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掩上的門扉突地遭人推開,兩名該看顧公子爵的宮女有說有笑走進來。
嘴角有痣的宮女旁若無人嘻笑道︰「不知道他死了沒?呵呵。」
骨架較大的宮女回道︰「死了最好,替咱們省不少事。」
口無遮攔的兩人相視一笑,猛地抬眼瞧見嬗妃已在小主子房內,兩人心下一驚,急奔上前,跪下叩首,「叩見娘娘。」
嬗妃冷笑起身,目露殺機,「你們睡得可好?」
敢咒她的兒子!很好,且看誰會先死!
完了!伏跪在地的宮女嚇得冷汗涔涔,頭重重磕在地上,齊聲道︰「娘娘饒命!」_
溫暖的陽光拂照大地,園中樹木花草全被覆上一層金光,閃亮耀眼。
葉芙蓉趴在窗台上,渴望的望著窗外。她已進宮多日,除了嬗妃的寢宮外,哪兒也沒去,不,該說她整日就待在公子爵的寢房內,因嬗妃要求她與公子爵要形影不離。
先前負責伺候公子爵的宮女據說已掉了腦袋,其余的宮人內侍,在嬗妃于大王耳畔嬌聲央求下,于短短三日內全部換掉,她不曉得那些人去了哪兒,只知新來的宮人內侍不再像先前那些怠忽輕慢,他們盡心伺候,連面對她也是如此。
不過公子爵對新來的宮人內侍並未給予好臉色,常常支開他們,留下她貼身伺候。
她無奈轉頭看脾氣一直很壞的公子爵,他躺在床上不知是否在睡覺,剛進宮那一夜,她以為他會死,結果已過了五日,他還活得好好的,而且氣色似乎變得比較好,罵起人益發刻薄。
「丑丫頭,把藥倒掉。」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的公子爵懶懶命令。
「公子爺,你都沒喝藥,這怎麼成?」她每天偷偷將藥倒掉,倒到自己都害怕了,假如她害死他該怎麼辦?
公子爵慵懶睜開眼,瞪著丑丫頭,「為何不成?」
「這藥是馬太醫特地開的,不喝病不會好。」她老調重彈,苦心勸說。
「本公子沒喝這藥,這五日來精神反倒清爽……」話說到這兒,公子爵詫異住嘴,整個人撐坐起來。
她抬眼對上滿臉震驚的公子爵,「公子爺想喝藥了?」
他緊張舌忝舌忝干燥的唇瓣,嗓音微顫,「丑八怪,你都把藥倒在哪兒?」
葉芙蓉心下納悶,不解他為何聲音會發抖,莫非是冷了?
她指著另一扇掩上的窗,「我都倒那兒。」
「你扶我過去瞧瞧。」
「好。」葉芙蓉走過去,蹲下來為他穿好鞋後,有些吃力地扶他下床。
久未下床走動的公子爵雙腿細瘦無力,縱使依賴丑丫頭扶持,每一步仍走得辛苦,他額際冒出冷汗,不過走五步路,就讓他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扶得雙臂開始發抖,竟也累了,忍不住開口詢問︰「公子爺要不要我搬張凳子過來,讓你歇歇腿?」
他最好快快點頭答應,讓她喘口氣。
「不,你扶著本公子便成。」一旦失去她的扶持,他肯定會摔得四腳朝天,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遠離半步。
希望落空,葉芙蓉垮下臉來,迫于無奈,只得繼續扶他向前進,兩個人走得慢如牛步,且幾次就要不穩摔倒,全靠她使盡吃女乃的力氣撐住兩人,此刻她真希望自己力大如牛。
「小心!」腳步虛浮的公子爵腿一軟,眼看就要摔倒,葉芙蓉嚇得心都沖到喉頭,雙腿跨開,馬步一蹲,竭盡全力穩住他。
公子爵瘦弱的身軀晃了晃,出自本能伸出雙臂抱住她,直到額頭擱在她的肩上,他這才意識到,她長得比他高,明明同年,他卻矮她半顆頭,真不是滋味。
他惱怒抬頭,惡聲惡氣道︰「你沒吃飯嗎?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
被罵得很無辜的葉芙蓉忍不住回嘴,「我有吃。」
「哼!有吃還這麼點力氣,如何好好服侍本公子?晚點本公子要親自盯著你吃下三大碗白飯不可。」他邊罵邊想要憑一己之力站穩,但該死的,他幾番努力,站不穩就是站不穩。
「三、三大碗?」葉芙蓉嚇到口吃,仍不忘扶住又差點跌倒的公子爵,實在不懂他為何要動來動去,讓她扶得更加吃力。
公子爵累得粗喘著氣道︰「不錯,假若吃下三大碗白飯,你還這麼弱,本公子便盯著你吃下五大碗。」
他迫切渴望變得更強壯,至少不要如此虛弱,站都站不穩,連他都瞧不起自己。
「我不要吃那麼多。」苦著臉的葉芙蓉頭皮發麻,更想回家了,她都進宮五天了,爺爺怎麼還不來接她?
公子爵惡狠狠地瞪她,「本公子要你吃,你就得吃,你敢再喳呼,本公子就往你的嘴巴塞十碗白飯。」
聞言,她立即閉嘴,以免真被塞十碗白飯。
公子爵深吸口氣,站穩身軀,命道︰「繼續走。」
「是。」氣悶的葉芙蓉不解他為何非要走到窗邊,但為免他又威脅要往她的嘴巴塞白飯,她用疲憊的雙臂協肋他。
他們一步接一步,走得疲累艱辛,好不容易終于來到窗邊。
公子爵伸出縴瘦手臂推開窗,長年來頭一遭,陽光吻上他透白亳無血色的臉龐,過于燦爛的光芒,使他雙眼受到刺激閉上,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痴痴凝望耀眼金光。
他那近乎虔誠的神情,教她不由自主盯著他,不知是否看慣了,她覺得這幾日他的氣色沒頭一回那般難看嚇人。
公子爵深吸口氣,將陽光的氣味用力吸進心脾,忍不住逸出滿足喟嘆。他欣喜伸出顫抖的左手,當陽光溫柔親吻手背時,他情不自禁熱淚盈眶,輕聲低喃,「我一直都想這麼做……」
葉芙蓉安靜地站在他身側,感受他的欣喜與激動,雖然這幾天他常讓她不開心,但這一刻,她真心為他開心,由衷道︰「只要公子爺想,天天都能這麼做。」
公子爵將目光移到她那張圓臉上,忽然發現她也不是太丑。
她朝他漾起和善的笑容,他的唇角也微微向上揚,下一瞬他意識到自己竟要對她微笑,立即拉回嘴角,刻意粗魯地哼了聲,轉移視線看向窗外,當他瞥見種植在窗外的梧桐時,臉色大變,聲音微顫的問︰「這棵樹是怎麼回事?」
葉芙蓉滿臉疑惑,「什麼怎麼回事?」
他緊抿著唇,下巴朝梧桐樹揚了揚,「你仔細瞧。」
葉芙蓉探頭出窗,初看只覺這株梧桐如他一般,氣息奄奄,再仔細一看,驚見梧桐樹的樹干下半段發黑,她納悶道︰「樹怎麼變黑?是快死了嗎?」
不僅是梧桐樹,連一旁的草也發黑枯死,他沉著聲確認,「你都把馬太醫開的湯藥往這里倒?」
「是啊。」她確認點頭,每次她都擔心會被人發現她偷倒藥,都急忙忙推窗,嘩啦倒掉藥後,又趕忙掩窗,從沒心思仔細看這棵梧桐。
恍然大悟的公子爵雙腿再次發軟,背脊冷汗涔涔,「真是誤打誤撞。」
「什麼?」她看看他,再看看窗外快死了的梧桐與枯死的草,腦中靈光一閃,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可能?藥方是馬太醫開的……」好不容易,葉芙蓉終于找到說話的聲音。
他的唇角因譏嘲上揚,「為何不可能?」
「馬太醫該是要治公子爺的病癥才是。」豈會……豈會反過來害他?這指控非同小可,葉芙蓉驚到不敢隨便亂說。
「又或者他是來害死本公子。」莫怪他從小到大,喝了那麼多湯藥,始終不見任何起色,原來是有人不希望他好轉。
她嚇得手心涔涔盜汗,回想意圖害死他的馬太醫。馬太醫面容和善,不像壞人呀。
她干澀著聲,「除了馬太醫開的藥方子外,公子爺的湯藥都是由宮女姊姊熬煮。」
「哈,那還真多人想要本公子的性命。」他自嘲一笑。
她嚇都嚇死了,不明白他怎麼有辦法笑得出來,「或許做壞事的只有一個人。」
「又或許所有人都連成一氣。」他與母妃在宮中勢單力孤,未來一片慘淡,他沉吟了一會兒,輕聲交代,「此事除了母妃,不許對任何人聲張,明白嗎?」
「可不說的話,如何抓壞人?」她認為作惡之人就該被抓出來嚴懲。
他嘲笑她太傻,「說的話,恐怕本公子會死得更快。」在不清楚是誰要他的性命之前,他是不會輕舉妄動。
葉芙蓉驚抽了口涼氣,沒想到王宮會發生如此邪惡的事,她不由為他的安危擔憂。
無法久站的公子爵疲累道︰「將窗關上。」
「是。」她乖乖听命,闔上窗。
「扶本公子回床上。」
「是。」
葉芙蓉吃力扶著他,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終于扶他回到床畔,他氣虛的坐在床沿,看著氣喘如牛的丑丫頭,嫌棄的嘆了口氣,「十碗白飯。」
正抬袖拭汗的葉芙蓉僵住,「什麼?」
「你餐餐都要吃下十碗白飯,本公子會親自盯著你。」
她急忙忙以雙手捂住嘴巴,「不吃,我要回家。」
公子爵嗤了聲,果然是傻瓜一個,母妃沒點頭,她根本出不了宮,她怎地看不清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