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板想著,他鋪子一個月就能淨賺十二兩,所以開了三百兩的價格,一般人看別的早點鋪子頂讓最多一百兩,憑什麼你賣這麼貴啊,于是那鋪子一直讓不出去,金嬤嬤一听就覺得好,鋪子看的是長遠,三百兩是貴了些,但淨銀十二兩也不是小數目。
第二家則是賣繡樣的,原本是對姓李的夫婦在經營,生意不大好,所以想收起來,孟翠栩一听金嬤嬤說,馬上就笑了,主僕想的都是一樣——生意不好,是因為本事不夠。金嬤嬤在宮中四十年,一身認繡刺繡的功夫早傳給孟翠栩,到時候由她們兩人繪圖樣,還怕婆婆媽媽不買帳?繡樣店只要賣六十兩,便宜。
于是小滿過後找了好日子,跟馬老板、李老板一起約了到辦事先生處換契、畫押,又一同去官衙處更改了名字,從此以後,馬家早點改成孟家早點,李家繡樣改成孟家繡樣。
這一個多月,霞蔚院忙忙碌碌,但福輝院也沒閑著,齊桁宜的通房如竹傳出好消息,已有身孕兩個月,齊太太很高興,馬上賞了錦布、燕窩,又派了心月復趙嬤嬤去貼身照顧,柳氏為了彰顯賢慧,也送了不少珍貴補品,更大氣的允了只要生兒子,就提姨娘。
夏至過後,齊梅兒帶著豐厚的嫁妝嫁給了汪家布莊的二爺當嫡妻,齊家實在是太富有了,即便只是個庶出女兒,也是嫁得風風光光,當了嫡子的正妻。
孟翠栩想,有銀子可真好,自己也得努力才行。
孟家早點鋪子很正規的在做生意,以前怎麼經營,現在就怎麼經營,一間淨銀十二兩的鋪子不需要任何改變,只要能維持下去,她就開心了。
至于孟家繡樣,幾個繡娘她只留下兩個繡工好的,又招了三個繡工細膩的新人,孟翠栩親自繪了幾種圖紋,用宮中貴人喜歡的樣式融入常見的花鳥圖案,花樣新鮮,針腳綿密,生意一下好了起來,光是第一個月就淨賺八兩多,她很滿意。
兩個鋪子一個月就幫她賺了二十兩,她思忖著讓金嬤嬤再出去一趟,她手邊還有五百兩銀子左右,看看能不能再置辦個一到兩間,守著死銀子沒用,還是得錢滾錢才行。
轉眼一年。
這一年過得平平安安,如竹生了擎哥兒,是庶出的兒子,因此沒像柳氏生子那樣大肆慶祝,但也讓下人足足吃了三天肉,老太太當著早上盡孝的時候,賞了一套翡翠頭面,且因為如竹生了兒子,便從通房提為竹姨娘,以後就是有名分的人了,有兩個丫鬟兩個嬤嬤伺候,看得生了眉姐兒的如月羨慕不已。
此外,齊桁山也說親了,對象是戶部許大人的庶出小姐。
孟翠栩真是打從內心佩服齊老爺夫婦,齊家再有錢,那也只是有錢,自古官商不通婚,更何況齊桁山也只是個庶出,居然能給這庶子說上許大人的女兒,這門親事不知費了多大的勁。
佩服過後,又覺得齊老爺夫婦聰明,齊桁山自己能讀書,又有個當官的岳父,若是能考上個進士,再由岳父幫襯幫襯,齊家只要出一個當官的,那麼這一代就算是守住了——齊桁宜才智普通,但如果有個當官的弟弟,這弟弟又能念著父母的恩情,兄弟齊心,其利自然斷金。
谷雨後迎來立夏小滿,花園的小芽小綠已經茂盛起來,花木扶疏,一片欣欣向榮之色。
一年中最舒服的時節,老太太卻在這時候病了。
剛開始只是有點咳嗽,沒幾天卻發起高燒,年紀大了,禁不起折磨,很快便臥床不起,吃不下、睡不著,原本養得白白胖胖的老人家一下子瘦得臉都凹了,連話都說不太好,齊老爺急得跳腳,連換了幾次大夫都說是年紀大了,得休養。
萱茂院僕婦眾多,原本輪不到孟翠栩盡孝,但想想自己好歹是孫媳婦,除了齊桁爾不在這點之外,齊家也沒虧待她,于是讓春花出門去買梨,又命芍光去廚房要了冰糖,在霞蔚院架起小爐,開始炖起老太太最愛的冰糖梨子。
怕干,隔著水蒸炖,足足用了一整個上午才把六顆大梨子蒸成一小碗湯,掀開蓋子的瞬間,甜香竄鼻,心里祈求老天爺能否看在她誠心的分上,讓老太太有精神的喝完這碗湯,看著老人家這樣消瘦卻束手無策的感覺太難受了。
趁湯還熱,用湯盅裝好,帶著沈嬤嬤跟亦丹往萱茂院。
到了老太太住的地方,守門婆子見二女乃女乃來盡孝,當然沒攔,老太太最愛這些孩子們,見到二女乃女乃肯定高興。
孟翠栩一路通行無阻的到了廂房門外,內心覺得有點奇怪,「沈嬤嬤,怎麼人都不見了?」
齊老爺孝順,萱茂院服侍的下人只怕有三十個,老太太怕寂寞,下人們講話都會故意扯開嗓子,她常常來這里,雖然老太太的廂房格局很深,但她沒有一次不被那刻意放大的聲音吵到頭痛,今天卻是安安靜靜一點聲音都沒有,而且她發現,連人都沒看見,這是怎麼回事?
沈嬤嬤也不解,她在齊家三十幾年了,沒見過老太太在的地方這樣安靜,想了想,回話道︰「有些人病後怕吵也是有的。」
「那嬤嬤跟亦丹在門口等就好,我自己進去吧。」
孟翠栩小心翼翼推開格扇,又輕聲關上,碎著腳步繞過花廳的黑檀桌,還沒到真正的夏天,故青磚地上的毯子還沒撤下,踩在上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就快到山水屏風時,突然听見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祖母,這雞肉可好吃?」
這是誰?喊老太太祖母,但這不是齊桁宜也不是齊桁山的聲音啊。
孟翠栩正驚疑不定,老太太回話了,「你這崽子帶來的,當然好吃。」
聲音雖然還是有氣無力,但听得出來很愉快,上次老太太這樣高興,是如竹生出擎哥兒時,剛出生的小娃哭得震天價響,顯見身體健壯,抱著曾金孫,老太太一下年輕好多,而且說話明明白白,感覺不那樣糊涂了。
里面的年輕男子是誰,怎會喊祖母?
孟翠栩覺得不太對,但這時候進退兩難,既想看看里面是什麼情況,又害怕知道什麼秘密。
深宅大院,什麼都不知道才活得久,一旦知道秘密,就容易卷入危險……
「祖母雖然想見你,但你也不要冒險回來,我們對外都說你沉江了,你又讓人看到,那可怎麼辦才好?」
「祖母別擔心,我都裝扮成小廝了,何況門口的婆子下人都讓爹給遣到後頭,不會有人看到的。听得祖母重病,我不親眼看到不放心,祖母若心疼孫兒,可得好好吃飯,按時喝藥,否則孫兒就算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也是要來探望的。」
「哎,你這孩子啊……」老太太的聲音哽咽中帶著欣慰,「以前我跟你爹都欣喜你聰明,覺得你能讓齊家當鋪更上一層樓,可沒想到這份聰明卻害了你,四皇子自己想爭奪皇位,拉扯你進去做什麼,說什麼當鋪多能給他當眼線,他怎麼不去找飯館,南來北往誰不往那里閑話家常,要知道什麼市井消息得往那里去才對,還想提前封你做侯爺,要是讓皇上知道,那咱們齊家上上下下還有得活嗎。」
「是兒子沒用。」齊老爺自責的道︰「害得母親裝傻,又害得桁爾裝死。」
「這怎麼能怪爹,要怪也是怪四皇子人心不足。」
孟翠栩張大嘴巴,這、這——裝傻?裝死?所以老太太不糊涂,所以齊桁爾還在世?!里面那個年輕男人就是她的丈夫?!
天!她听到了什麼,要命了這,她只想當個安分小毖婦過日子,怎麼突然讓她知道這個大秘密啦。
這這這,現在可怎麼辦,她無法前進,但沒力氣後退,整個人像抽干似的僵在原地,只希望他們祖孫話長,讓她有足夠的時間恢復,好悄悄離開。
老天爺拜托拜托,千萬別讓他們發現她啊……
然而,事與願違,跟齊老太太說話到一半的齊桁爾突然頓住,「什麼味道?」
孟翠栩心想完了,她手上的冰糖梨子剛剛炖好的,雖然有蓋上蓋子,但還是有些微香氣竄出,這下是飄到里頭去了。
齊老爺卻沒發現,「不就是你帶來的雞湯嗎?」
「不是,味道是甜的!」
孟翠栩在心里叫苦,不,千萬不要,她不想知道什麼皇家秘聞,她只想好好過日子,把三間鋪子打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