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每天晚上,總在丁荷晴用完晚膳後,有個人便會不請自來頤明園。
有時只是看看她,坐一下,聊一會兒,有時候,晚一點兒來,就只為看她一眼,就笑著離開,為何會晚一點兒?因為他是去除害了,去執行私法正義。
朱靖身邊暗衛不少,不必通過官員的查緝審問判刑,一旦確定是個惡人,也不必等有人花錢請替天行道組織除害,他就派人解決了,他跟她說的理由很簡單——亂臣賊子,喪盡天良者,殘虐欺善者,人人得而誅之。
但她知道,他會這麼做,更多是因為他無條件支持她要做的事。
她無法漠視他的用心,甚至他那雙溫柔的眼眸,總教她情不自禁想要沉淪。
此時,夜色沉靜,秋涼如水,亭台內,設置了兩個小暖爐,柔和的宮燈下,丁荷晴與朱靖面對面坐著,她听他說著朱晏與劉閣老聯手拿杜京亞當餌要活抓替天行道組織的事,說著他們在三天前已設下千名士兵、上百暗衛甚至弓箭手,皇後一派向他父皇施壓,父皇不得不屈服,然而,他擔心皇後等人趁機做些危害父皇的事,所以這些日子他都住在宮中,也派了不少人反監控,一如他先前征戰西北時就有的布局。
丁荷晴靜靜的听著,心里卻不由得想,這樣他會不會也有危險?
或許她的眸光反應出她的思緒,他突然開口,「你不用擔心,我從小就是不少人的眼中釘,我住的亦和殿也很特別,外人不知里面有密室,也有地道能通到外面,我有好幾次都是因為這樣才能死里逃生,當然,那都是較小時候的事了。」
見他能夠微笑說著這些驚心動魄的過往,她不知該佩服還是心疼,等等,心疼?她柳眉一皺,刻意壓下那一直要萌芽的情愫。
「總之,我會沒事的,你只要記住,杜京亞的事是個陷阱,你跟組織其他人可千萬別進宮。」朱靖不厭其煩的再三叮嚀。
雖然他已經完全掌握到根本沒有什麼組織,就是這個不同于一般的女子一肩扛起的仗義之行,但他若是不這麼說,讓她心里多牽掛加入組織的平凡老百姓,他真怕她一個情急之下殺進皇宮。」荷晴對上他那溫柔纏綿的黑眸,不受控制地臉紅心跳,「我知道了。」
「你放心,我不會讓他繼續為害,雖然還得等待一些時間,但我有我的考慮,他暫時還有存在的價值。」他打算讓杜京亞跟朱晏反目成仇,再藉由他的口,向那些傾向皇後一派的朝臣們知道,為了滿足自我的權力,她曾經將某些朝臣拿來當棋子,即使成了犧牲品,她也不在乎。
他一定要用這樣熱切的目光看著她嗎?看來他也是個撩妹高手!她臉頰熱燙的避開視線,「好,我知道了。」她決定了,不管他說什麼,她的答案一定千篇一律。
朱靖莞爾一笑,「那你知道我很在乎你?」
「好,我知……」
丁荷晴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己差點被他給拐了,她深吸口氣,不想理會狂亂的心跳,她很清楚她對他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縈繞在心間,她承認他是個好男人,相貌俊美,文武兼備,他不濫情,有責任,但他想從她這里得到什麼?他不就是想報恩嗎?
「把心思放在等待你的女子身上,再對她說你很在乎她,我相信她會很開心的。」她悶悶的說。
「如果我真像你說的,把心思放在等待我的女子身上,那麼我的王府里不會只有一名側妃。」
他還真是自大,但她也清楚,他有自大的本錢。
「我從不跟女人解釋,但你在我心中的重量不同,」他走到她的身邊坐下,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在她抬頭看他時,繼續道︰「我是個驕傲的男人,身世地位才情都是皇子中之最,但我的王妃,卻是來自一個最讓人唾棄厭惡的侯府……」
她低頭不語。
「父皇病重,皇後及劉閣老等朝臣勾結,力促我出征不說,還塞了個正妃給我,我心里怨慰不平,你聰慧非凡,應能理解。」他這是對她掏心掏肺的說出心里話。「我擔心父皇與我就此天人永隔,我將人力安排在父皇身邊,只剩幾名忠貞死士與我出征,那一年,要解決的不只是外患,還有時不時出現在身邊的刺客。」
他將她的雙手合在掌中,凝睇著她那雙清澈盈然的雙陣。
「被迫進入鬼魅森林,若沒有你,就不會有現在的我,可是當時的我心中的怨火有多深,回京後,想要解除這樁婚事的決心就有多麼堅定,但我怎麼也想不到,你與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更不知道,那個救了我、守護著我的女子就是你。」他的目光閃著熾熱的火光,太熱切了,她想低下頭,但是他不容許她逃避,他捧住她泛紅的粉臉,深情的看著她的眼眸。
「當我知道你的身分時,我後悔極了,我為什麼要那麼急著休了你,老天爺曾把如此特殊又珍貴的你賜給我,我卻愚蠢的把你給丟了。」
丁荷晴從他那雙比星辰更亮的黑陣,看到了深深的遺憾與後悔。
「但我們有了新的機會,我希望成為你心里的支柱,你不是只有一個人,只要有我在,你可以高枕無憂,任何麻煩的人事物,都可以放心的交給我來處理,有了我,你不用那麼辛苦的執行任務。」
她的穿越奇遇讓她下意識的隱藏自己,況且在忍者組織里,她必須小心翼翼掩飾渴望親情的心,對愛情更要不屑一顧,因為不管是友情、親情,甚至是愛情,都是一名忍者不能也不該擁有的,有了這些情,等于有了牽絆,這是大忌,理智與情感拔河,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但她卻無法忽略心中涌起的一股溫暖。
朱靖沒有強迫她一定要有所回應,今晚,她願意听他說這麼多心里話,與他共享一壺茶,他已經很滿足了。
他一路陪著她走回寢房後才離去。
瑩星跟鈴月伺候丁荷晴梳洗更衣,瞧著她的眼神都透著曖昧,沒辦法,主子臉上的紅霞動人,過去沉靜的神情隨著寧王的夜夜到訪,漸漸消失了呢。
丁荷晴無奈又尷尬的讓兩人下去休息,躺在床上,卻無法入眠。
「小姐,小姐,你醒著嗎?」寢房外,突然傳來小青的聲音。
「小姐才剛歇下呢。」鈴月急著道。
丁荷晴立即起身,小青來回于百花樓與頤明園,因其普通的貌相還有機靈,一直是她跟又歡之間的傳訊者,小青在此時突然找來,該不會又歡出事了?
她才剛穿好鞋要起身,神情驚慌的小青已經跑進來了,劈頭就道︰「我去找又歡姊姊,另一名姑娘偷偷跟我說,有個官爺在酒醉後跟她說,又歡姊姊被帶走了。」
「帶去哪里?」丁荷晴心急的追問。
小青急急的說了些話,丁荷晴臉色丕變,立即換上夜行衣。
「小姐,你要小心。」鈴月跟瑩星很不放心啊,但小青得到的消息也實在令她們害怕,就怕又歡已經被凌虐至死了,畢竟她已經被帶進皇宮三天了。
丁荷晴蒙面,袖內銀爪射出,嬌小身影躍窗而出,消失在三人的視線內。埋伏在頤明園護衛她的高手,立即掌握她的動向,兩人無聲無息的暗中跟隨,另一人趕緊前往皇宮欲通知寧王。
然而,三人一路跟著她飛檐走壁,見她的身影離皇宮愈來愈近時,三人迅速的交換目光,她竟然要進皇宮?這不是自投羅網?!
星月交輝,戒備森嚴的皇宮內,夜巡與站崗的侍衛全都繃緊了神經,而在看不見的暗處,有更多大內高手或士兵潛伏,盯著這高高城牆,任何風吹草動,都不敢錯過。
一抹黑色嬌小身影在陰影的掩護下,以肉眼無法看到的速度飛掠,越過金色琉璃瓦,一個翻身,落到一棵樹上,盯著下方夜巡的侍衛及哨兵,她屏住氣息,目光快速掃視周遭,思索下一步該怎麼做。
她在寧王征戰那一年,曾被皇後召來皇宮數回,對這里的地形並不陌生,就小青掌握到的消息,又歡可能會被帶到杜京亞所住的宮殿,她猜他要進行荒yin殘虐之事,極可能會被安排到偏殿,但若從這里要到偏殿,危險性太高……
她的目光落到不遠處的靜湖,她似乎沒有其他選擇。
她小心飛掠,在一名侍衛有感的轉過身來時,迅速將身子潛入湖水中。
好冰!她忍著刺骨涼意,潛水往另一方向游去,再探出水面時,見到不遠處一名嬪妃行經回廊,所有宮女太監皆低頭恭敬行禮。
她正要繼續往前潛水時,听到說話聲傳來——
「拜托你去幫我送。」
「我不要,光听那淒厲叫聲我都頭皮發麻,難怪皇後娘娘讓杜大少爺到冷宮去,要是讓杜大少爺待在後宮,其他妃嬪一定會有怨言的。」
在右前方一隅,兩個宮女提著宮燈,一個說完話,急急走人,另一個,手上提著看似食盒的東西,顫抖著身子,轉往另一條偏僻小徑。
丁荷晴將袖內銀爪往該處一棵大樹射過去,身子從水中掠出,上了樹干,忍著渾身濕透的寒意,看著那名宮女繼續往里面走去。
她彈出銀爪,足尖微頓,一個飛掠,攀爬到前方一個回廊的廊柱,縮進身體,屏住氣息,看著下方侍衛穿廊而過。
在看到那名宮女進到一座牆面斑駁冷灰的宮殿後,她小心的跟上去。
小爆女進入陰森的冷宮,見寂靜無聲的寢房里,居中的大床,床幔全是放下的,她急急的將手里的東西放在地上,嚇得轉身就走。
丁荷晴覺得不太對勁,她往里走,風從窗外吹入,床帳輕輕飄起,桌上的燈芯左右晃動,室內忽明忽暗。
她無聲無息的來到床旁,確定床上有人,而且是男人,不過當她一把揪起背對著她的男子的衣領,將人扯過來時,眼楮詫異的一眯。
男人眼楮一睜開,正要放聲叫喊,突地銀光一閃,一把冰涼刀刃已抵在他喉間。
丁荷晴冷聲質問,「你不是杜京亞,他在哪里?」
刀刃已在喉間,但男人竟然不怕死的大喊,「有刺客!」
瞬間,外面起了一陣騷動,豎耳一听,許多人往這里跑過來,她知道她中計了,但又歡呢?可惡!
她一刀劃破男子的喉嚨,迅速飛掠出去,卻見許多侍衛舉著火把沖了過來,把這冷宮照得大亮,她不得不伏低逃竄。
然而皇宮里早已布下天羅地網要抓她,接下來,她逃得狼狽,也被劃了幾刀,身上的迷霧彈已經用光了,驀地,另一頭傳來一聲尖銳的警哨,瞬間,多名黑影齊齊飛掠而來,與多名皇宮侍衛打殺起來。
她直覺認為那是朱靖的人馬,她踉蹌逃月兌,下一秒,一抹高大身影飛快掠來,她一抬頭,正要執刀砍過去——
她對上一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黑眸,即使他也是一身的蒙面黑衣。
他大手一攬,再吹了一聲警哨,他擁著她的身影竟在瞬間飄飛出一丈遠,更多的黑衣暗衛過來擺陣,讓朱靖擁著人迅速穿過宮庭,熟悉的往暗處飛掠,終于進到亦和殿,他避開守門的宮娥侍衛,進入寢宮。
她正要開口說話,他卻搖頭,快步抱著她往中間的大床去。
她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竟點了她幾個穴道,抱著她上床,見她渾身濕,他連忙抓了被褥蓋住她。
她無法動也開不了口,只能憤怒的瞪著他,她要請他去救又歡,但他的黑陣也冒著熊熊怒火,他千交代萬交代不準她進宮,她竟然當作耳邊風!