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福小半仙 第十九章

作者 ︰ 綠光

初六當日辰時初,馮玨整裝出發,搭著馬車前往南城門和負責押銀兩的湯榮會合,遠遠的,他瞧見了馮玨已到,湯榮亦到,還有……她也到了。

「關子悅!」他一下馬車就吼著。

「想好要我怎麼喚你了嗎?」關子悅挑釁地問著。

生平頭一次冷戰就獻給他了,如果還想繼續,她可以奉陪。

馮玨瞪著她良久,直到湯榮忍遏不住的大笑出聲,眼角余光掃去,就見連馮玨也低聲笑著。

「姑姑,還不簡單,叫他馮玨就好了。」

「說的是。」她也想直呼他名諱,可不知道為什麼話到嘴邊就說不出口,如同要她喊大哥「關振宣」,她同樣辦不到。

唉,她根本就是被制約了吧。

「大人,時候差不多了,也該上路了吧。」馮玨不跟她一般見識,眼前辦正事要緊。

「等等,管沁還未到。」馮玨提醒著。

「都什麼時候了人還未到。」馮玨啐了聲。

這回他連同馮玨、管沁一並押送賑糧,而湯榮奉皇上旨意押送賑銀,一方面又能保護車隊,這算了算,輜車可是浩浩蕩蕩排了數十輛,糧數總計為一千五百石。「要上路也要給人家一點時間準備。」馮玨笑道。

正說著,適巧瞧見管沁的商隊趕到,馮玨和馮玨前往寒暄了幾句,給湯榮一點時間核對管沁帶來的糧食數目。

待點算無誤後,一行人準備上路,而關子悅已經坐上了湯榮準備的馬車。

「那位姑娘是——」管沁望向關子悅的身影,不懂一趟押糧行怎會摻了個姑娘。

「這位姑娘是皇上冊封的常寧縣主,適巧要去食邑之地,皇上便要本官順道護送。」湯榮站在馬車前噙笑解釋著。

管沁恍然大悟,而身旁的馮玨隨即朝關子悅的馬車走去。

「你做什麼?」馮玨一把拉住他。

「跟子悅同馬車,一路上有話聊。」

「是嗎?」馮玨噙笑點著頭,隨即放聲喊道︰「關子悅,你杵在那里做什麼,還不趕緊過來!」

坐在馬車里的關子悅小嘴噘得高高的,壓根不吃他那一套。

正打算幫她關上車門的湯榮贊道︰「姑姑這麼做就對了,姑娘家就是要多點矜……」

他話都還沒說完,門也還沒關,她已經跳下馬車。

「這年頭,矜持不能當飯吃的。」鬧鬧大哥可以,但要懂得拿捏分寸,玩過頭可是自找麻煩,況且她堅持隨行是因為想要助他逃過這劫,總不能本末倒置啊!

湯榮眼睜睜地看她自動自發地上了馮玨的馬車,有些哭笑不得地要馬夫將馬車駛回宮中,反正是用不著了。

車隊一路從京城往南而去,估計約莫十來天可以抵達昆陽城。要是走水路的話,大概只需十天,可偏偏近來各地皆有雨勢,就怕遇上河水暴漲,只好一路走官道,住驛站,直到來到鼎通山。

一過鼎通山,離昆陽城就不遠了,可偏偏一上山,天空就開始下起綿綿細雨,教車速愈發放慢。

「大哥,你今兒個的臉色很奇怪。」

閉目養息的馮玨微掀眼皮。「你這樣盯了我」路,不累嗎?」好歹也替他想想,老被人這樣盯著,實在坐立不安。

「不要岔開話題,你是不是身有不適?」

「我好得很。」

「你說話很虛。」

「……馬車就這麼大,你是希望我吼你嗎?」等他養精蓄銳好了,就成全她。

關子悅不禁瞪他一眼。「好啦,就算不是不舒服,但至少是累了吧。」

「別把我想得那般不濟。」他不是累,只是體力到達極限,而如此虛弱的身子一再地警告他沒有愛人的資格。

回京後,他得思考要不要將她送回攝政王別莊,雖然沒將她帶在身邊,他就掛念……

老天這不是在整他嗎,無端端給他找到個教他牽腸掛肚的丫頭。

關子悅本要再開口,可馬車卻突地停下來。

「怎麼了?」馮玨問著負責駕馬車的止戈。

「不知道,前頭的停下來了。」

馮玨掀開車簾往前看,雨絲如霧,教他看不清楚路況。

一會兒後,縱馬而來的湯榮停在馬車邊,道︰「姑姑,前頭封路了,中間橫著一根大樹干呢,你想咱們要往哪邊走?」

馮玨疑惑地瞅他一眼,不懂他為何詢問她,畢竟她並不熟路況。

「你等等。」關子悅掀開另一頭的車簾,不像在看路況,反倒像在找什麼。

「找什麼?」馮玨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不就是一般的山景。

「有了。」就見關子悅朝外招了招手,一會竟有只綠尾的鳥兒飛來停在她的指上,就在她大眼瞪小鳥好一會後,她才笑著對馮玨道︰「大哥,讓湯榮和管爺先走,好不?」

馮玨聞言,不禁微眯起眼,無法理解她怎麼像是知道他要做什麼。

「姑姑,走哪條?」

「湯榮,把樹干拿開,你和管爺就走這條,咱們走底下那一條,屆時在昆陽府衙踫頭。」

「成,就這麼著。」湯榮毫不羅唆,隨即調轉了馬頭離去。

「……大哥,你怎麼這樣看著我?」放走了鳥兒,關子悅察覺他熾燙的目光,覺得頭皮有點發麻。

「沒事。」不可能,這是他的計劃,唯有他跟馮玨知曉,她不可能得知。

樹干是他要馮玨派人放的,那樹干還是特地挑的,哪怕擱到路邊也只能讓小輜車通行,他們後頭運糧的大輜車是過不了的,所以前頭那條路湯榮、管沁能走,他跟馮玨卻勢必要走下頭那條路,多繞點路,多給有心人一些下手的機會。

假如馮玨的庶兄馮瑜有意要搶奪家主一位,那麼也不需要取馮玨的性命,只要栽贓他罪名就成了,好比賑災不力,又或者是賑糧短少,糧數不足等等,所以,他打算將計就計。

然而,她似乎全都看透了,她怎麼能看透?

千萬別跟他說,是剛才她手上那只鳥透露給她的!

瞧他不發一語,關子悅也不敢吭一聲,等著湯榮帶人將最前方擋路的大樹干移開後,湯榮和管沁沿著原本的山道走,剩余的車隊則是往岔路走,由馮玨帶頭,馮玨殿後。

眼看著合該是日正當中,可是雲層卻厚重得壓根不透光,哪怕雨早已停,但天色依舊陰霾得猶如夜晚降臨。

關子悅憂心忡忡地看著外頭,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到底對不對,但至少她確定自己已經改變了她所看見的畫面,接下來的也只能隨機應變了。

砰的一聲,轟然巨響伴隨著馬匹嘶叫聲,甚至是重物被撞落山谷的聲響傳入眾人耳里。

「你待在馬車里別出來!」馮玨開口的瞬間已經下了馬車,朝著止戈道︰「看著她。」

關子悅神色緊張地看向外頭,瞧見前頭有落石,砸中了中間幾輛輜車,馬匹和輜車一並摔落山谷,而最前頭的馮玨也聞聲縱馬而來。

正當他就近查看時,關子悅听見止戈驚喊了聲爺,然而她的視力沒有止戈好,動作也沒有止戈快,他幾個箭步就飛奔到前頭去,待她跳下馬車時才听見了怒斥聲,還有金屬撞擊的聲音。

難道是暗殺?

她不假思索地往前跑去,就見負責押輜車的侍衛已經在應敵,然而一陣兵荒馬亂之中,她卻看不見馮玨在哪。

想喊,卻不敢喊,怕自己一出聲會教他分神,她盡可能地離遠一點,整個人緊張到微微發顫,雙眼不住地在雜亂的人群里尋找他,最後,她在靠近崖邊的位置發現了他。

眼見他就快要被逼到落崖,她想也不想地朝他奔去,也不知道是從哪生的勇氣和力氣,竟教她一把抱住了持劍攻擊馮玨的男子。

馮玨喘了口氣,瞧清眼前情況時,心髒像是要凍結——

她以為她可以擒住那人,豈料那人不過是反身一揮就將她掃落在地,而且毫不留情地揚起長劍。

「不!」馮玨顧不得胸口像是要爆裂般,撲上前去,但馮玨的動作比他還快,一把將她撈進懷里,臂上替她挨了一劍,馮玨隨即趁機擒住那人,一個反轉搶了劍,反手往喉頭一挑,血濺了他一身。

「大哥、大哥,你不要緊吧。」當關子悅一抬眼時就見他滿身是血,嚇得想查看他的傷勢,才發覺護著她的馮玨上手臂被劃了道口子,鮮血直流。

她左右為難著,不知道該先查看誰的傷勢。

馮玨瞪著她,喊道︰「馮玨,帶她回馬車!」

「大哥!」

「子悅,他沒事,你先跟我回馬車吧,你在這兒只會教人分神。」

關子悅猶豫了下,接受了他的說法,攙扶起他。「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受傷了。」

「不礙事,小傷而已。」一點傷勢可以換來她的關注,怎麼算都是劃算的。

所幸湯榮留了一支宮中禁衛護著輜車,才能教一行人免于暗殺的命運,可惜的是並無留活口,而且輜車也掉了三輛,眼看著天色已黑,馮玨和宮中禁衛商議後,決定繼續往前,找一片較廣的營地就地扎營,待明日天亮再進山谷尋找輜車。

等營帳扎好,備妥了膳食,天色早已經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各營帳附近皆升起營火,宮中禁衛輪流值夜,以防暗殺再起。

其中一個營帳里,關子悅正在替馮玨上藥扎著布巾,然而她擔憂著馮玨,急著要見他,可她愈是心急愈是手忙腳亂。

「子悅,太過心浮氣躁了。」馮玨淡道。

關子悅吸了口氣。「對不起。」

「我不是要你道歉,只是要你放寬心,因為馮玨不會有事。」任誰都看得出她早已把心交給馮玨,要不那種危機時刻她怎麼敢跟個高大的男人空手搏斗。

「可是大哥要是沒事定會來這兒瞧瞧的。」就幾個營帳,他不可能找不到的。

他一定是氣她不听話,可那當頭,她哪里還管那麼多?她硬是跟著前來,就是為了要阻止可能發生的劫數。

「你怎麼對馮玨這般了解?」他真的不懂,他們不過才相處幾個月,怎能像是已經相處了幾十年。

「因為他是大哥。」

「為何你獨獨信任他?我與他明明如此相仿。」

從小到大,他總是被拿來跟馮玨比較,壓根沒有佔上風,更惱人的是,他們兩個一起遇見她,她卻毫不猶豫,毫無根據地選擇了馮玨。

關子悅抬眼,頭一次仔細地打量他。「雖然你們的面貌相似,但再相似的面容,也會因為不同的個性給人不同的感受,就如同湯顯和湯榮,就算是雙生子也不盡相同。」

「既然每個人都是不同的,為何被舍棄的總是我?」馮玨突道,向來平靜無波的面具似乎出現了破綻。

關子悅定定地注視著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你說,你能在我身上瞧見什麼?」他神色猙獰地問著。

「嗄?」

「你不是天官樂家後人嗎?」

關子悅抽了口氣,不能理解他為何會知道,這件事只要她不說,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的。

「果真是……」馮玨哼笑了聲,接手將布巾扎好。「你知道為何我和馮玨會出現在平川鎮?那是听說有人預言了太山山崩,所以我倆才會特地走這一趟,想會一會預言之人,那黃天茂咱們一瞧就知道是個冒牌貨,繼而找著了你……你說,咱們找你做什麼?」

「……不知道。」這就是一開始她為何覺得大哥對她有所圖的原因吧。

「你既是天官樂家後人,不是該擁有異能,不是能看見過去未來,怎會不知道?」

關子悅抽了抽眼皮。「不好意思,我是能看見人的禍福,而且還不是每個人都瞧得見,更不是想看就能看,我不是你們想象中那麼厲害的高手。」她真正拿手的是與動物對話交談。

「那麼……你看不見我的未來,你無法為我找到我想找的人?」

「我覺得,被你稱為蘇破的男人應該可以幫上你的忙吧。」當那男人經過她身邊時,她有種觸電的感覺,事後想起,才發覺那是遇到同類的感應,就像幼時遇見其他樂家人時。

「他不行,他沒有辦法。」蘇破要是幫得上他的忙,他還需要找她嗎?

打一開始他就不是為鳳巡尋找樂家後人,他是為自己找的!

「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如果可以幫上忙,她肯定幫。

「但只要你一直待在我身邊,也許哪一天就龍看見了,對不。」

關子悅神色戒備了起來。「你想做什麼?」

馮玨沒有直接說出他的打算,反而說起另一件事,「當年馮家發跡,是因為鳳巡所助,如今馮玨想搶走皇商的位置,勢必要討鳳巡歡心,幫鳳巡找到樂家後人……關子悅,你把馮玨想得太好,他待你好,不過是想利用你,想將你獻給鳳巡,可鳳巡是個怪物,他能操控人心甚至是殺人無形,要是把你交給他,等同是獻祭,子悅,馮玨根本不在乎你的生死。」

「鳳巡……」關子悅喃著。

為什麼會有人尋找樂家後人?都已經是千年前的事了,而尋她之人又是姓鳳……難道會是鳳姓的皇族人?

不可能啊,人怎麼可能活得過千年?

見她像是沒听見他刻意的挑撥,馮玨不禁緊抓住她。「子悅,我不同,我不會將你交給鳳巡,我只是要你幫我瞧瞧我想找的人,不管多久,我都能等。」

關子悅直瞅著他,張口卻說不出話,她的天線真不是她能控制的啊,如果他的未來和他想找的人沒有半點糾葛,她是怎麼也看不見那個人的。

「我沒有辦法,不是我不幫,實在是我……」她不想給他希望再狠心地戳破。

正想要甩開他的手,她腦袋里卻浮現了彷佛壞軌了,模糊的電影畫面,她瞧見了在山道下,縱馬而來的馮玨撿著了一個姑娘,教她月兌口道︰「你要找的是你曾救過的姑娘嗎?」

馮玨聞言,不禁更加欣喜地握住她的手。「你瞧見了?那你可瞧見了她現在身在何處?」

「我不知道……我說過了,我能看見的有限,而且也不是想看就看得到。」他陣中的狂喜教她心軟又內疚,討厭自己半調子的能力,幫不了人就罷了,連安撫人都有限。

「但只要與你多相處一段時日,也許你就會瞧見了。」他難掩狂喜地道。

這些年從父親手上接過了皇商一職,他一直都很失職,然而知曉有天官後人的存在之後,他開始整頓起家宅里的事,就盼有那麼一日,他能透過天官後人找回所愛。

而關子悅瞧見了,她是真的樂家後人,是鳳巡口中擁有異能的天官後人!

如今確認了她的能力,他不會放棄的!

「我不知道,你不要抱持太大的希望。」

「你要待在馮玨身邊也無妨,只要你撥點時間在我身邊就夠了。」

「可是……」馮玨好像跟他處得不好,要是答應他,她怕馮玨誤解。

「子悅,你要記住,馮玨是要將你獻給鳳巡的,唯有我才能保護你,你要是不識好歹,我只好——」

驀地,帳簾被掀開,傳來馮玨冷冷的聲響——

「只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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