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妻 第二章 回到兩百年前?!

作者 ︰ 淺草茉莉

紫南山密林重重,入夜後天上沒有星子,更見不到月亮,荒山野嶺,鳥獸無蹤,整個天地漆黑得像一個巨大黑洞。

藍筱悠來此半個月了,說不後悔在這里受罪是騙人的,他在這鬼地方為了尋找駝子草,挨餓受凍免不了,到了晚上還得忍受這份恐怖的陰暗寒冷,但他為了出一口鳥氣,還是咬緊牙根地告訴自己,不找到駝子草絕不回去!

不過今夜不知為何,山風颯颯,風聲格外陰森嚇人,林間似乎醞釀著什麼令人躁動不安,他手攥著一把短刃,隨時提防著可能會出現的意外,在這鬼地方誰也不知會突然蹦出什麼來。

毫無預警地,天空巨響一聲,一道雷劈了下來,活生生將他面前的三棵大樹劈得四分五裂,還發出一股焦味。

藍筱悠嚇得忘了閃躲,教那飛散的木屑劃傷了臉頰,等吃痛了才想到應該逃命,正要動作,冷不防另一道閃雷又劈下,這回像是專程朝他的方向而來,心頭驚想自己就要如那三棵大樹一樣灰飛煙滅時,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量將他拋飛出去,摔出丈外躲開了那道雷擊,救了他一條小命,而這一摔也讓他痛得齜牙咧嘴,壓根爬不起身來瞧瞧怎麼回事。

「本公子就不懂了,為何每次見到你,總覺得你笨,這回連雷劈下來了都不會躲?做為失敗的典型,你實在太成功了,賴著不起來莫非還想被烤成焦炭?」

這銷魂嗓音很熟悉,藍筱悠摔得極痛仍勉強抬眼望去——

「怎麼是你?!」他吃驚詫異的道,眼前的男子長袍廣袖,姿態瀟灑的站在面前,神情譏笑的俯視狼狽摔地的自己,而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日夜詛咒想千刀萬剮的家伙—— 瀝諾!「方才是你用腰帶將我甩出去的?」他咬牙問,看見地上有一截腰帶,顯然是這家伙甩出腰帶將他拋遠躲開雷擊的。

「可不是,唉,這紫南山不是你這等笨蛋待的,天一亮就滾下山吧!」瀝諾嚴肅的說。

「姓瀝的,小爺有要你救嗎?小爺就想享受被雷劈的滋味,要你多管閑事?還有,小爺下不下山關你屁事,小爺就想待在這山上,不食人間煙火,過過神仙癮不行嗎?」藍筱悠火大的道。

「行,你想做火烤的神仙當然行,那就當本公子多事了,你留下慢慢享受找死的滋味吧!」瀝諾冷然轉身,多少有點後悔剛才未能狠下心來見死不救,其實應該讓他被雷劈的。

藍筱悠瞪著那張狂的背影,氣得想沖過去砍他個三百刀時,一束微光突然由烏雲密布的天空透出來,光束落在被雷火焚燒的幾棵樹根邊,在一片燒焦中,有一株草隨風搖曳,竟然未受半點損傷!

「駝子草!」藍筱悠倏然驚喜低呼,這草的樣子他翻來覆去的看著圖樣,熟得不能再熟,一眼便能認出來。

他這一呼令離去的瀝諾回過身來,隨著藍筱悠的視線亦見到駝子草了!

瀝諾快步要去摘下那株草,但藍筱悠距離較近,在他趕到前,已先一步摘下駝子草,攥在手中。

「將駝子草交出來。」瀝諾立即沉下臉要求道。

「這可是小爺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的東西,憑什麼交給你?!」藍筱悠得意的道。

「那敢情是本公子誤會了,以為你處心積慮找駝子草,是想將這東西獻給本公子,好修復與本公子惡劣的關系?」

「瀝公子怎麼就這麼『蕙質蘭心』,曉得小爺的心思?小爺之前確實曾這麼打算過,可惜瀝公子嫌與鬼為鄰,對小爺難有好臉色,小爺仔細想想,人都有自尊,哪好熱臉再去貼人家的冷**,你說是吧?」

「與鬼為鄰確實惱人,可若知錯能改,也非無藥可救,尤其你若從此對『公德心』三個字有所體悟,那便還不算朽木難雕。」

「瀝公子說的是,藍筱悠受教了,可你怎不想自己是如何陷害鄰人入獄的?這般過分,還奢望小爺能不計前嫌的替你找駝子草?」這家伙說話太招人恨,現在的情勢本該是自己佔上風的,可這家伙就有辦法讓自己萎了,藍筱悠不住地咬牙切齒。

「你拿著駝子草也沒用,交給本公子,本公子自然會給你好臉色。」

「我要你的好臉色干什麼用,可以滋補養身嗎?哼,小爺拿這株草直接去找墨王,獻給他最是直接了當,何必讓你拿小爺辛苦所得平白去邀功!」

「藍筱悠,此處只有你我兩人,憑體格本公子就是搶也能搶贏你!」瀝諾目光輕視的瞧向他沒幾兩肉的身子。

藍筱悠臉頰不由緋紅,兩人身材有著明顯差異,自己的干扁,又矮這家伙許多,真要動起手來,十之八九要吃虧。

「姓瀝的,小爺不怕你,要搶盡避來搶,可你若敢動手,小爺立刻將這株草吞到肚子里去,來個魚死網破,反正小爺既得不到,你也別想沾到好處!」

瀝諾神情陰寒了,再無半絲笑容。「你以為獻了草給墨王,就能治愈墨王妃的眼疾了?你這算盤少打了一顆,要治墨王妃的眼疾除了駝子草,還得有別的。」

「還得有什麼別的?」藍筱悠豎起了耳朵問。

「駝子草是藥沒錯,但還需一味藥引,你光拿這株草去邀功,還不至于讓墨王夫婦對你感激涕零的。」

「你不會是要告訴小爺,小爺這受苦受難十多天拿到的玩意其實沒用?」他愕然。

「並非沒用,否則本公子又何必花時間尋它?只是相較這味藥引,駝子草的取得容易多了。」

「駝子草已是罕見難尋,照你這麼說,這味藥引更難得到,這藥引究竟是什麼?」得知駝子草不夠看,要討好墨王夫婦沒那麼簡單,他不甘的問。

「告訴你也無妨,橫豎你也得不到,這藥引便是出生純陰之人的血。」

「純陰之人的血……何謂純陰之人?」他迷茫的問。

「陰時陰日陰月陰年出生之人,普天之下本公子只知一人是純陰之人,而那人正是本人在下我,你與其拿這株草去找墨王夫婦邀功,不如乖乖交給本公子,待本公子治愈王妃,或許還能給你些好處,可若你執意要毀了這株草,那墨王多疼愛王妃天下皆知,他若知道你干了什麼,這後果你得自理了。」

瀝諾以為說出這番話後,這小子會青天霹靂,終于曉得自己打錯算盤,認命地交出駝子草,哪里知道——

「天意啊,天意!就這麼巧!」藍筱悠竟是低呼。

「巧什麼?」

「我娘告訴過我,我出生時的八字也正是陰時陰日陰月陰年,小爺的血恰恰巧就是王妃所需。」他興奮不已。

「你也是純陰之人?!那不就是……」這會兒換瀝諾吃驚了。

藍筱悠眼神閃亮,彷佛已經看到爹前程萬里,娘穿金戴銀,自己榮華富貴了,高興得跳起來,徑自哈哈大笑,並未注意到瀝諾異樣的表情。

「真是天助我也,小爺有了這株駝子草,自己的血又是珍貴的藥引,到了墨王夫婦那里,我藍家不是要雞犬升天了嗎?」他將手里的駝子草捏得更緊了。「瀝公子,這下可真不好意思了,原來小爺藥草藥引都有了,你呢,還是靠邊閃去吧!」

瀝諾愣了愣之後,神色略有變化,竟是教人看不透了。「你就這樣報答救命恩人?」他似笑非笑的道。

「小爺以為方才說得很清楚了,小爺沒要你救,是你多事,小爺可不認為你是救命恩人!」藍筱悠沒心沒肺的說。

「好,很好,藍筱悠,你這是自掘墳墓了。」瀝諾跨步朝他走近。

藍筱悠怕到手的寶貝讓人搶去,轉身就跑,邊跑還邊能听見身後姓瀝的喊著——

「今日這里有異象,危險,別跑!」

他拿著駝子草嗤笑,這異象不就是雷劈嗎?雷固然危險,但姓瀝的家伙比雷還雷人,傻瓜才留下等著他搶走寶貝。

跑出被雷擊火燒的林子後,發現沒了火光照耀,四周變回漆黑,藍筱悠只能憑感覺跑,有洞就鑽,有縫就擠,就這樣跌跌撞撞的跑了一陣後,忽然腳下一空,整個人顛倒過來,不知墜進了何處……

一連在紫南山這鬼地方餐風露宿待了十多天,又經過昨夜沒命的奔跑,藍筱悠累死了,不願睜開眼楮,想再睡一會兒,但怎麼覺得身子濕濕冷冷的,耳邊還不斷听見水流聲以及野獸的吼聲,這是怎麼回事?

不得已睜開沉重的眼皮,瞬間心驚膽跳起來,原來自己半邊身子在河邊沉浮,另半邊浸在水里,眼看就要讓水流沖走了,而這不打緊,最讓自己魂飛魄散的是岸邊有兩頭虎視眈眈的老虎,正不斷張牙舞爪想將他吞下肚。

他緊張不已,身子稍動立刻往水里沉下去,吃了一大口水,趕緊抱住河邊的大石子,仰著脖子讓自己浮出水面,可那兩頭饑餓的老虎已齜牙咧嘴的圍上來,他此刻處境極慘,下水淹死,上岸被老虎咬死,這下他可以確定一件事—— 老天決心要滅他了!

老虎越看他越心癢難耐,想飽食一頓,其中一頭已撲了幾次上來未果,他這是走了什麼霉運,眼看自己如果不選擇淹死就準備被老虎吞下肚,不禁悲摧地比較,被老虎咬死太過悲壯,淹死至少還有全尸,好吧,那就留全尸吧,至少爹娘還找得到尸首替他安葬。

心一橫,閉上眼,讓身子往水里沉。

可老虎哪肯放過到嘴的美食,跟著撲進水里往他後背咬,他命大沒被咬到肩頭,咬到了後領,另一頭虎也下水了,張開利牙想一口吞下他的頭顱,他撐大了雙目等著撕心裂肺的疼痛襲來,冷不防,耳邊听見「嘶」一聲,一股力道竟把他拉出水面。

他在半空像烏龜一樣拚命劃動手腳,姿勢難看的掙扎了幾下後飛上岸,心想岸上碎石多,這一摔不疼死才怪,心底正一陣哀號時,自己被人拽進懷里,後背緊貼著一個人,他回首去瞧是誰救了自己,這當場臉又是一陣綠油油。

「怎麼又是你?!」他愕問。

瀝諾滿臉不耐。「不想見到本太子?那就再送你回河里或虎口如何?」

「呃……我不是這意思……」

藍筱悠注意到姓瀝的帶著一票人,這群人衣飾打扮奇特,長發束于頸肩,不似晏金人將頭發高束于頂,他們身上佩劍,河邊老虎已沖上岸,這些人正在殺虎,不一會兒工夫,兩頭老虎軟綿綿的倒下了。

「厲害啊……」方才還勇猛無比的老虎轉眼間癱了,藍筱悠瞧得目瞪口呆。

「本太子的人,殺兩頭虎不算什麼。」瀝諾自負的說。

「那是虎不是貓,怎會不算什麼—— 等等,你剛說什麼,好大的膽子,敢稱自己是太子?」晏金王朝的太子自己雖沒見過,但眾所皆知太子長相普通,並不出色,而瀝諾這張臉孔彷佛美玉雕琢而成,根本不可能是太子,敢假稱太子難道不怕被殺頭?

「大膽的是你,敢說太子殿下是假!」瀝諾的人殺完虎听見他的話,怒斥道。

「你們也喚他太子?他哪是什麼太子,我打听過了,他充其量就是墨王的義弟—— 」

「你還敢繼續放肆!殿下,請容卑職取下他的腦袋。」這說話請示瀝諾的人叫拜敦。

「罷了,這人剛落水,腦子浸水了,本太子不同他計較,下回他若再無禮,你將他五馬分尸便罷。」

五馬分尸?!藍筱悠瞪突了眼珠子,真正腦袋浸水的到底是誰啊?敢情這群人玩真的,真玩起太子與親衛的游戲?「你們—— 」

「你若不想被丟回去喂虎就閉嘴,否則本太子也不想保你了。」瀝諾低喝。這里可不只那兩只死虎而已。

藍筱悠傻眼,人生啊,真的有什麼都好就是別有病,這腦袋有病,當真難治,自己不好與病人較真,就是可惜了這姓瀝的這般風神俊朗的好樣貌,原來是個重病患。

「行,閉嘴,我閉嘴。」好漢不吃眼前虧,為求活命,閉嘴就是。

「走了。」瀝諾抱著他轉身要走。

「去哪?」他趕緊問仔細。

「帶你去宰了。」瀝諾沒好氣的回道。

「啊!別殺我,放我下來!」藍筱悠吃驚地大喊大叫起來,急著掙月兌他的雙臂。

「別動,再動本太子現在就宰了你!」

他臉僵身硬,欲哭無淚,自己逃過虎口水淹,但落入這家伙手里,恐怕也沒好多少,同樣死路一條。

「姓瀝的,咱們有話好好說,你要駝子草,我給你便是,喏,我不跟你斗氣了,你拿去醫治墨王妃的眼楮吧!」他往自己懷里模,跌落昏厥前,自己將駝子草塞進衣襟,這會兒為保命,已經顧不得再與這家伙爭什麼了,還是乖乖交出東西為好。

所幸駝子草經過水泡後沒爛,雖有些萎但還青綠著。

瀝諾二話不說的收下駝子草,但依然抱著他沒放下,且抱他的姿勢很怪異,是由後頭抱著,自己的背死死貼在瀝諾的胸膛上。

「你還不放開我?」兩個大男人抱成這樣,這姿勢委實難看,藍筱悠惱怒的問。

「本太子有說拿了駝子草就放開你?」瀝諾眼中浮出一絲笑意說。

「你、你無賴嗎你?!」他沒想到這家伙是個無恥的!

「大膽,敢罵殿下無賴,你找死!」拜敦再度變臉。

藍筱悠馬上想起「五馬分尸」四個字,登時用力閉上嘴,手指順道夾住嘴唇,表明不會再犯,這群人愛怎地就怎地,自己听話便是,只能之後再想辦法逃了。

見他終于安靜,瀝諾抱著他上馬,可藍筱悠明顯的感受到這家伙動作僵硬,十分嫌惡自己,就不懂,若這麼討厭他,何必與他共騎一馬,把他丟給他的屬下不就得了,可這家伙偏堅持讓他貼著,也不想想這畫面好看嗎?恐怕在自己屬下面前也沒什麼體統了吧?

就這麼不滿的哼唧著,這家伙已帶著他奔馳下山了,待藍筱悠回過神來,朝四周街道與景物望去,不禁有些茫茫然,眼前所見完全不是晏金風貌,街上行人的穿著也並非是自己熟悉的百姓裝束,這里理當是紫南山下,自己之前經過時分明不是這個樣子,這會兒恍然不知身在何處了。

瀝諾的馬一路向前奔馳,帶著他越過街道,不知騎了多久,來到一道護城河,進了城內,直奔巍峨的皇宮,而這皇宮的建築形式絕不是晏金的皇宮,難不成,自己昏去不只一夜,而是至少一個月,才有可能被送離晏金,到不知何處的國家去?

進宮後,瀝諾將他帶到一處宏偉的宮殿前才放慢速度,不會吧,難道這家伙真是某國太子?

他抓抓頭,頭腦發脹了,也嚇出一身冷汗。

不久馬終于停住了,瀝諾抱著他躍下馬,雖說自己身高不及他,但好歹也是個大男人,教人這樣拎抱著實在夠羞恥的了,但他還來不及尷尬,就已經被丟進一池水里了。

「你做什麼?」藍筱悠沒料到會被丟進水里,倉皇間喝了幾口水後,發現這水不深,自己一蹬就能站起身,水只到胸口而已,淹不死人的,這才鎮定下來,但依然感到氣憤,指著面前的家伙怒問。

「你太髒了,讓你洗洗。」瀝諾一臉嫌棄地說。

「洗洗?這里是浴池?!」他瞧瞧四周,果然是座由玉石打造得美輪美奐的浴池。

「哼,今天便宜你了,本太子專屬玉清浴池就供你糟蹋一下。」

「玉清浴池……你專用的……」他瞧這浴池水氣裊裊,忽地感受到一股曖昧的氛圍,這伙帶他來此莫非有斷袖之癖……他趕緊抱緊自己浸泡得濕漉漉的身子。「我落入你手中再怎麼不堪也還沒到任你宰割的地步,你若有點羞恥心,就不該帶我來此。」他驚恐痛陳。

瀝諾冷冷瞥他,「藍筱悠,你可掂量過自己幾兩重,就憑你那平板無肉的身材,即便本太子好男風,也不會看上你。」

藍筱悠手指往自己身上捏了捏,還真沒幾兩肉,就男人而言,的確毫無看頭,但這家伙真十足曉得如何羞辱人!「既然如此,小爺就不辜負你的好意了,借你這池水洗洗身子,若方便還是快滾吧!」他咬牙切齒的說。

瀝諾仍是那副輕蔑的神情,不過這回倒走得干脆,轉身就離開了。

然而瀝諾一走,一群姿容曼妙的宮娥卻走了進來,先朝池水里灑下花瓣,接著捧衣端盆的要伺候他洗澡。

藍筱悠大驚失色。「小爺沐浴不習慣旁人有人,妳們全下去吧!」他慌張的說。

「奴婢們奉命替您沐浴包衣,不得違命的,還請您配合。」宮娥們已經上前要月兌他的衣服了。

他嚇得連忙打開門朝著剛走不遠的瀝諾大喊,「瀝大公子,不,瀝大太子,救命啊!快讓這群女人滾!」

因為聲音太過于驚慌失措,且嗓音響徹雲霄,幾乎整個東宮都能听見,瀝諾臉皮微微抽動。「不知好歹!」

「是是是,我不知好歹,無福消受,拜托拜托了。」他雙手合十道。

那驚恐的模樣還真是裝不了的,瀝諾嘴角微微翹起,那深不可測的眼眸這回不隱藏,寫著「故意」兩字。「好吧,妳們全退下吧!」小玩了一下他,瀝諾終于點頭讓宮娥們退下了。

藍筱悠明知自己被戲弄了,但氣也沒用,那群宮娥消失後,他火速將門用力闔上,屏著息靠在門板上听外頭的動靜,發現完全沒聲響了才放下心。

他氣憤的癱坐地上,想這姓瀝的真是整人,就別給他逃出去,找到機會自己不會放過他的,必會整回來。

正恨恨磨牙時,瞧見一座大銅鏡照著自己,鏡中的人頭發散亂打結,滿面塵泥,渾身髒兮兮,模樣慘不忍睹,糟透了。

這才想起自從去了紫南山找駝子草後,至今沒好好洗過澡,渾身酸臭不說,之前又浸水又差點被虎咬的,不只難看還狼狽,是該洗一洗了。

瞧了那一池灑了花瓣、花香撲鼻的水池,還真渴望洗香香後恢復玉樹臨風之貌。

反正已四下無人,何不就洗個舒適的澡,起身月兌衣服卻模到後背一陣光溜,他臉色瞬間一變,想起受老虎攻擊時,自己從水里被拉起,听到衣物撕裂聲,八成是老虎咬住他的後領,撕下一大片衣服,外衣被撕開就露出自己纏胸的白綾……

猛地再想到一路上瀝諾堅持讓自己的背貼著他,莫不是看見了這個,替自己遮掩……完了,這家伙曉得自己是……

女子!

藍筱悠煞白了臉孔。

守了二十年的秘密居然一夕崩塌!

她神情緊張,澡也不洗了,隨意拿了件宮娥留下的袍子裹上,奪門而出,此地不宜久留,說逃就逃!

但她門一開愕然發現那群宮娥竟沒走,而且彷佛知道她會跑,故意安靜地守在外頭,見她開門馬上一擁而上。

「太子殿下說您不愛干淨,定不想沐浴,一會兒就會衣衫不整的跑出來,果然教殿下說中了,來來來,還是讓奴婢等好生伺候您洗漱吧,姊妹們,抓牢她了。」

藍筱悠在錯愕下被拖回浴池,門再度被闔上,這回不管她怎麼雞貓子鬼叫,仍教人剝個精光,從頭到腳的被徹底洗刷過一回。

一個時辰後,她被塞進女裝里,兩眼失神的坐在不知哪個宮哪個殿哪張床上,思緒陷在方才被蹂躪的慘況里,遲遲回不了神。

「姑娘,您可真是個美人啊,女扮男裝太可惜了,若是做回女兒身,保證除了皇後娘娘外,會是咱們瀝淵王朝後宮最美的女子了。」一名正在替她將濕發擦干的圓臉宮娥稱贊道。

最美女子?!她猛烈一個激靈。「放屁,小爺要當男人不做女人,妳少給我—— 等等,瀝淵王朝?有這個國家嗎?我怎麼沒听過?」她拉回神智後,本想拍案大罵,表明她「男人」的立場,忽然意識到當今天下似乎沒有瀝淵這個國家。

自己好歹是縣令之子,自幼也是被逼著讀了不少天下地理以及諸國國情民風的書籍,知曉晏金周遭有五國,可五國中並沒有宮娥說的這個瀝淵王朝。

宮娥們露出吃驚詫異的表情,「身為瀝淵子民,姑娘竟不知咱們瀝淵王朝?」

「誰說小爺……誰說我是瀝淵子民,我朝陛下是晏金皇帝,與妳說的瀝淵何干?」她本想擺出爺們的囂張勁,可想起自己穿著女裝,有種不男不女、不倫不類之感,便作罷了。

「晏金?這是哪里?咱們怎麼都沒听過?」

「孤陋寡聞,晏金可是天底下民生最富裕的國家,更是五湖四海中最大的王朝,你們瀝淵算哪根蔥哪根蒜,我才連听都沒听過。」

「姑娘到底在說什麼,自從十年前咱們皇上推翻大業暴君,建立瀝淵王朝後,這五湖四海的小柄就全臣服在皇上腳下,放眼這天下,就數咱們瀝淵最是強大,您說咱們是蔥蒜未免太污辱人,這話若教人听見稟報太子殿下去,殿下會抽您鞭子的。」

藍筱悠越听越不對勁,腦子里搜索了一下,宮娥提到大業王朝,她記得史書記載,舒裕篡位取得天下,但因施行暴政,在位僅幾年即被推翻,而推翻者是誰,史書記載含糊,語焉不詳,且所建立的新國家也國祚不長……

難不成,這個國家即是瀝淵王朝?

啊,這也不對,這可是兩百年前的事,自己身在晏金王朝,如何來到兩百年後?

還有那瀝諾,分明是自己在常州平縣的鄰居,兩人之前還在紫南山上爭奪過駝子草,瀝諾是墨王夫婦的義弟,還听說是常州岳太守的親戚,怎麼可能是瀝淵王朝的太子?

這豈不是太過匪夷所思?

她全身發涼,雙掌沁汗,完了完了,自己八成瘋了,完了完了,自己鐵定有病,完了完了,自己真真作死了!

「哎呀,菱菱,听說姑娘是太子殿下由洛洛山帶回來的,她可能是長期待在深山里抓兔子,不曉得外頭的事,所以才不知咱們瀝淵王朝。」另一名宮娥听似替她說話,其實是嘲笑她孤陋寡聞。

這要在平時,她爺氣十足,哪容人輕蔑,必是要翻臉的,可這時哪有心思管是不是教人譏笑了。

她思緒如萬馬奔騰,此刻該做的事就是找到瀝諾問明白自己到底在哪里?

她倏然起身,肅著臉問那被喚作菱菱的宮娥,「妳們太子殿下在何處?我要見他。」

「殿下這時間該在風華殿與太子妃就寢……啊,姑娘,您不知風華殿在何處,不可在東宮亂闖啊!」

菱菱見她竟然心急火燎般的沖出去,一群宮娥立刻緊張的追上去了。

「姑娘,這里是東宮,沒有太子殿下召見,不能擅自去見殿下的,惹怒殿下是會被殺頭的!」菱菱追上後提醒道。

「我又不是瀝淵的子民,那瀝諾是妳們的太子,不是我的,他憑什麼砍我的頭?姓瀝的,你給我出來,是你帶我來的,就要把我帶回去,我不要待在這鬼地方!」找不到風華殿,藍筱悠索性放聲大喊,看能不能將人喊出來。

一群人勸不住她,無命令也無法領她去風華殿,個個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她胡鬧,這位姑娘是太子殿下親自帶回宮的,沒得殿下命令,誰也不敢動她。

藍筱悠也看出這群人不敢傷她,便更加明目張膽的橫沖直撞的找人,可找了半個時辰,腿也跑酸了,正以為沒辦法了,沒想到老天有眼,居然教她看見一塊匾額掛在一處殿門口,上面寫著「風華殿」三個字。

她二話不說,直闖進去,可說也奇怪,居然沒有人守衛,讓她毫無阻礙的一路由前殿沖到後殿,她內心忍不住嗤了一聲,什麼東宮,護衛這般松散,還不如我常州平縣的縣令官邸,若瀝淵王朝都是由這般懶散貨護國,就不奇怪為何國祚會短了。

再往前去就該是寢殿了,她猶豫了一下,畢竟來到人家的地盤,是不是該客氣點,萬一真得罪了那姓瀝的,會不會自找苦頭吃?

本來想縮腳的,但又一想,自己由兩百年後莫名其妙來到兩百年前的瀝淵王朝,先前早將瀝諾得罪個透,若回不去,橫豎日子也無法過的,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卑躬屈膝、低聲下氣了,就要他給個交代。

腳一踢,她踢開寢門,道︰「瀝公子,藍筱悠求見!」喊完,抬眼朝已被踢得大開的門內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對男女躺在床上,風華標致的女子半luo著趴在男子身上,那畫面旖旎養眼得很,只不過女子在發現有人闖入後,媚態一散,神色驟變,露出錯愕的表情。

「妳是何人,竟敢闖入?」床上的女子回神後拉緊半敞的衣襟,氣憤惱怒的斥問。

床上女子想必就是瀝諾的太子妃,風華殿的主人。打斷人家夫妻辦事,是自己不對,她也是懂得抱歉害臊的人。「對不住了,事情緊急,稍有些打斷,還請見諒,敢問能否商借您的夫君一刻鐘,待我問上幾個問題就立馬將人交回,讓兩位繼續行夫妻之禮。」她盡可能客氣的說話。

太子妃周婕嬋勃然大怒。「哪里冒出來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來人,還不進來將這女人給本宮拿下,帶出去重責五十大板!」喊完,但半天見沒人出現拿人,周婕嬋不禁愣了愣,守在風華殿的宮人少說數十個,此刻怎喚不來半個人?

忽然發覺身邊的男人不僅未跟她一樣動怒,一雙平日讓人捉模不定的眼,竟緊盯著進來的女子,眼底有著她從不曾見過的驚艷……她驀然心驚且怒火中燒起來。

藍筱悠同樣也注意到瀝諾那奇怪的目光,臉蛋悄然熱起來,曉得他為什麼這麼看她,自己可說這是第一次在人前以女裝示人,她不自在的拉了拉衣裙,撇了撇嘴,別過臉去不去留意他的眼神有多令人尷尬。

「殿下離宮多日,听說回來時由洛洛山帶回一名女子,莫非就是此人?」

周婕嬋能坐上這太子妃子之位,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即想起自己得到的消息,同時也有幾分明白過來,為何自己喚不到人進來拿人,今日太子被迫來到這風華殿,心有不甘,是故意放人進來破壞的!

而她本以為他帶回的只是個荒山野嶺里的粗俗姑娘,自己根本沒放在眼底,沒想到這深山村姑不僅容貌出色,還敢如野猴般撒野到她這里來!

「就是她,這人姓藍,名筱悠,會暫時待在東宮一段時間,不過她沒什麼規矩,還盼太子妃多包容。」瀝諾說。

「妾身明白了,既是殿下的客人,妾身會照拂的,可這會兒妾身衣衫不整,不便見人,能否讓她先出去?」周婕嬋忍怒的說,他方才的話已擺明護她,自己若堅持再叫人進來拿人,便是與他鬧上了,今日這日子自己怎麼也不能與他動氣,只能勉強笑著道。

瀝諾這才瞧向藍筱悠,開口道︰「藍筱悠,誰許妳闖入的,還不滾出去!」

「要攆我可以,拜托攆遠點,將我攆回晏金去!」藍筱悠瞪著他說。不是她厚臉皮不走,而是事情沒搞清楚不能走!

他瞇起俊眸,「滾!」

她急了。「別說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要回家,你若想好好與女人滾床,就快快告訴我怎麼回事,讓我能順利回家!」說到後頭她已是急到用吼的了。

「放肆!」周婕蟬吃驚她竟敢對太子無禮,正要繼續斥她幾句,瀝諾已不緊不慢道——

「藍筱悠,妳果真是沉不住氣的性子,就等不到明天早上再來找本太子問嗎?」

周婕嬋听他這口氣不驚不怒,沒半點火氣,當場擰起了柳眉。

「打斷你夫妻恩愛是我不識相,但你若是我現在的處境,你能耐得住嗎?我這會兒是五雷轟頂、青天霹靂啊!算我求你了,快給我個答案,不然你再怎麼欲火焚身,今夜我也賴著不會走的!」她向來不要臉,耍賴就是她的長處。

他翻起了白眼,然而這個動作更教周婕嬋驚愕,他在自己面前從來都是正經八百,喜也淡漠,怒也淡漠,表情通常只有一個,就是面無表情,可今天居然讓她見到不屬于太子身分該有的表情!

「好吧,若再讓妳鬧下去,那可不得安寧了,妳隨本太子回東華殿說清楚吧!」他起身要走。

周婕嬋心驚,連忙拉住人。「殿下,自三個月前大婚後,您便遠行,這才回來而已,今夜算是咱們的初夜,您、您怎能就這麼離去?」

他聞言回頭看她,臉上掛著不怎麼誠懇的歉意。「妳也瞧見了,這女人無法無天,刁蠻得很,本太子若不先教教她規矩,如何能順利與妳圓房。放心吧,待本太子處置完她便回妳這兒了。」

她擔心他一旦踏出風華殿,今夜便不會再回來,更意外一個山野姑娘能輕易就帶走他,而這哪里能夠?

「太子若真有話對這女子說,不妨在妾身這里說,何必離開?」她留下他,也想借機得知這村姑急著要問的是什麼事?

「太子妃當是連讓本太子離開一會兒都不肯?」他臉色有些沉了,像是不太高興。

「不是……妾身只是……舍不得再與您分開……」見他不悅,周婕嬋馬上心慌的解釋。

他神色稍緩。「太子妃莫急,本太子去去就回,不會耽擱太久的,妳在這里等便是。」說著人已下床,披上外袍要走了。

她撲上前去抱住他的腿,說什麼也不甘心讓他就這麼離去,美麗的臉上已梨花帶雨。「殿下,妾身已等了您三個月,您忍心讓妾身再等下去嗎?嗚嗚……」

他臉色青了青,腿抽了幾次抽不出來,讓她抱得死緊。

一旁的藍筱悠搖頭,這家伙也夠狠的,剛成親就走人,哪個新娘子可以忍受丈夫新婚就失蹤的,而且一走三個月,難怪人家見他回來,立馬巴著不肯放。

不過這事也情有可原,他失蹤的這三個月正是待在晏金找駝子草醫治墨王妃,辦的也是正事。

但她也不笨,由他對這女人的態度看出了點端倪,自己之所以能毫無阻攔的進到寢殿,分明是這家伙故意放行,理由八成是不想與這女人滾床,想藉她之力逃出生天。這家伙與她有仇,她委實不想幫他擺月兌這女人,可偏偏自己此刻只能供他利用,誰教唯有他才曉得她為何出現在此。

只得心橫了橫,拿起桌上的水壺用力往地上摜下。「太子殿下走不走,不走我死給你看!」所謂一哭二鬧三上吊,他老婆只是哭鬧,自己直接上吊了,瞧誰狠!

周婕嬋傻眼,這女人當著她的面敢說這種找死的話?!「放肆,本宮是開國功臣靖王之女,而妳竟敢狂妄無知至風華殿鬧事,妳想死本宮能成全!」

原來是功臣之後,這藍筱悠就不難理解姓瀝的為何明明不想與這女人待在一處,卻還是得耐著性子應付。

可這女人嚇唬不了自己的,自己出自官宦之家,爹那奸險的性格自己觀摩了不少,最懂仗勢而為的道理,試問在這東宮里,有誰大過太子,既然是瀝諾讓她進來鬧的,那便會想辦法保住她,自己怕什麼?

「太子妃想成全我,讓我早死早超生,那也得問問太子舍得我死嗎?畢竟……太子在洛洛山時,可是說了許多甜言蜜語,令我心動難忘,這才肯隨他下山的,如今下了山來到宮里,太子妃卻要問罪于我,殿下肯嗎?」說完,她朝瀝諾飛去一個嫵媚的眼波,還膽大包天的伸手模上他的臉頰,食指挑逗的停留在他的薄唇上。

瀝諾只瞧著她的動作,眼底是一潭暗潮涌動的深水。

「妳可真敢!」他在她耳邊輕聲道。

她一雙桃花眼上挑,眸光流轉。「怎麼,怪我輕薄?那你便留下與她溫存,我願意等到明天早上再來如何?」她有恃無恐地說,是誰比較巴不得離開這里啊?

他眼中閃過一抹幽冷。「藍筱悠,妳可得對今日的言行付出代價才行。」

她聞言輕顫了一下,這人就是有個毛病,說話總能讓人發毛,滅人氣焰。「我好心幫你,你看不出來嗎?這還磨蹭什麼,還不快趁機帶我走。」

兩人間火光四射,偏偏周婕嬋只看到兩人交頭接耳、情話綿綿的樣子,醋得都快吐血了。

「今日是本太子與太子妃的初夜,妳本不該來鬧的,念在妳是打翻醋桶子的分上,本太子就不與妳計較了,而太子妃也是明理大度之人,不會因此為難妳的,太子妃說是不?」他隱下波瀾,面上平靜的問向周婕嬋,但根本不等她回答,又道︰「太子妃先好生休息,本太子稍後便歸。」話畢牽過藍筱悠的手便走出風華殿。

周婕嬋怒不可遏,卻又攔不了人,只得在他身後怒道︰「殿下別忘了那東西還在妾身手中,天亮前您定要回來!」

瀝諾身子一僵,臉上帶上一層薄寒,稍頓一下後才再拉著藍筱悠消失在風華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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