘子會吃味的。」討厭,握這麼緊做什麼?
華逸微使勁,硬是將他給拋了出去,遠遠的,不見身影。
回房,看著已經入睡的嬌妻,可憐他,卻得跟當年一樣,只能坐在榻上過一夜……為什麼他都已經成親了,還是得如此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