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小兄弟將昏倒的小倪帶離竹園,原意想求救但又怕惹來事端,就改把小倪放上「蒼暮河」邊的小舟內,劍仙找到小舟時,舟內已無人,小倪……失蹤了。」
她略過章家老爺原想把小倪丟到河里的事,畢竟城主當下听聞,差點失控得出手殺掉章老爺,小兄弟拚命求情,大總管也開口保下章老爺的命,才讓城主冷靜下來,如今小倪生死不明,再多說這些,除了讓親者痛心外,已于事無補。
「雲霓被長刀穿身……還失了過半的血!」沈雲希沉閉緊了雙目,這樣的傷勢……如何存活?
「從小,她的意志力就特別與眾不同,韌性更是驚人,照劍仙所言,濤氣猶在她身,可保她最後的一絲氣息,我相信她會度過這一劫。」
沈雲希卻淒然地笑了,充滿苦澀與復雜。「這是她從小面對多大的艱難,才會鍛鏈如此與眾不同的意志力和韌性?」
沈雲希永難釋懷,妹妹十歲就被挑斷腳筋,只能殘卑求生,以求立足古城,這份痛得如千針穿心的過往,折磨他和沈家雙親,這也是沈家為何遲遲無法接受她與任燦玥的婚事。
程喵沉默,杯中的茶水飲來也感苦味了。小倪童年的創痛,何嘗不是她與其他七門樓主兒女們,內心無法抹滅與原諒的過往,只是當年都還是孩子的他們,又有何方法能改變。
「你可知,八歲之前,她在沈家,上下捧她如珠玉,一絲小小的踫傷都不讓她受著。與眾不同的意志力和韌性?這從來不是親人對她的要求,但如今,呵呵,我該說幸好,她有過那樣的童年嗎?」
面對如今的情況,沈雲希的心再次痛起,卻是啼笑皆非的慟與沉重。
「蓮天貫日想再下手的目標,只怕會是小倪所生的兩個孩子。」程喵道。
「他們不會再有任何機會。」沈雲希眯凜雙目。
「此信,敝城城主盼能與閣下達成共識。」
沈雲希接過她遞出的信,看完後,復雜的面色更加沉重。
「沈家會為雲霓辦一場隆重的喪禮。」
「我會將你的回應傳達。」
「傷我親人者,唯有命相抵!」沈雲希握碎手中酒杯。
數天後,袁小倪身亡的消息傳遍武林,古城、月泉門更同時發出訃文,共同舉喪。
「月瑤丹瓊」內,一座三層樓高的樓閣,高閣中央有一座獨特的方形石盤,盤上鏤劃出金色菱線的棋格,許多指頭般長的石棋立于盤上,圍著木雕的屋宅,這是桐家老宅的陣法棋格。
另一面牆上,是一面偌大銅鏡,鏡前同樣有一座劃著金色菱線較小的棋格石盤,上頭有一座小小山屋四周環繞著翠綠山林,一切格局一如那座山居宅院,只是此時石盤上的山屋後園正罩著一圈水光。
「已將他們困在‘遠塵山居’內了。」
棋師柳懷君和一身藍衣站在大銅鏡前的音女賀雪儂,看著前方小石盤。
坐在窗前主位上的朝雨丹,抱著一把奇特、琴身由玄鐵所鑄的琵琶,琵琶頭花嵌瓖著一顆圓潤清透的湛藍奇珠,其中二道琴弦呈淡綠和紫藍。
「爺師公和十丈業師,此回來的是法末和輪天座下的人。」法末道術色彩濃,輪天則僧、道相合,棋師提醒。「此陣困不了他們太久,仙子姑娘接下想如何做?」
「傷了袁小倪的是輪天的人?」朝雨丹撫著琵琶琴身問。
「豈止傷她而已,听說被九輪業師以異術幾乎放掉半身的血。」音女火上加油般道。「仙子姑娘忘了,你看到她時,全身蒼白僵硬的和尸體差不多了,幸好你的靈血和書畫奇術保下她的一息和生機。」
「他們如何傷她,就付出怎麼樣的代價了。」朝雨丹冷冷凜目,撥動一弦,一條淡白弦光,竟直直劃入前方銅鏡內,棋格石棋盤上也同時出現一條白色弦光,伸入水光內。
琵琶頭花上的湛藍奇珠,映出陣內一切景象。
陷在鏡畫陣中的蓮天貫日一行人,十丈業師正拿出紅蓮花,要以蓮中寄存的化陣術反制此陣,渾然不知一道白色弦光從水光鏡影中伸出,正對著他的心髒!
就在朝雨丹一弦要劃下出手,忽感另一道弘大浩氣陡降,隔著雙重陣法,都能感覺到那股恢宏的沛然氣息,震驚房中三人!
「這是」
「莫不成是蓮天貫日三聖座中的哪一個?」
賀雪儂、柳懷君對那陣陣逼人波動,充滿驚訝。
此時,一柄沒沒有劍身的劍柄,挾驚人雲海浩氣,破雲乘空而至,雲氣匯旋為劍身,雲濤劍仙三件寶物中的「還珠舞情」落下山居宅院大門前!
小石盤上頓時一陣動蕩,撩蕩出一片氣旋威勁,讓最接近棋陣的賀雪儂、柳懷君退了幾步。
「袁牧飛來了。」朝雨丹緩緩眯起眼。
「雲濤劍仙到‘遠塵山居’了?」賀雪儂、柳懷君詫問。
「不,他人在桐家老宅!」像能感覺到什麼,朝雨丹看向與桐家老宅機關陣法息息相關的棋陣。
只見石盤上的石棋、屋子都像被一股玄力引動,棋顫、屋搖,陣陣浩氣不停撩蕩開。
「他進到老宅了嗎?」生平第一次面對自己排出的石棋陣,讓柳懷君看不出對方在哪?
「他已在太婆院落內,看著岳川陣。」一種感覺、一種心思,彷佛一點靈犀在心中牽起,不待從棋陣中確認,朝雨丹已道。
「什麼?」這個答案讓兩人都震驚。
關關陣法與咒力荼牆,絲毫無絆他之力?!
「莫不成他要在今日破太婆院落的陣法?」柳懷君看著棋盤上的異況。
他僅感覺到一股獨特的氣流,卻難進一步了解情況,畢竟太婆院落內的陣法,連仙子姑娘都插手不得。
「他在找線索,不愧是雲濤劍仙,濤氣只存殘息幾至無跡,也能這麼快尋至。」朝雨丹美目沉思。
「濤氣?仙子姑娘從袁小倪身上引出的那道微弱劍氣。」棋師記得仙子姑娘將此氣以魂畫術能,收于一張畫紙內,擇一時機于夜晚借風向散于夜空。「仙子姑娘是故意引來雲濤劍仙?」
「他漠測的行蹤、難抓的心思,太難掌握,與其成日憂心,不如引他出現,再斷他念頭。」將他逼到明處是最好的。
「斷雲濤劍仙的念頭?」
「我不會讓他找到袁小倪。」朝雨丹雙目絕然道。
桐家老宅,太婆院落內,一道清冷逸挺的身形,負手而立,一雙沉凝的眼,雖是抬首望著以太極設下的「岳川陣法」,在那高絕的神態中,卻象是睥睨著眼前萬物。
半月峰的峭崖聳拔高矗,頂峰上一座古雅院落,崖側邊一道清泉潺潺落下另一道半月狀的小湖,澄藍透澈的水面僅有一株含苞的紫紅色荷花。
「有形而無威的陣,萬般心思盡藏其中,一朵紅荷含苞未暢,水中冰焰張揚出的,真是能傷人的爪子嗎?百年過去了,我竟還能看到你為等我而設的陣法。」
不停徐送而來的風,拂揚他的發與衣袂,拂動他衣物上的輕珠脆響,縷縷清風,似縈回著幽幽低悵。
「我難清楚你當年離開我的決定,其中心思與真意究竟為何?但我明白,就算我與這天下為敵,無人敢對我上前一步,也唯你杜巧兮敢走近我,我不懂,你的情既不曾斷,何以選擇離開?」
當年她的離去,讓還是年少輕狂的他,焦急的千里尋人,但巧兮不再見他,他在屋閣外守了三天三夜,只想問為什麼?最後她命人送給他一個錦盒,盒中一條琴弦與一張紙簽。
「‘天年後,陰陽相隔訴心衷,一縷芳魂敘故情’是你最後留給我的話,甚至告訴我,與我塵世的最後一面,將是當年相遇的模樣。」
袁牧飛緩緩闔上眼,心中已有所感悟,不禁長聲一嘆。
「我不懂既是天年後,又為何會是當年相遇的模樣,如今,我懂了。」
再次睜開的眼,深鎖這岳川陣,須臾,袁牧飛轉身離開,四周風徐已成風回,不停的回繞在他身畔,搖動身旁林木,似是故人傾語,卻難阻他離去的腳步。
「你的心一如當年,我的心卻已不復過往。你該清楚,我向來不喜成為他人掌中棋,‘岳川陣法’我為你一添新貌吧!」
離去的身形,輕然一揚袖,卻是力透無匹浩氣,頓時,下方半月狀的小湖掀濤,湖內冰焰瞬然拔空而起,傾湖而盡!
冰藍水濤沖飛半空,再落下,竟成一道水色巨龍,攀住空的另外半月巨峰,龍首俯睨下方,獰瞠的眼,像在警告每一個靠近的人。
太婆院落內已不見劍仙身形,圍著院落的咒力荼牆像感應到不凡的玄力,牆身竟現扭曲,哀鳴著騰動的聲。
清冷的身形再出現,已然是太婆院落外,入宅時天氣尚算晴朗,此刻已成昏暗的大雨滂沱,碎白的紙片飛灑,四周呈現水光鏡影,彷如進入另一個陣法空間,數道重踩的聲,踏著驚人的劃一步伐而來。
爺師公和十丈業師領著蓮業贖魂者,神情威凜肅殺,虛空隱見數二道淡白弦光,分別刺入二人腦中,隨著碎紙盤漩,虛空飄著音曲奇律,像在操控這兩個領頭者。
「三星落陣,第三陣……嗯。」袁牧飛眉目微斂,徑自沉思。
「阻蓮天貫日之人,紅蓮渡罪業」
爺師公和十丈業師同時拿出紅蓮,袁牧飛朝他們邁步而去,那道清絕逸挺的身形和他們甫錯身便不見蹤影。
下一刻,驟雨忽停、漫紙片消失,當蓮業贖魂者都躺下後,爺師公和十丈業師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已溢血,不知何時被銳氣封喉,跟地上的蓮業贖魂者一樣,徹底死亡!
「人……消失了?」
「雲濤劍仙走了嗎?」
柳懷君和賀雪儂看著兩座棋盤呈現的散亂與詭異,只見霧海從兩處石盤上溢散開,已感覺不到陣內有任何人的行蹤。
「遠塵山居」前,矗立的「還珠舞情」,在四周一股雲濤匯涌中,劍柄一顫,隨即像拔塵而起,沖飛宅院深處;同時,高閣內,面對「遠塵山居」這座棋局石盤的銅鏡,鏡內忽射出數道雲濤氣芒,「還珠舞情」沖飛出,同時吐芒般化出一把雲海霧劍
「仙子姑娘?!」
忽來的變化,柳懷君和賀雪儂驚魂未定,便見雲海霧劍繞飛室內一圈,隨即像被什麼吸引般,沖向朝雨丹,棋師、音女大驚!
只見一把虛無之劍,在朝雨丹一聲驚愕中,穿過她的心口,再和「還珠舞情」一同飛出窗外,朝雨丹踉蹌起身,隨即蹲跪在地的摀住心口,難掩全身顫抖,棋師、音女忙上前探看,卻見她抬頭,眸子顫動。
「他來了!」
話一落,忽見半空驚瀉巨濤大霧,濃濃雲海傾沒「月瑤丹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