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玨眯緊眼,他不知之前的情況,壓根無法比較,不過倒是教他發現了另一個事實。「……王爺,我底下是空的?」
「嗯,口子那麼大,褲子是沒法子穿了。」
馮玨痛苦地閉上眼,終于明白她為何要避開了,但是——
「蛆……是誰放的?」
「子悅啊,誰敢踫?」藺仲勛一臉嫌惡地道,後來像是想到什麼,又止不住笑地道︰「子悅說得滿嘴道理,像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天曉得原來她怕蛆,那蛆掉到她手上時,她嚇得又叫又跳的,像是快哭了,可是她還是忍著眼淚慢慢地把蛆放到你腿上的口子。」
馮玨想象那一幕,不禁對她有些心憐,心想自己剛才對她發火,著實對她不公平,不過他真正想的是……「她放蛆時,我底下就空了?」
「嗯,應該是。」藺仲勛聳了聳肩。「兄妹嘛,看見了又如何?啊……你們不是兄妹……看來,你得要負責了,就當是報答她對你的救命之恩,你以身相許也是美事一樁,本王可以主婚。」
馮玨再一次哀莫大于心死地閉上眼。到底是誰對誰有救命之恩?他舍身救她竟落得這個下場?迎娶她是無妨,畢竟她對他而言是大有用處,但不該是因為如此!懊死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
干脆就別讓他醒,或者……再睡一場,睡醒後,就當他什麼都不知情。
「欸,不是說是湯顯嗎,怎會是你過來?」
「嘖,怎麼你老是不會搞混?虧我還特地裝成他。」
隱約之中,馮玨听見了男人咂了嘴卻又帶笑意的嗓音。
「你就是你,我怎會弄錯?」關子悅好笑的睇著他,跟著他一道走到床邊,放輕了聲音道︰「一會就麻煩你了。」
「說麻煩也不怎麼麻煩,倒是你……不避一下嗎?」湯榮一雙俊魅的陣掃向她,隨即又朝馮玨的腿望去。
湯榮是藺仲勛的義子,有一雙生兄長湯顯。湯顯是今年的新科文狀元,官拜六科給事中,而湯榮則是今年的新科武狀元,授封殿前侍衛,他的武藝是藺仲勛和鎮國大將軍單厄離親自教導,拿到武狀元乃是意料中的事。
「咳,我站這位置什麼都看不見的。」關子悅說著,小臉微微泛紅。
湯榮笑得又壞又邪,拿起了筷子準備將蛆夾進碗里。「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把被子拉高。」
「好。」關子悅站在床頭的方向,由下往上地將被子拉高,好讓湯榮可以將蛆全都夾進碗里。
湯榮邊夾著邊哼歌,突地驚呼,「唉呀,有蛆爬到被子上了。」
「在哪、在哪?!」關子悅局促不安地東張西望,手不停顫抖,就怕又有蛆爬到手上。
「在這、在這,快要爬上你的手了!」湯榮大喊了聲。
「啊啊!」關子悅嚇得直跳腳,但還是緊握著被子不敢放,就怕被子掉落弄疼了馮玨,也怕更多的蛆會爬上被子。
「哈哈哈!」湯榮放聲大笑著。
一听見笑聲,關子悅猛然回過神,放了左手看過再換右手,確定壓根沒有蛆爬上手,才惱火地罵道︰「湯榮,你很過分耶!」
「什麼湯榮,叫三哥。」
「我年紀比你大,叫什麼三哥?況且我都叫你義父藺大哥了,你是想跟你義父同輩嗎?」這個臭小子,要不是手邊沒人手,真不要他幫!
「你哪里年紀比我大了?」湯榮眯起了眸,上下打量著她。「你頂多才及笄而已吧?」
任何一個女孩被低估了年紀都會覺得開心,然而關子悅听了只有不滿,只因她的時間像是停止了,外貌身形一直停留在十三、四歲。
「我今年二十三歲了,湯弟弟。」
湯榮不禁發噱。「不可能。」
「……不管可不可能,能不能先把蛆清光了再聊?」
當關子悅正要反唇相譏時,底下傳來馮玨萬般無奈又極端淒涼的嗓音,教關子悅嚇得倒抽口氣。
「大哥,你醒了……」
「死人都快被吵醒了,何況是我?」馮玨再一次絕望地閉上眼。「動作決,順便閉上你的眼。」
他很清楚,有人相救已經很幸運,不能再要求更多,但他也不願讓個姑娘繼續瞧下去,現在已經是他底限中的底限了,只求快點完事。
關子悅小臉泛紅著,怒瞋了湯榮一眼,要他趕緊動手。
湯榮聳了聳肩,快手收拾著蛆,又听她道︰「弄好了要確定有沒有蛆掉在床上,或者是爬到我大哥身上,蛆會亂鑽的。」
湯榮睨她一眼,把盛了半碗蛆的碗往桌上一擱。「我呢,眼楮不好,也沒興趣看其他男人,你要是得閑,你來找吧,看仔細一點,橫豎是你大哥嘛,大不了就親上加親,也沒什麼不可。」
「不知道我把藺大哥找來,你的眼楮會不會好一點。」關子悅放下被子時一並沉下臉,她知道湯榮有惡趣味,但玩笑開過頭了,她不能忍受。
湯榮笑得壞壞的,拚命地鼓吹著,去吧!「我爹呢,跟我娘在田里忙著,畢竟正是秋收之際,我大哥呢在宮里還沒回來,湯顯跟小寶跟著下田去了,你有本事就去田里告狀,要是不知道是哪畝田,我還能帶你去呢。」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昨兒個我才剛去過,是說……等我特地走這一趟,藺大哥跟藺嫂子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要知道昨兒個我想了法子讓麻雀不吃稻子,藺嫂子可是再三感謝我呢,我挾恩求報是顯得小心眼了點,但為了我大哥,我會變得很小心眼。」
說到這事,湯榮不禁問︰「昨兒個我沒在場,沒瞧見是怎麼一回事,但听我娘說,那些麻雀像是會听話似的,一群全都飛走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事說來可神了,他那個娘是外冷內熱的人,不熟識的人會以為她天生冷情,任何事都不能使他娘驚奇,可偏偏就是親近她,而且將這事說得口沫橫飛,興致勃勃,要他不跟著好奇都難。
要知道,每年秋收前後,那群麻雀像層密織網般飛撲而下,怎麼趕都趕不走,她卻輕而易舉地令麻雀全飛光了,簡直是邪門。
關子悅笑眯眼。「想知道?成,等你辦妥了我交托的事,我就說給你听。」
湯榮 了聲,朝她擺擺手。「去去去,到一旁去,要是一會不小心瞧見什麼,別說我沒警告你。」
關子悅應了聲,才又對著馮玨道︰「大哥,你忍一會,只是想確定蛆是不是都清空而已,別介意。」她想,沒人喜歡赤條條地任人看的,她知道他心底不好受。
馮玨乏力地點點頭,慶幸他倆斗嘴算是告一段落,否則他也不知道自個兒要被晾在一旁多久。
待關子悅一離開房,湯榮掀被子前,道︰「欸,子悅她大哥,我要掀被子了,會盡可能地別弄到你的傷口。」
「麻煩大人了。」
湯榮頓了下,深邃的眼斜斜一瞟。「子悅她大哥,你是什麼人,怎會知道我在朝為官?」
「大人,草民是京城人氏馮玨,昨兒個和王爺聊了些許,如今听子悅喊大人湯榮,自然是知道大人是今年的新科武狀元,子悅那丫頭說起話來沒分寸,還盼大人別跟個丫頭一般見識。」
攝政王藺仲勛和其王妃認了四個義子,其中年紀最大的唐子征在三年前登科,雖然只是三甲,但听說從小就是少帝的伴讀,所以仍進了內閣,封為侍讀學士;至于湯顯和湯榮這對雙生子,從去年秋闈在京城里就人氣滿點,今年殿前拿下文武狀元,大伙不意外,只因這對雙生子也是從小苞侍在皇上身邊的,再加上藺仲勛之故。
傳聞中,攝政王雖然歸還了權,但用三名義子箝制住皇帝,藉此重掌政權。
而京城的商戶無所不用其極地接近的是湯顯,只因他官小權大,六科給事中這個位置足以讓六部之首全都不敢造次,而商戶想與宮中拉上關系,六科給事中可是最快的跳板,但可惜至今無人能攀上關系。
而年紀最小的藺小寶至今倒沒听聞什麼建樹,听說面貌如玉,只是甚少有人目睹容顏。
至于眼前的湯榮,面若冠玉,雖未及冠,卻已有懾人氣勢,也真虧子悅那丫頭敢與他杠上。
「唷,你這話是說,我要是認真了,倒顯得我小鼻子小眼楮了?」湯榮哼笑著,掀開被子詳察他身下是否有漏網之蛆。
「大人誤解了,子悅那丫頭不懂規矩,怕沖撞了大人。」馮玨神色有些扭曲,他平常面對任何人皆能神色不變地周旋,只是此刻他身下傳來陣陣涼意,實是教他很難從容。
「不懂規矩才好,瞧那一個個哈腰奉承的,膩極了。」湯榮說著,雙眼也沒閑著,確定沒有落網之蛆,才放下了被子。「馮玨,怎麼你姓馮,子悅姓關?」
平常他是沒興趣打听別人閑事的,但是呢,子悅那丫頭有趣,沒心眼又直率,是個能相交的,偏偏她這個大哥不同,表面溫和,眸色銳利,怎麼也不能將這兩人兜在一塊,他才好奇起來。
「不瞞大人,前些日子在下前往了疏郢城平川鎮辦差,遇上了子悅,那丫頭一見我便喊大哥,直說我和她大哥相似極了,而後她因故攪進了一些險事,我為了救她掉進了暴漲的溪里,豈料就這樣一路沖到啟德鎮了。」算一算,這水沖了五、六百里路啊。
「喔。」湯榮輕點著頭。這和子悅說的分毫不差,且這一回馮玨的眼神顯得真誠多了,既是這樣,那就沒什麼好繼續打探的,不過——「你有沒有覺得子悅那丫頭不太尋常?」
馮玨聞言,隨即聯想到他方才提及之事。「大人是指麻雀一事?」
「欸,難不成你也見過同樣的事?」
「不,還未出事之前,我曾和她上太山,她說有些牲畜受傷,她要看顧,我心想大抵就是兔子野禽之類的,可誰知道我瞧見的竟是一頭老虎。」
「老虎?太山那兒也有老虎?」
「是啊,那只老虎的嘴要是打開,應該可以把她的頭咬掉,可那只老虎一見她又是舌忝又是撒嬌的,教人傻眼。」如今回想那驚險一瞬,還是教他忍不住冒出冷汗來,真不知道她的膽子怎會這麼大。
湯榮听著,笑意在唇角不斷地蔓延。「真的假的?那丫頭……」
「湯榮,過來幫忙。」
外頭突地響起和湯榮同樣的嗓音,馮玨就見湯榮隨即起身。
「一會我把這事跟他們說去。」湯榮走了幾步隨即又回來端裝了蛆的碗。「晚一點可以用膳了,本應該把子悅喚過來,不過這當頭她應該被我娘抓進廚房了,所以你再歇一會,用膳時再喚你。」
「多謝大人。」
「得了,在自個兒家中哪來那麼多規矩。」湯榮啐了聲,隨即開門離去。馮玨吁了口氣,發覺這新科武狀元似乎不如傳言中那般孤僻難親近,抑或是托了關子悅的福,他才得湯榮青睞?
要是能因此和蘭家攀上關系,這傷也值了。
思及此,他隨即起身查看腿上的傷勢,發現口子確實收了,而且似乎沒有半點惡化的跡象,看來這法子確實是可行的,只是就不知道那丫頭到底是上哪學了這些旁門左道。
嗯……待會,他應該先跟她道歉,就盼她大人大量不記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