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里,唐語詩將自己洗得全身香香的,她側躺在床上,無法入眠。
今晚,他會回來一起睡!
她為了這件事,又憂又喜,擔心的是她無法適應,欣喜的是她可以進一步跟他接觸。
她由衷感謝尤律師的安排,只要他們相處的時間多了,他一定可以發現她的優點,不再讓怨意蒙蔽他的雙眼。
她不喜歡跟他唇槍舌戰,她告訴自己,今晚他們同床共枕時,她會改變自己,不再反駁他,把他當成她生命中的天神看待。
她等他回房……她等他……一直等,一直等……
可是,他為什麼一直沒有回來?
她在床上了無睡意,翻來覆去,難以成眠。
看著時鐘已指向一點,已經凌晨了,他卻還沒有回來。
他不回來睡了嗎?
她輾轉反側,睜著雙眸,不禁開始胡思亂想。
他是不是在路上耽擱了?這麼晚了,會不會被開快車的人給……他會不會發生意外了?
她為他擔驚受怕,一直撐到清晨初曙,她從床上起身,伸了個大懶腰,臉上掛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她是嚴重的睡眠不足。
他究竟上哪里去了?為什麼他沒有回來?
唐語詩披了件晨褸走出房門,她真的睡不著,她情願到屋外走走,透透氣,也吸收清晨的好空氣。
停車場並沒有潘毅開出去的那輛車子的蹤影,這就表示,他昨晚一夜沒回來!
唐語詩的神情落寞不解。
他究竟人在哪里?他是在逃避她嗎?
他雖然不跟她分房睡了,但他卻沒有回來。
一直到房管家來上班,只準備一人份的早餐給她吃,順口一提,「潘太太想吃什麼可以先告訴我,我好趁潘先生這幾天到國外出差幫你搭配。」
「他出國了?」唐語詩震驚。為什麼她都不知道?
「昨晚我在家里接到潘先生的來電,說今早開始三天不用幫他準備餐點,他要到加州出差。」房管家一臉怪異的看著唐語詩,「潘太太不知情嗎?」
「我……他可能有提,我昨天一忙,不小心忘記了……」她支支吾吾的說道,眼神閃爍,神情微惱、微赧。
房管家感覺得到他們夫妻相處的情況異于常人,不過,她也懂得不要多管閑事才能明哲保身。
「我去忙其他事了。」
「好,你去忙。」唐語詩說道。
原來,搞了半天,他出差去了!
他還會專程打電話給房管家,卻不會打給她讓她知道一下,難道她在他心中的地位連房管家都不如嗎?他對她真的是漠視到底,讓她感到心寒。
她一心一意的等著他,他卻沒有絲毫音訊給她,哀怨的顏色罩上她的臉、她的眼、她的心、她的全身。
她是一心為他啊!腦海、心里全是他的影、他的人,而他呢?
真的將她當成了空氣一般,漠視得很徹底、很徹底……
兩行清淚,婉蜒在唐語詩瓷白的容顏上。
唐語詩向房管家打听到的消息是,他抵達台灣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多!
他可以對她置之不理,偏偏她卻無法對他無動于衷。
之前,他雖然不在,但她知道他人在台灣,夜里跟他睡在同一幢房子里,不像這幾天,房管家一離開,夜里她就變得容易疑神疑鬼,毫無安全感。
她心心念念著他能趕快回國,她一個人夜里守著這幢豪宅,真的是心里頭毛毛的、怕怕的,尤其是剛好在他出國的第一天讓她看到社會新聞報導著別墅被小偷闖空門,而在女主人回家後正好被先奸後殺,讓她感到全身毛骨悚然、心驚膽戰。
她好怕下一個會是她自己……
她希望他能夠趕快回來!
他在的日子,她才不會提心吊膽,一個人胡思亂想。
雖然他對她不是很好,至少他在,她會感到心安。
現在她脆弱的心靈、不安的情緒需要他的存在來抹平,只要他在這個家里,她就不會這麼的無助,這麼的害怕。
可是,當房管家把晚餐準備好,鐘點時間到要離開了,還是沒有看到潘毅的身影。
她一臉疑惑的看著房管家,房管家卻無法給她任何正確的答復。
「潘先生上次打電話給我時是有提到回到台灣的時間,不過,也有可能是我听錯了。潘太太,我知道你很關心潘先生,你可以自己打電話找他,或是打到公司問清楚。」
「我知道了。」唐語詩點點頭。
打手機給他?問題是,她並不知道他的手機號碼啊!
身為人妻,卻不知道老公的手機號碼幾號,她這個老婆真的做得很悲哀!
房管家離去後,她一個人吃完飯、洗完澡便在客廳里等待著。
她希望他能在進門的第一眼就看到她。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雖然她想打到公司去,但是這麼晚了,打過去也沒有用,大家都下班了,根本就沒有人接听。
潘毅!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我一個人守著這個屋子,真的好沒安全感,拜托你,趕快回來好不好?
唐語詩在心里暗叫著,也在客廳里呆呆的守候著。
夜愈來愈深了,氣溫也愈來愈下降了……
唐語詩覺得身子愈來愈冷,她整個人縮成一團,很想回房拿被子來蓋,卻又想等他回來,最後,她不敵睡意,一個人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夜半三更,她突然莫名其妙的驚醒,發現自己睡在沙發上,夜里靜悄悄的,她起身,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襲來,讓她又重新倒回沙發上。
她模模額頭,溫度有點高,難怪她覺得好冷,可能是不小心感冒了!
潘毅是不是不回來了?唐語詩神情哀傷,脆弱的心靈此時此刻不堪一擊。
她好想他,他為什麼不回來?他不知道她在等他嗎?
他就那麼冷漠,那麼痛恨她,那麼不想見她嗎?
唐語詩再次從沙發上坐起,再慢慢站起,她感到頭昏眼花,身子搖搖欲墜。
頭真的好暈哦!她真的是感冒了,也有點發燒吧?
唐語詩此時虛弱無助,求救無門。
因為,房管家要早上七點後才會過來,她必須等到早上。到時,她會請房管家幫她買一些成藥,她想,吃完藥,休息一會兒,應該就會好多了。
現在,她只想上樓,用冷毛巾貼在飽滿的額頭上,這是她小時候媽媽教她的退燒方法,她記得滿好用的。
唐語詩舉步維艱的上樓,她覺得腳下虛浮,更感到全身有氣無力,這來勢洶洶的流行感冒她看新聞有看到,診所醫院里大排長龍,本來她不置可否的,現下卻讓她無法不感同身受。
好厲害的流行感冒呀!
好不容易,她走進了房里,用著最後的氣力為自己擰了濕毛巾貼在額上,然後搖搖晃晃的上床,為自己蓋上棉被,把自己包得緊緊的,昏然睡去。
最後的一點意識是,還是被子溫暖,不過,怎麼愈來愈感到四周圍寒冷呢?冷得她一點也不願意醒來……
潘毅回國的時間會更動,全是因為班機延誤的關系所致。
他並不曉得唐語詩會一直等他!
當他下飛機時,台灣時間已經是早上六點,而他也在飛機上睡了一覺,不過,睡得腰酸背痛,全身不適就是了。
他伸展四肢,到機場敖設的停車場取回自己的愛車,開車回家。
一回到家,只感覺空蕩蕩的,仿佛一間樣品屋。
潘毅這才想到,房管家上班的時間還沒到,所以,她還沒來。
他走上樓,往他跟唐語詩的新房走去,走到門外,他腳步停住。
她應該還在睡吧?他會不會吵醒她的睡眠?
!想這麼多做什麼?他干嘛為她設想,干嘛關心她?
潘毅把門打開,走進新房,看到她把自己包得死緊,而且睡得很沉。
就算他刻意把門大力的關上,也吵不醒她。
「這麼好睡?」他不悅的說。
他打開衣櫥,也故意發出劇烈的聲音,但是,床上的人兒依然無動于衷,繼續沉睡。
潘毅走上前,脾氣不自覺的上來了,他真想要搖醒她。
他的手才一踫到她的臉,就發覺到異樣。
怎麼這麼燙?
她在發高燒!
他注意到了,她的臉色紅得過火,她的嘴唇干裂得嚇人,而枕邊,掉落的毛巾正好被她的發絲遮掩住。
「你醒來!」他搖著她的身子,但是,她卻搖不醒。
她發燒多久了?房管家都沒發現嗎?
不行!她要趕快去看醫生!他當機立斷。
他把被子掀開,把她從床上抱超,發現她全身燙熱,卻輕得沒有多少重量。
他的心一緊,面色沉重。
「該死的,你都沒有吃東西嗎?」
當然,沉睡中的她並不會回答他的問題。
沒有時間多想,他拿來薄毯蓋住她虛荏的嬌軀,快步的把她抱下樓,將她送上轎車後座,然後再開車載她到醫院去掛急診。
唐語詩需要住院觀察!
她的身體太虛弱,體力也不濟,被來勢洶洶的病魔纏上,求醫太晚,差點就要擴染成肺炎。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問過房管家,她對于唐語詩的發高燒推說不知情,只知道她一直在等他返國回家。
他覺得房管家根本就沒有盡到照顧主子的責任,憤而要將她辭掉。
房管家極度不悅,將這陣子在這里所看到的不滿全部說了出來。「連你這個當老公的對她都不好了,我只是來領薪水的,要我做得多好?」
潘毅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快速的把薪水清點給她,趕她速速離開。
他重金把以前在潘家工作的廚媽、園丁、司機等人統統請了回來,只希望他們不要重路覆轍,能夠盡心的伺候新主人唐語詩。
廚媽向來對唐語詩就視如自己的女兒,煮了許多補湯想給她補身子,也時常醫院廚房兩邊跑,盡心盡力的態度有目共睹。
病床上的她打著點滴,虛弱柔荏。
住院第一、二天,她的高燒退了又來,來了又退,一直反復持續著,不論廚媽怎麼努力的要為她補身,她都是在半夢半醒間吃了就吐,流不進胃里,只好靠著點滴維持生命力。
潘毅在上班前、下班後都會來看她一次,看著她被病魔折騰得不成人形,他的心里也不好過。
他情願她還是那個可以在他面前來來去去、會在他無緣無故指責她時反駁他的她,至少,那時的她還有一些活力,還有一點生氣!
而不是像現在,她躺在床上氣息奄奄的樣子,虛弱得教人心憐,教人難過。
他已經把病房清空,只留下唐語詩跟他自己。
坐在病床旁,他的眼神一直膠著在她蒼白的臉上。
還記得當他把她送來醫院時,醫生生氣的罵他︰「連個老婆也照顧不好當什麼男人!」
罵得好啊!潘毅露出苦笑。
他一直誤解她,一直編派她的不是,她都能默默的忍受下來,真的教他佩服!
就算有時她也會回嘴,但她說的都有理,她也一直有心要退讓,只是,他完全听不下去,完全扭曲了她的好意,將她一片芳心踩在腳下,卻不願意回顧!
他真的很殘忍。
他真的很冷酷。
看著她憔悴消瘦的樣子,他的心也在地獄里煎熬著。
他是因為父親的關系才不喜歡她的,說實在的,他等于是把對父親的不滿全部移植到她身上。
她何其無辜?
她有什麼責任要擔負起他對父親的不滿?
她是可憐的,也是無辜的。
她會變成這副虛荏病態,是他被蒙蔽的恨意造成的!
潘毅心思千回百轉,那股為她心焦的神情無法隱藏,那抹對她的歉意無法離開。
雖然她不再發高燒,但她還是沒有醒轉,真如醫生所說,她前幾天睡眠嚴重不足,只是需要充足睡眠就會醒來嗎?或者,她是不想面對他而不願醒來?
潘毅的腦海、心里全部繞著唐語詩在盤旋,他還沒有察覺到,打從第一眼見到她時,他就被她清純的模樣所俘虜,只是,他一直在欺心罷了。
他專注的看著她,驀地發覺,他的眼楮真的舍不得離開她。
床上的她是不是也發現到他的注視了呢?因為她的小嘴好像在蠕動了……
她要醒了嗎?
潘毅驚喜的看著她,他希望她清醒的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
「不要……」細如蚊蚋的柔細嗓音里,微微帶著哽咽。
「詩詩,你醒醒。」他喚著她。
「不要……不要走!」她的聲音大了些。
「我不會走的。」潘毅承諾道。
她置若罔聞,「爸、媽……不要走,請您們不要走……我會乖乖的……」
原來是在作夢!
她並沒有清醒過來。
潘毅掩不住失落情懷。
她繼續囈語著,臉色蒼白如紙,眼角凝著一滴淚珠。「不要走……不要走……」
看著她眼角悄悄流下來的淚,他的心不知怎地,竟揪得好緊,緊得好痛,痛得像要瞬間窒息。
她為什麼在哭?因為夢到她的家人嗎?
「求求您們,不要丟下我……詩詩會乖乖的,真的……不要!不!爸……媽!」她的淚水不斷滑落,顆顆晶瑩,字字割心。
「爸走了……媽走了……您們都丟下詩詩,不要詩詩了……詩詩還有潘爸爸……潘爸爸……」
潘毅原先用拇指輕輕幫她拭去淚液,一听到她提及父親,手就在半空中停下了。
他的手緊握成拳,頓了頓,然後收回身邊。
他不該心軟的!
他冷漠的看著她,眸子一黯,臉部線條緊繃,情緒無端地感到煩躁,卻也不願再伸出援手。
「潘爸爸說詩詩好乖……潘爸爸……」說著夢話的嗓音由尖昂瞬間下滑,最後變得激動,「詩詩好乖,為什麼您也要走了?不要走……不要丟下詩詩一個人……詩詩好孤單,詩詩不要一個人……帶我走,帶我走……帶我走……不要丟下我……」淚水決堤,流個不停,恰如她心中的愁苦,無邊無際。
潘毅見她淚流滿面,還是硬生生克制住想要安慰她的沖動。
他不想跟她有太多牽扯,所以,他不能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